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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一夜[连载中] (申精)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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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375 发表于: 2007-02-06
第二天我就定好了去那个小镇的火车票,我把它放在一个体积很大的旅行带里,因为火车上带动物是不允许的。所以一上车我就把他放在了卧铺的床上,在车上我终于知道了他为什么一开始不对我说出事情的真相。它非常害怕在遇见坏人,原来把他放着寄卖的那个人竟然是前世杀了我的强盗,所以这一辈子又来纠缠不清,也算是缘分吧,我终于又听懂了他的话并不惜重金买下了他。在刚到我家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由于他经历过的时代太多所以大脑中的语言系统基本已经混乱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表达他的意思。还好他看到我用电脑在网上和别人交流所以刚到我家的那段时间他竟然在偷偷的学习!24小时以后我们终于到了那个小镇,一切是那么的陌生……一切又是那么的悉。看山是山见水知水,见山非山知水惑水啊!一下火车我们先到附近的五金店买了绳索和一些必备的工具,然后直接雇车去了那个在地图上几乎没有显示的小山村。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困难些,一到那里我们便发现非常的热闹好象过节一样。而那个等待我们发现的地点附近竟然已经盖了大厂房,原来是当地的政府要利用这里的自然优势搞一些农业产品的加工和生产。我们只是路过厂门口便被热情的拉了进去,天那原来他们把我们当成来这里考察的工作人员了。还不等我们解释就是好吃好喝的。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也只好将计就计了,到了傍晚我们找了当地的老乡假意说是要考察后山的情况让他们带我们去。可是还没说完那老乡就像是要让他送死一样说什么都不愿意,在我们再三的追问下他终于告诉我们原来那里已经被当地政府封闭多年了,因为有一年在那里开山的农民集体失踪了政府想尽一切办法但是还是没有办法找到,所以不久以后就封了山。是啊,那里一定有一种让人不知道的神秘力量可以让我们让那些失踪的人失去原来的意识形态。我们听完也假意答应他们不前去观察,但是到了半夜狐猫爬到了我的身上,我们不谋而合带上了工具向那大山前进!
  接着阴亮的月光很容易的我们就上了山,山上有个山洞,给人亲近的感觉崖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更无一株树木,除一个山洞外,一无所有。这里本来草木清华,景色极幽,这危崖却是例外,自来相传是玉女发钗上的一颗珍珠。当年这里无草无木,无虫无鸟,很少有人会来此处。在村里的时候我就把自己的行李袋改装成了一个可以背着的小包然后让狐猫安稳的坐在里面而头露在外边。我点了火把吸了口气便向洞深处走去。不断的有蝙蝠被我们惊醒从洞底飞出,弄的我心惊肉跳的,这个洞似乎有四分之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可是有多深我们却不知道,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觉得越来越累,平时我也去健身房锻炼运动量很大而且还是有名的攀岩好手,今天怎么?我连忙那手帕出来擦汗,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当我把手帕靠近脸部的时候突然发现下巴这里多了许多毛,准确的说是有了胡子。天那我本来就很年轻,胡子更本很少。我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一切都变了我几乎认不出镜子里的那个人了,那个满脸苍老的布满皱纹一大把白胡子的老头。天那,那是我吗?怎么会这么老了呢?我连忙放下行李,狐猫还好好的。在发现了左眼上方的小伤疤以后我才敢确认那是我。狐猫跳到我身上,似乎想要告诉我什么。他把爪子放在我的手臂上这里弄弄那里点点的,而我竟然吃力的只想睡觉,终于我明白了他是让我看时间,我艰难的抬起了手。我的手表现实的时间竟然快了将近50年也就是说我现在已经不是20岁的人了我的肉体实际年龄已经到了70多岁了怪不得为什么才走了没多长时间就出现了体力不支的现象。手表还在飞快的旋转着,我粗略的算了一下,在过不到一个小时我就要到80岁了,天那那时候我不死才怪。连忙丢掉所有的行李让狐猫也自己爬着继续向洞的深处走去。每走一步都非常艰难,终于明白了老年人的痛苦。可是我不能死在这里啊还有许多要紧的事情等待着我去处理呢。额头上的汗不停的在流,心跳越来越慢。气一口接着一口的在喘,一个不小心我被脚下的石头扳倒摔在了地上。终于我再也爬不起来了,我睁大了眼睛努力使自己能够清醒狐猫也来到我身边努力的用舌头舔着我的脸颊不让我昏迷,渐渐的我感到头顶冰凉身体也觉得越来越轻,就好象可以漂浮起来一样。我的肉体终于过期了、作废了。我荡在半空中看着躺在地上苍老的肉体突然我开始急速上伸,那总感觉就像是一颗小灰尘被吸如强大的旋涡气流一样。我挣扎着想告诉狐猫我其实就在他上边,可是还不到半秒的时间我又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可以说那简直就是几乎同时没有任何时间的观念一顺便到了。我什么都看不到,周围全是白色,那白的恐怖白的让人不习惯。可是现在的我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形态我没有眼睛没有鼻子什么都没有,那我现在拥有的是什么呢?
  可能我现在的纯在方式就是所谓的灵魂吧!就在这个时刻我周围开始多了好多,好多我自己感觉的到他们纯在的东西,我感觉的到他们不是因为看的见,而是我的思维接受到了他们的信息。就好象一个盲人走近一个茶馆一样,他不是依靠眼睛才知道里面有很多的人而是依靠听觉才知道有很多人。现在的情况正是如此,我想他们是谁呢?
  “欢迎你到这里来!我们和你一样曾经也做过人”
  天那他们竟然连我想什么都知道。
  “不必惊奇,你到了这个阶段已经不需要任何东西了,我们的交流完全依靠我们的思维,也就是你的精神力量!”
  “你们是谁?”我想了希望他们能够明白
  “我们是很长很长时间以来不小心闯入这里变成只是思维精神力量纯在的精灵吧!我们每一个都已经活了几万年了。而你是最小的新加入的!能告诉我们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吗?”
