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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英雄,谁是英雄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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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子龙

只看该作者 15 发表于: 2007-02-05
第十七章 星星雪


作者: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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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情已动手。
  三道暗器,飞袭王小石。
  王小石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暗器。
  暗器不多,只有三枚。王小石不知道那是什么“暗器”。一枚先侧射入河里,再自河水里分波逐浪,嗖又射上了岸,疾取王小石。
  另一枚则先射入了地底,在地直划了一道净土,再破土而出,直取王小石的咽喉:另外一道自空中飞打而至。
  从轿子到王小石身前这段距离,这道“暗器”竟一沉一浮勺一浮一沉的,像波浪一般曲折看,没有人知道它会打向自己的什么部位。
  连王小石也看不清楚:那是枚什么暗器?

  还是根本不是暗器?
  这种暗器,王小石不但连听都没有听过,甚至这辈子连想都没有想过。
  这些一辈子连想都想不到的暗器,他自也没有想过如何去应付。
  失小腰“哎”了一声。
  温柔斜。着头,问:“嗯?”
  唐宝牛警省地东张西望:“什么事?”
  方恨少只来得及大叫一声:“小心!”暗器是攻向王小石的。要是射向他们,他们早已连什么表情、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王小石想避。他发现不能避。这些暗器分三个方位袭至,后左右均受制,要闪躲,唯右向前。绝不能向前。这三道暗器虽然夺命,但前面那顶轿子才是最致命的。
  王小石却做了一件事。
  三枚小石头,就自他手里神奇地射了出来。三枚石子,分头在水陆空截击了那三件暗器:寒夜里,只听三声轻微的闷声。三声细响都不同。“通”、“波”、“啪”,一粒石子打入水中,把水里的暗器击沉。一颗石子射进土,把土中的暗器打入更深的泥层。一枚石子迎空截住那件暗器,顿时两样暗器一齐粉碎,碎成雨粉片片,洒落河上,轿子里发出的三道暗器,全部已被王小石约三颗石子所瓦解。
  可是王小石的战志也几被瓦解。因为他襟里已没有石子。他一直以为:在汴京城里,大概还不会遇上使他在一招间使动用了三粒石头的敌手。现在他遇上了。
  他只放三颗石子在襟里,用了一颗,便补一颗,当然,谁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在襟里揣上一大把石头。地上固然有的是石头,但强敌当前,不见得有机会去拾取。眼前这敌手,一出手就逼他三石尽出。
  不过,他依然占了一个心理上的优势:那就是敌人还不知道他襟里还有没有石头。而且他手上有刀,腰畔有剑。他还要去杀诸葛先生。如要杀诸葛先生,又怎能败在无情手里?如果败在无情手里,又怎能杀得了他的师父诸葛先生?
  王小石决定要面对这个敌手。可是他的”敌手“是一顶轿子。轿子无声无息,如同一座神龛。没有香火,只有雪降。星星的雪。雪星星下,就像苍穹寂寞的星子,纷纷失足落在凡间的一片白茫茫。
  不多时,轿顶已铺了一层雪。皎洁的雪,柔静的雪。轿子里仍毫无动静、没有声息。天气冷得连鼻子也快掉下来了,眼睛也像要结成冰。怎么会冷得那么快,风刮来,尽是一阵又一阵的冰刀子,像要把人活活雕成雪人。王小石却在流汗。汗流背。不知轿里的无情又是怎样的感觉?
  王小石能忍,可是有人不能忍。
  唐宝牛不能忍。他可以忍受在刀山火海里作生死存亡的冲杀,可以忍受在严寒酷热里作舍死忘生的拚斗,但他不可以忍受。这种”静默“。完全静止的格阋,寂然如百年。甚至一朵雪花,落在檐上,再化成了水,慢慢的滴落下来,落到雪地上,又渐渐结成了冰,这种过程,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他受不了。但是他不敢动。因为王小石的眼色。
  王小石从来没那么严厉的眼神。不知怎的,一向认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唐宝牛,对王小石却有一种亲而敬,在王小石温而厉的相处时,既和煦如冬日里的阳光,但有时又如怒照的中天厉日。他发现王小石的眼色,是不让他妄动。他只好不动……
  虽然他很想动。他不动,方恨少也只好不动。他也看得懂王小石的眼色,不过,他跟王小石还不算太熟,他不动是算定平素最沉不住气的唐宝牛必会出手,唐宝牛一出手,他就立刻出手,多年来,他们合作惯了、对彼此的怯情也了解透了。
  可是,唐宝牛这回却不出手。方恨少反而一时间无法适应。自己要不要出手?出手好?还是不出手好?应不应该出手?如此一番思虑,反而感觉到压力。一股来自风雪、来自天地间无形的煞气,形成了极大的压力,而压力最终来自轿子里。这是顶什么鬼轿:
  轿子里是人还是鬼?当方恨少感觉到可怖的压力与可怕的热气时,他的脚仿佛已冻得麻木,连他最擅长的”白驹过隙“身法,也一时施展不出来了
  此刻,问题反而不在能不能出手,而是万一对方向他下毒手,他还有没有能力闪躲⌒早知如此,不如先行出手,就别等唐宝牛了:当方恨少小有悔的时候,他已失去”主动出手“的能力。朱小腰没有所谓”主不主动“的问题。她发现轿子的时候,暗器已自轿里射出。。
  暗器是射向王小石的。她一看暗器的速度与手法,就知道除非王小石能救他自己,否则,谁都救不了他。王小石果然救了他自己。而她也看得出来:王小石以暗器对暗器之际,本来有机会逃开的。但他没有逃。因为就算他逃得了,他也放不下其他”逃不开“的人。
  这些人当然包括她自己、温柔和唐宝牛、方恨少。朱小腰顿时明白王小石不逃的用心。他要面对。面对强敌,岂不就是大丈夫所为、英雄本色?
  朱小腰知道自己出手也没有用。今晚的局面,只有王小石能料理。所以她把心思放在温柔身上。她不想温柔分了王小石的心。温柔正冷得发抖。从牙关到膝盖,一直在抖哆着。她正想开声,失小腰已向她摇摇头。⌒可是人冷了呀:她又想移动,失小腰已牵住了她的手。⌒可还是冷死人了:她想问失小腰,怎么这些人全似被点了穴道都不动了的时候,她忽然瞥见有人动了。
  雪地上,有人动了。
  动的人不是唐宝牛、方恨少,也不是失小腰、温柔,甚至也不是王小石、无情。而是轿子后面,有两个人,悄悄贴近,静而无声。本来雪地一如厚毯,来人轻功又相当不错,比落雪还不带声息。
  王小石瞧得仔细:正悄没声息地往轿子后左右包抄过去的人,正是颜鹤发与张炭:
  颜鹤发和张炭的用意,无疑是要摸近去,把轿子里的人揪出来。王小石在这一刹间,在脑里星驰电掣般闪过了几件事:颜鹤发和张炭太冒险了。刚才跟轿中人对了一手暗器,敌手暗器手法之高乃平生仅见。他们万一给无情发现,无疑等于送死。可是怎样制止他俩?
  无论如何,不能声张,喊破反而误事。王小石跟颜鹤发、张炭两人,隔了一座轿子。隔了这座轿子,比隔了一座刀山火海还可怕。王小石要使无情不察觉张炭和颜鹤发的逼近,以保他俩的安全,只有一个法子:让无情分心。
  所以王小石做了一件事:他动了。他大喝一声全身掠起,但要全力出手。王小石在最不适合的时候动手。理由只有一个。为了朋友。只要有这个理由,一切都充分了朋友。
  王小石身形甫动,轿内就嗤地发出了暗器王小石的身子陡然一沉。暗器击空。⌒暗器是白色的。⌒那是一枚棋子。王小石是往上窜的身子已疾伏了下来,伸手一抄,已抓了三片雪花在手,但就在这时,轿中人又发射出两颗黑子。这两枚黑子,不是射向王小石。而是射向颜鹤发和张炭:这时节,王小石手上已有雪片。雪就是他的暗器。⌒既是有了暗器,他就可以不怕距离的妨碍,与无情对抗。可是,对方也觑准了他的”罩门“出手⌒王小石此刻的”罩门“就是他的朋友:
  有时侯过分的去爱一个人就是害了这个人。有时侯过分维护一个人,等于是宠坏了他。王小石在不该出手的时候抢攻,反而致令轿中人察觉到他似另有掩饰,因此发现了颜鹤发与张炭的逼近。
  这在世间常常发生的事,可惜有些人穷尽一生都不能明白这个道理。
  两枚棋子,疾射向颜鹤发和张炭。以颜鹤发和张炭的身手,虽然猝然受袭,但还不致避不了。可是摭情发出暗器攻势的主力,根本不在取他们二人性命。而是用来对付温柔和唐宝牛。两枚骓着”炮“字的棋子,倏然发射,分袭唐宝牛和温柔。两人完全意料之外。谁都来不及应变。
  不但他们躲不及,连在他们身边的朱小腰和力恨少也措手不及。王小石在这千钧一发间,五指一弹,两枚雪花已在电掣间疾射而出
  雪花是柔软的,但在王小石振腕间,快得自长空掠出锐风、划出急啸可是再怎么快,也得要迟一步。”棋子“已快命中。唐宝牛的右目:温柔的印堂:⌒无情的出手果然十分无情。⌒难道就为了语言上的几句冲突,他就非把唐宝牛一目打瞎,置温柔这小女孩于死地不可?⌒不然,却是为了什么?
  太快了。王小石发出的雪片速度之快,使之在空气里磨擦出热力,雪片迅速消融。虽然只剩下二小点的雪花,但仍有穿石之力可惜仍是慢了那末一点点。棋子还是会先射中温柔和唐宝牛。
  王小石眼都红了。他发出两片雪花后,心便沉到了底。他运眼都红了。他已准备与无情拚命。可就在这时侯发生了一件事。在挢墩那边,隐隐有一个汉子的背影。那背影一直伛楼看,像二个在寒夜里伤心醉酒的汉子,谁都没有去注意他。
  可是他在这时忽然回头。谁都没看见他的脸。他用左手的一条丝绢遮着,但右手一扬。两枚针,越空飞射。针是轻而细的。这句话是假的。因为轻而细的事物绝对发不了这么厉烈的声响。针是尖而锐的。这句话是真的。因为这两口针正发出划耳破空的尖啸:那伤心的汉子,离唐宝牛和温柔很近。至少比无情近。无情又比王小石近得多了。所以那两枚针必能先行截住两那只棋子,而王小石的雪花才接踵而至,全碰击在一起。
  这是必然的后果。可是事实不然。因为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一棵岸边梅树,突然花落如雨。其中两朵梅花,以比棋子、雪花、针都急而劲的速度,在针尖就要触及棋子之前厘毫间,把针击飞。针一旦斜飞,棋子就依然疾射。温柔和唐宝牛依然得要厄运难逃。雪花是软的、针是细的、梅花是柔的,没有极强腕力、指力、内力和功力,谁都不可能发得出这种速度来日既然发得出来,温柔与唐宝牛又猝不及防,断然躲不开去。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刹那间,有人在远处叱了一声:“使不得。”
 
离线子龙

只看该作者 16 发表于: 2007-02-05
第十八章 雪、梅、棋、针、箭


作者: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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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的第一句尚未传入众人的耳,两枝袖箭已破空而至。箭来自疏林里。
  飞针的发射之地,可以说是离温柔与唐宝牛最近。发射梅花的所在要算其次,但射梅者劲力更强,故能先行截住飞针。轿中人的棋子在距离上要比发梅花者远,而王小石的位置又比无情更远,不过最远的是这发袖箭的,而他比谁都后出手一些。
  但是他的暗器最快。
  这两枝箭,“”串过棋子,一齐撞在飞针上,飞针又刺入梅瓣中,梅花、飞针、棋子、袖箭,一齐被雪片砸看,斜飞一丈三,“轰轰”二响,炸了开来。
  原来棋子里竟有炸药。
  就算唐宝牛与温柔能真个接了下来,只怕也仍会被炸得焦头裂额、血肉模糊不可。
  如果不是那两枝袖箭的巧劲,这些暗器都不会撞在一起,震飞老远,以致这两下爆炸,谁都没伤着。
  眼下的“暗器”就有雪片、梅花、棋子、飞针,发出的手段这样高明,已是世所罕见,但这一对袖筋,后发先至,连快于近,手法之巧之准,足以把整个局面扳了过来口这是什么箭~什么人才能发出这样的暗器?

  王小石也怔住了。
  大地又静了下来。
  苍穹下,只有雪花落地的轻响。
  一片一片的雪花,寂寞的掠过夜空,夭折在大地上,那飘落也是一寂寥的声音。
  岸边的梅树似乎有一声比雪降还轻微的声响。
  又过了半晌,轿子里的人发出一声叹息。
  然后轿子动了。
  轿子正辘辘地离去。
  王小石没有拦阻。
  唐宝牛、温柔、朱小、颜鹤发、方恨少。张炭等人,仍然全在轿中人的射程之内。
  这点王小石很清楚,颜鹤发与失小腰也很清楚。
  张炭和方恨少则给刚才一连串的暗器震住了,到现在还未能恢复。
  唐宝牛和温柔则被吓呆了,惊魂未定。
  轿子就这样远去了,消失在茫茫的雪地上,温柔这才“呀”的一声跳起来说:“你们。怎么让那臭蛋跑了:“她春敝的手指几乎要戳在王小石的鼻尖上:“你你你你你,你怎么让他给跑了:“王小石深吸一口气道:“你难道要留他在这里看雪景不成?”
  温柔更气:“你”唐宝牛忽然豪兴大发:“来,我们追他去:“却是没人附从,他的声音立刻小了,豪迈态度亦大有改变:“他逃不远的,反正总有一天我唐巨侠总会不放过他:“王小石没说什么,他只是走到河边。挢上的汉子已不见。只留下一张织锦。绢上绣着一对乱针猫儿,可是还未绣完。
  王小石检了起来,再去看那株梅树。那是株老梅。老梅香犹新。
  梅树上当然已没有敌人的琮影。王小石发现地上落了几朵梅花。一、二、三、四、五┅┅总共是廿五朵。王小石这才舒了一口气。在挢墩上发出飞针的准子,是阻止无情发暗器伤害温柔和唐宝牛,似友非敌。如果是朋友,当然是武功越高强越好。不过,在梅树上以梅花作暗器的人,旨在拦阻挢上汉子出手救人,却便似敌非友。以梅花作暗器的”敌人“,内功委实高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至少,连他自己和白愁飞都无法达到的境界。这样的敌人,不但令人紧张,也令人耽忧,更令人感到兴奋幸好,看来这敌人内功虽高,轻功却不如何。因为他在出手时还是震落了廿五朵梅花。人在树上,连劲出手,这时节梅花早开,已近落瓣时节,只要被风轻轻一吹,就会落坠。
  不过”敌人“还是震落了花瓣一王小石走向疏林。那是袖箭发出的地方。发袖箭的人是截阻无情杀伤温柔和唐宝牛的,自然应该不是敌人。王小石走过去之前,已确知发暗器的人已走了。
  他走到林后。雪地上,有两道浅痕。轮子辗过的痕迹。王小石不由一怔。温柔见他左望望,右望望,东看看,西看看,既看不过眼,也看不顺眼,掠了过来摸摸王小石的额角,王小石脸上一红,不觉闪了一闪、缩了一缩。温柔”哇哈“一声笑道:“哈哈:我终于看见了:“方恨少跟温柔已相当”相交莫逆“,且善于”一唱一和“,即道:“发现了什么?”
  温柔拊手笑道:“一个还会脸红的男人,难得,真难得:“唐牛没好气的啐道:“车:这有什么稀奇:“温柔道:“难道你也会脸红,你就红给我看看。”
  唐宝牛马上来个双手撑地、双脚朝天,不一会就连眼带脸都胀红了,道:“你看,我的脸这不就红了吗?”
  温柔赌气地道:“红你个头:猴儿屁股一样:“方恨少叹道:“唉,女孩子家,把话说成这样,也太粗俗,有失斯文:“温柔顿知自己失言,说得未免不雅,脸儿红了。张炭哈哈大笑道:“我看见了,我也看见了:“方恨少故意的问:“你看见什么了?”
  张炭道:“也没什么,一个大姑娘脸红而已。”
  方恨少调侃道:“本来大姑娘脸红就不如何稀寄,但大姑娘用手去模大男人的脸,把大男人也臊红了脸,这才是关云长配红拂,天生一对红透天呢:“温柔气急了:“你说什么?狗嘴子、臭鸭蛋:我几时摸过他的脸了?”
  方恨少负手望天悠然道:“不是你摸的,摸的是癞蛤蟆。”
  张炭忍俊不住:“那么小石头是天鹅肉了不成?”
  “死猪皮蛋:“温柔忿忿的骂张炭:“活该你坐牢:此生坐,坐一辈子去:“大吉利喜”张炭忙摇手摆脑的说:“别搅别搅,你可别这样诅咒我:”“我那有摸他的脸:“温柔喊冤似的道:“我见他东张西望,以为他发高烧,摸摸他的额头探热而已:“王小石圆场的道:“他们跟你闹着玩罢了,你要是嘴,他们就闹得越是起劲:”“都是你:“温柔委屈地道:“不是你看天望地,我何至遭人诬蔑。”
  “诬蔑?”方恨少喊道:“这可是八辈子洗不脱的大罪:“张炭吐吐舌头道:“反正我的罪名已够多,再多一两条又何妨:“温柔果不理睬他们,问王小石:“对了,你在看什么?”
  “也没什么;”王小石把拾到的绢帕交给温柔,喃喃地道:“脊怪,怎么一个大男人却绣这个东西┅┅”
  话未说完,温柔一见巾帕,“呀”了一声,脸色大变,怔在当堂。
  王小石也立刻注意到了。
  他问:“你知道这是谁的东西?”
  温柔怔了半晌,才摇了摇头。
  张炭意图逼问:“你一定知道的:“温柔白了他一眼,也没兴致吵嘴,只说:“不知道。”就转过了背去,衍了开去。
  王小石、张炭、方恨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都不知道温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颜鹤发和失小也在远处交谈,听不清楚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
  不过他们似乎一时没注意到唐宝牛。
  一向爱热闹、而今却脸黑如锅底的唐宝牛。
  王小石似也在笑闹,但心里着实沉重:四大名捕的武功,他已向无情和冷血领教过,要杀诸葛先生的话,只有凭三个可能一是趁对方猝不及防,二是欺对方年老力衰,三是要靠运气。
  以刚才的情形看来,轿中人似志在取唐宝牛和温柔的性命,而有一名内力绝高的人暗中助之,难道这人便是四大名捕中的铁手?
  不过,也有两名高手暗助自己,莫非是蔡太师、傅相爷所派出来的人?
  王小石一直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
  可是他什么人也没发现。
  到底人躲在那里?
  这是错觉?还是敌手轻功太高?
  王小石不止于愁眉不展。
  他是一莫展。
  杀人的计划又如何进行?
  任务是否可以顺利完成?
  所以他趁颜鹤发和朱小腰在谈话的时候,悄悄地间温柔、唐宝牛、张炭、方恨少一件事“要是我出了事故,又不能离开汴京,你们有没有办法替我找一个绝对安全的躲避之处”张炭、温柔、方恨少、唐宝牛,他们的武功也许不是极好,才智或许并非极高,但却是可信的朋友。
  绝对可信。
  他立即有了答案。
  答案是:“有。”
  答的人是张炭。

  张炭有办法。
  他一向都很有办法。

  他立即带王小石去看看。
  看看日后用来藏匿行踪的地方。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张炭就带着王小石走向市肆。
  王小石一向都很喜欢市井,他认为市井多有侠义之辈,而且人间人烟、温暖温情,他从不羡慕人居庙堂之高,足以只手蔽日,他只爱矢志处江湖之远,喜度清风微雨。张炭是“跑江湖”的。
  他在江湖上树大根深。
  江湖人要在江湖上行走,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朋友。
  没有朋友,人在江湖寸步难行。
  张炭有的是朋友。他虽是年纪不大,但在朋友的“辈分”很高:另一力面他是当年“天机”组织龙头温暖的结义兄弟之故,他在江湖道上,也极吃得开。
  在汴京城里,他也有很多“朋友”。
  一个愿意为朋友卖命的人,本来也一定会有很多愿意替他“卖命”的朋友。
  这是其中两个朋友:一个叫温梦成。
  一个叫花枯发。
  他们两人合起来也有一个称号,人称“发梦二党”,这两人的确曾经联手连袂过,当时“发梦二党”的确是除了“迷天七圣”、“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外一大实力,可惜,这两人不肯和好地在一起,已足有十一年了。
  整整十一年了。
  人生有几个十年?
  何况还是十一年。
  张炭跟这两个“道上的朋友”,说来也有六年没见。
  六年在人生不算太长,也不能说是榘,它足以让人把另一个人完全忘记,也可以令人怀念另一个人到了似酒浓的时候。
  张炭先带王小石一行人等去见花枯发。
  王小石先把颜鹤发和朱小腰打发。他要颜鹤发去打探一件事:诸葛先生这几天原先订好进宫议事的章节,有没有更改?他要朱小腰去找一个人。
  一个铁匠。
  这铁匠是他当日在江湖上结识的一条好汉。他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住在那里,甚至也不知道他手底下功夫有多硬?
  他只知道他是一条好汉。
  这就够了。
  交朋友就不需要知道得大多。
  他也知道对方在汴京是以打铁为业。
  这就有足够的线索找此人了。
  英雄莫问出处,不世英杰,落魄江湖之际,说不定也有的打铁,有的卖药,有的在暮雪撑着酒颁。
  他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人称他为“霹雳八”。
  “霹雳八”当然是一个绰号。
  他就是要找“霹雳八”这个人。
  一个不平凡的人平时可能只跟某一类朋友吃喝玩乐,但在有正经事要办的时候,他就会联络另一类朋友。
  何况,在王小石身边的朋友,可能好玩、爱闹、贪吃、懒做,但却天生硬骨头,气概不凡。
  不凡的人自有不平凡的朋友。
  不凡的一群人自要去做不凡的事。
 
离线子龙

只看该作者 17 发表于: 2007-02-05
第十九章 老天爷大喜


作者: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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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寿。
  是日是花枯发的大寿。
  花枯发在汴梁城里,论地位家世,远不能与方应看、龙八太爷、诸葛先生等人相比,要论武林中的权望声威,也远逊于雷损、关七。苏梦忱。
  但他还是有他的朋友。
  花枯发约五十大寿,道贺的人自然不少。
  跟花枯发交往的人,自然都不平凡。
  就算他们有一张平凡的脸孔,但身手都不凡。
  就算他们身手并不如何,身份也不如何,但他们都有不凡的品性。