  我把事情的经过原本的思考了一遍,他们很惊奇。其中一个告诉我,原先这里有一个精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他不小心寄生到了动物的身上和我们失去了联系,这些年来也不知去向!这我才明白原来狐猫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那我还可以回去吗?我不想做精灵我只是想做一个普通的有朋友有父母的正常人!”我渴望的思考到
  “不错开始刚到这里的人都和你一样放弃不了现实生活中拥有过的一切,他们眷恋他们贪婪他们又多的数不完的欲望。于是我们便让他们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让他们自己去发现应该如何存在才是真正的永恒!”
  “这样吧你也去看一看这几万年来你自己的轮回和变化吧,希望你能够自己领悟!”
  说完周围便安静了,一切又恢复到了老样子只是白色开始慢慢的旋转,就像是在牛奶里不断的滴入黑墨水一般,越来越黑。不一会就完全看不见了,我刚想问个明白突然眼前一亮。我又好象漂浮在空中俯看着大地,我不停的在云彩中穿行不知道会去的方向。终于在一个地方周围的景物都停了。我的意识里开始出现了电影般的情节从一个女人生孩子开始,然后孩子读书做大官发大财然后贪婪让这个大官不停的搜刮财务终于事情败露被送上了断头台。我刚惊呼为定一个女人又生下了一个孩子。那是个女孩子,是一家穷人刚生出来就被买到妓院去了,从小受苦受尽折磨最后不到30岁就死了。好悲惨啊又不知看了多少人间的悲欢离合,终于我发现了其中的原由,那一场场人间的悲喜剧竟然是我一次次的轮回在这个世界上的种种故事。当我明白了以后一切又恢复到了起初的样子周围又多了很多精灵。
  “你能够成为我们这种状态存在的精灵可以说是非常荣幸的,人间又太多的苦与悲一次轮回一个故事,既然你经历了那么多的故事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呢?还是加入到我们这里来吧。虽然我们不是神仙我们只能够生活在没有质量和空间概念的另外一个世界里,但是我们不会担心生、老、病、死。我们就是永恒!”
  “不,我不会和你们一样。每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他的意义,而每一个人的存在又会影响许多人的命运。就拿秦朝那个当官的我来说吧!要不是我贪脏枉法也不会连累我的家人一起死去。所以我现在的离开一定会影响到别人的存在别人的生活和别人的命运。我要回去。”几乎我没做什么思考还是想回去。
  “好吧,你是第一个想要离开我们这里的人。不过你出去以后就不能够后悔,也不可能在回到我们这个世界来了!”
  “那没关系,我自己做出的决定我自己承担!”刚说完我便好象从高空摔落一样的回到了我自己的身体,我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狐猫吓了一跳。接着便和我一起奔向洞口也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我们终于看到了阳光。
  狐猫显然很想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我却沉默了因为我觉得他和我一样,在不同的动物身体中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可还是想做回一个普通的人。第二天早上我听到屋外一片骚动。原来村长的老婆要生孩子了。我连忙带上狐猫。
  “狐猫,洞里的人告诉我这就是你从新做人的好机会,这个男孩子的肉体经过了几千年的循环终于应该属于你了!你快去吧!“
  狐猫听了非常感激舔了舔我的手。就听到屋子里哇的一声,小孩子出事了,是个男孩子!当产婆把那孩子抱出来的时候我笑了,因为他的嘴巴和狐猫一样的小,一样的可爱……
  失去了灵魂的肉体终于被我做成了标本,人的生死是一个轮回。究竟要旋转多少次才能够脱离这个命运的圈,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376 发表于: 2007-02-07
第97夜的故事 一日囚(上)
B先生死了。就在他搬进这座大楼不到24小时。
B先生是昨夜,不,准确地说是今天凌晨零点住进来的。那时夜雾弥漫,
有两个黑衣男子陪着他,拎着三只大提箱,敲开我值班的房门,要租一
间不带家具的房子。这个要求有点奇怪,因为大多数人都想要有家具的
房间。
“请问你们要租多大的屋子?”我打量着B先生的光头问。他戴着眼镜,苍
白而又腼腆,脸上有种愁苦的模样。
一个黑衣男人说:“最小的单元就可以了。一间卧室,带厨房和洗手间。”
“请原谅,三个人住这么小的房子是不是太挤了……”我说。
黑衣人面无表情,指了指B:“就他自己住。”
“好吧,您想租多久?半年还是一年?”我问B。
B先生低声说:“一天……”
“什么?”我没听清楚。
黑衣人说:“租一个月吧。这是你们最短的租期?”
“对。”我拿出登记薄,让B写下自己的名字。黑衣人付了一个月的租金,
然后我带他们上电梯,到了大楼16层那个小套间。
B先生对客厅表示满意,但他抱怨房子的视野太窄了。黑衣男人们冷淡地
沉默着,把大箱子打开,里面竟装满了简易的家具:折叠的帆布衣柜、充
气床垫,还有一些换洗衣服。最后B安顿下来,一个黑衣人看了看表,说:
“8月18日了,现在是凌晨零点整。”
两个黑衣人走了。我对B说:“早点休息吧,希望您在这里住得愉快。”
他点头说:“是啊,愉快……我不会打扰你们太久的。”
“您说什么?”
一瞬间,他眼睛里流露出虚弱和渴望,好像要说什么。我被吓住了。但
他马上恢复了常态,也就是说,恢复了那种腼腆和愁苦的模样。
“麻烦你了。请让我休息吧。”他客气地把我送出门外。
这就是我记忆中的昨夜。
仅隔二十几个小时,B就死在房间里。他死后形容枯槁,看上去老了很多。
那两个黑衣人穿过夜雾走进大楼,还带了一位医生模样的人。我现在还搞不懂,他们是如何预知B先生的死讯的。当他们要我打开那间屋子的门、
发现
B毫无生气地躺在客厅地上时,他们一点也不惊讶。医生走过去,翻开B的眼皮,然后摸摸他的脖子,转身对两个黑衣人点了点头。
“他死了。”
他们想抬起B先生的尸体,我拦在门口说:“等一下,我应该去报警。还有,
我都没有发现他已经死了,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一个黑衣人走过来,低沉地说:“不必报警。”他拿出一份证件给我看,那是
种让人无法怀疑其权威性的身份证明。我沉默了。
他们在房间里翻来翻去,把所有简易家具拆开来看——我发现那些衣服
都很旧,而且都是一模一样的套装。B在这儿住了还不满一天,难道能
在房子里
藏什么东西吗?最后,他们将屋中的一切装进大提箱,抬起B,消失在门外,
只剩我一个人站在四壁皆白、空空如也的房间里。
对于这个死去的人,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认识他只有二十几个钟头,