  其中最不凡的要算是牵牛尊者。
  这人自视甚高,脾气又大,古板小气,又自以为豁达豪迈,脾气古怪至极,但在武林中叻叻叻,却是人人敬重的角色。
  要是他看不起的人物,就算是皇亲国威,用八人大骄抬他也不过来。
  他来了,就是他看得起花枯发。
  而且连“不丁不入”也来了。
  这是令花枯发也头疼的人物。
  也是令所有人见之莫不头大的人物。
  “不了不入”不是一个人的名字。
  而是两个人。
  一对夫妇。
  老公公是“乐极生悲”陈不丁。
  老婆婆是“喜极忘形”冯不八。
  夫妇二人武功高极,刚烈侠义,但行事作风,也令人为之瞠目。
  花枯发在宾客间周旋敬酒,满脸笑容,但谁都看得出他似有所待。
  等谁?
  看来,一定是等八大天王!怎么?八大天王还迟迟未来?以八大天王和花枯发的交情,他断没有理由不来。八大天王没来,却来了一群人。张炭带着王小石、温柔、唐宝牛、方恨少一行五人,浩浩荡荡的来了。花枯发一见到张炭,一把抱住他,两人搂在一起,一面捶着对方的背心,一面呵呵大笑”好小子,可把老夫等急了,还以为你死在那里,这辈子郗冒不出来“好老鬼,可把我给想死了,咱们见你一次就少一次,你难得做大寿,我当然不能不来两人如此喧腾一阵,两个身子才算是分了开来。花枯发有点变脸的道:“好小子,六年不见,一见面就咒老夫:“张炭也强笑道:“好说,好说,彼此,彼此:“王小石见两人说话如此顶撞,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却见张炭捱了几记背心捶后,脸色也有点发白,这在张炭这张黑脸而言,已是十分难得的事,不禁低声问:“怎么了?”
  张炭抚背,脸上还充了个抽筋般的僵硬笑容:“好老鬼,出手倒是越来越重了。”
  温柔柳眉一竖:“什么话?他暗动了手了?”
  王小石忙道:“炭兄出手也不轻。”
  张炭苦笑道:“咱们每次见面总要来这一趟礼。”
  温柔撇了撇嘴角,不屑地道:“虚伪:“那边厢的花枯发也退了几步,他的首席大弟子张顺泰即绉近沉声问:“师父,你怎么了。”
  花枯发并没有应他。
  张顺泰一怔,连忙想扶住花枯发。
  花枯发一把推开他的手,怒而低叱道:“扶什么扶:人那么多,你这是什么意思?要师父丢丑不成?”
  张顺泰呐呐地道:“我见师父没有同应┅┅”
  花枯发骂道:“我在忍痛,那个龟孙子功力又进步了,他奶奶的┅┅我在忍痛怎能回答你那些废话~”这次“掷海神叉”张顺泰忙道:“是是是。”他不想在大寿之日激怒师父,所以讨好的问:“要不要徙儿把他们给撵出去”废话┃花枯发高喝一声,大家都静了下来,花枯发怔作势道:“没事,没事,又向大家敬酒,才噤着声斥骂张顺泰:“他打我,我打他,多年来见面都如是,不打不舒服,打了吃亏,两造没怨隙说,你去打他,这不是陷师父于不义吗?再说,我都跟他打个两没讨着便宜,你去打他,打输了,我丢脸,打蠃了?我面子更往那儿挂?你这不是说话,是放屁话上然后整整衣,吩咐张顺泰道:“你要记住,不管是任何人,进得了我花家大门,就是我的佳宾,不得无礼,。也不可无义,不要像你温师伯那样吝啬、刻薄、小气,知道吗?”
  张顺泰恭声道:“多谢师父教诲。”便衍了开去,在门口招呼客人。
  花枯发遂向张炭等人拱手道:“承蒙诸位光临,老朽不胜荣幸,薄宴奉侯,有失远迎,不知诸位高姓大名┅┅”
  张炭正想引见,忽听首席弟子张顺泰犹如发礼炮似的喊道:“有客到。”
  花枯发整整衣衫,正要相迎,只听张顺泰破锣似的嗓子又呼喊道:“留香园、孔雀楼、潇湘阁、如意馆、卯字三号房何姑娘何小河光临。”

  花枯发第一个反应就是叫了一声:“老天爷:“更奇怪的是在寿宴三流九教的寄人异士、村夫俗妇都失声高呼或低叫”老天爷:“温柔喃喃地道:“怎么?难道那姓何的就是”老天爷”“张炭脸上似笑非笑的道:“她外号就叫”老天爷。“唐宝牛瞪着大眼道:“她是什么东西?”
  “她不东也不西,她是人,”张炭微笑道:“她是京城里的名妓,正红上了顶,成了万家生佛,男人都叫地做:“老天爷”一。“只见花枯发气冲冲的,一把手就揪起张顺泰,吼道:“谁叫你给她进来的?”
  张顺泰嗫嚅地道:“您┅┅您┅┅是师父您┅┅”
  花枯发几乎连眉毛都气到耳角上去了,“你说什么?我几时有传个妓女进来的?”
  “我,我,我┅┅”张顺泰几乎吓得脸无人色,说道:“是师父您┅┅您说┅┅凡来这儿的,都是您┅┅老人家的贵宾的┅┅”
  花枯发一时为之语塞。
  只听“哎唷”一声,声音清脆好听,人影一晃,一个俏不伶仃的翠衣女子,修长高俊、活色活丽的就在众人眼前,一双活灵灵的美目溜过来、转过去,像醮了蜜的刷子,在人人脸上$都刷了一把,似似怒的说:“喂,花党魁,你这算啥?老娘在青楼混,没做卖爹卖娘卖朋友的事,就是卖自己您也不许?小女子今儿也是给您老拜寿的。”你瞧得起就欠着身子受了,还得侧身让妾去喝林寿酒才走;要是不欢迎嘛,他日你口发梦二党“的子弟还有今儿在座诸位,谁都别想再踏入我那儿牛步:“只听座中一片哔然。”花老,你这可太不上道了,何姑娘出污泥而不染,你这岂是待客之道上“老花,你这样做,又何必呢上”花公,人家都来了嘛,闹僵了砸了这吉喜祥气,还不快请何姑娘喝林寿酒:“只见那老婆子冯不八问:“这女人是干什么的?怎么那姓花的孤独鬼会这般的厚此薄彼白。”
  老头子陈不下支支吾吾地道:“她┅┅她是做那些的┅┅冯不八奇道:“那些?”
  陈不丁期期文艾地道:“那些┅┅冯不八叱道:“那些是哪些?”
  陈不丁慌得失手弄翻了一杯酒,倒得整个衣褶都是,正要抹揩。
  冯不八怒道:“你还没同答我的话:“陈不丁苦着脸道:“是那些┅┅那种┅┅嘿嘿┅‘:那类┅┅”旁人知他尴尬,但又深知冯不入的武功与脾气,谁都不敢挺身出来圆场。迎送生涯呀。“那位黛衣翠鬟、高髻险装、凤佩云裳、俊气逼人的何小河倒是坦荡,。”老夫人啊,我们江湖女子苦命暧,那有老夫人的福气、命好?再说,男人不来找我们,难叫叫道我们当他们做蟹糕子绑扎了过来送金赠银的不成?老夫人,别人都欺我们,你跟小女子拿拿主意嘛。”“我唏:“冯不八过去拉看何小河的手,和蔼的道:“原来是这样:这有什么不好,都是臭男人不好:小妹妹不要怕,老身骂了几十年男人,今儿还要骂个饱:”“谁要是不给你上席,就是跟我冯不八为敌,咱们今天就在老身的镇铁老藏金龙双牵虎拐杖下儿个真章:“方恨少向唐宝牛低声道:“哔,她的武器名字,几乎有你外号那么长:“然而见她用那一根至少有一百五十斤重的大拐杖,遥指着花枯发道:“你:花党魁,今儿要当老鬼还是寿翁,只要一句话,我冯不八一定奉陪。”
  忽听“噗哧”一笑。
  冯不八几时被这样羞辱过?眼光发绿,顿时大怒,龙头拐杖往地上一登,发出“缸”的一声价响,她尖叱道:“谁笑?”
  大家见陈不丁尴尬不堪,。花枯发也难以下台,都不禁脸上帮笑,也有的强自忍笑,忽见冯不八大怒,而且眼睑突然发绿谁都知道她二大特性:一是喜与陈不丁发脾气,二是爱保护小姑娘,三是眼光发绿就要动手伤人人人都噤若寒蝉,笑容都冻结了。
  偏生那么巧,花枯发有一个最不长进的记名弟子,姓蔡,人戏而称之“追猫”,乃讥他武功疏练,三脚猫的几下功夫,只能用来追猫赶鼠,据说连对付犬只也不易,他正好见师父花枯发被这矮老婆子指着痛骂,一喝一惊心,师父平日威严,而今竟然如此狼狈,忍不住想笑。
  没想到,人人都不笑了,他却笑容依然挂在脸上。
  这时人人都向他望来。
  他身旁几位师兄,都怕沾上麻烦,“袋袋平安”龙吐珠、“丈八剑”洛五霞、“破山刀客”银盛雪等人,全都向他望来。
  这无疑是等于说:是他,是他┅┅
  蔡追猫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
  站在他身边的人都沉重地点头。
  冯不八怒了。
  一怒,她的眼更绿了。
  绿光暴射。
  蔡追猫一面惨叫。一面摇手道:“不,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冯不八正要出手,忽听一个清脆得来嗲嗲的、酥稣的、柔柔的,而又丽丽的语音道:当然不是他呀。”
  冯不入霍然回首,就见到一张芙蓉脸,长的眼,倘的脸,飞动着许多绯色的风流。
  她是谁?
  当然就是温柔。

  方恨少一直在扯温柔的衣袖。
  他在示意她不要说。
  更加不可以承认。
  他已看出来了。
  他看出这老婆子实在不好对付。
  可是温柔才不管。
  的确是她笑的,为何不敢承认。
  所以她坦坦荡荡的说:“刚才是我笑,不是他。”
  冯不八回头一见这娇俏俏的小姑娘,登时怒气消了大半,变做慈和的语音问:“你笑什么呀,小姑娘?”
  “我笑您老好威风,”温柔盈盈笑道:“把大伙儿都吓得作不了声。”
  冯不八顿时心花怒放,对温柔展颜笑道:“小姑娘,我也不是对人人都]都好的,待会儿咱们好好聊聊,有我在,那个臭男人也不能欺你。”
  温柔拊掌笑嘻嘻的,一面望着王小石说:“好啊好啊,那个欺我,婆婆跟我打他嘴子。王小石只见冯不八盯了自己一眼,嘴层立即有点热辣辣的,仿佛已给她掴了一记耳括子的感觉,顿时满不是味儿,只低声问张炭:“这两位就是江湖上人称[不丁不八],丈夫顶怕老婆的那对老夫妻了吧?”
  张炭伸了伸舌头道:“他夫妇俩的”双拉牵虎式口和“老藏金龙式,也当真不易惹呢一。”
  “他俩原是师兄妹,做师兄的当然让着师妹啦┅┅”
  王小石恍然道:“难怪┅┅”遂很明白陈不下的“处境”。
  冯不八明明跟温柔在对话,忽平地一声雷的喝道:“那黑脸小鬼伸舌头是啥意思?”
  张炭吓了一大跳,忙稽首抱拳道:“家师天机大侠张三爸,特此向二位老前辈请安冯不八这才颔首,道:“你既是张天机的高徒啊,辈分可高啦,这礼就免了,跟老身请安,这还罢了,却跟老不死的请什么安:“她说的”老不死“,指的是自己的丈夫陈不下。陈不丁却日发神光,一味笑眯眯的打躬做揖的道:“原来你是张三爸的徒弟,原来你是哥哥的徒弟,失敬失敬,免礼免礼。”
  冯不八似不喜陈不丁插口,叱了一声道:二还不赶快抹干衣服:“陈不了刚被烧酒淋了一身湿,没他夫人吩嘱,不敢抹拭,但他内力高强,热力蒸发,酒演早就干了,而今冯不入这一吆喝,他反而不知所措、不知该拿什么来抹揩才好。冯不八又掉首找花枯发的晦气:“怎么?你还让不让这位小姑娘进来?”
  忽又咕道:“不行,今天一连见了两个标致的小姑娘,这是小姑娘,那又是小姑娘,怎么分得清楚呢?”
  何小河即道:“我姓何,叫何小河。”
  温柔也笑嘻嘻的道:“我叫温柔。”
  何小河走上前去,握住温柔的手:“妹妹你好。”
  温柔也笑眯眯的说:“姐姐┅┅我还有个纯姐,我就叫你二姐好了。”何小河见温柔天真无邪,心里着实喜欢,正想答话,只听冯不八质问花枯发,花枯发强笑道:“我那有不给何姑娘进来┅┅况且,她不是已经进来了吗?”
  冯不八对花枯发的答案还是不甚满意:二那你又揪着你的宝贝徒弟干么?“花枯发这才省起自己一直揪住张顺泰,他知道这老婆子十分不好缠,只好忍气吞声、且把一股气发在张顺泰身上:“都是你:我揪住你是要问你:为何对青楼妓院的地方名字那么熟悉,可以一口气喊出来?”
  张顺泰还没答话,那个顶冠云髻的牵牛笠者已从鼻子里哼出声来:“你焉知道他喊的不是菜馆的名字?你一听就懂,师徒两人,一样货色:“花枯发正要发作,但见说话的人是牵牛尊者,此人比冯不八还要不好惹,心想今天真是做择不得日子,只好强忍一口怒气,不料陈不丁却自做聪明的大声道:“不对,不对,是留香园、孔雀楼、潇湘馆、喜鹊阁、卯字五号房,后面两项,他说错,他说错”话未说完,众皆哄笑。
  而他也发现他的“夫人”冯不八,眼光发绿,正盯着他,好像当他是一只黏在肉上的苍蝇一般。
  陈不丁现在真的“知错”了。
  花枯发也不想陈不丁出丑当场。
  。他也想赶快把气氛弄好。
  所以他找假话题。
  “这几位是┅┅”他知道张炭年纪虽轻,辈分却高,大家都不敢得罪这个黑煞神“不知你的朋友高姓大名”张炭正想引介,忽听有人打雷一般的说:“对了,我姓高,名叫大名。”
 
离线子龙

只看该作者 18 发表于: 2007-02-05
第十九章 老天爷大喜


作者: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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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寿。
  是日是花枯发的大寿。
  花枯发在汴梁城里,论地位家世,远不能与方应看、龙八太爷、诸葛先生等人相比,要论武林中的权望声威,也远逊于雷损、关七。苏梦忱。
  但他还是有他的朋友。
  花枯发约五十大寿,道贺的人自然不少。
  跟花枯发交往的人,自然都不平凡。
  就算他们有一张平凡的脸孔,但身手都不凡。
  就算他们身手并不如何,身份也不如何,但他们都有不凡的品性。

  其中最不凡的要算是牵牛尊者。
  这人自视甚高,脾气又大,古板小气,又自以为豁达豪迈,脾气古怪至极,但在武林中叻叻叻,却是人人敬重的角色。
  要是他看不起的人物,就算是皇亲国威,用八人大骄抬他也不过来。
  他来了,就是他看得起花枯发。
  而且连“不丁不入”也来了。
  这是令花枯发也头疼的人物。
  也是令所有人见之莫不头大的人物。
  “不了不入”不是一个人的名字。
  而是两个人。
  一对夫妇。
  老公公是“乐极生悲”陈不丁。
  老婆婆是“喜极忘形”冯不八。
  夫妇二人武功高极,刚烈侠义,但行事作风,也令人为之瞠目。
  花枯发在宾客间周旋敬酒,满脸笑容,但谁都看得出他似有所待。
  等谁?
  看来,一定是等八大天王!怎么?八大天王还迟迟未来?以八大天王和花枯发的交情,他断没有理由不来。八大天王没来,却来了一群人。张炭带着王小石、温柔、唐宝牛、方恨少一行五人,浩浩荡荡的来了。花枯发一见到张炭,一把抱住他,两人搂在一起,一面捶着对方的背心,一面呵呵大笑”好小子,可把老夫等急了,还以为你死在那里,这辈子郗冒不出来“好老鬼,可把我给想死了,咱们见你一次就少一次,你难得做大寿,我当然不能不来两人如此喧腾一阵,两个身子才算是分了开来。花枯发有点变脸的道:“好小子,六年不见,一见面就咒老夫:“张炭也强笑道:“好说,好说,彼此,彼此:“王小石见两人说话如此顶撞,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却见张炭捱了几记背心捶后,脸色也有点发白,这在张炭这张黑脸而言,已是十分难得的事,不禁低声问:“怎么了?”
  张炭抚背,脸上还充了个抽筋般的僵硬笑容:“好老鬼,出手倒是越来越重了。”
  温柔柳眉一竖:“什么话?他暗动了手了?”
  王小石忙道:“炭兄出手也不轻。”
  张炭苦笑道:“咱们每次见面总要来这一趟礼。”
  温柔撇了撇嘴角,不屑地道:“虚伪:“那边厢的花枯发也退了几步,他的首席大弟子张顺泰即绉近沉声问:“师父,你怎么了。”
  花枯发并没有应他。
  张顺泰一怔,连忙想扶住花枯发。
  花枯发一把推开他的手,怒而低叱道:“扶什么扶:人那么多,你这是什么意思?要师父丢丑不成?”
  张顺泰呐呐地道:“我见师父没有同应┅┅”
  花枯发骂道:“我在忍痛,那个龟孙子功力又进步了,他奶奶的┅┅我在忍痛怎能回答你那些废话~”这次“掷海神叉”张顺泰忙道:“是是是。”他不想在大寿之日激怒师父,所以讨好的问:“要不要徙儿把他们给撵出去”废话┃花枯发高喝一声,大家都静了下来,花枯发怔作势道:“没事,没事,又向大家敬酒,才噤着声斥骂张顺泰:“他打我,我打他,多年来见面都如是,不打不舒服,打了吃亏,两造没怨隙说,你去打他,这不是陷师父于不义吗?再说,我都跟他打个两没讨着便宜,你去打他,打输了,我丢脸,打蠃了?我面子更往那儿挂?你这不是说话,是放屁话上然后整整衣,吩咐张顺泰道:“你要记住,不管是任何人,进得了我花家大门,就是我的佳宾,不得无礼,。也不可无义,不要像你温师伯那样吝啬、刻薄、小气,知道吗?”
  张顺泰恭声道:“多谢师父教诲。”便衍了开去,在门口招呼客人。
  花枯发遂向张炭等人拱手道:“承蒙诸位光临,老朽不胜荣幸,薄宴奉侯,有失远迎,不知诸位高姓大名┅┅”
  张炭正想引见,忽听首席弟子张顺泰犹如发礼炮似的喊道:“有客到。”
  花枯发整整衣衫,正要相迎,只听张顺泰破锣似的嗓子又呼喊道:“留香园、孔雀楼、潇湘阁、如意馆、卯字三号房何姑娘何小河光临。”

  花枯发第一个反应就是叫了一声:“老天爷:“更奇怪的是在寿宴三流九教的寄人异士、村夫俗妇都失声高呼或低叫”老天爷:“温柔喃喃地道:“怎么?难道那姓何的就是”老天爷”“张炭脸上似笑非笑的道:“她外号就叫”老天爷。“唐宝牛瞪着大眼道:“她是什么东西?”
  “她不东也不西,她是人,”张炭微笑道:“她是京城里的名妓,正红上了顶,成了万家生佛,男人都叫地做:“老天爷”一。“只见花枯发气冲冲的,一把手就揪起张顺泰,吼道:“谁叫你给她进来的?”
  张顺泰嗫嚅地道:“您┅┅您┅┅是师父您┅┅”
  花枯发几乎连眉毛都气到耳角上去了,“你说什么?我几时有传个妓女进来的?”
  “我,我,我┅┅”张顺泰几乎吓得脸无人色,说道:“是师父您┅┅您说┅┅凡来这儿的,都是您┅┅老人家的贵宾的┅┅”
  花枯发一时为之语塞。
  只听“哎唷”一声,声音清脆好听,人影一晃,一个俏不伶仃的翠衣女子,修长高俊、活色活丽的就在众人眼前,一双活灵灵的美目溜过来、转过去,像醮了蜜的刷子,在人人脸上$都刷了一把,似似怒的说:“喂,花党魁,你这算啥?老娘在青楼混,没做卖爹卖娘卖朋友的事,就是卖自己您也不许?小女子今儿也是给您老拜寿的。”你瞧得起就欠着身子受了,还得侧身让妾去喝林寿酒才走;要是不欢迎嘛,他日你口发梦二党“的子弟还有今儿在座诸位,谁都别想再踏入我那儿牛步:“只听座中一片哔然。”花老,你这可太不上道了,何姑娘出污泥而不染,你这岂是待客之道上“老花,你这样做,又何必呢上”花公,人家都来了嘛,闹僵了砸了这吉喜祥气,还不快请何姑娘喝林寿酒:“只见那老婆子冯不八问:“这女人是干什么的?怎么那姓花的孤独鬼会这般的厚此薄彼白。”
  老头子陈不下支支吾吾地道:“她┅┅她是做那些的┅┅冯不八奇道:“那些?”
  陈不丁期期文艾地道:“那些┅┅冯不八叱道:“那些是哪些?”
  陈不丁慌得失手弄翻了一杯酒,倒得整个衣褶都是,正要抹揩。
  冯不八怒道:“你还没同答我的话:“陈不丁苦着脸道:“是那些┅┅那种┅┅嘿嘿┅‘:那类┅┅”旁人知他尴尬,但又深知冯不入的武功与脾气,谁都不敢挺身出来圆场。迎送生涯呀。“那位黛衣翠鬟、高髻险装、凤佩云裳、俊气逼人的何小河倒是坦荡,。”老夫人啊,我们江湖女子苦命暧,那有老夫人的福气、命好?再说,男人不来找我们,难叫叫道我们当他们做蟹糕子绑扎了过来送金赠银的不成?老夫人,别人都欺我们,你跟小女子拿拿主意嘛。”“我唏:“冯不八过去拉看何小河的手,和蔼的道:“原来是这样:这有什么不好,都是臭男人不好:小妹妹不要怕,老身骂了几十年男人,今儿还要骂个饱:”“谁要是不给你上席,就是跟我冯不八为敌,咱们今天就在老身的镇铁老藏金龙双牵虎拐杖下儿个真章:“方恨少向唐宝牛低声道:“哔,她的武器名字,几乎有你外号那么长:“然而见她用那一根至少有一百五十斤重的大拐杖,遥指着花枯发道:“你:花党魁,今儿要当老鬼还是寿翁,只要一句话,我冯不八一定奉陪。”
  忽听“噗哧”一笑。
  冯不八几时被这样羞辱过?眼光发绿,顿时大怒,龙头拐杖往地上一登,发出“缸”的一声价响,她尖叱道:“谁笑?”
  大家见陈不丁尴尬不堪,。花枯发也难以下台,都不禁脸上帮笑,也有的强自忍笑,忽见冯不八大怒,而且眼睑突然发绿谁都知道她二大特性:一是喜与陈不丁发脾气,二是爱保护小姑娘,三是眼光发绿就要动手伤人人人都噤若寒蝉,笑容都冻结了。
  偏生那么巧,花枯发有一个最不长进的记名弟子,姓蔡,人戏而称之“追猫”,乃讥他武功疏练,三脚猫的几下功夫,只能用来追猫赶鼠,据说连对付犬只也不易,他正好见师父花枯发被这矮老婆子指着痛骂,一喝一惊心,师父平日威严,而今竟然如此狼狈,忍不住想笑。
  没想到,人人都不笑了,他却笑容依然挂在脸上。
  这时人人都向他望来。
  他身旁几位师兄,都怕沾上麻烦,“袋袋平安”龙吐珠、“丈八剑”洛五霞、“破山刀客”银盛雪等人,全都向他望来。
  这无疑是等于说:是他,是他┅┅
  蔡追猫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
  站在他身边的人都沉重地点头。
  冯不八怒了。
  一怒,她的眼更绿了。
  绿光暴射。
  蔡追猫一面惨叫。一面摇手道:“不,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冯不八正要出手,忽听一个清脆得来嗲嗲的、酥稣的、柔柔的,而又丽丽的语音道:当然不是他呀。”
  冯不入霍然回首,就见到一张芙蓉脸,长的眼,倘的脸,飞动着许多绯色的风流。
  她是谁?
  当然就是温柔。

  方恨少一直在扯温柔的衣袖。
  他在示意她不要说。
  更加不可以承认。
  他已看出来了。
  他看出这老婆子实在不好对付。
  可是温柔才不管。
  的确是她笑的,为何不敢承认。
  所以她坦坦荡荡的说:“刚才是我笑,不是他。”
  冯不八回头一见这娇俏俏的小姑娘,登时怒气消了大半,变做慈和的语音问:“你笑什么呀,小姑娘?”
  “我笑您老好威风,”温柔盈盈笑道:“把大伙儿都吓得作不了声。”
  冯不八顿时心花怒放,对温柔展颜笑道:“小姑娘,我也不是对人人都]都好的,待会儿咱们好好聊聊,有我在,那个臭男人也不能欺你。”
  温柔拊掌笑嘻嘻的,一面望着王小石说:“好啊好啊,那个欺我,婆婆跟我打他嘴子。王小石只见冯不八盯了自己一眼,嘴层立即有点热辣辣的,仿佛已给她掴了一记耳括子的感觉,顿时满不是味儿,只低声问张炭:“这两位就是江湖上人称[不丁不八],丈夫顶怕老婆的那对老夫妻了吧?”
  张炭伸了伸舌头道:“他夫妇俩的”双拉牵虎式口和“老藏金龙式,也当真不易惹呢一。”
  “他俩原是师兄妹,做师兄的当然让着师妹啦┅┅”
  王小石恍然道:“难怪┅┅”遂很明白陈不下的“处境”。
  冯不八明明跟温柔在对话,忽平地一声雷的喝道:“那黑脸小鬼伸舌头是啥意思?”
  张炭吓了一大跳,忙稽首抱拳道:“家师天机大侠张三爸,特此向二位老前辈请安冯不八这才颔首,道:“你既是张天机的高徒啊,辈分可高啦,这礼就免了,跟老身请安,这还罢了,却跟老不死的请什么安:“她说的”老不死“,指的是自己的丈夫陈不下。陈不丁却日发神光,一味笑眯眯的打躬做揖的道:“原来你是张三爸的徒弟,原来你是哥哥的徒弟,失敬失敬,免礼免礼。”
  冯不八似不喜陈不丁插口,叱了一声道:二还不赶快抹干衣服:“陈不了刚被烧酒淋了一身湿,没他夫人吩嘱,不敢抹拭,但他内力高强,热力蒸发,酒演早就干了,而今冯不入这一吆喝,他反而不知所措、不知该拿什么来抹揩才好。冯不八又掉首找花枯发的晦气:“怎么?你还让不让这位小姑娘进来?”
  忽又咕道:“不行,今天一连见了两个标致的小姑娘,这是小姑娘,那又是小姑娘,怎么分得清楚呢?”
  何小河即道:“我姓何,叫何小河。”
  温柔也笑嘻嘻的道:“我叫温柔。”
  何小河走上前去,握住温柔的手:“妹妹你好。”
  温柔也笑眯眯的说:“姐姐┅┅我还有个纯姐,我就叫你二姐好了。”何小河见温柔天真无邪,心里着实喜欢,正想答话,只听冯不八质问花枯发,花枯发强笑道:“我那有不给何姑娘进来┅┅况且,她不是已经进来了吗?”
  冯不八对花枯发的答案还是不甚满意:二那你又揪着你的宝贝徒弟干么?“花枯发这才省起自己一直揪住张顺泰,他知道这老婆子十分不好缠,只好忍气吞声、且把一股气发在张顺泰身上:“都是你:我揪住你是要问你:为何对青楼妓院的地方名字那么熟悉,可以一口气喊出来?”
  张顺泰还没答话,那个顶冠云髻的牵牛笠者已从鼻子里哼出声来:“你焉知道他喊的不是菜馆的名字?你一听就懂,师徒两人,一样货色:“花枯发正要发作,但见说话的人是牵牛尊者,此人比冯不八还要不好惹,心想今天真是做择不得日子,只好强忍一口怒气,不料陈不丁却自做聪明的大声道:“不对,不对,是留香园、孔雀楼、潇湘馆、喜鹊阁、卯字五号房,后面两项,他说错,他说错”话未说完,众皆哄笑。
  而他也发现他的“夫人”冯不八,眼光发绿,正盯着他,好像当他是一只黏在肉上的苍蝇一般。
  陈不丁现在真的“知错”了。
  花枯发也不想陈不丁出丑当场。
  。他也想赶快把气氛弄好。
  所以他找假话题。
  “这几位是┅┅”他知道张炭年纪虽轻,辈分却高,大家都不敢得罪这个黑煞神“不知你的朋友高姓大名”张炭正想引介,忽听有人打雷一般的说:“对了,我姓高,名叫大名。”
 
离线子龙

只看该作者 19 发表于: 2007-02-05
第二十章 棺材,又见棺材


作者: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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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大天王”来了。
  他正是“八大天王”高大名。
  “八大天王”是一个人,而不是八个人。
  眼前这个人,要比唐宝牛更高,比唐宝牛更壮,比唐宝牛更有气派。
  他就是“八大天王”高大名。
  唐宝牛一眼望去,就觉得这人横着竖看都着不顺眼。
  “看他神气的样子:“唐宝牛不耻的道:“这种人必定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
  方恨少大有同感:“难怪我左看右看,都觉得他好像在那里见过,原来他倒跟你像了八分:“唐宝牛恼了,正待发作,张炭却道:“你可知他有那”八大“丁”“他?”唐宝牛没好气地道:“他头大:“没斜张炭拍手笑道:“对了,他的头比谁都大,而且比谁都硬,跟他交手,可要对他的”铁头功口防着点。“方恨少奇道:“人说练”铁头功口定必脱发,不是光头也是秃子,这人怎么还满头黑发+。”“他?“张炭几乎是咬着力恨少耳根的道:“他戴假发。”
  “假发?”
  “对,他自己黏上去的。”张炭道。
  “不要脸:“唐宝牛更瞧这人不顺眼了。”戴假发有什么不要脸:“张炭笑道:“隋唐时候,不知有多少文人雅士名流达官贵人名妓,兴着戴假发假眉假胡子呢:“温柔兴致勃勃的问:“那么,这人其他”七大“又是什么?”
  “他?”张炭如数家珍:“鼻大、拳大、嘴大、名大、命大、脚板子大,还有一大,不便告诉休。你别小看他这八大,其实都有点真本领。”
  温柔不依,推推搡搡的扯着他道:“你告诉我嘛,快告诉我。”
  张炭这次忙不迭摇手:“告诉你?开玩笑:不能不能。”
  方恨少自作聪明:“我猜是胆大。”
  “大你个头:“张炭笑啐道:“他的胆子最小的了:“温柔咋舌道:“这么高大个既却胆小?”
  唐宝牛这才对“八大天王”有些“好感”起来:“好眉好貌长沙虱,这并不出奇,样子对称,貌德俱备的人,本就没几个。方恨少颔首道:“对了像你和高大名,却有点货不对办。”
  唐宝牛这回真的气了:“什么?”正待发作,却被一阵吹打喧嚣之声打断。
  他们初以为是贺寿的音乐,心忖:这花老头儿倒是要把一场大寿办得冠冕堂皇。“八大天王”正跟花枯发大声贺寿,说:“你老的贺乐那里请来的?奏得也特别:“花枯发堆满笑容,闻语却呆了一呆,道:“不是你给老夫贺寿的班子么?”
  “我?”八大天王大嘴一裂,笑道:“我那有功夫办这些事儿?”
  老枯发道:“说不定是尊夫人”一叶兰佟女侠的好意吧?”“你是说劲秋?
  “八大天王嗤啦一笑,笑声倒像十足了唐宝牛:“她连家都没心神打点,一味嗜赌,我都十来天没见着她了。”
  这时乐声渐近,细听之下,隐隐有点不对路。
  这音乐听去尽是哀凉,像悼魂似的一催一放,曲折间痛心不已,那有什么喜乐可言?
  这时,张顺泰又气急败坏的跑了进来。
  花枯发不想败了语要的兴头,心中打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沉着应付,一把捉住张顺泰,问:“什么事?”
  “棺棺棺棺棺”张顺泰语无伦次。花枯发白眉一剔,随而沉压到盖上,在眉心挤出一个刀刻般的“川字”:“官差来了?”
  “不是官差,”张顺泰摇手摆脑以助表达:“而是棺材:”“有人送一口棺材,给您老贺寿来了:“

  一副黑漆的棺材,上面写着花枯发的名字,居然还有”孝子“捧着花枯发的灵位。花枯发平时最迷信。今天是他大寿的日子。这分明是触他的霉头。他几乎是冲出去,把那一干吹打哀乐的人打得人翻马卧,抓住几个人来逼问:“你们为啥要这样做?”
  “是有人给银子要我们送这一口棺材来的。大爷饶命,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是谁给你的银子?”
  “一位穿大红衣袍的大爷┅┅他给了我三两银子,我便当了孝子。”
  “他?”
  花枯发一听,在大宅子前握紧了拳头。
  王小石刚闻有人送来一口棺材的时候,怔了一怔,随着大伙兄出去一着,只见是一副上好寿木,心中兀自惊疑不定。
  张炭低声嘘了一口气道:“棺材:又见棺材:“唐宝牛也有些疑神疑鬼:“莫不是雷损没死┅┅丁”这一下,却说中很多人的心事,运来道贺的宾客,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雷损毕竟是这城里黑窝子里的老大:老大中的老大:这时,八大天王却打了个仰天哈啾。
  这一声失惊无神,直似只什么野兽大叫一般,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连温柔也吃了一惊。
  她抚着心口,忿忿地啐道:“打个喷嚏也这么夸张,鼻头都打死了几块肉罢:像雷公似的,一喷嚏要劈倒一株神木不成?把人给唬得失心丧魂的。”不意她自己又打了两个喷嚏,声音小得似连鼻上的蚊子也惊不走,活像可怜小动物的两下呜咽。
  那站在不远处的八大天王悠然道:“哎,弱小生命,这样打喷嚏,也没几根鼻毛知道。”温柔怒得杏目一瞪,柳眉一扬:“你说什么?”
  八大天王没理会她,只自对自说:“我伤风。”
  方恨少在旁看得眉飞色舞,道:“很像很像,只一点不像。”
  唐宝牛奇道:“像什么?”
  “他说话的神态真像你,敢情是你自出娘胎就失散了的兄弟;”方恨少挤眉弄眼的说:“可就有一点不像。”
  唐宝牛本待发作,可是又想听下去,便问了再说:“那点?”
  “你怕温柔;”方恨少用下巴一,道:“他可不怕。”
  唐宝牛正要咆哮,忽听一声大吼:“温梦成:“花枯发在宅子外指天大骂道:“你这王八羔子,你可毒着的:趁这寿日你搅这玩意来犯我的禁忌:“不知就的人,都觉得温梦成过分,一向深知”发梦二党“两大党魁气十多年的朋友,则是不以为怪。花枯发气还未平,兀自大骂道:“姓温的,你不上串、不长俊、不中相与的东西:我花某没惹着你,你处处犯我呕气,好,看我明儿不砸了你的大门娶了奶的媳妇上这回话没骂完,只听棺材喀呦一声,又忽地一响,一人霍然撑了土来,一身大红的衣,白发如皓,哈哈哈笑了三声:“姓花的,你这般抢天呼地、泼妇骂街样般做哈?去年我据女儿,你叫人把我女儿的衣裳剥光,害她躲在花轿里不敢出来,误了良辰吉时,这又是哈意思?”
  花枯发嘴角弯了弯,吭地从鼻子喷了出来:“奶肯伸头出来了么?老某那次叫”一叶兰口下的手,大家是妇道人家,已算手下留情,你媳妇儿也没丢丑:谁教你去年趁我拜见诸葛先生,你着牵牛尊者在我背后黏上红蓝绿三只乌龟,这又是那门子的玩意?“温梦成哈哈哈笑三声:“你就要问你自己的丑事,去年青羊宫庙会,休一脚蹂在我的新鞋上,这又是谁先起的:”“你志也小气:“花枯发蹂看脚大骂:“是你先把茶水泼到我衫裙上的:”“我小气?“温梦成指着自己的大鼻子、白眉白发白胡子一起幡然而动:“是你先在会场上向着我放屁:”“你放屁上花枯发铁青看脸大骂。
  “我小气就没屁可放士温梦成道:“我小气今日还会给你送这份大礼?”
  “大礼?”花枯发气得什么似的:“我做寿你送棺材,这就算大礼?”
  “你盲的不成?”温梦成往棺材一指,骂道:“这还不是大礼?”
  花枯发嘿声道:“你有种就不要先上我家门”话还末说完,一眼着见棺材的事物那是一个三角脸的汉子,就卧在棺材,胸前还搁了本残破的书。
  花枯发一看,登时就骂不下去了。
  “不上你家门就不上:“温梦成气愤填膺地道:“要不是我亲手把你那位破教出门、偷了你的”一叶秘笈“的宝贝徒儿赵天容着了,你叩头请我我还不来呢:“这回轮到花枯发一时答不上口来。”三十六着、七十二手“赵天容是他第四位徒儿,可是这人不长进,贪花好色,远去采了花,惹起大祸,花枯发虽然护短,但也嫉恶如仇,马上要缚赵天容送官处置,不料赵天容却先下手为强,偷取了花枯发的内家拳谱”一叶秘笈“,一走了之,花枯发请动江湖道上的朋友和弟子去追捕,均不得要领。没料到却已被温梦成拿下,送了过来。花枯发把话说僵了,这可拧不过来。花枯发又不愿当着众人面前气衰,只好强辞道:“你把这王八蛋押回来,也不必扛一口棺材送来。”
  温梦成道:“他就是扮孝子,假送殡,想藉此溜出汴京的,我逮着他,把他对了穴道,塞入棺,原装不动的亲自送了回来,怎么?你打锣都找不着的人,如今给我轻易办了,丢了颜面不认帐呀你:“这句话一说,花枯发面子挂不上,眼着两人又要冲突起来。果然花枯发泼撤的道:匚洹是我的徒弟,他犯了事,谁要你来做栋?我故意放他一马,你以大欺小,也不脸红,更不知做啥居心一。”
  温梦成气得哇哈一声:“你这算横着过江啦?好哇,你说,你说,我有什么居心?”
  “你武功着着,就走到井底了,”花枯发眼角瞥见棺材的那一木书,心生一计,灵机一动,顿时有了话题:“你觊觎我苦心创研的武学秘笈已久,你以为我不知道?说不定,就是你唆教他干的好事:”“你你你你你,“温梦成气上了头,忽然省趄他今天是来气花枯发而不是被花枯发气的,登时强转了语气,哈哈哈又笑了三声:“我知道了。”
  花枯发明知没好话,但又不得不问:“你知个屁:“温梦成含笑不语。花枯发憋不住了,只好问:“你知道什么?”
  “难怪,难怪,”温梦成说:“你徒弟好色采花,人神共愤,原来是士梁不正下梁歪,怪不得他:”“你含血喷人:“花枯发气得像只活虾般跳起来。”嘿:我可没胡说,是你刚才承认的,你要放赵天容一马:“温梦成道:“要不是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你怎会光放着淫徒不严惩:“说罢,哈、哈、哈笑了三声。”你看你,奸的你:“花枯发气量了头,居然给他想到反层相讥之策:“说话前要笑三声,说完后又笑三声,奸得连笑都十足个奸相:我倒想起来了,你千方百计,处心积虑,为的不过是想偷学我的秘笈。你开口要好了嘛,凭我俩的交情,我还会对你藏私不成?”
  “你那本臭破烂书,我翻都没翻过:”“谁知道?”“你那些二二脚猫跛脚鸭功夫,我才不希罕:”“天知道:”“奶不信:“温梦成一手把躺在棺材里的赵天容揪了上来,怒道:“你可以问问奶的宝只徒弟:]说罢疾点活了赵天容身上所封的穴道,厉声问:“你说,我有没有碰过那本破书白。”
  赵天容可苦起了脸孔。
  他不敢说“有”,因为命在温梦成手上。
  他一看师父花枯发的脸孔,也不敢说“没有”要是他说了,就算温梦成放了他,他也做不成人。
  花枯发现在似已全忘了理,拼命向赵天容挤眼睛、挑眉毛:意思要他指证温梦成确有偷窥过“一叶秘笈”。
  遂见赵天容还是不表态,他干咳一声道:“你这可不是胡涂了吗?姓温的一向狡诈贪婪,为了这本绝世秘笈,把你坑了,你怎地伯了他,不敢指证?难道忘了平日为师说的话了么一。”
  这一番话,无疑如同暗示赵天容,只要肯指温梦成盗书,可能还会准他同到门墙之下,至于在外犯的事,也不一定再作追究。赵天容把心一横:这是师父的地头,就算我诬他,难道他真敢杀我不成?当下便大声叫道:“师父明察秋毫:书,是温师伯叫我偷的,他要徒儿做那些丧德败行的事,以破坏师父的声誉,徒儿┅┅敌不过他,唯有忍辱偷生┅┅才致作出这些丢人现眼的恶行来:“这句话一说,众人都静了下来。静下来看看温梦成。赵天容说的话,可大可小。小的话当然无人置信,大的话足可叫温梦成绝江湖。这毕竟还是个讲道义的江湖。江湖人自有他们的一套义气观念。温梦成要是真的这样做,只怕黑白二道,都容不下他:“道义”,便是这江湖上令人留恋下去,激情冲击的重心。
  这干豪勇之士,对世间规榘,俱可以不放在眼里:但对良知上的规榘,却无人不敢有逆江湖上的汉子,谁不是这样子?
  谁不是这样子,谁便不是江湖上的汉子一口口花枯发笑了。
  他的笑意阴阴森森。
  既然温梦成做了这样子的事,他就不能算是江湖上的好汉。
  这样看来,他好像是占了上风。
  “说得好。”花枯发一把手将赵天容抓了过来,跟他几乎脸贴脸的,情眯成一枝针的自对力的眼窗刺入心脏去:“我本待给你一个机会,放你一条生路,呵是恬为了蜕罪。“。生,连自己师伯也敢诬蔑,像你这种人,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他那张又枯又搂又苍老的脸,出现了一种很特异的光采,仿佛他的心在体内发着光,使他脸容也透着光:“估诉你,你师伯这人虽没出息些,但你说的事,别说我瞧不起他,他这一辈子不敢干,下一辈子也不会干,一百辈子也轮不到他来干:“赵天容这次真的是孤立无援,手足无措,只怕师父一运力把他捏杀了。赵天容哀声啡道:“师父,我,我┅┅师伯,我┅┅”
  “我你个顼:“花怙发一摆手,几名弟子应声而前,他吩咐道:“把这厮给押下去,严加看守,明日我会将他送官究。今天是老夫大奸日子,来来来,别坏了兴头:“随而向温梦成道:“我只试这小子一试,唉,没料七年来,教出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没出息的东西:“温梦成哈哈笑道:“不错。不错。”
  花枯发奇道:“咦?什么不错?”
  “有其师必有其徒,虎父无太子;”温梦成笑着说:“你这位宝贝徒弟可真像奶,得你真传。”
 