但却
像是多年的老友似的。细究原因,大概是他每次见我都表现出老友一般的熟稔。
B先生真的有些古怪。他的精力一定非常旺盛,单看外表会被欺骗的。他
苍白憔悴,仿佛弱不禁风,但是他整整一天频繁地出入于大楼内外,仅仅
被我看见的就有十几次。他好像可以突然间出现在这里,又突然间出现在那里。
自从午夜安排好房间,我第一次看见B先生竟是在半分钟后。谁知道他是
怎么样飞快地、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楼,无声地站在我旁边。
我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他眼睛红红的,仿佛换了一个人,急切地问我:
“现在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莫名其妙地说。
“现在几点?几号了?”他梦游一样问。
我几乎被他吓住,很快地回答:“8月18日凌晨……零点过1分。您是什么时候
下来的?”
他没有理睬我的问题,呆了呆,说:“哦,是这样……谢谢你。”
他回去睡了。但早上3点钟,我竟透过窗子看见他站在楼外。他佝偻着身子,
从雾气里慢慢地移动过来,苍白的脸像一盏昏灯。我赶忙走出去,打开玻璃
大门。他疲倦地走进来。
“您才安顿下来,不好好睡一觉吗?”我说,“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什么?”他愣了一下,然后说,“哦,我不累。我出去的时候,你没看到?”
我迟疑地说:“可是,楼门一直是锁着的啊……”难道他是从16层的窗户
中爬
下来的吗?
“是吗?”他微笑,“你记错了吧,我是从这里出去的。”
眼看他的背影蹒跚着走进电梯,我锁好楼门,回到值班室打盹。
早晨七点半,他经过前厅,对我说:“早上好!”
“早上好!”我很惊讶,他只睡了这么一会儿,居然有精神出去散步。
奇怪的是,只过了几秒钟——至少在我的印象里,只过了很短暂的时间
——
又看到他经过前厅向楼外走去。他冲我打招呼,就像刚才没见过面似的:
“早上好!”
我诧异地望着他,他走出了楼门。
大约一个小时后,他乘着一辆出租车停在楼外,慢慢从车上挪出来,疲惫
不堪地走进大楼,也不理睬我,直接上了楼梯。
B先生怎么了?他在外面这一个小时做了什么?我想得走了神,却有看到他
微笑着从我面前经过,道了一声:“辛苦!”就去按电梯的按钮。
我捧住头,使劲闭上眼睛又睁开。我疯了吗?我的大脑提前老化了吗?
我在做梦吗?
我在前台上趴了一会儿,想养养精神。一抬头,就看到B愁苦地在大厅里
走动着。我下意识地弹了起来!他对我羞涩而凄凉地笑笑:“我丢了件东西……”
他茫然地说,“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找到……”
“您丢了什么?”我问他。
他摇摇头,走出了楼门。我跟着他走到门外,身后有只手拍了拍我的肩,
真是差一点叫我跳起来!
原来是住在1608号的那位老寡妇,她非常神经质,而且,说起来他还是
B先生的隔壁邻居。
“他叫什么?”她伸出一根瘦得像巫婆的手指头,远远指着B先生的背影。
“B,怎么啦?”我问。
老太太低声说:“他很怪!”
这我知道,但怎么跟她说呢?
她看见B消失在拐角,把嘴凑在我耳边说:“刚才我听见他的房子里有人在哭!”
“哭?”我觉得她太敏感了。
“没错!我趴在门上听到了!”她忽然转向里面,脸上皱起惊恐的纹路。
B先生又从里面走出来了。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客气地问了一句“您丢的东西找到了吗?”
“什么?”他抬起头来,惊疑地望着我,“什么东西?”
真是莫名其妙。
他走出楼门。老太太拉着我跟出去,悄悄地说:“一个妖怪!”
B在远处上了出租车。我转过身,想着老太太的话,无意地向上一瞥。
我看见16楼上,B先生房间的窗内有个人影。我退远几步,用手遮住阳光
重新分辨。没错,是他的房间,那个清瘦而衰颓的人影移到了窗帘后面。
我吓出一身冷汗。
“你看见了?你看见了?”老太太激动地念着。
我扯着老太太,在她的心脏和腿脚允许的情况下尽快跑到管理室,拿上
电棍,乘电梯上了16层,在B的门口站住。我们紧张地倾听着。
“B先生!您在里面吗?”我轻轻敲门。没有人回答。老太太尖利的手指
掐得
我生疼。我拿出备用钥匙打开了门,必须搞清楚。我手握电棍,走进
宁静狭
小的房间。里面空荡荡的。
老太太干瘪的嘴唇哆嗦着:“他是个妖怪,他是幽灵……”她惊惶地转动
脑袋
四处张望,好像这间屋子里真的有什么看不见的幽灵。
“我们快离开吧!”她使劲拉我的衣服。我也害怕了。
就是这样。我确实在今天一天里看到B先生十几次出入于楼门内外,而且,
他的容貌像雾中的猫头鹰一般不可捉摸,一会儿苍老,一会儿又变得比较年轻。他的衣服也时新时旧。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幽灵的,但我拿不准B
先生是什么。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拿着一副纸牌走到前厅,要跟我玩一会儿。
我无法拒绝,他明显地苍老了,真奇怪。而且他眼睛下面有暗淡的黑晕,
目光仿佛是发高烧的病人。
他向我展露出令人惊叹的牌技,就算我把牌洗得再彻底,他还是能记住
每一
张牌的位置。我更加相信他是个隐藏在现代城市里的巫师。
最后,他把牌丢在台子上,说:“这一点也不神秘,我不是什么魔法师。
年轻人,去买一副偏光眼镜吧。这牌留给你。有些时候你会发现,一件
不可思议的事情,换一副眼镜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真的托人去眼镜店帮我买了副便宜的偏光眼镜,戴上它再看那副纸牌,原来每一张的背面都用特殊墨水做着标记。
这是B先生教我的一件最有趣的事,也许他另有用意,但我没有猜破。
吃过午饭,我发现他站在楼门口,呆望着对面的路灯。
“天气很好。”我小心地跟他打招呼。
“是啊,天气每次都是这样。我倒希望某一次看见下雨。”他更像是在喃
喃自语,然后他奇怪地说:“你瞧那盏路灯。”
“路灯?”
“对,他一直在那儿吗?”
我仔细看了看路灯,又看看他:“当然,它早就在那儿,一直在。”
“它……没有……没有被打破过?”他耳语似的问我,仿佛心怀恐惧。
“没有吧。”我摇摇头。这是拿不准的,附近的顽童很多,而我来这儿当管理员才两个月。
他问出一个令我浑身发冷的问题:“你没看见过路灯碎片从地面上飞起来,
自动地重新组合好吗?”
阳光很灿烂,他的脸还是那么苍白。我的心像被看不见的冰冷的手狠狠捏住了。他看出我在害怕,就笑一笑进去了。
老实说,才认识一天就能让我这样害怕的人,B先生算头一个。
我不敢再主动招呼他。下午我又看见他进进出出,来来去去。有时也跟我说话,但没有特别奇怪的事发生。
夜里,他就死了。
两个黑衣人把B的尸体和屋子里所有的东西搬走以后,我站在他的卧室里
茫然四顾,雪白的墙壁,一尘不染的地板。黑衣人想在房间里搜寻什么?
B先生难道真的在这里藏了东西吗?回忆着B的种种诡异之处,我感觉这

间把我的心牢牢吸引住了。这里留着他的灵魂,我荒唐地对自己说。
突然,在灵机一动之下,我从衣袋里取出那副偏光眼镜。戴上它后,
我惊呆了。
老天哪,墙壁上写满了字。
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377 发表于: 2007-02-07
第98夜的故事 一日囚(下)
毫无疑问,这是B先生特意写给我的,他成功地瞒过了那两个黑衣人。我把门
从里面锁好,回到卧室激动地读着墙上的字。这儿写着一个最让人毛骨悚
然的故事:
我写下这些,是因为我预感到自己就要死了。我一直渴望对人说出自己的遭遇,但我不敢。现在,我用这种方法告诉你,世界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墙上写字是因为:1、他们在最后会把所有能移动的东西全都拿走,留下
的只有墙壁;2、用这么原始、简单和不可靠的方法才能骗过他们。你很聪明,理解了我对你所做的暗示。
我死后没人能看到我的坟墓,让我来悼念自己吧:B,65岁,死于长久的孤独
和生命力枯竭。他是个罪人,然而又是个可怜的牺牲者。我在这个地方,在这一刻,被囚禁了十年。
十年。
噩梦是这样开始的,由于人类共同的弱点,我犯了罪,大罪。在我的世界里,在你还没有看到、无法想象的世界里,我得知自己将接受什么样的惩罚。
法官说:“你被处以一日无期徒刑:在有生之年,你将永远过着同一天 ——
我们为你随机选择的那一天,2008年8月18日。你的一切生命活动都只限于这24小时之内,直到自然赋予你的生命结束。作为一种人道主义的优待,你可以在一座热闹的都市中服刑,但在服刑期间,你不能对周围的任何人提起有关你和你所受的刑罚,否则,我们将把你转移到一个封闭的小空间内,在孤独中度过刑期。”
你理解吗?朋友,这是无止境的噩梦。
据说我是第一批被处以时间囚禁的罪人之一。他们还不能了解这一技术的全部内涵,我们算是实验品。
一开始,我对这刑罚的可怕之处还没有真正的体会。这是座热闹繁华的城市,处处充满生机。我住进自己的房间,对置身于开放的大世界里感到高兴,我
透过玻璃窗观察下面的人群,不准备担心以后的日子。
第一天——我这样说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其实我度过的这十年,这三千六百多个日子,对你们来说都是同一天。第一天,我早早地起了床,打算出去散步,呼吸一下这座都市的空气。我的邻居,1608号的那位太太——她真是个细心人——热情地问候我。
“您好!您是新搬来的邻居吗?”
我答道:“是的。很高兴认识您。”
“您从哪里来?”
我把早已编好的谎言对她说了一番。她最后说:“希望您在这儿住得愉快!”
在楼下我对你打了个招呼:“早上好!”你对我报以关心。
走到大街上,我在拐角处的报童手里买了一份报纸,先看了看日期2008年8月18日,头版的新闻很吸引人。我过马路,在对面的咖啡馆里要了早餐,巴西咖啡和烤面包。我看报纸,咖啡馆老板对我说:“我觉得您很面生。”
“对,我是刚刚搬来的。”我回答。
“喜欢我们这里吗?”
“很好,大家都很友善,咖啡很香。”我向他微笑。
接下来我去公园散步,看场电影,吃午饭,在市政广场坐着喂鸽子,逗弄躺
在婴儿车里的小孩。
吃过晚饭后,在街道上漫步,直到疲倦才回来。我躺在床上睡觉,一觉醒来,仍然是2008年8月18日。
第二天(还是按照我的习惯说的),我在同一时刻出门。1608号的太太站在
楼道里问:“您好!您是新搬来的邻居吗?”
我答道:“是的。很高兴认识您。”
“您从哪里来?”
这真有趣,我又一字不差地说了那番话。她最后说:“希望您在这儿住得愉快!”
我又在下面问候了你,在街拐角买了同一份报纸:2008年8月18日的日报,
头版的新闻对我来说早已是往事。我过马路,在对面的咖啡馆里要了早餐,
还是巴西咖啡和烤面包。我看报纸,咖啡馆老板对我说:“我觉得您很面生。
“这一切都像钟摆一样准确。
我说出了跟昨天一模一样的回答。我感到自己好像一个无意间走进一部老电
影里的客串者,我知道电影里发生的一切,但其他角色却对此一无所知。
公园、电影、午饭、鸽子、婴儿车里的小孩……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事,惟一不同的只有我。不,惟一不同的只有我的心。我很清楚,这个日子我已经是第二次度过。这感觉真怪,2008年8月18日,这一天是否像录像带一样永远保存在某处,保存在宇宙的一个神秘角落?而我则被施了咒语,一次次地进入这盘录像带,带着了解一切的心,却被迫重复着一成不变的情节……
在开始的几天里,我并不沮丧,也不害怕,甚至还抱着一种优越感和好奇的兴趣,观察这发疯的世界。我按照固定的时间表过日子,我记熟了在每个时刻、每个地点将遇到的人,以及他们将做的事情。我背诵着自己的台词,还在心里替对方念出他想说的话,我暗自对他说:“嘿,我知道下一分钟要做什么。“
但我很快就厌倦了。如果你觉得生活中的某个日子是快乐的、丰富多彩的,那只是因为它是惟一的,是转瞬即逝的。永不逝去的一天是可怕的一天,它会由新鲜变为陈旧,变为腐烂、变为恶毒。
我默默地服刑。第一个星期,我快乐;第二个星期,我累了;第三个星期,我愤怒;第四个星期,我想到死;第五个星期,我知道自己将会发疯。真不可思议,在同一个人身上,在同一天,竟可以承载这么多的眼泪、愤怒、挣扎、绝望和疯狂。我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痛哭,用力咬着自己的手。时间囚禁之刑,无法打破,不能逃脱的监牢。
有一种魔力笼罩着我,每当一个二十四小时的周期即将过去,我似乎要追随着时间之流,冲破牢笼;那魔力一下子又把我拉回二十四小时之前,于是一切周而复始。我又开始见到昨天见到的人,重复昨天做过的事。最可怕的是,只有我清楚这一切,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我多羡慕他们,多嫉妒他们!对他们来说,我被永世困在其中的只一天只是生命中的千万个平凡日子之一。他们将无知无识地度过这普通的一天,然后把它忘记,走进我永远也看不到的“明天”。可我呢,我还要在循环往复的苦刑中挣扎下去,得不到一点同情和援助……
而且,要知道,除了我自己之外,其余的一切人、一切事,都是固定不变的,在每一次的循环当中比原子钟还更稳定。所以,我必须注意每一件事的准确时刻,以免与这个世界脱节。
我有一个固定的时刻表,精确到秒。在这钟表般的世界里我是惟一可变的因素,但我却要强迫自己成为钟表里的一个零件。
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378 发表于: 2007-02-07
我是罪有应得,但我要告诉你,这种刑罚过于残酷了,即便是对我这样的罪人。
时间的囚徒,比空间的囚徒更可悲。全世界都与你无关,只有你独自在不变
的时光中老去,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比死亡还苍白的生活。
时间是多么可怕、伟大和不可驾驭的东西。我是想说,当猴子学会了一种把戏,它只能想到凭借这把戏来换一点食物。人,只有人,才会把他所掌握的
一切权利和知识都用于“惩罚”。
在无数次孤独的发作之后我决定破坏规则,看一看能给世界造成多大的麻烦。
我扔掉时刻表,故意在头一天的早上七点三十分整出门,而在第二天早上的
七点三十分十五秒出门。我在比平时晚半分钟的时间进入咖啡馆,要热面包
和冰咖啡。在下一个循环中,再晚半分钟进去,要蛋糕、柠檬冻和香草冰激凌。我选择不同的时刻——但相差不超过一分钟——从报童手里买报纸。我在
每个循环中换着看不同的电影。我这次踩死一只蜗牛,下次却把它从地上捡
起来放进草丛里。处于一种可笑的仓皇失措,为了逃离牢笼般的感觉,我曾
经到处乱跑,跑到城市的边缘,再乘坐出租车回来。
我在郊外过夜,仿佛希望这能帮助自己逃离被困于今天的命运。我蜷缩在草
丛中,看着星辰。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钟都在心中撞击出洪大的回响。午夜十二点,
我激动地坐起来,在星空下奔跑。
我狂喊着:“出租车!出租车!”我上车就问司机:“现在是几点?今天是几号?”
“零点十分啦。您喝得可够多的,今天是8月18日。”司机说。我的心沉了下去。汽车穿过入睡的城市,停在被夜雾笼罩的大楼前,已是凌晨三点,我还要回到那间小屋,回到监牢中的监牢里睡觉。
我的歇斯底里症发作了不止一次。我幻想着,在某个特殊的时刻“再次”进入大楼,就能打破魔法。我从郊外回来,在午夜十二点整走进楼门,问你:“几点了,今天是几号?”
小伙子,记得吗?你说:“十二点啦,您住进这儿快有整一天了。今天当然是8月18号。”就是这个时刻,魔法的转折点,我要在你的见证之下突破了……我激动万分,盯住你,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又问你:“现在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仅隔几秒钟,你就像完全忘了刚才的事。我有种不祥的感觉,我说:“现在是几点?几号?”
你惊讶地回答:“8月18日凌晨……零点过一分。您是什么时候下来的?”