离线子龙

只看该作者 20 发表于: 2007-02-05
第二十一章 飞箭不动


作者: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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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以为这对老冤家又要闹起来了,谁知他们却言归于好,拿回了棺廓的秘笈,两人手牵手的同到大堂去喝寿酒,殷勤招待客人去了。
  大家见没热闹可瞧,这才又到酒宴上热闹。方恨少啧啧有声地道:“都是一些爱看人打骂的无聊之徒。”
  这回轮到唐宝牛加了一句:“倒十足像你。”
  方恨少盯了他一眼,忽听“哎呀”一声,循声望去,只见八大天王在人丛指着正笑盈盈望着他的何小河,给结巴巴的道:“你┅┅你┅┅你┅┅”
  何小河眉眼生春,叉看腰笑道:“你你你,你什么?”
  八大天王惊愕得似未回过神来:“你怎么也在这里?”
  何小河似笑非笑、沉声道:“你来得,我就来不得?”又昵声道:“你来,我当然就来了。”
  “我来了,你你你,奶可以不来,”许是太过意想不到在这儿会见到何小河之故罢,八大天王显得有点语无伦次:“其实,早知道你来,我就不来了。”
  何小河却在此时呶起了腮,撒娇的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我没有意思;”八大天王左右为难的道:“我对你,没意思。”
  又怕说岔了,赶忙补充的说:“我的意思是说,我没别的意思。”
  何小河顿时粉脸透寒,脸色一沉,尖声道:“那你从前答应过的话呢?”
  八大天王一见她生气,更加失心里魂,提心吊胆的道:“什么?我答应过你什么话来着”,“何小河嘴儿一扁,泪更几要夺眶而出:“你、你忘了:“眼泪已挂到眼边:“你竟然忘了:“哭的时候,居然还很有煞气。八大天王更慌了手脚,手忙脚乱的道:“你你你,你可别哭,这儿人多,怎么说哭就哭起来了呢:哭不得:快别哭:“何小河脾气一旦发作起来,越发不可收拾,才不管人前人后,八大天王这一说,何小河倒真哭出声来。冯不八拐杖重重的往地上一顿,鼻子也重重地哼了一声,问何小河:了?”
  何小河抽抽噎噎,双肩搐动。
  冯不八眼光一绿,道:“好,我替你出头去:“陈不丁忙截止道:“老婆子,这干你何事,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接上这楔子,岂不”冯不八目中寒光大盛:“岂不什么?”
  陈不丁顿时拉抖抖了起来,半吞不吐的说:“那是人家的事,你也犯不看┅┅”
  “什么?”冯不八喀啦啦虎头龙身拐杖挫地一顿,大声张扬道:“自管门前雪,不管他人霜,江湖上就是你这种自私胆小的人,才致侠道不倡:谁说不干我的事,我是女人,他欺负女人,我冯不八就要插手,管走了:“陈不丁见大家都往这儿注目,脸上很不好刮。陈不丁委曲求全的道:“好好好,万事好商量,你就别再嚷好不好?”
  冯不八一听,反而振起了嗓门:“你们来评评理,我说约有没有理?”说着把拐杖一横,看她的样子,不是间人她到底有没有道理,而是在看谁人敢说她无理。
  那干好事之徒,一则事不关己,二则想看热闹,都哄然答道:“有理:”“他奶奶的有理透了:”“冯女侠的话一向有理:”“陈老夫人、大快人心:“冯不八登时洋洋自得,只及时”纠正“了一句:“我是冯大小姐,一向不从夫姓,别叫我陈大夫人“那江湖多事之徒忙道:“是是是,冯姑娘说约有理:“大家都震于她的威名,谁敢惹得一身蚁?八大天王这下可恼了,责问何小河:“你瞧:这是花二哥的寿宴,你这么一搅扰,不是弄拧了么:“何小河双手仍捂着脸,指缝间只见泪光闪闪,像一道道流动的小河。八大天王烦不胜烦,一顿脚,就要离开此地,忽听”虎“的一声,冯不入的大拐杖已拦在他面前。八大天王瞠目道:“你想干:“冯不八道:“你想走?”
  八大天王道:“哼,关你何事?”
  冯不八道:“你欺负女人,就关我的事。”
  八大天王心情欠佳,故意道:“我欺负女人,又跟你有何关系?”冯不入拐杖一顿,把胸一挺,道:“因为我也是女人。”
  “你也是女人吗?”八大天王端详了她半天,居然搔着头皮道:“啧啧啧,你不说,我倒一时看不出来。”
  冯不八怒极,延杖要砸,八大天王连忙闪开,怪呷道:“你这恶婆子,怎么不讲理:“冯不入杖风一起,把众人都逼了出去,只听杖风呼呼,冯不八也再不打话,立意要给八大天王一个好看。一时盘翻桌掀、杯碎碟裂,来客纷纷走避、乱作一团。花枯发变脸道:“八大,你这算什么意思?”
  八大天王一面闪躲,一面大叫:“是这恶婆娘动的手:“冯不八招招狠着,八大天王已闪躲得狼狈不堪。花枯发扬声道:“冯大妹子,你这岂不是跟老夫过不去吗?”
  冯不八龇齿道:“你请这种败类来,物以类聚,也不是好东西:“花枯发见好好的一个寿宴,给人如此搞砸,心中也有气,捋起了袖子,戟指向陈不丁,说:“不丁兄。你这算没把兄弟看在眼里了?也不管束管束:“陈不丁苦哈看脸道:“管束?她不管束我,已经算好的了。”
  冯不八挺杖追砸八大天王,却是耳听八方,闻言叱道:“什么?你说什么?”杖舞得更列了,八大天王一连以空手入白刃十天搜罗手十八步螳螂、七十二路擒拿、番子鹰爪、流火卜身法、飞金步法、授衣拳法,都抢不进去。可是他抢不进去的武功,已足以震住到贺的一干武林豪士。
  八大天王,果然名不虚传可惜遇上了冯不八。
  冯不八人小杖粗,那一根拐杖,是比她还高三倍重二倍,一旦旋舞起来的时候,直似杖舞着人,而不是人使着杖:八大天王遇上了她,他的“天王八式”似全都不管用了。
  王小石看得有趣,知道张炭对江湖轶闻了如指掌,而且一向爱探人隐私,便问:“这几个人到底是怎么同事?”
  果然张炭如数家珍:“陈不丁和冯不八这对闹事夫妇,自是天下闻名,只不过一向都是冯不八惹事生非,陈不丁到处补锅,苦在心头”“要是我,”唐宝牛鼻哼哼的道:“干脆把这恶婆对付了,见一次揍一顿,看她还敢凶不:”“可惜你没那么好福分;“张炭回敬一句,然后说下去:“八大天王高大名跟三叶兰佟劲秋也是对鸳驾侠侣,只不过高大名好拈花惹草、酒色风流,他听说留香园的何小河艳色天下重,便生非非之想,一见之下,惊为天人,果然死缠烂打、穷追不舍┅┅”
  王小石微笑问:“可是八大天王已有发妻了呀?”
  “可不是么:“张炭道:“八大天王道求何小河的消息传了开来,江“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开始的时候,何小河尽是爱理不理,这可连高大名的老婆佟劲秋也风闻了,跟她夫婿大吵一顿,在场人人都说:是佟劲秋扯着高大名的耳朵离开的。这一走之后,高大名竟也觉了悟、转了性似的,不再上孔雀楼了。没料风水轮流转,高大名不去找何小河,何小河便失落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找高大名,高大名不瞰不睬,来个相应不理,何小河便纠不休,大家都传说:敢情是报应,高大名想必已尝了甜头,成了入幕之宾后,借他老婆寻虚晃一招,来个金蝉脱壳,甩了何小河啦:“王小石笑道:“你这是听来的还是猜的?也刻薄:“张炭也笑道:“无刻不成薄嘛:“唐宝牛眼睛发亮,喃喃地道:“这何姑娘倒也可怜。”
  方恨少应道:“照呀,跟你可天生一对。”
  唐宝牛以为他说真话,脸上居然一红,只道:“高大名太可恶了。”
  方恨少怂恿道:“去呀,去跟冯不八一起联手对付高大名,然后再一把又将你的梦中情人夺了过来。”
  唐宝牛一怔,道:“梦中情人。”
  力恨少忙向他眨了砭眼睛:“冯不八呀:“唐宝牛恼怒起来,若不是因为何小河忽然发话,他使要立时发作了。只听何小河叱道:“住手:“冯不八一怔,手底下可攻得更猛攻:“你耐心一下,老身很快就把这小子大砍八块。”
  何小河叱道:“你停不停手?”
  冯不八呆了一呆,没体会何小河的话是什么意思,何小河忽然一扬袖子。
  “嗖”的一声,一枝箭直抹而出:何小河出手对付冯不八,这件事并不稀奇,就像有人想离间温梦成与花枯发、挑拨陈不了与冯不八一般,打死不离亲兄弟,上阵不离父子兵,夫妻本是同林鸟,知交更是唇齿依,她打杀高大名却还可以,就是容不得别人伤害他。
  对此,王小石并不惊奇。
  奇的是她的箭。
  一枝粗箭。
  箭非射向冯不八,更不是射八大天王。
  而是自两人头顶上横掠而过。
  这一箭明知射空,为何要射?
  这一箭是啥用意?
  大家心生疑窦之际,这飞行极速的箭,就在两人头顶上,竟顿了一顿,箭肚忽然“”的一声,弹出一枝小箭,直射而下:小得像一根睫毛般大小的心箭。
  这枝小箭,才是攻击的主力。
  粗箭只让人惊疑不定、转移视线。
  箭中箭:这箭来得快而突兀、令人防不胜防。
  谁也不知道冯不入躲不躲得了。
  因为陈不丁已出手。
  八大天王飞身,横生抓住粗箭,以粗箭砸掉小箭,然后落了下来,向何小河戟指怒道:“她帮你,你竟这样对她:“何小河倔强地道:“谁呷她伤害你?”
  陈不丁气得一楞,那边厢为了这一箭,冯不八和八大天王都住了手,陈不了向冯不八抱怨道:“人家是一对儿,犯不着你来多管闲事”。
  冯不八正待要责问何小河,何小河一听“一对儿”,心里一酸,已掩脸泣着掠了出去,八大天王一面呷:“小河,小河┅┅”一面也追了出去。
  方恨步向唐宝牛调侃道:“你要不要也追去看着?”
  忽见王小石神色凝重,似有重大疑问未获解决一般。
  方恨少诧异的问:“怎么了?”
  王小石一省,只匆匆的道:“他们不知闹成怎地了?我过去看看,很快同来。”说着,便越众而出。
  张炭寄道:“嗯,他怎么了?”
  力恨少道:“他好像有些心事。”
  张炭略一沉吟:“我去看看。”
  唐宝牛忙着说:“我也去。”
  张炭却有点迟疑:这。。“方恨少笑道:“不让这头牛去,他会闷闷不乐的,去也无妨,温柔这儿有我着着。”
  张炭点头爽快地道:“那也好,你警省着点。”
  力恨少笑啐道:“是了。”
  张炭与唐宝牛匆匆而出,花枯发和温梦成趁机圆场,嘱家丁重新摆设酒宴,请宾客入座,笑呵呵的道:“诸位大驾光临,为老夫祝,刚才小小的不愉快,大家过眼尽忘吧。”
  花枯发又道:“老夫特别把”十石水酿制的“九酝酒”奉上,供大家品尝品尝。“众人哄声说好。盖因花枯发虽不擅饮,却善于酿酒,与温梦成恰好相反。花枯发宅子里设有槽坊,内分缸窖和窖室,以为高粱饭发酵之用。缸与窖不同,一是埋之于地,一是掘地为坑,以砖墙阻砌。首先要将高粱磨碎加水,隔日盛入簸箕,再倾入甑内蒸熟。再用木块掀掏,置于冷场,浇以热水,然后再掀拨,务使高粱饭不结成块,俟其冷却后,以面粉搀入拌匀。拌匀之高粱饭下缸或入窖后,要压紧装满,上铺以高粱壳,再涂泥于上,厚达数寸,以隔绝空气。三四日后,逐渐增温,若气体将封泥冲破,即予加封,不让酒精蒸发,害菌入侵。约径十日,即成醅子。这时侯,先将酷子用簸箕盛取,轻撤于甑内篦子上,平铺约三四寸厚,俟瓿下锅内蒸汽上升,装满醅子,才上盖置锡锅中,锡锅外壳贮冷水,水热即行注入冷水,透过酷子之蒸汽冲入锡锅,通冷即凝成酒露,顺锡锅内壁凹槽流缸而出,再注入酒坛瓮中。如此继续加曲发酵,重。行蒸发,每日蒸酒甑数始终相同但继续不断,故俗名”套酒“。这是蒸馏酿酒之大略。花枯发用的是”十石水”“并泡以鸽子粪;喝者劲头冲,只觉晕沉;是为“上头”;他的“九酝酒”特别加工,滋味甘甜,不冲嗓子,喝后清唱更加响亮,味浓不带糖味,也不沾酸,但醇入肺腑,后劲极大,喝时不觉如何,但一遇风部生腾云驾雾的感觉。
  花枯发酿酒本就著名于世,大家听得他把酝酿多年的好酒都拿来奉客,自是欢欣。
  温梦成笑道:“我这就把你这孤老头的酒一次喝光,让你心疼心疼也妤。”
  “行,行,你别眼宽肚窄,喝不了几杯就呜呼哀哉:“花枯发决不示弱:“你喝多少我奉多少,喝醉了舌头咬着牙齿,可千万别来触我的霉头、犯我的禁忌。”
 
离线子龙

只看该作者 21 发表于: 2007-02-05
第二十二章 酒和女人


作者: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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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梦成没好气的道:“谁犯你的禁忌?”
  眼看两人又要顶撞起来,牵牛尊者忽道:“喝酒就喝酒,不趁看兴喝,大伙儿就回家抱奶奶去:“牵牛尊者话说得粗俗,但极有分量,温梦成与花枯发一听,也没第二句,都举杯向大家敬酒、这一干人,除了温柔和方恨少,就算不嗜酒,见这是难逢难遇的好酒,也都堆兴喝上一些。温柔不喝酒,那是因为:“酒?冲喉得很,都不好喝的,臭鸡蛋才喝这种玩意。要是喝这种倒胃的东西才算有才气,那不如说是醺天酒气对办一些。”
  方恨少也不饮酒,道:“酒?一失足成千古笑,再回头是百年人。如果不是千世之心已绝,谁会饮酒高兴?若非挽澜之志已灭,谁要藉醉佯狂?如果这伤人肠肚的东西不喝不成诗人,这诗字跟僵尸的尸也差不了多少意思:“温梦成则不然,他正酣饮畅吟:“天若不变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受酒,地应无酒泉一。”
  花枯发只酿酒,酒,只作浅尝,理由是:“镌剑的未必善于用剑,精于兵法的未必就是武林高手,我会酿酒,却不胜于酒力。”
  每个人都对酒有不同的意见。
  但这一干人,喝酒的时候,比起其他的人,有一个明显的好处:那就是他们并不勉强别人喝酒。:酒,喝不喝要看兴趣,强迫人喝酒那是件煞风景而且无趣至极的事。
  爱喝酒的,喝得肠穿肚烂也甘之若饴
  喝酒是件高高与兴的事,高高兴兴的事应该自动自发,而不是强人所难。
  温梦成嗜酒,但因为他喜爱酒,便不会灌入狂饮,逼人苦饮,如此只浪费了酒,暴殄天正如花枯发喜欢酿酒,他也不会强逼别人一起来跟他酿酒。
  他只喜爱看人喝酒。
  物。
  喜爱看人喝他所酿的酒之神情。
  那是愉快之极的神情。
  看的人也是一种享受。
  一种极之愉快的享受。
  他自己对酒,只是浅尝却止。
  但浅尝即止也是喝酒。
  虽然喝得少。但也算是沾了酒。
  据说江湖上的汉子,有两样事物是沾不得的:一是女人。
  一是酒。
  其实女人和酒,也不是真的完全“沾不得”,只是这两样事情,都很容易乱性
  酒量再好的人,也会醉。多美的女人,还是人。是人就会伤人、害人、利用人,甚至杀人。喝了酒就会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其中当然包括平时不敢干的事。人总会有清醒的时候。清醒后发现自己干了这种事。很可能就会后悔得痛不欲生。
  当然,在这寿宴,大家都是江湖人,只喝一点酒,那是趁兴快意的事。至于女人让陈不了和八大天王他们去烦吧。在座贺客,偶尔念及酒与女人,都会这样想。喝一点酒当然无伤大雅。却没料这”一点酒“也惹来了麻烦。相当大的麻烦。
  酒过三巡,花枯发自然是要起身作一番谢辞。
  他先敬在席的人三杯酒,正待说话,忽听席上的牵牛尊者一声闷哼。这一,把花枯发拟在心里的一番说辞,窒了一窒,竟使他忘了开场白,支吾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再想了起来,正要发话,忽听牵牛笠者又一声低吼。这一下花枯发可心里有气了,以为是牵牛尊者故意捣乱,再不理会,清一清喉咙,朗声道:“承蒙各位看得起,光临老夫这个┅┅”
  忽听牵牛尊者一声大吼。
  好像一头受伤垂危的狮子,突然振起。
  众人皆吓了一跳,花枯发气白了鼻子,向牵牛尊者戟指怒道:“尊者,我敬你是前辈,你却三番四次”牵牛尊者却倏地一踏步上前,一伸手已扣向花枯发的脉门。
  花枯发本能地一缩手,牵牛尊者五指骨瘦岣,吞吐变化间,却仍抓住花枯发两只手指。花枯发只觉一阵刺痛,直入心脾,怒叱道:“你干什么?”啪啪二声,手指已被折断花枯发又惊又怒,牵牛尊者乍然放开了他的手指,同时间,已扣住了他的肩膊。
  就在这时,红影急闪,牵牛尊者惊觉身后有七道攻势、骤风暴雨般涌至:七道攻势都十分凌厉,正是攻牵牛尊者之所必救。
  七道攻势都是从一人身上发出来的。
  温梦成。

  自然是温梦成。
  当然是温梦成。
  这十数年来,温、花二人根本没有一天和好过,但与花枯发为敌的人,多被温梦成率先解决了;与温梦成作对的人,全给花枯发料理了。想要挑拨离间温梦成和花枯发的人,早就给温、花两人追杀三千里外。
  牵牛尊者冷一声,抓住花枯发肩膊的手一松,回手拆解了这七道攻势。他伤花枯发双指,冉扣住花枯发肩膊,然后化解温梦成的攻势,全是用一只手。
  左手。
  花枯发右肩上立刻多了五个洞。
  正是五个血洞。
  血正沱出,花枯发双指也正痛得发抖。
  可是他惊讶多于愤怒。
  牵牛尊者向温梦成和花枯发冷道:“我早该想到┅┅你们是一伙的:“温梦成一怔,道:“你说什么?”
  牵牛督者一侧首,就像佛寺一夺瘦削的罗汉雕像,忽然歪了头。
  他仿佛要歪着头才能着清楚前面两个多年的老友。
  花枯发的惊讶慢慢加上了愤怒。
  他正在做一件事。
  他正举起他的右手。
  可是他举不起。
  原来他已失去抬起他右手的力量:他一句就吼道:“不是我:“然后悲愤地向一伙来客咆哮道:“是谁?到底是谁干的事?”
  全场宾客,为之愕然。牵牛尊者退了半步,皱眉、捂胸、干唇下拗:“不是你:不是你。好,好温梦成一时未能会意,忽然,白发一筛,同花枯发惶恐的瞪了一眼,然后,他也在举他的手。右手。右手重如山。仿佛右手忽然间不属于他的了。温梦成终于明白了。他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同事,他也明白了为什么牵牛尊者会向花枯发出手。他大吼道:“是谁干的?”他这句话问出去之后,陈不丁、冯不八全变了脸色。
  他们也在做一件事:试图举起他们的右手。
  结果全是一样:举不起。
  大家的右手,全似在同一时间废了:温梦成额上、脸上、鼻上,全布满了黄豆大的汗珠,花枯发脸色焦黄,牵牛尊者神情灰败,陈不丁向花枯发怒叱道:“你说:怎么酒会有”别来有恙”“此诏一出,众皆住,一时之间,在场的没有人不倏然色变。
  座中江湖好手连忙运功一试,都发现自己右手已浑不着力,形同残废,纷纷向花枯发叫骂了起来:“姓花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竟对我下毒?”
  “快拿解药来:”“花僵尸,咱们无怨无仇,你为啥要做出这等不上道的事:“花枯发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是好?心神一散,真气一乱,左足又开始发麻,花氏门下子弟,全护在师尊身前,生怕这些江湖人一个说不好就要即时动手。这些花党子弟身形一动,也发觉自己右手已不灵便,就连左足,也有些不听使唤起来,心中也都惶惑异常。只听温梦成大喝道:“这不关他的事:“群雄中了毒,群情汹涌,连声喝道:“他们是”发梦二党“,自然互相勾结,别听他的鬼话:“”你们故意制造混乱,趁机下毒,快拿解药来再说:”“没有解药,我们可要不客气了:“花枯发张大了嘴,惨然:“┅┅这是┅┅”五马恙“┅┅我┅┅我没有解药┅┅”
  花枯发这一句话,一众江湖人物,拨刀的拨刀、翻桌的翻桌,怒骂道:“花枯发,你想把我们坑在这里,我们就先把你宰了:”“你这算放咱们的喇喇咕,咱们活着死跟你拼了,不教你多心:”“花兄,你这玩笑开得志大了,快把解药拿出来,不然这样可得要闹出人命哪:“花枯发苦着脸,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温梦成脸上全聚集了汗,化成一条条汗河,直往皱纹沟淌。就在这时,只听”扛琅“、”叮当“几声,好几个人的兵器都握拿不住,掉在地上。他们竟然连左手也不听使唤了。场中只有温柔不明白。。她没有喝酒,所以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她也不明白这些人在说什么、在干什么?所以她问方少:“什么是”别来有恙“?不是别来无恙吗?”
  这一问,倒是问出了力恨少爱“掉书袋”的脾性来,只眯着眼道:“首先,俅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恙?什么叫做别来无恙?”
  温柔奇道:“恙不就是病吗?”
  “恙不止是病,也有忧患之意。”方恨少滔滔不绝的说:”“恙“作”忧解,最先见于“国策齐策”。齐王使使者问赵威后,书未发,威后问使者日:“岁亦无恙耶?民亦无恙耶?王亦无恙耶?”“尔雅释诂”曾注释:“恙,无忧也。”郭注:“今人云无恙,无忧也。”“温柔在等他说完。”其次,此字作患疾解,最先见于“御览三七八引风俗通”:书曰:“恙,病也,凡人相见及通书间昔日无恙。”“方恨少还没有说完,甚至连说完的迹象也没有:“另又见于”汉书公孤弘传“:“何恙不已”可见恙字可作有忧、疾病之义解。,一温柔开始叹气了。
  “你别叹气,我还没说完,恙,还有一个意思,那就是:虫。”
  “虫?”
  温柔几乎叫了起来。
  不过,这时侯大堂正在闹得如火如荼、脸红耳热,谁也不会去留意她这一星点的叫声温柔最怕虫。
  “对了,”方恨少见把温柔逗兴趣起来了,他自己就说得更加起劲:“在”史记“的”外戚世家“索隐的注脚中,就有”恙,噬人虫也之说。“匡谬正俗八引风俗通”中有云:“恙,噬人虫也,善噬人心,人每患苦之。”
  温柔听得头都歪了。
  “你耐心点,我说到正题了:恙,是一属复眼多足小虫,色呈鲜红,长大作橙黄色不等,全身披毛,小者为圆形,长达近寸,多寄生于田鼠身上,喜伏于阴湿之地,被恙噬咬者不多全身忽寒忽热,头晕目眩,心腔难受,重者亦会致命。”力恨少摇首摆脑的道:“所以古人视恙为大敌,每见面时常曰:“相恤而云:“得无恙乎”“温柔听得皱起了眉。”怎么?“方恨少得意洋洋的道:“你想用什么话来赞美我的博学?”
  “我的天,你这种人,最好教人每日一字;”温柔近乎呻吟地叫道:“这么心的东西,亏你还牢牢记住。”
  她叉十分嫌弃地道:“你这东西,满脑子记着都是虫,你:你别靠近来:“方恨少一时啼笑皆非、分辨不得。幸好温柔已在问:“那么别来有恙又是什么东西”毒。“方恨少又被挑起了”好为人师“的性子:“一种可怕的毒,无色无嗅,非一流鉴毒名家不能分瓣,渗在水里,一旦饮下,不同的”恙毒便造成不同的结果。“温柔听得头都痛了。”这种是什么“恙?”
  “听他们所说,正是”五马恙。“力恨少仿佛在叙述一件古远的武林轶闻,与当前情形全不相干似的:“这是”恙毒“最除恶的一种:武功愈高的人,只要饮上一些,先是右手,后是左足,接着右脚,然后左臂,全部麻痹,不能动弹,再隔一天一夜,要没解药,恙毒便蔓延上头,纵然保得住了命都会成了白痴、废人。”温柔惊心地道:“你是说┅┅他们会┅┅”
  力恨少不经意地道:“对,要是没解药,。就会变成废人、白痴。”
  温柔动魄地呷道:“那你还不去救他们:“恨少这才蓦然省起,这是当前要命的事:一时苦起了脸,温柔在他肩膊一堆,催促道”还不快点嘛你:“方恨少无奈得连衣服都皱了起来:“我┅┅我只知这种毒物的来历┅┅我可不会医┅┅我也没有┅┅解药呀┅┅。”
  温柔气了。
  “那你读那么多书干啥?”她骂他“读那么多书,一样救不了人。”
离线子龙