你知道当时我是多么绝望吗?
我还有过更疯狂的主意:我想带几个人走的远远的,走到郊外去。晚上,我们围坐在篝火旁,我要在午夜时分讲一个故事。当时钟越过12点,又回到24小时前的瞬间,我会看到什么情形?那几个人会像幻影一样消失吗?他们又会看到什么?他们会发现自己忽然从家里的卧室中来到了野外吗?
我不敢做那样的实验,风险太大了,可能会伤害到别人。我只能用自己当实验品,给世界找一点小小的麻烦。
世界没有垮掉,无论我怎么躁动,都像笼中困兽的挣扎一样无济于事。只有寥寥几次,我从你和别人的目光中看出了诧异与恐惧。你们发现了吗?我不清楚。
本来我有种可怕的猜测:这刑罚只是一种心理层面的感受,只有我的“灵魂”(我只能这么说)被硬生生地剥离出来,拉回一次次循环的开始,而肉体
则像行尸走肉一样,僵硬地重复着比钟摆还准确的固定行为。也许为了打消这种恐惧,我才故意在每天的行动中做了一点变化。没有遇到阻碍,而且,我慢慢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在衰老,我放心了。
如果你的外部行动被限制在一个小范围内,那么你会发现,心灵的活动将变得十倍百倍地丰富和激烈。我不是科学爱好者,但现在却对时间这个东西产生了兴趣。我很想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方式被一次次拉回8月18日的凌晨零点,我还
想知道,时间是什么,被困在时间中的人又如何与世界发生关系。
后来的日子里,我一直在观察和思索,这样反而不太难过。我列出了几种被抛入时间循环的方式。
第一种,像那些物理学家所说的,每当我被“拉回”一次,时间就在这里产生了一个分支,出现了一个新的“平行世界”,在这个新世界里,除了我本人,其余的一切都与原来的世界相同。但是,我有证据否定这种理论:这个新世界中的人将不会知道原来那个世界在8月18日发生的事,可有一次,你突然问我:“您丢的东西找到了吗?”我大惑不解。想来这是因为在后面的某次循环当中我丢
失一样东西,而时刻却在此之前,后来证实了这个猜测,我的钱夹丢失了,时刻是上午9点。
还有一种简单的解释:8月18日这一天是固定不变的,只有我一次次地回到这
天当中,重复我的生活。但这会造成一个难点,我反复地度过这24小时,度过了3650次。我一个人在此期间所消耗的物质,比如大楼的水和电,会超过整个大楼中其他居民用量的总和。难道没人发现这桩怪事吗?
有一次,我一言不发地走到大楼对面的路灯底下,脱下鞋子,用它打碎了路灯,然后我穿好鞋走回大厅里。当时你惊讶极了,你一定是认为我发疯了。不,我在思考问题。
在路灯被打破后的整整一天里,我记住了每个人看着我的神情、对我所说的话。次日(我习惯的说法),我一早就发现路灯好好地立在那里,当然啦,我还没有去打它呢。这一天真的与前一个循环大不相同。我的存在使世界充满悖论。我在这次循环当中,在上午9点打碎了街上的一盏路灯,那么在别人即旁
观者眼里,这盏路灯在9点之后就应该不存在了;但在此次循环之前的那些天里,路灯一直存在到一天的结束。旁观者究竟会“记得”哪一种情况呢?
记得我问过你,在一个中午,你完全不知道我打碎过路灯。
我的最后一个猜测是:每当一个循环结束,我就仿佛被单独拉出这个世界,
而那神秘的魔力,即操纵时间的力量,使整个世界(除我之外)退回到24小时之前的初始状态,然后我又被扔进世界里面,一切重新开始。那就是说,无论我在服刑期间做了什么,把路灯打碎过多少次,旁观者只会“记得”最后一次循环。
不知我猜得对不对,多想向某个旁观者询问一下啊。
但丢掉钱夹的事,还有你看到我不按时刻表行动时的诧异,又如何解释呢?
大概,在旁观者的眼中,我在若干次循环中的行为,像立体空间的物体在平面上的投影一样,被叠加于一天里面,于是形成了这么一种情况:你看着我走出大楼,然后又看见一个我走出大楼,而紧接着,你可能发现我的房间里面仍有一个我。我所处的微观时间循环被嵌套在整个宏观的时间之内,于是在外人看来就有了一种粒子态一般测不准的“闪动”。
如果有一位超然的观察者俯视这座城市,他会发现我就像有个做布朗运动的粒子那样,狂乱而无序地出现在各个角落。这一秒钟在东边,下一秒钟又到了西边,甚至在同一秒钟里出现在几个地方。普通人如果留意我的行踪,一定会被这奇怪的现象搞疯的。我很遗憾在将要死去的时候才发现了思考的乐趣。我相信,那些孤守在灯塔上的人不会疯狂,因为他们是思想者。
但惟一不公平的是,他们的每一天都是不同的。
我要死了,但仍然没有明白时间是什么,被困于时间中的人又怎样与世界发生联系……再见了,朋友,你将幸福地进入明天,把今天的我永远忘记。而那个
明天是我绝对无法想象的。再见。
我摘下眼镜,墙壁又变得洁白无瑕。这一切真的发生过吗?我又戴上眼镜,
B先生写下的字迹布满了整面墙。
应该把这些字抹掉。谁知道以后的住户会不会戴起偏光眼镜来看这墙壁呢?
B先生此时已经死了,但在此时之前,在2008年8月18日凌晨0点到夜里10点
他依然活着,永远活着,一次一次地活着。他的秘密仍然不能泄露。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11点半了。我忽然激动起来。
B先生是今晚0点住进来的,他的死亡时间是今夜10点,而现在是11点半,
距离一个循环结束还有半个小时!他在墙上写着,他曾经在午夜12点钟从
郊外回来,希望由我见证他突破时间的牢笼。我想我现在有办法验证他的
猜想了。
“一个”B先生已经死了。如果在12点,“另一个”B先生从外面回来,那就至少证明他的一部分猜想。可那种情况是多么诡异、恐怖和激动人心啊。
如果是那样,如果“另一个”回来了,我应该对他说什么?B先生,您已经死了,现在的您是无数镜子里的鬼魂之一?我能不能这样认为:当我们这些幸福的人无知无识地越过了今天午夜,进入B先生无法求得也无法想象的明天;在我们
超越、抛弃和遗忘的这一天里,还有一个、两个、无数个B先生,无可奈何、
循环往复地永远被困于此。我对这些道理一点都不懂,也想不明白。
我怀着莫大的期望和恐惧,坐在大楼门口的管理室内,望着窗外的夜世界。
我头一次注意到时间是这么奇妙,每一秒种都仿佛在我心中跳跃着流过。流逝、流逝、流逝……在某一次循环当中,B先生此时此刻还坐在由郊外赶回来
的出租车上。我心如乱麻,等待他穿过夜晚的浓雾,苍白的脸像一盏灯一样往大楼里走来;等待他从时间的某个角落佝偻着走来;等待他迷茫绝望地一边寻找一边走来。从未知走向未知,从无限走向无限,从牢笼走向牢笼。我要紧紧拉着他的手,不,我要紧紧地抱住他,跟他一起度过由今天到明天的那一秒钟。如果这样,我能够把他带进明天吗?或者是他把我拉进那循环的磨咒当中?天哪,我在想些什么?12点钟就要到了,我的心跳几乎停止。
窗外,夜雾茫茫。
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379 发表于: 2007-02-07
第99夜的故事 鬼衣(上)
就在前几天,单位中还有个女孩子来求教:说用手工来缝制一件真丝面料的吊带裙,
可不可以。我说可以的,不过用最小号的针,最细的线,最细密的针脚缝完,是需要
很大的耐心的。我说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你还是用缝纫机吧,把线和压脚全部调松,
再衬上软薄纸,这样效果会更好一些,也快。
女孩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分明是想说:莲蓬,你帮我裁好吗?
但我已经再也不摸裁剪刀了,这点在我所在的整个机关,都是知道的。
可其中的隐情,又有谁知?

萍儿在和我搞对象那阵,可能因为自小的营养太好罢,她的体形属于比较丰满的那种
,偏她又喜欢运动,胳膊腿的肌肉都非常结实。这种运动员的体形其实很难找到合适
的衣服。不是嫌小,就是过于宽松。她当然也喜欢漂亮的衣饰,这是所有青春期女孩
的天性。那一阵她总是跑家门口的上海裁缝铺,手里拿着《上海服饰》之类的图样请
他们做。
只不过,做完了左看右看,总是不大中意。而买料呀手工呀什么的却花了不少钱,我
记得那一阵秦皇岛的裁缝生意相当不错。我姑姑家隔壁有一服装厂的病休工人,一个
月光是踩缝纫机就踩出了两千元。

对《上海服饰》、《现代服装》之类的时尚杂志。百无聊赖之中我也会仰在床上翻翻
。但最喜欢的是对着清凉美人的图片想入非非。有一天我突然心血来潮,独自研究了
半天书上的服装结构图,我发现以我的智商,对付这种结构图实在是小儿科,再看模
特图片,感觉她们身上的服装我是能拆解出结构图来的。
萍儿的母亲,去天津出差时曾带回一台很漂亮的日本胜家牌电动缝纫机。也只是做些
小部件,而萍儿根本就没有动过那台机器。
她就晓得买布料,做衣服,买布料,做衣服,花钱如流水的一个大小姐作风。
那天我没事鼓捣那台胜家缝纫机玩,很顺利的就将萍儿已经豁了好大口子的枕套重新
缝好了。完了我说:萍儿,我给你做衣服吧。
我的小美人怔了一下,随即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狐狸状,她说:你?聪明。