只看该作者 22 发表于: 2007-02-05
第二十三章 双叶


作者: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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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大厅的人,大多已不能动弹。就算群雄想袭击花枯发,花党的人想抵御,也变成不可能的事。因为他们都已”瘫软“。温柔急道:“那些虫┅┅恙怎么走到他们肚子里?”力恨少道:“因为酒。花枯发的九酝酒有恙,他们喝了,便这样子了。”
  温柔怪道:“花老头为何要下恙?”力恨少道:“我看未必是他下的恙。”
  温柔不喜人驳她的话:“没人下恙,那些恙大发酒瘾,自己跑到酒去不成?我看姓花的鼠头獐目,八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力恨少忙把头摇得似博浪鼓一般:“以貌取人,智者不为┅”为,为,“温柔怫然道:“你那么有大作为,有所为有所不为,又不去为他们解灾救难,为善不甘后人去:“力恨少苦了脸:“弊在我自己也不会解┅┅忽听有人道,”你们想要解药是不是?
  这语音也不算大。甚至可以说是低沉干涩。说话的是一个垂头丧气、困目欲睡的老人,谁也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进来的。他身旁还有一个人。一个年轻而斯文得有点害臊的年轻人。这两人一出现,大厅的人引起一阵骚然。要是在平时,他们早一涌而上,把这两人剥皮抽筋,至少,也会把他们两人出去。可是现在这些江湖好汉却苦于动弹不得。
  人人都似变成了一堆软面团。但见到了这一老一少两人,在此时此际出现,人人都变成了冷软面团。因为心都冷了。”发梦二党“的党魁一见,两人互觑一眼,那一老一少却笑了起来。老的笑起来老不要脸皮,少的却含羞答答。老的说:“老相好的,不认识老朋友啦?”
  温梦成冷冷地道:“任劳。”
  花枯发恨恨的道
  “任怨。”
  陈不丁一见他们两人,想起刑房的人对一众江湖好汉种种迫害,气愤填膺,全忘了自己中了恙,叱道:“你们这两个狗东西,这儿没你们站的地方。”
  陈不丁一开口,冯不八已脸色一沉。陈不丁虽中了毒,但仍一样地惧内。
  冯不八沉声道:“你嚷嚷什么?”
  陈不了嗫嚅地道:“我┅┅我┅┅骂他们几句。”
  冯不八自喉底勒着音问:“我叫你骂人啦?”
  陈不丁不安的道:“没有。”
  冯不八剔着一只没有眉毛的肩:“没有?”
  “是┅┅”陈不了轻轻说道:“是我自己要骂的。”
  冯不八哼哼道:“你自己骂的?奶的胆子志愈来愈大啦,脾气也愈来愈大了,敢不情把我也骂一场出山大爷您的气?”
  陈不丁不敢再争持下去,只说:“我收回就是了。”
  “这就是了,”冯不八这才下了气,然后向任劳、任怨叱道:“你们这两个狗奴才,一个是老不死,一个是小王八蛋这毒恙必是你们弄的鬼:谁下的毒,生个儿子没屁眼:“她一开口就骂,比陈不下骂得更泼,这骂得一轮,又呛了陈不了一句:“你还不跟我一起骂:“陈不丁连忙会意,也搭了腔。众人这才明了:冯不八不是不痛恨这两个刑部
  专门制造假冤错案的狗腿子,而只是不喜欢陈不丁抢在她前面骂人。她先骂、丈夫附和,那就可以。要不是众人都身陷困境,见此情形,也必然会忍俊不住非嘲刺揶抡陈不丁几句不可了亡任劳也不动气,只道:“死到临头,能有多少话都说出来吧,省得待会儿给挖目拨舌时,想骂都骂不出来了。”
  温梦成道:“这”恙毒是你们下的吧?“任劳道:“没有花老哥的得意门生,我们也不易下手。”他用手拍抽在一旁的蔡追猫,道:“幸好你有个这样的好徒弟。”这句话他是向花枯发说的。
  花枯发咬牙切齿地道:“好,好:“蔡追猫怔了怔,犹在五里雾中,喃喃地道:“是我?┅┅。怎地又是我?花枯发突然大吼一声,只见两片薄而锐利的叶子,疾射而出:一打向任劳:一打向蔡追猫:任劳早有防备,一抄手,接住,身子一晃,道:“好厉害。”只觉一股厉别的内劲,仍透过这片薄薄的钢镌叶片袭来,不禁又退了一步,正想说话,只觉内力仍末消散,长吸一口气,才压下了心头的烦恶,道:“来得好。”遂发现右手虎口处仍被这一片薄叶割伤。
  任劳自是心下惊:这老家伙中“恙”在先,但出手约两片叶子,还几令自己吃了点小亏,如果自己不是早有防患,只怕就要栽得没名没姓了。
  花枯发运聚余力骤起发难的主力不是在任劳,而是在蔡追猫。
  他要清理门户。
  他自知已落人这封“任劳任怨”手里,刑部的人已钉上了他们,这个寿宴连累了一群江湖朋友,他说什么也得要把这吃扒外的罪魁祸首宰掉再说。
  蔡追猫着了恙毒之后,全身发软,自无能力躲开师父的“一叶惊秋”。
  就在此时,忽有人大力的撞了他腰板一记:蔡追猫整个人飞了出去,跌在地上,爬不起来:不过总算保住了性命。
  撞他的人是温梦成。
  花枯发怒道:“你┅┅我清理门户,关你何事:“温梦成也怒道:“你见过下毒的人,自己也先中毒的么?”
  花枯发一愣。
  他这时才想到蔡追猫也手足发软、动弹不得。
  温梦成忿忿的道:“也没看过这样莽撞的清理门户:“他自然生气。因为花枯发贸然射出”双叶“,已把”最后一击“之力用尽,而他为了救蔡追猫一命,只余贮的一点内力,也都发了出去。谁来对付任劳任怨?用什么来对付任劳任怨?他们的处境,任劳自然也看得出来,所以任劳很愉快的睹声道:“难得,难得。”
  任劳好整以暇的接道:“我说什么,你就信是什么,比我乖孙子还听话。”
  花枯发怒道:“你┅┅”可是已失去了发作的能力。
  温梦成沉住气道:“你要干什么?”
  任劳道:“你们这一干人,惹事生非,日下京畿路要实行新政,你们知不知罪?”
  花枯发呸了一声。“罪你姥姥的:咱们要是犯法,你就逮我们好了;要是没犯罪,你给我滚开八万五千里远!任劳也不动气:“京城的各路帮派,不可以再胡混下去,摆在你们面前,只有两条路温梦成冷哼道:“当日朝廷要用我们的时候,出兵平寇定乱、抗金拒辽、克制西夏、举兵吐蕃、挥兵黔南,都要我们捐兵献财,你们做官的则坐享其成,只管认功领赏,现在一旦不要我们了,又翻起脸来不认人,远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要杀就杀,还有什么路可选的:任劳不怒反笑:“温老大,你先别光火。其实摆在你们面前,全是光明大路,从此风光富贵,是你们求之不得的理。”
  “是好路数还用得着下毒:“花枯发恨声道:“恨只恨让大家为了老夫的寿宴而中伏,令我愧对天下武林同道:“。陈不丁大声道:“花老,这可不是你下的毒,大家有眼有耳、有口有鼻,头上长脑袋,这明着不关你的事,大家都冤有头、债有主,不会怨上了你的:“”好,你们都英雄:“任劳冷笑道:“是英雄的何不加入朱劬大将军部属,为国劾力?
  众人一阵骚动。
  温梦成张大了嘴,喃喃地道:“确是四大名捕┅:怎么会是他们?”
  任怨行前一步,道:“意下如何?”花枯发索性说了出去,大声道:“四大名捕又如何?都是同一鼻子出气的狐群狗党:不加入就是不加入:“任怨忽然羞涩地一笑。他缓缓的伸出双手。他伸手托搭住温梦成和花枯发的两只手。这态度是友善的。他也满面笑容。羞怯的笑容。仿佛他是很不惯于应对,但又很不愧于应对,但又很亲切友善的和人拉拉手,算是招呼。可是这两只手一搭上了温梦成和花枯发的脉门,两人就有苦自己知。他们的五脏六腑,登时像浸在沸水里,而且,冒升的不是泡沫,而是一柄柄尖锐似的小刀,把他们的肠胃心脏绞割着,他们痛得死去活来。偏又一声都叫不出来。任怨不许他们叫,他们便叫不出来。任怨又问:“如果二位肯率先加入,我在相爷面前保你们的前程。”他暗中一催力道,又问:“不知两位现在的意思是怎样?”
  说到这里,他把极为阴损的内力歇了一歇。
  花枯发借对方一歇之间,想冲口叫道:“杀了我也不加入上不料,一股怪异的真气猛然往自己的喉头一冲,说出了口的话就变成:“换了我一定加入:“语音怪异已极。无论语音如何纽曲,但已说出了口,大厅群雄,尽皆错愕。”你怎么能答应他?”“给人一这就屈服,算什么江湖上的好汉:”“呸:花枯发,我寿南山今天算是认清你的真面目了:“花枯发苦于有口难言:眼前这个年轻人,竟可以用内力控制住人的发声。温梦成忽平静地道:“你说朱?”
  任劳道:“朱将军正是用人之际。”
  “用人?用人来欺上瞒下,榨取民脂民膏?用人以骚扰民间,以逞一己之欲?”温梦成不屑地道:“朱大人的为人作风,在江湖上扬得了名立得起万直得起脊骨的江湖好汉们,都领教了。”
  任劳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温梦成浩然地道:“敬谢不敏。”
  此语一出,大厅里的群豪纷纷呼应道:“对:”“说的好:”“叫他滚回老家去:”“失职?滚他娘的猪皮蛋:“任劳嘿地一声,用歹毒的眼神往全场一个一个的巡视过去,用鼻子哼哼道:“好,硬骨头,你们还有一条路。”
  温梦成也哼道:“你爱说便说,听不听在我。”
  任劳道:“把你们都收编入”金风细雨楼。“此语一出,众人俱为之愕然。温梦成诧然问:“金风细雨楼几时跟刑部有挂勾?”
  任劳咧出稀落的黄牙,一笑道:“金风细雨楼已和禁卫军成一家。”
  温梦成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除了四大名捕,”任劳眯着老眼,笑道:“还有谁?”
  大厅趄起落落郗有人在喊:“我不信:”“说谎:”“四大名捕要抓我们,何须这种卑污手段。”任怨忽然把手一扬,道:“这是什么?”温梦成和花枯发站得最近,一眼看得清楚,失声道:“平乱。”
  “平乱”是皇上赐封“四大名捕”的令牌:在刑部拥有超然的位份,可以不受制于各方官员的权限,而且在江湖上右先斩后奏、行使决杀缉捕的特权。
  花枯发努力想说出几个字来澄清,无奈在对方古怪内力的冲击下,奇经百脉苦痛难受,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边厢温梦成情知不妙,咬紧牙关,不说一字,不料那怪异的内力一催三振,逼他要开口吐声,温梦成竭力要以内功匡护,但已中了毒恙,内息涣散,强自压制下,忽觉体内一股沛莫能御的内力崩裂而出,猛把口一张,哇地吐出一口血箭,他趁此大叫道:“杀就杀,我决不加入愿为相爷劾死:。一前二句,是他的衷心话,但后一句语音已为任怨所制,所以才说出这么一句前后矛盾的话来,使堂中群豪,全直了眼睛,开始感觉到内定有古怪。温梦成的处境,花枯发犹如寒天欲冰、冷暖自知。偏他也无法开声吐气,就连自己所受的误会也无法辨明。更可怕的是,在任怨手上内力的侵蚀之下,温梦成和花枯发分外感觉到五成六腑迅速的衰弱下去。就算能徼幸得免,幸得苟存,这一刻对心脏和肺腑所造成的伤害,已是无可补救了。大家都有一个感觉:没想到大家今天会丧命这里,丧命在这阴险毒辣的小子手里。
 
离线子龙

只看该作者 23 发表于: 2007-02-05
第二十四章 大开天、小辟地


作者: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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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任怨要慢慢把内力熬两人致死之际,任劳忽在他身边说了一句话。
  声音压得很低的话。
  “杀了他们,蛇无首不能行,不如留着有用。”
  任怨害臊似的笑了一笑,绥缓收回内力。他在收回内力的时候,居然把温梦成和花枯发的部分内力也吸取为己用。
  温梦成和花枯发要是在平时,只要能运功相抗,也不致如此轻易使破人汲取了内力,偏是他们先着了“五马恙”,真力游散于体内经脉不能聚,故让任怨轻易得手。
  任怨的脸上掠起一丝喜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了二人哑穴,然后道:“你们既然真心加入,你们的徒弟当然也理应相随吧?”
  他转过头去看花枯发一党的徒弟。
  温梦成这回一个徒儿也没带,这儿是花枯发一党的总舵,今儿又是人寿,自然是徒弟云集,任怨问的正是他们,一双闪烁不定的眼睛,自一个个脸上逡巡过去。
  这时,花枯发的逆徒“三十六着、七十二手”赵天容,已给押了下去。其他的门徒,则全聚集在大厅,不过都因好饮贪杯,全失了战之力。
  任怨一个个的瞄过去:花党几个已成了名的徒弟:“女八剑”洛五霞、“袋袋平安”龙吐珠、“破山刀客”银盛雪、“前途无亮”吴谅┅┅全在这儿,朱艺成的弟子:蔡追猫、何择钟、梁色、宋展眉┅┅也都在场,连花枯发的独子花睛洲,还有“发梦二党”的二天护汝吴一厢、龙一悲、霍一想亦在大厅。
  任怨笑了。
  笑得羞怯怯地。
  “要先处决谁,”任怨为难地道:“我不大熟悉,不如让熟悉的人告诉我。”
  他拍拍手掌,立即就有人自堂内走了出来。
  一共有三个人走出来。
  三个人中有两个人长相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两人五官轮廓的酷似,已到了难以区分的地步。
  可是谁也不会认为他们是一对兄弟。
  因为两人的气质,实在太过迥异。
  一个十分肃煞。
  仿佛他所在之处,天地无情,万物无心,人无义。
  不过,他的腰间的刀,要比这一切更冷酷无情得多了。
  另一个很温和。
  温和得像一只猫、一只小白、一头小梅花鹿。
  当然,如果那人拨困了背后的刀,就立刻会变成爪子有毒的猫、长有毒牙的兔子、一头扮成小鹿的狼他们真的是兄弟。
  气质完全不同的兄弟。
  但出手之狠、行事之辣、作风之绝、刀法之毒,却完全一样。
  大厅的群众,就算没见过这对兄弟,也听过他们的名字:襄阳萧自。
  信阳萧熬。
  以“大开天”、“小辟地”刀法名震天下,和以“七十一家亲”刀法名动江湖的萧氏兄弟:后面跟着的是赵天容:赵天容已给他们“释放”出来了:赵天容仍是战战兢兢的。
  “你不要害怕,现在,他们已肉在砧上,要杀要剐,全都随你的意,”任怨柔声细气的问“依你看,这儿人不少,如果要杀伤几个使花老头儿痛心疾首、痛改前非的,你会选谁?”
  赵天容仍然胆战心寒,一时答不上来。任怨笑着拍拍他的肩膊:“你放心,他们都着了五马恙,想动也动不了,你要是弃暗投明,跟我们合作,不但可弄个官儿做,在口发党你就当副党魁好了。”
  赵天容仍是愁眉莫展的道:“可是,师父仍是党魁,我怎敢跟他老人家并比┅┅”
  任怨笑道:“谁说花老头儿还是党魁?他也当了几十年啦,而今理应退位让贤了。”
  赵天容试探地道:“那么┅┅是那一位德高望重的本门前辈担此巨任?”
  任怨笑道:“当然是你大师兄莫属了。”
  众人望夫,只见张顺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连耳根都赭紫了起来,赵天容忍不住道:“怎会是大师兄?”
  任怨嘉许似的道:“如果没有你大师兄,我们的”五马恙“又往那儿下?这些道上的哥姐儿又那会这般听请?”
  赵天容讶然道:“大师兄,原来是你?”
  张顺泰扭怩了半天,才期期艾艾的道:“任二先生,你说过┅┅不在当众说出来的,怎么又”任怨道:“这又啥关系?你大义灭亲,独担巨任,人人都敬仰你嘛,反正咱们现在已大功告成,这些人都得听命咱们,你犯不着当无名英雄恙的功劳,明明是你的。”
  张顺泰尴尬地道:“这”他只觉得大堂内数百双眼睛正盯着他,都带咬牙切齿的鄙夷与深仇,如果这些眼光都有利刃的话,早已把他剁成肉泥了,尤其是师父那双眼睛,简直似是烧红了的不过他们不但不能向他动手,就算想动都动不了,这是绝对可以肯定的。
  因为他知道“五马恙”的份量。
  只厅花枯发发出一声低吼道:“顺泰,我待你一向不薄,你、你为何要这样作?”
  张顺泰想答,可是又不知该怎么说是好。
  任劳道:“你待他不薄?一天到晚在人前呼来吆去,谁愿一辈子侍候你这孤僻老鬼?”
  花枯发这同也不抗辩,只说:“顺泰,你、你是这样想的吗?张顺泰咬着唇、唇色向下弯,似下了绝大的决心才道:“我待你再好也没有用:党魁之位,奶不是一样交给晴洲:“花晴洲就是花枯发的儿子。他就只有这个儿子。花枯发中年丧妻,他当然疼他这个儿子。
  花枯发只悲伤的摇了摇头叹道:“罢了,罢了:“张顺泰发了狠地道:“你对我不公平,一向都不公平,我是你的大弟子,为你鞠躬尽瘁,但你待我只当是奴仆
  你错了:“温梦成痛心地道:“花师弟早在几年前就跟我说过,他想把衣钵都授给你,只不过不希望你太早得意忘形,又恐你不肯刻苦求成,所以才忍着先不告诉你。”
  张顺泰退了两步,怔了怔,忽然胀红了脸,吼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的鬼话:”“大师兄:“花睛洲苍白的脸与脸上的青筋恰成对映:“爹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他叫我以后要听你的话,决不可以恃他的地位来逆你之意,真的:“花枯发怒叱了一声:“住口:是我瞎了眼:“任劳笑了起来,啧声道:“原来你就是花老鬼的儿子。”还用手去拧他的脸。
  张顺泰呆立当堂。
  “怎么了?想做大事,没有决心是不行的,”任劳又过去拧住张顺泰的脸,把他的两颊一合,脸肌都挤成一个怪异可笑的形状,他那张几乎已掉光了牙齿的嘴,就对着张顺泰的鼻子在呵气:“他们人之将死,说话讨好,自所必然。怎么样?到底找谁先开刀,你说说着。”
  张顺泰右望望、右望望,大汗涔涔而下。
  “别怕,”任劳拍拍他肩膀道:“今日一役过后,你就是这儿的大英雄、大豪杰,只有人怕你,你不怕人。”
  张顺泰却连唇都抖了。
  任劳又眯着眼睛,笑了:“你不找人,总不成要我们找你先开刀罢?”
  花枯发气得眼都红了:“畜牲”张顺泰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敢毅然抬头,看人。看他的同门。他的师兄弟们。“破山刀客银盛雪”“今宵多珍重戚恋霞”袋袋平安“龙吐珠、”丈八剑“洛五霞、何择钟、梁色、蔡追猫、宋展眉、吴一厢、龙一悲、霍一想、管家唐一独、还有花睛洲┅┅张顺泰一时也不知指谁是好。
  谁给他指出,就是先遭殃。
  平时对他不好的同门,早已吓得簸簌地抖了起来。有些师兄弟,平时欺这大师兄楞头楞脑,爱占他小便宜,而今却落在他手上,不由他不胆战心寒。
  人总是爱在自己得势的时候欺侮人,总不去想他日被欺侮的人一旦得势,会怎么对付自己……当然,他们通常会把”想“的时间化作”阻挠“对方能够得势的行动。他们现在面对的便是:张顺泰会先找谁人报复?这大师兄会对谁先下手?这时候,赵天容忽道:“大师兄不选,不如由我来选。”
  众人闻言,更是一惊。
  赵天容与“发梦二党”,可谓恩了情绝,刚才他为了求生而“坑”师伯温梦成,被花枯发下令严惩,这必使得赵天容更加心怀不忿,亟思报复。
  张顺泰毕竟跟花门“发党”还有情义可言,至于赵天容,可又好色怕死,此刻他出来在任氏兄弟、萧氏兄弟前“争功”,狼子之心,至为明显。
  任劳一听,顿时乐花了眼,颔首抚绺着稀疏的灰髯,笑道:“好,好,你两师兄弟就商议商议。”
  赵天容这般一说,张顺泰也松了一口气。
  要他杀伤同门,他也真个儿有点不忍心。
  赵天容上前一步,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
  张顺泰没听清楚,说:“?”
  赵天容又低声说了一句话。张顺泰还是没听清楚,只好又凑上了耳朵。
  赵天容圾了一口气,说:“你去死吧。”
  张顺泰这回是听清楚了。
  可是已径迟了。
  赵天容已经动了手。
  他一刀就砌进张顺泰的肚子里。
  张顺泰只觉澈心澈肺的一痛,功力一散,赵天容几乎是一连、一刹那间,一气呵成的刺中他三十六刀,张顺泰的身子立即就变成了一道喷泉。
  三十六道伤口的喷泉。
  赵天容的外号“七十二手”可不是自来的。
  以他而言,他只是“出手半招”。
  张顺泰便已给他砍倒了。
  张顺泰这么一倒,他立刻就逃。
  他的外号还有前牛:“三十六着”。
  如此情境,自然要“走为上看”。
  可是他身形刚刚展动,信阳萧煞的刀也展动了。
  第一刀,赵天容就少了一只手。
  左手。
  第二刀,赵天容就少了一只脚。
  右脚,没有第三刀。
  萧煞出手,就只两刀。
  一上一下,两刀。
  两刀之后,就收刀、身退,望向萧白。
  赵天容也不是没有闪躲。
  他有。
  他总共一闪又闪,在短短的一瞬间,他已闪了三十六次,在场的只要是高手,就一定看得出来,他闪得如何的快、如何的巧、如何的敏捷:不过依然没有用。
  萧煞在出刀与收刀之间,赵天容就成为一个“没有用”的人。他再也不能逃走,甚或是反抗了。
  萧煞身旁的萧白,却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似是说了一句话。
  谁都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
  只有萧煞听见他兄长的话。
  “你退步了。”
  “你为什么?”
  这个问题,是从两个人嘴同时问出来的。
  一个是任劳。
  一个是花枯发。
  “我只好色,贪学绝艺,但绝不背叛师门,决不出卖同门┅┅”赵天容嘴涌出了血,喘息道:“我以为师父是真的痛恨师伯,才会附和诬陷他┅┅至于大师兄的作为,我是宁死不干的。”
  任劳嘿声笑道:“所以,你只有死了。”
  花枯发已经忍泪不住,簌簌而下:“好:奶还是我的好徒儿:“赵天容惨笑道:“师父:“任劳扬声道:“那么,有谁过来使这位花先生的好徒儿一命归西?”
  “我。”
  这连任劳都觉得有些微意外。
  因为说“我”而且正行出来的人,居然是任怨。
  任怨一向都很沉得住气。
  任怨要比任劳至少年轻四十岁,可是,任劳最清楚任怨的定力与手段。
  看来,他甚至还有点不忍心起来。
 
离线子龙

只看该作者 24 发表于: 2007-02-05
第二十五章 食人间烟火


作者: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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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怨也没怎么动,一步就走到赵天容面前。
  他们之间本来隔看好几人,相距好几步路。
  可是任怨还是一步就到了赵天容的身前。
  他走路就像“滑行”一般,除了膝盖微微一震之外,全身仿佛都没有动过。
  赵天容突然摸出一把刀子来。他一刀刺向自己:任怨一伸手,已拿了他的刀,就像轻描淡写地摘下一粒果子。然后他就像拈花一般的手,迅疾地点了赵天容的穴道,拍了拍手,就有几名大汉应声而出。
  任怨道:“先替他止血再说。”又补了一句:“用上好的金创药。”
  大汉们都如雷似的一声应他。
  这下不但是温梦成和花枯发大感诧异,连任劳也大为惊奇。
  “发梦二党”的三大护法,毕竟是在江湖上刀尖口狂风暴雨走上岸来的人,见多识博,吴一厢率先冷道:“猫哭耗子,不知安的是什么心!”龙一悲道:“赵天容,你好歹已亮了一次汉子,过去的事一笔勾消,天大的事儿,咱口发梦二党”都替你顶着,你可不能再丢人现眼:“霍一想道:“士可杀、不可辱,有种就把咱们都一刀宰了,看江湖上的英雄好汉饶不饶你们:“赵天容已痛得不知还能不能听到他们的话?纵能听见,嘴里已应答不上来。
  任怨眉儿一挑,回首望龙一悲、霍一想和吴一厢,满脸钦佩的样子:“三位真是好汉子呀:“三人分别冷笑、冷哼、冷着脸不睬他。任怨啧声道:“可惜,他已流了那么多的血,又那么痛,你们还是要硬逼他当好汉,这┅┅不是人自私了些吗?”二天护法已下了决心不答他。
  任怨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知道痛是怎么一回事吗?”
  这是个怪问题。
  就算龙一悲、霍一想、吴一厢要回答,也不知如何作答是好。
  任怨居然自间自答。
  “你们不知道吗?我可知道。你们只要也痛一就尝着味儿了。”
  话一说完,“发梦二党”的三大护法,龙一悲、吴一厢、霍一想,全都成了残废。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人人都防着任怨会出手,但都不知道任怨会出手得这般突然、这样快:就算他们已经提防着、而且都能运功自如,也不一定有用。因为任怨的出手太快、太突然了。他一刀就割断了吴一厢的声管,剐去了霍一想的双眼。在惊呼与怒喝声中,吴一厢和霍一想已然中刀。任怨用的正是赵天容的匕首。龙一悲怨叱道:“你敢伤我的兄弟”就在这时候,他觉得下盘一阵热辣。
  就在刚才任怨向霍一想和吴一厢出刀的时候,他也着到自己眼前曾漾起了一片刀光。
  刀光一闪即没。
  可是他却没感觉到痛,也没有中刀的感觉。
  倒是跟自己并肩作战多年的兄弟:吴一厢成了哑巴,霍一想成了瞎子。
  他正叱喝怒骂之际,忽然,觉得自己腰下淌出了一些东西。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血:为什么会有血?
  从哪流出来的?
  就在这一错愕间,他不自觉的想移动。
  他中了“五马恙”,手脚本就不能动。
  不过身子仍是可以作轻微的移动。
  他这一动,就完全失去了重心因为,他的双脚已离开了他的身子:血就是从那儿流出来的:他的双脚断了:任怨那轻描淡写的一刀,同时毁了三个人:把霍一想变成瞎子。
  把吴一厢变成亚子。
  把龙一悲变成了个无腿之人:口全场震动。
  任怨淡然收刀,吩咐道:“替他们敷药,用上好的止血药:”
  大汉们又如雷的应声:“是”
  是之后,忽有一人怒不可遏的叱道:“是你妈个屁:“众人都是一呆。只见一人如同一只白鸟,飘飘然但又极其迅疾地,已越过众人头顶,刷刷刷地一声,一幅神清骨秀的山水,直盖向任怨的脸孔。
  任怨这一同,真的是人吃一惊。他不知道居然还有人能在着了“五马恙”后,还能跟他动手。而且武功不凡。出手也快到不可思议。
  可是任怨的反应也快到不可思议。两人迅速地交换了数招,在场中有的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脚色,但谁都看不清楚,在这电光火石间,谁向谁攻了什么招?谁吃了亏?谁得了手?只不过他们两人自己,却是心知肚明。
  出手的人当然是方恨少。他一直都在跟温柔争辩,后来又弄不清楚:究竟赵天容是忠的?还是奸的?张顺泰是好人?还是坏人?场中变化,更是倏忽莫测:赵天容突然杀了张顺泰,更令他大感错愕,一时脑轰轰发发的,不知如何分辨忠奸对错。然后,局面急转直下,萧煞出刀,赵天容重伤,他仍怔在那儿,一时忘了出手。不料任怨出来,替赵天容疗伤,他以为有“好人”出来主持”正义“了,便想看定些儿再说。不料,任怨一出手,就重创了龙一悲、霍一想、吴一厢。直到这时,方恨少忍无可忍了。
  此可忍孰不可忍也:太残忍了。及至温柔用肘撞方恨少一把,道:“你┅┅你还不去制止他们”方恨少顿时豪气霓生、英雄斗发、勇者无惧、一往无前,破口骂了一句便扑了过去,一出手,就是当年方试妆所创的“睛方好”,手中“蝉翼扇”,直抽任怨脸门。
  正当这一招攻出,一把寒匕,不知怎的,已突破扇子的防守,闪入中门,急刺向他的腹队。
  任怨竟然不避:。而且反攻:立即反攻:方恨少可不愿跟他同归于尽。
  他没有想到对方会不避而抢攻:他的身子像游鱼一般,在千钧一发的刹那,闪了过去,他的扇一翻,扇背转拍任怨背门这下妙到颠毫,饶是任怨武功再高,一刀拦空之下,就算收势得及,背后也得要中招:可是任怨人不同转,一掣手,乃已脱手飞出,直钉方恨少咽喉:方恨少吓得大叫一声,及时迥扇一封,“叮”的一,刀尖射在扇面上,斜飞而出,竟射向任劳:任劳皮笑不笑,晃身、步,缩肩藉势一顶,那柄刀便再反弹射而出,钉入吴谅的心窝!
  可怜吴谅本也是武林中成了名的人物,只因中了恙,动弹不得,胡胡涂的就一命呜呼了。
  任怨反守为攻,两招取得先机,便着着抢先,双掌微拢,形如竹叶,指如鹤凿,正要发出攻击,忽见方恨少扇背上写着五个大字:“食人间烟火”方恨少扇面上是绘着一幅秀媚清脱的远山近水,但在第二次攻击时已翻转过来,这一面只写着这五个字,右下角有个款题失印。
  任怨一见,怔了一怔,方恨少变招何等之快,扇子一台,已改向任怨咽喉。
  任怨尖啸一声,两片“竹叶手”,已飞啄方恨少的左右太阳穴。
  任怨看来秀气、斯文,还带有些害臊,可是一旦出击,竟无一招自守:方恨少可不想跟任怨拼命:方恨少一向都很珍视自己的命:命只有一条:方恨少一向都怕死。
  他只有收招,在这生死一瞬间,他突然像被当胸一脚“踢”到后面去似的,刚好躲过任怨的攻击:任怨的脸青了。
  有些人喝了酒,脸不会红,反而会发绿一种苍寒的惨青:任怨的脸色就是这样子。
  他停也不停,顿也不顿,如白鹤一只,变成一只白鹤。
  在刹那间,他攻了方恨少三招。
  方恨少都在千钧一发间,似被人“踢”了起来,又似被人“抛”了出去,更似给人“扔”了过来。不管是滚去还是跌退,总是在生死存亡一瞬间,险险躲过了任怨的攻击。
  任怨三招落空,又攻了三摺。三摺不成,再攻三摺。
  三摺失败,又再攻三子。
  至此,方恨少已全无还手之力。
  不过,他就是有办法让任怨的攻势沾不上他的身于。
  连衣袂也沾不上。
  任怨忽然收招,长吁一口气,狠狠地盯着方恨少。
  方恨少也舒了一口气,吐了吐舌头,缩了几肩,道:“好险!原来你是“鹤立霜田竹叶三!”他向一旁的任劳睐眼,笑说:“那你想必是虎行雪地梅花五了。”任劳阴阴一笑。
  方恨少迳自道:“刚才我一时情急,骂了句鄙俗之语,真是有失斯文,说来惭愧”他居然还对刚才那一句骂人的话,愧疚于心,但说到此处,与霍一想、龙一悲、吴一厢站得极近,只见吴一厢伤在喉咙,刀伤极细,但刚好切断了他的声管,龙一悲更惨,膝盖以上全分了家,血流了一地,霍一想两只眼睛,竟被剜了出来,眼球落在地上,眼珠还死瞪着,眼球的血筋子还挂在脸上,血肉模糊:三个人都痛苦不堪。
  任怨一刀连废三人,虽说三人都无躲避之力,但力道全然不同:砍要用力刀,被声要用快刀,挖目更要用巧刀。
  任怨轻描淡写的出刀,却运用了三种迥然不同的刀劲:可是这么残忍:这般不拿人当人:方恨少怒气上冲,忽又发现,刚才自己格飞的一刀,却误杀了一名“发党”的子弟,更是火上加油,骂道:“王八蛋:他奶奶的,你们到底是人不是?”他这头还为自己失言失礼而道歉,这头便又破口大骂了。
  任怨指了指他的扇,道:“蝉翼扇?”
  方恨少“霍”地张开了扇子,倏然扇了几扇,潇而洒之地道:“有眼光。”
  任怨指了指他脚腰,道:“白驹过隙步法?”
  方恨少左手负后,双眉一轩,汲气挺胸,傲然笑道:“有见识。”
  任怨这回指了指他,道:“书到用时力恨少?”我一向都很谦虚,满招损,谦受益嘛;“方恨少洒然的道:“其贸,书我是读得不少了。”
  温柔越众而出,道:“书呆子,你跟他们打什么交道嘛:还不赶快把这些人擒住,逼他拿解药给大家:“方恨少这才省起。任怨仍寒着脸。对着他。方恨少只好对他一笑。任怨不笑。这看来羞人答答的年轻人,不笑的时候十分可怕,就像一座冰山,但山又似是燃烧着怪异的妖火。方恨少只好道:“你有没有注意到?”
  任怨敌意的看看他。
  力恨少指了指他自己的牙齿,道:“我的牙齿很白。”
  任怨更加不解。
  事实上,方恨少的话,场中亦无人能解,包括温柔。
  方恨少又指了指任怨的唇,道:“你的嘴唇却很红;”然后又补充道:“可惜牙却很黄,你以后应该多注意清洁一下。”
  然后他正色道:“好了,我们寒暄过了,我们算是朋友,你可以把解药交给我了。”
  方恨少这样说法,连温柔都傻在当堂。
  任怨有回应。
  他以一种最强烈的反应来回答方恨少的话。
  不止他一人。
  还有萧煞,更有萧自。
 
离线子龙

只看该作者 25 发表于: 2007-02-05
说英雄,谁是英雄:一怒拔剑
第二十六章 谁敢不吃!


作者: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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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怨身形甫动,方恨少便感觉到自己身上,至少有三处死门,都控制在他的拿下。
  可是掌还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他的脚。
  左足。
  任怨的左脚吊起,平举齐腹,踝直如刃,随时都可能会踢出。
  方恨少只觉自己喉核发凉、额角发麻、颧骨发酸,但他却不能确定对方会踢他什么部位他一面闪,一面怪叫道:“喂,你这人,怎说打就打……不,连打也不说一声就他的话末完。他的话说不完。因为任怨已经踢出了那一脚。
  “鹤立霜田竹叶三”是元十三限成名武功之一,当年,这三记”竹檠手“和”雷鹤腿“,大江南北多少英雄好手,全都折在这一档下:方恨少又如何?
  方恨少避过了。他居然避过了。险到了极处,可是他还是避开了。”白驹过隙“步法毕苋是昔时武林笫一奇女子方试妆所创的闪身法,只要方恨少已开始避,任怨就没有办法把他拦下来。
  方恨少避开了任怨要命的一,可是又突然掉入了天罗地网的杀气。
  萧煞的刀。更加要命。刀起的时候,映照着方恨少失惊失措的脸。刀落的时候刀落了一个空。
  力恨少已不在了。好端偌大的一个人,怎会”不在了“呢?可是他偏偏就在刀落下的刹那,一晃丈外,就已闪了出去。他一面闪动,一面向温柔挣声大叫:“不行了,他们狠得很”说到这里,他就着到了一片不狠的刀光。
  感觉到温和的刀意。
  亲切的刀。
  这使得他不想闪躲:那一刀就像情人的吻谁会去躲避情人的热吻?
  所以萧自这一刀就要了方恨少的命。
  几乎。
  刀已切入方恨少的肌。
  颈部。
  刀锋毕竟是寒的。
  刀伤毕竟是痛的。这一寒一,使方恨少蓦然而醒,及时一扭身。
  方试妆的身法“白驹过隙”,只要是开避施展,就没有办法可逮得住!
  方恨少在生死之间打了一个转回来。
  他仍是避过了。
  但已受了伤。
  血,已开始从颈侧攒流入他的胸际。
  他恐惧起来了,怪叫:“我受伤了,天啊,我受伤了他一怕,步伐便乱了。他没有注意到后头。后头有一只老虎。一个比虎还残暴但比狐狸还精的老人。任劳。
  方恨少再想闪躲,但,已无及。任劳一出手,就制住了他五处要害。他只有一双手,可是一动手就好像变成五只,五只手廿五只手指就钉死在方恨少的死穴上。力恨少”败“得并不冤。失月明的两大爱将:任劳、任怨,同时对他出手,还有”八大刀王“中的两大刀王:萧自、萧煞也联手夹击。
  他终于还是大意中伏。终于还是在任劳的”虎行雪地梅花五“上吃亏。
  任劳的出手,就像是一头在雪地里无声无息潜匿着的老虎。
  方恨少一旦受制,萧自和萧煞的刀也就同时到了。方恨少已不能动。不能动就是不能闪躲。所以他只有死。方恨少是从来没想到会不明不白莫名其妙的就死在这里的。他当然不想死。可是那有什么办法?死亡从来不与人约好时间地点的。
  方恨少没有害怕。因为他已来不及。
  刀,实在是太快了。一如情人的吻,一如索命的魂。
  任劳忽吐喝一罄:“住手!刹那间,刀光陡顷。停不住。但又不能不停。所以刀只有互击,震出星花。星火溅在方恨少脸上。只差一寸方恨少就要人头落地。萧自和萧煞是住了手。可是他们脸上充满了不解与疑惑。
  任劳只慎重地向他们摇摇头,又沉缓的摇了摇头,指了指方恨少的头,无奈地道”杀不得。“杀不得“?为何杀不得?这连方恨少都不明白。虽然他现在亟希望自己是”杀不得“的人。
  温柔一见方恨少遇危,她就出手。她也有刀。她的刀法却学得不太好。因为她学的时候,人不用心。一个人要学好一件东西、做好一件事,首要便是用心和专心。不过她的轻功却很不错,只怕跟方恨少的”白驹过隙“相距不远。红袖神尼的”瞬息千里“身法,只要学得一二成,在武林中至少已达到可自保之境。因为没有人能伤得了她。
  红袖神尼见温柔无心学刀,便哄着逼着也要她学成”瞬息千里“的轻功。打不过人时至少可以逃命。可是在这种危局,温柔能不能自保呢?
  温柔像一只燕子般掠向方恨少。温柔不是要自保。而要替方恨少解围。可是也有一人如黄莺般掠了过来。也是女子。而且居然也是用刀的。温柔也不打话,出刀。那女子亦不发一言,还刀。
  对温柔而言,感觉上如同是下了一阵雨。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便是这样一场商略黄昏雨:对方每一刀,一出,便收。如果是攻对了,对方以最少的时间、最快的速度、最短的距离、最轻的力道,已一击得手,即刻身退,连想跟她拼个两败俱亡的机会也没有:如果是攻错了,对方已马上收刀,即刻警省,把错处和破绽补正过来,出招和收招却那么诡异迅疾,令人根本无法发现她的空门,地无从闪躲。
  温柔的每一刀,刚发出,就给她截住了。然而她发刀却浮移不定、鬼神莫测。温柔截不住,也接不住。反正都接不住,她只有拚了。她一面豁了出去,狠命出刀,一面大叫:“小石头,不行了,你快来呀:“她本来也想叫唤白愁飞。可是那个死鬼见愁又不知写在什么地方办他见鬼的公事去了。叫鬼见愁来救,不如省了这口气。
  所以她只叫王小石。温柔一面叫,一面出刀。她的对手当然就是”女刀王“兆兰容。
  兆兰容是当年”权力帮“中”八大天王“之一兆秋息的独女。兆秋息的”毛刀“惨败在萧秋水的”小刀“。从而领悟了真正的好刀,其实是如何好好地运用一把刀,而且真正的好刀法,便是如何把刀运使到极致能够打败敌人获得胜利的方法。
  可是兆秋息已来不及再创悟。任何刀法。在当时武林动乱的时局,他乃为”权力帮“而生,为”权力帮“而死,为”权力帮“而牺牲了。兆兰容却凭了乃父告诉她的这一点,创了”阵雨十八“的刀法。
  刀已不重要。刀法才重要。
  兆兰容无法练成”手刃“,因为她无法像兆秋息一般逼使天下名刃而最后手便是刀,她地无法去练”小刀“,因她永远不可能有萧秋水与天地共一息的内功修为。她唯一可为的是:以招式取胜。站在巨人的肩上,总是能比巨人望得更远一些的。
  因为”刀王“兆秋息是她的父亲,她便少走了许多迂回曲折的冤枉路。她创下了这一套刀法,使得她成为能跻身入”八大刀王“的唯一女子。她早已想跟天山派的”红袖刀“一比高下。所以温柔一出手,她便出刀。她很快的便占了上风。
  温柔若刻意攻防,她反而以快打快,如同惊风骤雨,纵控全局;可是温柔一旦无法恋战,随意发刀,志在逃走,”红袖刀诀“精巧绵密的特性反而尽露,她也一时取之不下。本来,她轻易能以刀比刀,占了上风,心中正喜,但遂而发现,并不是”红袖刀法“不如”阵雨十八“,而是使”红袖刀诀“的人武功练得太不济事之故。
  如果换作另一强手,把这套刀法尽情发挥┅┅兆兰容无法把温柔砍倒。还有一个原因:温柔的身法。瞬息千里。这身法居然比她的刀法还倏忽莫测!
  温柔一叫,立即就有一个人像一粒石头般的”扔“了过来。人是人,不可能像一粒石头。偏是这人冲过来的姿势就像是一粒石头。一粒被人”掷“过来的石头。温柔一眼便看出他不是王小石。那人手上居然也有一把刀。一把可怜的刀。
  这人竟然还一刀砍了过来,就像柳拂堤岸一般无依。温柔在百忙中封刀一格。这一刀是架住了。可是那人的头一低,一头就撞在她怀里。那人的头直比石头还硬。温柔一时痛得五脏六腑似全绞在一起,眼泪鼻涕齐出,兆兰容已拟一刀对准温柔的脖子就砍下去就在这时,忽有人沉声道:“杀不得。”
  由于任劳曾叫过这句话,兆兰容一时错觉,手下一顿,这才发现说话的人是一名眉粗目大,但样子却十分温驯的汉子。
  汉子手上拿看一件衣服。
  衣服上还有针,也有线。
  这人倒似是本来还在缝着衣服,但因忽然着了“五马恙”,便不能动弹,当然也不能继缝衣了。
  这本来是花枯发的寿宴,这汉子难道是来寿宴上缝衣的?
  兆兰容的手,只顿了。
  顿一顿,就是停一停的意思。
  她发现叫停的,不是任劳,她的刀便遑自砍下去了。
  同一时间,那像一粒石头的人,又似一颗石头般激飞了过去。这次是飞向那缝衣的汉子这像一粒石头的人,当然就是蔡小头。
  蔡京麾下,“八大刀王”中的伶仃刀“蔡小头”。
  局势分明不过。兆兰容和蔡小头兵分两路。
  一个要杀温柔。另一个要对付那缝衣的汉子。
  局面的变化也很简单。而且也很突然。缝衣的汉子乍然而起,与蔡小头空中对掠而过。蔡小头一刀砍空,一件衣服便罩在他头上,他登时天乌地暗,手舞足蹈的落了下来,摔得碟碗菜肴齐飞。兆兰容只觉眼前一花,温柔已给那汉子挟在腋下。
  兆兰容立即出刀,但左眼下一麻。然后是一阵刺痛。兆兰容在震恐之下舞刀疾退。同时间,两片刀光,一狠一亲切,各迎向那汉子。那汉子左手仍挟着温柔。人却掠往右边。右边展刀的是萧自。萧自正要给他迎头痛击,忽然觉得握刀的手,像给什么东西黏住了似的,一动,便有一种割肉似的刺痛。
  他一惊。立刻跳开。
  这才发现,他的右手五指都缠住了线丝。以萧自武功之高、刀法之精、反应之速,竟然也不知道这条线是在何时缠在自己手上的!
  萧煞的刀,在背后追击那汉子。他眼看斩不着那汉子,便去砍那汉子腋下挟看的温柔。那汉子也没转身,手却伸了过来,好像摘花折枝一般,勃的一声,萧煞的刀便被拗断了。那汉子两指一弹,把断刃飞弹而出,任劳任怨正要截击,但一见那刀来势,急急一起一伏,飞身避开。待再要追击时,那汉子已不见了。温柔也不见了。
  当蔡小头甩掉罩在头上的衣服时,只见任劳任怨,全都面面相觑,萧自和萧煞,正怔怔发呆。兆兰容左边脸颊上,有一个小红点,缓缓淌下一条血河来。她是给针刺着的。
  任劳骇然说道:“大折枝手?”
  任怨悚然道:“小桃花手?”
  任劳道:“是他?”
  任怨道:“是他!”
  任劳道:“幸好,他不似是插手我们的事。”
  任怨道:“他只救走了温柔。”
  任劳道:“少一个温柔,那算不上什么。”
  任怨道:“这儿的局面还是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任劳自惊惶后又渐恢复了他那阴恻恻的样子:“所以┅┅”
  任怨又同复原来弱不禁风、羞不自胜的样子:“所以那两杯酒仍在我们手上。”
  任劳还故意问:“哪两杯酒?”
  任怨接口应道:“一杯是有”五马恙口的酒,大家都已喝过了。“任劳道:“还有一杯呢?”
  任怨道:“另一杯是我们现在要敬大家的。”
  任劳阴笑道:“这是敬酒罗。”
  任怨道:“要是敬酒大家不喝嘛。”
  任劳接道:“那只有喝罚酒了。”
  任怨指了指在血泊中的赵天容、张顺泰、霍一想、吴一厢和龙一悲等人道:他们喝的正是这种酒。“然后他很温和的向温梦成和花枯发道:“如果我敬你酒,你喝不喝?”
  他补充道:“要是喝了,面当然下了药,你们要是没有贰心,只为朝廷劾命,我们便会依时给你们解药,要是不喝你们都有家人、亲人、门人,敢不喝吗?”
  他等花枯发和温梦成的答覆。
  忽听一人道:“等一等。”
  任劳任怨霍然同身,又见到那汉子,就站在门口,他腋下的温柔已“不见了”。
 