我记得我给萍儿做的第一件衣服是款式比较别致的连衫裙,原图样好象来自日本的《
少女》杂志。这件衣服萍儿是穿上了,并在街头给她增加了不少女人的回头率,不过
那目光大多不是艳羡,而是惊奇和茫然。萍儿在读懂了这样的目光后便冲我大发了一
通脾气。

那时秦皇岛大街上大大小小的所谓“上海服装店”随处可见。萍儿常去的那家店就是
其中之一。门口用红笔赫然大书曰:正宗上海师傅。其实姓张那位小师傅是江苏张家
港人。萍儿的母亲利用在政府做官的方便,替他联系了一笔校服生意,条件当然是有
的,就是要我和他学徒。
对这从天上掉下来的买卖,小张师傅当然笑得大嘴都合不拢,但看我这一米八的大汉
而且是机关干部的身份要当他徒弟,他不由挠起了头,他有点腼腆的说:这活计辛苦
的,大哥受这累干嘛呢。
我说我觉得这挺有意思的,再说现在我也没什么事儿。

那时我参加讲师团,在乡下搞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却托人从医院开出了心肌炎的假条
,在家无所事事。

看在那笔生意的面上,也看在我只是玩票并不是真想在将来抢他的饭碗。小张师傅倒
是对我倾力传授,他也毫不掩饰的告诉我,实际上他做的西服,没有一套不偷工减料
的。正经做一套象样的西服,需要二百七十多道工序,而且每一道都有严格的要求。
这样做是不可能的。他苦笑,那我就没法挣钱了。不过他还是把这二百七十多道工序
教给了我。我因而做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件西服,给自己穿。

虽不是很合身,却是让人惊奇的结实,可以用洗衣机洗完了而不散架的。

我很快发现我对给男人做衣服不感兴趣,我更喜欢给女人做,而且是身材漂亮的女人
。小张师傅的文化水平不高,所学的还是最为古老的比例裁剪法。这种裁剪法当然可
以用,但做得漂亮合身却是极难。我开始自学其它的裁剪法,如日本文化式,登丽美
式和英国女装原型。
这时我开始感到困难了,因为这些先进的裁剪法中,含有一些专门的高深知识。

临近春节,小张师傅回家过年,将店交给了我看。并说好这期间所有的一切收入全归
我自己。但也得由我发两位工人的奖金。
因为我的原因,这家所谓的“上海服装店”的西服质量突然好了起来。而且春节期间
是旺季,一时真忙得我恨不能爹妈给多生两只手。萍儿本来还给我帮忙的,但她是大
小姐做惯了的,新奇劲儿一过,就不再管我了,有时我上她们家去吃饭,她还时不时
的损我两句:莲蓬啊,你不是玩玩吗,还真拿这挣钱了?
要不就是:你把那店盘下来算了,这辈子你当裁缝也不错。

我就在这时候认识了小昭。
小昭来的那天在下雪,她是个小小的身材匀称的女孩子,留一头齐耳短发,大大的圆
眼睛直鼻樱唇。她来到我的身边的时候,竟是吓得我差点儿要惊叫一声。
我说了,外面风雪交加,服装店的大门是紧闭的,而且还有厚厚的棉帘子。谁进来都
会带来一股寒气和雪花,而她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在店里了。竟然,在冲我微笑

她的面相长得很甜,有点象洋娃娃,这天使般的微笑让我把惊叫压了回去。
她的双眸盈盈如水,她的脸颊却苍白得让我感到恍惚。
我曾在南方上学,江南水乡女子细腻的肤色曾令我痴迷。
但晓昭的肤色却不是那样的,就是让我感到恍惚,可能是因为有点儿不似凡间之物吧


蹲在服装店这么久,这附近的居民我差不多全认识了。但我没有见过这个女孩,也许
是放假归来的大学生或是来走亲戚的吧。

她穿一件黑色的呢长大衣,全身包得严严实实。
因为忙,我没再多想什么,客气的冲她点点头:小姐想做衣服吗?请稍候。我把裁衣
台上的纯毛面料均匀的喷上水。
然后我拿了软尺,准备给小昭量身,但她并没有脱掉大衣的意思。我不解的对她做了
个请她脱衣的动作。
小昭摇了摇头,她的微笑在慢慢消失,眼角有一丝霜意在浸润:不是我做。
不是你?我左右看了看,没有别的陌生人。

哦,还没来吧,那等一会。
不用的。小昭说:我有尺寸,你记吧。然后她说了一大串的数字,这显然是一件男式
西服,我把所有的数字听着她说写好后,不由得傻了眼。因为这是服装专家才能说出
的数字,不要说胸宽背厚,连袖笼的高度弧度,下摆起翘的数字都有!

我惊疑的去看小昭,奇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居然就不见了!而棉帘子那里,静
静的纹丝不动。我使劲的甩了甩头,这不是幻觉吧?
不是的。
我的裁衣台上,丢着一块面料,是亚麻色的。

我问店里埋头操作的工人,刚才那位小姐,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们是很茫然的表情:什么小姐,我们没看到耶?因为活计太紧,她们也没有心思再
理我这个问题,缝纫机轧线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来

我怔了一会儿,伸手去摸那块面料。
触手有点儿发凉,外面冰天雪地的,有点儿凉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我觉得那点儿
凉好象阴阴的,分明是我第一次摸到死了好久的尸体那样的感觉。而且,这是什么面
料啊?我虽然做裁缝没有太多的时间,但自信面料还是难不住我的,可是,竟然就是
说不清这亚麻色的面料是什么成分的。
感觉它应该是麻的,我拿起来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竟然有一股奇怪的气味,象是腐烂
的水草。

我撤掉裁剪台上的纯毛面料,将它平铺了上去。然后用米尺想把它刮平。可是,就在
我这一恍惚间,这面料自己就抻得平平展展!我惊在那里,手中拿着的喷壶也有点发
抖。但我还是开始喷水,我需要知道它的缩水率,以便搭配相适的衬里料。
可是,这居然是块不会缩水的面料!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事?我愣在那里。

小昭再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年三十的傍晚。工人们早已回家,店里只有我一个人。我
做完了最后一件活,就是用那件说不清的面料所做的西服。除了在整个操作过程中手
感一直是阴阴的,并没有什么太让我不适的地方。
在一身黑呢大衣的衬托下,小昭苍白的脸上满是霜意。
我有点奇怪的问:他又没来?不用试衣吗?