离线子龙

只看该作者 26 发表于: 2007-02-05
第二十七章 那汉子又是那汉子!


作者: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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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劳笑得已有些勉强:“朋友,我们已放你一马,你怎么又来”那汉子依然左手有线,右手有针,道:“你们没有放我,我也不想管你们的事,我只跟你讨回一个人。”
  任劳这才神色稍定。
  “谁?”
  那汉子用手指了指无力地倚在墙角的方恨少,道:“他。”
  方恨少笑嘻嘻地道:“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只救温柔不救我的。”
  汉子道:“错了。”
  方恨少一怔:“什么错了。”
  汉子道:“不是我要救你,是温姑娘要我救你,否则,她不愿跟我走。”
  方恨少觉得很没意思:“那么,不是你要救我,而是温柔要救我?”
  汉子道:“谁要救你?”
  方恨少道:“谁要你救?”
  汉子也怔了一怔,诧然道:“你不想活啦?”
  方恨少道:“你要救就让你救,我不是很没面子?”
  汉子道:“面子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方恨少答:“面子。”
  汉子为之气结:“那你是要脸不要命了,荒唐!”
  “方恨少道:“那你想必是要命不要脸的人,无耻:”
  汉子嘿声道:“好,爱走不走,在你,你不走,我可走了:”
  方恨少倒有点急了起来:“慢着,你要是救不了我,怎样向温柔交代:”
  汉子道:“好,我就跟她说,奶不让我救,我又有什么办法:”
  “温柔和我是什么交情。”方恨少恐吓他道:“我深知温柔的为人,我不走,她也不会离开的。我知道你来开封是为了温柔,没有她,你交不了差!”汉子淡淡地道:“你这可错了。”
  这次轮到方恨少奇道:“错了?”
  汉子道:“反正我已找着了温姑娘,我点了她的穴道送回去一样可以交差。”
  他居然向方恨少说教了起来:“你要为一个人好,要救一个人,只要存心是善意的,就不必计较用什么方式,使什么手段,也不必太计较别人是不是误解你,去理会旁人会不会原谅你的。”
  然后他又补充道:“还有,刚才你告诉温姑娘”恙字的出处,我有点意见。“云笈七签”会有记载:“黄帝得微虫蛄嵝,有大加羊者┅┅兽名猛,如狮子,食虎面循,常近人,来入室,人长而患之┅┅这样说来,恙部是意,既非忧,亦非病,也非虫,而是古人所畏忌的一种猛兽。汉朝蔡邕为仇家逼害诬陷时,在‘徙朔方报幸月书’中有云:“幸得无恙,遂至徙所,自拨以西,惟青紫盐也。”这“幸得无恙,应该便是安然度过危境,幸免于仇家毒手之意。”
  他冷哼一声又道:“你明知温姑娘怕虫,便故意吓唬她,说恙就是虫。”
  “故意吓唬她?”方恨少叫了起来:“我只是没把书读好而已:“那汉子这才有了点笑容:“总算你自己肯承认:读书不精,怨不得人。”
  方恨少索性撒赖到底:“你这读圣贤书的,不肯救人于水深火热之中,难怪沦落为缝衣汉:”那汉子脸上突然出现一种少有的激动:“你再说,我就刺瞎你:”方恨少看他激动得每一根面肌都抽搐起来。倒是真跟教“恙”上了脸一般。方恨少不觉暗自惊心,强说:“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有本领就把大家都软了,不然就算把大伙儿都刺瞎了,还只是个补衣缝裤的”那汉子大吼一声,手中的针一抖。
  剑气扑面而至。
  细针仅长寸余。
  但这样一口细针,竟发出越过丈外的剑气:那汉子手中的针,便是他的剑。
  这种“剑”,已不是以形成剑,而是以气御剑,成了“气剑”!
  那汉子这时使出的正是“气剑”
  任劳、任怨、肃煞、萧自、蔡小头、兆兰容等人,都知道那汉子的厉害,也都知道那汉子决未曾中恙。
  这样的人,还是少招惹为妙:眼着他救了温柔就走,心中正舒了一口气,却没料他又倒了回来,原来是为了方恨少。
  他们心想:就算那汉子要救走方恨少,也姑且由他,反正,方恨少不是目标,让他救走了也好。
  却不料方恨少着似嬉皮笑脸的,但却甚有侠气,千方百计要激那汉子出手相救座中群雄,任劳等正感困扰,忽见那汉子与方恨少一言不合,便向方恨少骤施辣手:敌人“鬼打鬼”,互相残杀,免却自己动手,自是最好不过的事:任怨正想袖手旁观之际,忽然发觉了一件事:剑气突然一折:这一折,使得剑气更盛:剑是直的。
  剑不能折。
  只有以气所驭的剑才能曲折自如:剑气竟急取任劳:任怨大叫一声,双掌一封,但觉掌心两下刺痛,情急一个霜田鹤,腾身而起,扭身急退,当任怨落地定神之际,才发觉他手心多了两点红,正在冒血,而他的伙伴已然受制。
  萧氏兄弟、蔡小头和兆兰容全定在那儿。
  任劳已不能动。
  他的下巴被一物顶着。
  针。
  那是一口比剑还可怕的细针。
  细针就拈在那汉子的手里。
  任怨这才深深体会到朱刑总说过的话:“一个真正的高手,他手上任何事物,都比庸手手上的杀人武器更可怕更难应付。”
  任劳脸上再无阴笑。
  只有惊惶。
  看他的样子,倒似巴不得趴在地上求饶。
  偏是细针抵住他的下颌,使他连话都说不出口,点头也势所不能。
  那汉子道:“解药。”
  任劳很想回答。
  可是他不能开口。
  一张口,咽喉就多了一个洞。
  所以只有任怨回答:“什么解药?”
  那汉子也没叱喝,但让任怨然感到一股煞气逼来,使他不由自主的退了半步:“废话!”
  任怨只好竭力把时间拖延:“你要救这些人?”
  那汉子不答。
  他的手只微微地动了动。
  任劳痛哼一声,求饶地看着任怨,双目尽是哀怜之色。
  任怨看了,也觉咽喉有点发麻。
  他强自镇定的说:“这干人与你非亲非故,阁下要走,大可自如,要带走方公子,亦无妨无碍,何苦要跟我们做对?”
  那汉子问:“你们?你们是谁?”
  任怨没料自己的一番话反引起他的诘问,只道:“我们?就是我们呀。”
  陡地,一阵急风急撞而至:任怨急使连环“霜田鹤步”,双掌一撮,竹叶手正待穿出,蓦然发现来人正是任劳:他把要攻出去的竹叶手一收,一把拦腰抱住任劳,并藉任劳冲来之势跃开丈余,身子微蹲,正要观定战局,不料只觉颈边右侧微微一凉。
  他登时整个人僵住了。
  那汉子就在他的右侧。
  贴得那么近,但全无声息。
  那汉子右手的针,正点在任怨的右颈上。
  而他左手的针,仍抵住任劳的下巴。
  只不过在瞬间的交手,任劳、任怨,两人尽皆受制于那汉子。
  那汉子问:“你们到底是谁?”
  任怨汗涔涔下,不答。
  汉子又问:“你们是不是朱月明派来的?”
  任劳睁着眼睛着任怨,他已没了主意。
  汉子目光一亮。
  他已知道自己应该先集中向谁发问了。
  可是他并没有立刻发问。
  反而震了一震。
  他叹了一口气。
  深深地。
  “我太大意了,”他深痛恶绝也似地道:“我不应该贪功抢攻,以致把空门卖了给你。”
  大厅上所有的人,都不知他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
  那汉子刚才骤把任劳推撞向任怨,任怨扶着任劳藉势跃开,已跃近寿帐,红绒烫金寿字幔帐,犹被急风激得微微招扬。
  那汉子右手针,依然抵住任怨的右颈,左手针,仍然顶住任劳的咽喉,沉声道:“你是占了上风,但想杀我,却不容易,可是我要取你两个伙伴的性命,却易如反掌。”
  寿帐微微摇幌。
  那汉子也僵在那里。
  厅的人都能感觉到那汉子的冷汗正自后颈滑落背育。
  那汉子的武功,已高到骇人听闻的地步了,他可以以寸余短针发出丈余剑气,可是他现在显然戚到畏惧。
  因为有更可畏怖的敌手。
  敌手在那里?
  谁是敌手?
  敌手是谁?
  就在这时,倏地,掠起一道人影,以极迅疾的速度,已拣人寿帐之后!
  这人掠人寿帐之前,还高呼了一声:“我替你把他揪出来:”那汉子急得大喝一声:“别”他已来不及喝止。
  只有出手制止。
  挟入帐后的人当然就是方恨少。
  他在制住任劳任怨的同时已解开方恨少的穴道。
  早知方恨少如此莽撞,他就先不替他解穴了:他当方恨少是个的朋友。
  他当然不想见到朋友死。
  尤其不愿见到朋友为他送命。
  所以他要全力挽救。
  刹时间,他把任劳任怨都一齐往寿帐推了出去。
  他知道寿帐后有极强大的敌人。
  他没有战胜的把握。
  但他只有行险一试。
  因为除此之外,已别无良策。
  这都是形势使然。
  “势”必要他动手,“势”使他出剑,“势”成他非舍弃手上的两个人质不可!
  帐后的是什么人:竟能使“天衣有缝”未出手前已失了势?
  这电光火石间,方恨少、任劳、任怨同时“冲”入帐后。不同的是:方恨少是自己掠进去的。任劳和任怨是被“推”进去的。同时间,“天衣有缝”的变针交错,锐气疾射,破空而出:“气剑”!
  寿帐已成碎片。
  漫天红絮飘飞。
  就在这一刹之间,“天衣有缝”感觉到三件事情,而且几乎是在同时发生的:
  一、寿帐后的杀气,已经遽然的、毫无迹象的、奇迹般地消失了。
  二、杀气忽然到了背后。就在他的背后,杀气的转移、凝聚、发生,几乎都是在一瞬间形成的。
  三、呼,背后群豪的惊叫。
  然后他只感觉到一件事。
  剑气。
  一种势所必杀的剑气。
 
离线子龙

只看该作者 27 发表于: 2007-02-05
第二十八章 气剑、势剑


作者: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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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敌人竟在背后!)
  (敌人原来是在后面!)
  (自己的“气剑”完全空发!)
  (对方未出剑前已完全占了先势!)
  (这是什么剑术?)
  (这是什么剑法?)
  (这是什么剑?)
  “天衣有缝”不回头,他已来不及回头。
  他整个人全力全身全心全意全神全速向前飞扑而出。
  他的变针自左右胁下一齐交错回刺。
  千个太阳!
  在手里。
  “天衣有缝”的双针回刺,“剑气”暴射,但瘦长个子双腿一弹,连膝盖也不曾曲折过,便把两名中了恙的汉子踢了起来,替他挡了两剑。
  “天衣有”知道他的“气剑”并没有命中。
  而他已经中了对方的“势剑”。
  也只有是“势剑”,才能一出手,便掠夺了他的先手,占了先势,破了他的“气剑”!
  (对方一直都在宴中,可是深藏不露,自己居然察觉不出来。)
  (对方又把煞气转移入寿帐之后,引开自己的注意力,而在背后一击得手:他虽然没有回头,但已知道来者是谁。
  他一直想会会这个人。
  他知道自己只要还在京城,迟早都会遇上这个人。
  迟早都会跟他一较高下。
  没想到,却在此情此境下遇上。
  而且一上来,自己就受了伤!
  重伤!
  “天衣有缝”仍然没有回头。他只闷的哼了哼,问道:“天下第七?”
  “天下第七”道:“遇上我,你认命吧!”天衣有缝又问道:“咱们有冤?”
  天下第七道:“无冤。”
  天衣有缝道:“有仇?”
  天下第七道:“无仇。”
  天衣有缝道:“你却处心积虑,在此伏击我?”
  天下第七道:“这五个月来,我已跟踪了你七十三次,有十五次想要动手,但都没右真的下手,你可知道为的是什么?”
  天衣有缝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那可怕的杀气,一直紧随不去,原来就是你。”
  天下第七道:“因为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天衣有缝苦笑,鲜血一直自他唇角淌落:“你一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我对你的‘气剑’,一直以来,都没有绝对的取胜的把握。”
  “可是,今天却教你给逮看机会了。”
  “既然你是天衣有缝,今天你的大意失神,算是机会难逢。”
  天衣有缝长叹,硬生生吞下一口刚涌上来的鲜血:“既然咱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非杀我不可?”
  “两个理由。”
  “愿闻其详。”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我要杀你,你就得死,你死得明不明白关我何事?”天下第七这样说着,忽尔,他双目流露着一种奇怪的神色。
  一种说不出的神色。
  一向森冷如冰焰的眼神,忽然转为一种英雄痛惜的眼色,而这种眼色,又是在看另一个英雄时才会孕生的。
  “因为是你,我也不想你死得不明不白;”天下第七接道:“第一个原因,便是因为你就是“天衣有缝”上天衣有缝惨笑道:“莫不是我的外号也有个‘天’字,这就开罪了你不成?”天下第七肃然道:“因为‘天衣有缝’是‘大嵩阳手’,温晚手上第一爱将,要杀温嵩阳,先杀许天衣。”天衣有缝呛咳起来,咳一声,一口血,好不容易才能说话:“你┅┅要杀温大人?”
  天下第七不答,只道:“第二个原由,也因你是天衣有缝。”
  天衣有缝苦笑道:“这次又犯着你什么了?”
  天下第七道:“谁都知道天衣有缝爱上了温家大小姐,温柔。”
  天衣有缝忽然激动了起来:“胡说”天下第七道:“可是,要杀温晚,温柔是势在必得的,要不然,谁也难以将温嵩阳自他的老巢引出来。”天衣有缝怒道:“你们┅┅”
  天下第七道:“只要温柔落在我们的手里,不怕温嵩阳飞得上天。”天衣有缝震怒得全身都激抖了起来“卑鄙!”天下第七淡然道:“杀人并不卑鄙,武林中已成名的人物,莫不会被人杀过、杀过人?”天衣有缝愤怒地道:“枉你是成名人物,杀人却用这种卑鄙手段!”
  天下第七全无怒意,道:“我只要把温老头儿引出窝来,再与之对决,谁说这就是卑鄙!”
  天衣有缝道:“可是,你却下恙┅┅”
  天下第七截道:“下恙的是任劳、任怨他们的事,与我无关,我只负责除掉你,因为你一直在明在暗,保护温柔,使我们的人无法下手。在雪挢上你放飞针助王小石,为的也是救护温柔。六分半堂虽想重用你,可是你志不在此,你只为要把温柔送出京城。”
  他阴寒的脸上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神色:“你来京城的目的,其实也可以说大部份是为了温柔。”
  天衣有缝迄此际还不曾回头。
  要是他同头,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天下第七怎会说看说着,便有了这样子的神情。
  这种神情跟一向阴冷、森寒、傲慢、残酷、无情的他完全不调和。
  一个多情善妒的年轻男子,或许才会偶尔出现这种表情。
  也许天衣有缝也在语音中听出什么来吧,但他始终没有回头。
  天下第七脸上的那种神情,也一闪而逝。
  可是天衣有缝却笑了,他笑一声,咯一口血,喘一口气,又笑一声:“我知道了┅┅
  天下第七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天衣有缝笑得很痛苦,他一直背着天下第七,然而却仍向着不少在座受制于恙的江潮汉子,谁都可以看出他笑得好像也很痛快。
  “我知道奶是谁了┅┅”
  天衣有缝笑。“我一直在查一个人┅┅”天下第七道。天衣有缝咯血。“我知道你做过的事了┅┅”天衣有缝喘息。天下第七恨恨地紧盯着天衣有缝的背影。当一个人这样牢盯着另一个人的背影时,你可以感觉得出来,他不会再让对力有活下去的机会。
  忽闻“啊哈”一声,一个人笑吟吟的走了前来,正是刚才在寿帐后扑了个空的方恨少。他在寿帐后扑了个空,忽见任劳、任怨也掠了进来,以为他们要对他出手,马上警戒防御,不料这两人却跌了个饿狗抢屎,方恨少这下全出意外,一时倒笑得忘了向他们出手。
  任劳、任怨狼狈爬起,却见天下第七已现身出手。既然天下第七已然出手,大局已定。他们也不急着去收拾这书呆子方恨少。方恨少听得天下第七和天衣有缝的几句对话,泰半都似懂非懂。他只知道天衣有缝练的是“气剑”,两天下第七使的是“势剑”,刚才似是“气剑”与“势剑”拚了一招,还不知道是谁中了剑?
  他忽发奇想:听闻王小石施的是“仁剑”,而金风细雨楼,还有个善使“无剑”之剑的郭东神,据说洛阳温晚还精通“境剑”要是这“五大剑”在一起拼一并,那可热闹了他这般一想,又奋悦了起来。仿佛生命的前面,还有着许多刺激而好玩的景象,等着他去浏览观赏。所以他自作聪明的接道:“恙既是这两个姓任的老妖怪和小妖怪下的,那么,收拾这干江湖好汉,便是刑部的馊主意了?”
  天下第七没有同答。
  他看也不看方恨少一眼。
  他根本没有把方恨少看在眼里。
  他杀机已动。
  他的对手仍在。
  在这里,数百人中,只有眼前这个着了他一剑的人才配称是他的敌人:
  天下第七不答,可是这话是当着群雄面前问到节骨眼上去,任劳任怨可不能不说话。
  任劳大声道:“我们不是刑部的人,绝未在刑部任职,我们的事,关刑部什么事?方少晒然道:“谁不知道你们两头摇尾狗,一直跟在朱月明身后左右。”
  任劳却道:“朱刑总是我俩的朋友,难道他跟我们是朋友,我们所做所为他使要负责吗?你与六分半堂狄飞惊也交过朋友,六分半堂的一切郗揽在身上不成?”
  方恨少别的不会,倒是辩才无碍:“近失者赤,近墨者黑,物以类聚,臭味相投,请教他是朱刑总?一个执法掌刑的人,成天跟胡做非为禽兽不如的汪洋大盗在一起,这法何能服众?这刑怎能服人?”
  然后他得意洋洋,还边走边说:“事实摆在眼前,不到你们这些鼠辈推诿。”
  这时,他已走到天衣有缝的身边,一边得意洋洋的问:“你说是不是?”
  天衣有沉声低喝:“滚开:”方恨少本想获得天衣有缝的声援,完全没料有这一喝,他的面子可拉不下来。他跟天衣有缝为“六分半堂”狄飞惊所识重,在堂内备受厚待,不过两人均未正式为六分半堂效过大力,也未正式加入过六分半堂。主要是因为:天衣有缝是温晚的爱将,他此来京城是要把温柔请回洛阳,但温柔就是执意不肯,一定要留在开封,天衣有缝也只妤留了下来。
  温晚跟当年六分牛堂的总堂主雷损是故交,雷损命丧于金风细雨楼,照道理,天衣有缝亦应协助六分半堂对抗金风细雨楼。不过温柔却偏偏留在金风细雨楼,天衣有缝对这位脾气骄蛮的大小姐早已喑生情,所以也不欲与金风细雨褛为敌,以免开罪温柔。除了与金风细雨楼对敌的事之外,天衣有倒乐于为六分牛堂命,亦遵从温晚之命,协助六分半堂,期以六分半堂,不因雷掼命丧之后,便欲振乏力。
  方恨少的情形也是十分近似。他来开封是为了与义兄唐宝牛会合。唐宝牛跟温柔在一起,与王小石等相交甚笃,也成了金风细雨楼的人了,方恨少自不会跟金风细雨楼为难,而且,他跟天衣有缝一样,都很不愿意加入六分半堂作任何为非作歹的事。可是狄飞惊待他们甚为优厚,亦从不勉强他们与金风细雨楼对敌,为了这点,天衣有缝和力恨少对狄飞惊更感“欠情”。
  江湖汉子视钱财为身外物,故此不怕“欠债”。但最怕“欠情”。
  “情”和“义”,都是欠不得的。而且是“有欠必还”的。
  所以,江湖上讲求“还恩报仇”、“快意恩仇”,一旦“恩仇了了”或“恩断义绝”,就可以无所顾碍、无所牵绊,为所欲为、为所必为了。
  方恨少的武功性情与天衣有缝相去甚远,但两人却相交莫逆。方恨少喜附庸风雅,好掉书袋,天衣有缝则独爱缝衣。由于两人坦诚相交,十分接近,方恨少得悉天衣有缝一直在缝绣,其实志不在“衣”,而是在“武”。
  天衣有正在苦练“大折枝手”和“小桃花手”。这两门武功一旦练成,尤胜于“气剑”这两门武艺原是温嵩阳练成“境剑”之前,名成于天下、名动于江湖、名震于武林、名扬于侠坛的绝技。
  天衣有缝还秘密地修练一种绝技。他自己所创的绝技。“天机一线牵”。
  方恨少也仅闻其名未见其实的绝技。他只曾听闻过:当年“缠丝手”蔡玉丹也会这门绝技,但尚未练成,已惨死在他一直舍身相助的友人石幽明掌下。任何事情,若要有所成,必得专心对待,全力以赴。练武更须聚精会神,方能有成。昔年萧秋水在待人处世、行吟游历、一花一草一木一动一静间感悟武学天机,燕狂徒则在疏狂豪放的性情中自成一派,方歌吟在每次的格与遇险把武学修为逐步推进,大梦方觉晓更在梦中练成绝世之剑,如今王小石亦每天静观日出日落而刀试剑,关七在痴中引发“破体无形剑气”,沈虎禅于禅中悟道、禅悟道,白愁飞以四季节气变化而练成“惊神指”,莫不是把武功融入了生活之中,加以勤习,故始能有所创。
  方恨少遇险的时候,心里也不十分害怕,主要是因为:他还有两个救星:一个是王小石。一个是天衣有缝。王小石与他交往不深,但在“愁石”已“试了一试”,只要这颗小石头“及时赶到”,方恨少还不相信这干魔小丑能奈何得了他。可是王小石却一去不回。至少是未同。至于天衣有缝方恨少知道,无论温柔丢到那里,天衣有缝必跟到那里,故“有温柔的地方必有天衣有缝”,这句话一点儿也不错。
  其实在雪挢上,方恨少一见飞针,便如是天衣有缝睹中相助。不过,他跟天衣有缝交谊甚厚,温柔一直不许天衣有缝跟着她,力恨少也不好揭穿。方恨少料定天衣有缝会在现场。他若有难,温柔断断不会不出手相助的。温柔若遇险,天衣有缝决不会坐视不理的。天衣有缝救了温柔,就不会不救他的。
  所以他很定。天下第七突然出现,与天衣有缝交拼了一招,方恨少虽未来得及看清楚,但仍然是很定。他对天衣有缝有信心。可惜世上事不是有信心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天衣有缝一般一喝,方恨少志也怒了,还加快了脚步。绕到天衣有缝身前,嘴不甘雌伏地道:“你这算什么意思?找我发脾气?我”蓦地看见了天衣有缝的前胸。
  怵目惊心。
  一时间,他连半句话、一个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从方恨少这一刹那间的表情,谁都可以想像得到,天衣有缝伤成怎么一个样子。
 
离线子龙

只看该作者 28 发表于: 2007-02-05
第二十九章 千个太阳在手里


作者: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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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一刹间,方恨少已看见天衣有缝身上的伤。
  那不是伤。
  而是死。
  任何人身上有这种伤,早已死了。
  早就是个死人了。
  方恨少是个聪明人。
  他念过很多书。
  虽然念过很多书的人不一定就是聪明人,但能念得通许多书的人则一定不笨。
  方恨少把书读得很通透,记忆力却不大好,常常读过就忘了。
  因为他能读能忘,所以他仍是一个很真诚、很可爱,也很没有机心的人。
  他人聪明,所以反应也很快。
  聪明的人大多反应很快。
  他一眼看见天衣有缝胸上的伤。
  他悲痛。
  他震惊。
  但他也立即明白了天衣有缝为何喝止他前来的原因。
  所以他强忍。
  强忍自己的惊呼。
  可是惊惶、悲痛仍在他的神情流露。
  眼神宣泄出来。
  只不过是这么一点儿抑制不住的表情,天下第七已明白了一切。
  他肯定了一件事:天衣有缝已伤重。
  天衣有缝已完了。
  既然敌人已快“完”了,他就要对方立即变成“不是敌人”。
  他认为把“敌人”彻底地变成“不是敌人”的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把“敌人”变成“死人”。
  杀了他:杀了他的敌人:
  是以天下第七立即动手。
  天下第七快,可是天衣有缝更快。
  他已着了天下第七的“势剑”,却仍强忍痛苦,背向对方,似是有恃无恐,还岔开话题,拖延时间,一来是要对方莫测高深,不敢贸然追击,二是为了要等王小石回来。
  只有王小石或可与天下第七一并。
  他跟王小石并没有交情。
  可是他在京城这么些日子里,跟踪了温柔好些时日,已深知王小石的为人。
  群雄受制,方恨少遇险,王小石这种人只要遇着了,便决不会袖手旁观的。
  是以他不能让天下第七知道自己已受了重伤。
  对方一旦知道,定必速战速决。
  故此,天衣有缝的胸膛虽然已烂了,被那一记“势剑”完全震毁了,但他仍强恃着、强忍着、强熬着,拖得一时是一时,拖得一分是一分。
  天衣有缝甚至不让血液喷溅而出。
  虽然仍是有血淌出,但与伤口之重不成比例。
  但是这样强忍着,更加重了伤势。
  而且到最后仍是教力恨少撞破!
  天衣有缝明白,天下第七正是希望方恨少绕过来看看自己,因为,只有从朋友的眼神中才能看出:自己受的伤有多重!
  因为朋友关怀朋友。
  朋友爱朋友。
  朋友要是受了重伤,没理由会不惊惶。
  朋友的感情是瞒不住、伪饰不来的。
  天下第七正要利用这么一点。
  他要知道天衣有缝的伤势如何才能出手。
  天衣有缝见方恨少走过来,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一切都要被揭破了。
  所以他先下手为强。
  就在方恨少一惊之际,天衣有缝霍然同身,猛然而全力地,发出了他的“气剑”
  一那利间,比方恨少色变更快。比天下第七出手更快。可是个一回身,天下第七也着见了他的胸前那是一副怵目的景象:已溃烂的胸膛。像被炸药轰开了的胸膛。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天下第七就在天衣有缝出手攻击他的同一刹那发现了这一点。他在发现这一点的同一刹那作出了反。这一刹,他的“势剑”声势陡然极张尽盛。直似是千个太阳在手里。天下第七手里的千个太阳作出了反击。
  天衣有缝濒死一击。一鼓作气。而且还要一气呵成。天下第七反击的时候,已确知天衣有缝身受重伤。他已占了优势。还夺了先势。
  这时,“气剑”遇着了“势剑”。
  千个太阳炸开。那两道银泉也似的剑势,亦浪分涛裂。天下第七脸色灰败,一把抱住了他的包袱,甚至把包袱紧紧地搂在胸瞠上,他大口大口艰辛地喘着气,仿佛他的气突然间全被抽光。只剩了皮和骨。
  天衣有却仰天而倒。力恨少一把扶住。他即向天下第七扇子一扬,霍的一声,并大喊了一:“看暗器上然后抱着天衣有缝就走。其实他什么暗器也没放。甚至连屁也没放。他只不过是说了一个谎。他的目的是要救走天衣有缝。
  说谎主要是想天下第七分一分心,凝一凝神。他一看天衣有缝的伤势,就知道:天衣有缝完了。他一定要救走天衣有缝。不惜任何代价。
  救人的代价往往是:救不了自己。对某些人而言,只要救得了人,就算救不了自己,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种人通常被俗人称为“傻子”。但在江湖上,则被视之为“侠士”。
  方恨少从来只是个书呆子。一个绝不迂腐的书呆子。此刻方恨少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不会是天下第七的对手。他也清清楚楚的知道:天衣有缝已决非天下第七的敌手。他更一清二楚地知道:要是他现在立刻就走,或许还有逃命的机会,如果他想把天衣有
  在天下第七眼前一齐撤走,那到头来谁都走不了。他知道。可是他仍然要救。因为他决不能见死不救。就因为天衣有缝是他的朋友。
  在江湖上,“朋友”两个字,就是一切。在好汉的心目中,为了朋友,可以抛头颅、洒热血、义无反顾、万死不辞、赴汤蹈火、视作等闲。所以,莫要奇怪当江湖上的汉子们常常明知不可为而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除了临大节而留守忍辱负重任的人之外,大家都宁可冒险赴义,宁可站着死,不愿跪蓍生,并以里足不前、怯于赴难为耻。
  天下间多少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就是这样做出来的:因为真要是“朋友”,本就甘苦与共。否则“朋友”就只是“猪朋狗友”、“酒肉朋友”的简称。当然,“真正的朋友”或许只是一阙神话,但如果你运气好,却可能会遇得上。遇上便是奶的幸运。遇上不止一位更是你的幸福。朋友如此,更何况是兄弟!
  方恨少就豁出了性命救走天衣有继。他的武功当然不比天衣有缝高。可是他的轻功却很好。天下第七怎会让他的“猎物”轻易溜走。
  所以他出手。
  天下第七冲前。
  聚势。
  他的“太阳”仍然在他手里。
  他的“太阳”随时可以把天衣有缝炸成碎片。
  也可以把方恨少炸得像天衣有缝一样:胸前一个大。
  就在他向前一顿、聚力出手的一刹那,突然间,鼻尖一凉。
  他连忙人仰身。
  紧接着,左手一辣。
  他的“势剑”迅速运聚于左手,在剧痛的当儿,立即一剪。
  任劳、任怨都禁不住失声低呼。
  因为他们看见了另一个怵目惊心的奇景。
  天下第七的鼻子突然掉落下来。
  他左手尾指、无名指也同时断落。
  就像被人用刀削去一般地断落。
  血激涌。
  任劳呆住。
  任怨怔住。
  连天下第七自己也震慑住了。
  方恨少就在这稍纵卸逝的时际,抱着天衣有继逸出了厅外。
  他甚至不知道厅内在短榘的瞬息间,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
  剧痛。
  但痛楚并没能扰乱天下第七的心神。
  他很快就发现了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也在很快的明白自己走错了那一步。
  然后更很快地知道自己为何受伤。
  接着他很快的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立即做了该做的。口他做错的事:低估了天衣有缝。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穷巷之犬,惶而反噬。
  天下第七做错的一步是:疏忽。
  天衣有缝的最后反击,“气剑”反而是次着,主力是放在他另一门绝艺上。
  “天机一线牵”。
  这就是他受伤的原由:天衣有缝已发出了他的“天机一线”。
  无色、无声、无息,甚至是似有若无。
  天下第七一冲前,就已陷入了这透明的网。
  鼻头的一块肉,即被削落。
  两只手指,也被缠住,割断。
  天下第七发现得早。
  也反应得快。
  他立即做的事便是:切断这漫空的游丝。
  可是仍然负了伤。
  天下第七即刻为自己止血、疗伤。
  而且一面止血、疗伤,一面追了出去。
  他受了伤、挂了彩,自是奇耻大辱,但是,他也肯定了两点:天衣有缝比他伤得更重,而方恨少决不是他的对手,就算他已受了伤,这优势依然没有改变。
  而他一定要报仇。
  斩草要除根:所以他追了出去。
  必杀天衣有缝:。
  才不过是片刻问的事,场中又回复了原来的局势:一群雄豪,全中了“恙”,动弹不得。
  任劳、任怨、蔡小头、兆兰容、萧自、萧煞,这一伙人依然纵控大局。
 
离线子龙

只看该作者 29 发表于: 2007-02-05
第三十章 又老、又丑、又瘦却又很骄傲的人


作者: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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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方恨少、温柔、天衣有缝等人一闹,局面迭变,任劳任怨本已控制大局,现感颜面尽失,威风很有点撑不住。
  蔡小头偏不讨妤,在这时侯问了一句:“任爷、任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任劳怪笑道:“怎么办?闹了这一阵子,我看我们的温党魁、花党魁,诸位英雄好汉,郗早已想得通透了吧?”
  没有人同应他。
  任劳冷笑道:“怎么了?老子只算给大家下了点恙,可还没喂哑药呢:”蓦地,冯不八咆哮地道:“姓任的,别枉费心机了,有种,过来一刀来杀了你娘吧:”
  任劳嘿嘿干笑了两声,眼里倒动了杀机。任怨忽然掠起,平平落到冯不八身前,这时候,赵天容狂吼了起来:“免崽子,有种把爷也给杀了!”
  任怨此时的样子还是含羞答答。他只是秀眉一轩,似笑非笑。可就在他似笑非笑的时候,予人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残忍。那感觉就是残忍。然后他开始做一件事。他掏出了一柄刀子。着珍珠宝钻的小刀。他去划冯不八的脸。刀入三分,已划了三横四直,血珠淮成一串串的,自冯不八脸上淌落。
  冯不八居然连眼里也不眨:“真是毛未长齐的家伙,就懂这玩意:你娘我奶奶的跟阎王爷打交道争场子,还没见过你这把割脐带用的小刀么:”
  任怨一听,青筋在额上一闪。也倒真的不用刀了。他用手。他用手去撕破冯不入的衣服。冯不八索牲闭起了眼睛,惨笑道:“灰孙子也真乖,给你老娘脱衣洗身服侍来了。”
  陈不了忍无可忍,人叫了起来:“求求你,别”任怨的手停了停,冷然道:“说下去。”
  陈不了怔了一怔:“说什么……?”
  冯不八怒骂道:“老陈,你别现孬,这儿有的是英雄好汉,老娘清白之身,还怕得看人着脏了不成:“任怨双手突然一扒,撕开了冯不八衣衫,提起匕首,就要在冯不入乳尖上割落。陈不丁惨叫一声:“我说,我说了。”
  任怨的手一停,然后温和地道:“最近我身体不好。”
  他缓缓地接道:“所以我的手常常发抖。”
  之后又慢条斯理的按着说:“我也很没耐心,一旦听到了些刺激的话,手就控制不住了。”
  他一面还揉捏着冯不八的乳头,淡淡地说:“记住了没有?我受不了刺激,你就别让我等,也别刺激我了,好不好?”
  陈不了叫了起来:“好,好:“任怨侧一侧首。用鼻子哼道:“嗯?”
  陈不丁竟哭了起来:“八妹,你要原谅我,我,我这也是,逼不得已┅:任怨一笑,显然在指上用了力,冯不八整个脸肌都扯曲了起来,痛得连话也答不上来了陈不丁忙道:“我┅┅我我我、加入你们,任凭指使”任劳哈哈笑道:“这才是了。”任怨吁了一口气,道:“你又不早些说,害我。”
  忽尔,手起刀落,把冯不八左乳首一刀切下。
  血光暴现。
  冯不八痛得全身一腾。
  她着了恙,原是动弹不得,但想必是痛极了,居然还弹动了一下,其痛楚可想而知。
  陈不丁怒吼道:“你,王八蛋”任怨作失措状,道:“哎呀,你看我,还是一时失了手┅┅唉,都是你,早又不答允下来,害得她┅┅真是?”
  就在这时,倏地,一个瘦小的人影疾冲了过来。
  快到绝顶。
  人未到,五缕指风,急扣咽喉。
  人才至,还有五指抓向鼠蹊。
  这人出手狠辣,志不在擒住任怨。
  而是当场杀了他。只要任怨着了任何一指,都得马上身亡。何况是十指。看来,任怨至少得要死上十女。不止是要他死,而是要他死得惨。武林中,有的是你要我死,我要你亡的故事。不过,这些故事在生与死之前,也布满了情和义、爱和欲求。而这些都成了生死之间的可歌可泣。
  刁任怨避不了。但不是避不及。只是他知道避得开第一击,避不了第二击。避得开第二击,避不掉第三击。他看出对方的来势。
  对方武功极高,而且对他已恨之入骨。不过,他也看得出来,对方已中了恙。一个着了恙毒,还能出手的人:一个身受恙毒,出手仍那么厉害的人。但再怎么厉害,对方仍是中了毒。他只要挡住他一轮攻势便行了。
  可是他挡不住。也避不了。所以他立即做了一件事。他把冯不八向那人推了过去。
  那人正是牵牛尊者。
  冯不八赤精着上身,撞向牵牛尊者。牵牛夺者大叫一声,不想自己施出的那两记狠着误伤冯不八,只好全力收招。他确已中了恙,只不过,他的酒喝得比旁人都少一些,趁方恨少、温柔、天衣有缝等人搅攘的时间,强自把恙毒逼到肝胰,憋住一口真气,想杀出重围再说,却见任劳任怨,因大局差些失控,老羞成怒,竟残人以自快,牵牛尊者忍无可忍,且冯不八受辱,再也按捺不住,想出奇不意,全力一举格杀任劳任怨。
  他武功高。他出手快。而且突然。任怨果然招架不住。但他手上有冯不入。牵牛夺者避开了冯不八,还待奋力再搏,任怨又推来了陈不丁。牵牛尊者更不想伤害陈不丁。他只有接住。
  江湖人的弱点便是讲江湖道义,但作为真正的江湖人,谁能不讲道义?他接得了陈不下,局面使完了。任劳、任怨、兆兰容、蔡小头、萧自、萧煞,已一齐向他出手。他,只有一个人。大厅有的是他的同道……但大家都爱莫能助。
  他还着了恙。他要对付的是一大群人。一大群残虐可怕的人。
  牵牛尊者脾气古怪,一向高傲,就算“发梦二党”的党魁,也得敬他三分,忌他王分,让他三分。在这些人面,单以内力,也算他修得最高,所以也只有他可以强行把“恙毒”压在一边。他一见这种局面,便知道完了。是他自己完了。
  既然是完了,他更不愿落在他人手里。牵牛尊者年纪很大。样子也很丑。人又很瘦小。他正四面受敌。可是这样看去,他依然倨傲如故。因为他已决定。宁死也不受辱!所以他只有死。
  他对六面的攻击,不封不架,不闭不躲,只运聚全力,向其中一人发动了他濒死的一击他选的人当然是任怨。可是任怨攻上来的时候,早已准备好后路。牵牛尊者刚向他发动,他使像蛇一般滑掉、虫一般溜掉了。牵牛尊者击了个空。但合攻之势,已有了个空缺。牵牛尊者追击任怨,恰好就等于躲开了另外五个人的攻击。牵牛尊者一击不中,但敌方也击不着他。
  不过,任怨这时却又反击了。“鹤立霜田竹叶三”。牵牛尊者拆开了他的霜田竹叶掌,但避不开他倏然一记“鹤踢”。这一脚就踢在他的腰间上。也等于把他强逼住的“恙毒”全了出来。
  正好,这时,蔡小头一刀砍至。蔡小头砍的是牵牛尊者的手。他知道这人走不了。所以他不急于杀他。不过令他诧异的是:他这一刀竟砍下了牵牛尊者的头。
  当然,是牵牛尊者自己把手换成了头。这种情形之下,他不是要求生。而是求死。只求速死。于是,牵牛尊者死。口任怨微吁了一口气:“又一个。”
  然后向大伙儿示众地道:“这便是顽抗的结果。”
  他虽然已杀了牵牛尊者,但两番遇险,也受了点惊吓,心中恼极,一面说着,一面自大厅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把长枪,说一个字,枪尖便向牵牛尊者的头刺一下。
  直刺得鲜血淋漓,脑浆四溢,一颗人头已全是密密麻麻的血洞,再也不似是人头,他才问:“刚才是谁起哄,叫什么兔崽子来着?”
  说着,他斜睨向已断了一手一足的赵天容,柔声问:“是你?”
  赵天容已成残废,只求一死,脸色全自,顽强地道:“你有种就一枪杀了我:“任怨却笑道:“我没种,你有种,可惜世上一向都是没种的人来折磨有种的人。”
  他笑笑又道:“你有种,所以给我折磨。”
  然后又向群众道:“你们都有种,所以还嘴硬,只不过,不消一会,你们的骨头就要跟舌头一般硬了。”
  他羞赧她笑道:“我先给你们看看热闹吧,”又间花枯发:“听说你有个儿子?谁是你的儿子?”
  他又故意在每一个人面前走过去,端详着,走过花晴洲,似没留意,待走过了之后,却忽然回首,问:“是你吧?”
  花晴洲不过二十岁,唇红齿白,倒真未有江湖阅历,那见过此等场面,而今生死关头:更吓得牙关打战,答不上话来。
  花枯发沉声叱道:“好孩儿,别丢脸:”“丢脸?“任怨神神秘秘她笑道:“你稍等一会,倒管他面也没了,人也去了,儿子也当没生过了。”
  花枯发怒喝道:“你想怎样?”
  任怨把食指放到层边,嘘了一声,道:“你就稍安毋躁,我只是要作个示范,让你们真真正正的明明白白,不听我们的话是怎么个下场。”
  然后他就动手了。
  很少人会这样子。
  第一,没有多少人会遇到这种场面:见死救不得,爱莫能助,悲愤填膺,却不能动弹。
  第二,就算在武林中人,常遇上腥风血雨,而在场的人也有不少刀头舐血的江湖好汉,可是也很少见过这等残虐的场面。
  第三,很少江湖人会下这么狠、这么绝、这么辣、这么毒的手。人在江湖上行走,谁都留一分余地,以待日后好相见。至少避免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干出人神共愤的事,以妨日后引起公愤、被人围剿。故而谁都宁可背当小人,坏事大都暗动手。
  任怨却不是。
  他很反常。
  现在他所做的事,在场的人,就算胆子再大,也做不出来。
  只有他才做得出来。
  他还做得非常自得。
  看他的样子,简直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干得十分享受。
  他在屠杀。
  他把这寿筵变成了座血肉磨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