小昭说:不用,我看看就可以。
她左手拎着衣架,右手将那件西服捋捋平服。“你把肚量没放出来”她说,这不是我
给你的尺寸,你是偷懒罢?”我脸上一红,我裁的时候的确图省事没有放肚量,我嘻
皮笑脸道:嗨,小姐,你叫他来试试便知,不会有什么影响的不是?小昭不理我这句
话,又说:袖宠缝得太过了,弄得里子紧,这样胸部会拘束的。
小昭淡淡道:没说的,返工。

我急了:小姐,你这不是折腾我嘛,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呀,还让不让人过年了?要改
,过完年成不?
小昭说:不成,我们不过年吗?
可把这西服拆开就要不少时间,再放份,再重新缝制,那得什么年头?这个我可做不
到,我还不如赔你钱呢!
你的钱赔不了我。小昭嘴角有一丝笑,你的钱对我也没有用的。这样吧,我帮你来做

你?
对,你看,我已经帮你拆完了。
我一愣,这才发现那件西服已不在女孩手中,我去看裁剪台,不由得吓了一大跳,这
一眨眼工夫,刚缝制好的西服已经面里分离的散了一台。
我再回头,不由得又是吃了一惊。小昭身上的黑呢大衣已经不见了,我的眼前是一个
娟秀的女孩子。着一身月白色的锦缎旗袍。这旗袍非常漂亮,显然裁剪时用了比较先
进的裁法,穿在她身上玲玲珑珑的十分合体。领口与大襟都是勾了边的,在胸部和腰
侧,有几朵色彩淡雅的荷花。我注意到她的腿是仅套了透明丝袜的,这夏日的风景让
我感到了一阵寒意。

我挑旺了屋中的炉火,开始重新缝制那件西服。小昭一直在我身边帮忙。我感觉我的
很多动作下意识就完成了,速度非常的快。这还罢了,还有一种更奇怪的感觉,是什
么呢?
我感觉不到小昭的气息。
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在我的身边蹭来蹭去。竟是让我抓不到她。什么体温呀,气
味呀,锦缎的质感呀,我全是感觉不到的。
而她的身体,分明是紧触着我的。

唯一真实的,是我能看到她,也能听到她的声音。
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380 发表于: 2007-02-07
小昭说这件西服,是给她的男朋友做的。
你的男朋友很忙吗?我问:为什么他不亲自来?
小昭说:不是,他的劫数未定,所以出不来的。
这话听得我云山雾罩的,看女孩一脸忧郁的样子,我也不想再往下问了。我看着她身
上的旗袍:说这件衣服不是一般的水准,你在哪儿定做的?
小昭说我自己做的。

我已经感觉到小昭的制衣水平远远的超过我。只是,她为什么不亲自来做呢?女孩显
然已经察觉到了我的疑问,但是她没有要说的意思。我这人有一个不错的习惯,就是
对自己的很多疑问,总是有耐心等到当事人想说的时候。
我换了个话题:你这件旗袍挺合身的,是用登丽美裁的吗?
小昭笑:你还知道登丽美?不是,我用自己的原型。
我问:那是什么样的,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可以呀,明天吧,你说要过年的。现在你先把这衣服缝完。
明天是大年初一,她怎么约这个时间呢?我怔了一下,但手里的活计并没有停下来。
也许这女孩只是说说而已吧。
这个时间,人们全呆在家里,店里是不会有人的。

西服快缝制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
小昭突然说:行了,莲蓬,就先到这吧,有人来了,我得走了。
她从哪儿知道的我叫莲蓬哦?我正纳闷间,没什么感觉的,缝纫机台上的西服和小昭
都消失了。我使劲的眨了眨眼:没错,店中空空如也,而炉火也在黯然下去。

这时萍儿风风火火的闯进屋内:你有毛病吧莲蓬,啥时候了还在这儿窝着?不想过年
了是吧?

我解释说刚做完活,刚让人给取走。
刚才?这时候还有人来取活?萍儿一脸狐疑的望着我:你还真有毛病了不是?得得。
。。快回家吧你。别让你妈老往我家打电话。

我在父母那儿吃了除夕饺子,看了一会春节晚会陪家人打了会麻将。这时萍儿电话我
,问我困不困,要是不困的话再到他们家去打麻将。我去的时候,萍儿的父亲,一个
在社会上摸爬打滚多年的老江湖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我:莲蓬,你的脸色不好。

我说可能是累的吧,这几天也真的把我给累惨了。我虽不是大少爷,又什么时候干过
这种玩命的活计?
萍儿父亲将信将疑的,又说这不象是累的,我的印堂发暗,而且脸色发青,一定是遇
上了什么劫数。
劫数?我摇头,这些天我一直在店里,又能遇上什么劫数?
萍儿说:什么劫数,我看他就是有点儿神经,打麻将打麻将。

天亮的时候,我踏着满地的爆竹纸屑离开了萍儿家。裁缝店离萍儿家不是很远。我经
过那里,看到店门还是锁着的。
一种第六感,驱使着我打开了锁。

果然,小昭在店里等我,她还是穿着那件月白色的旗袍,屋内没有火。但看不出她感
到冷的样子,她的脸色已是这样的苍白,没有一丝的血色,你已经无法给寒冷定一个
界线了。
我穿着厚厚的鸭绒服,我的手和腿却是在颤抖。
许多事情似乎很清晰了,只是不想说破而已。
小昭没有笑,幽幽注视着我:莲蓬,你还真的来了。过年好呵。
过年好过年好,我搓着手,似乎想让屋内增加一点热气。

你不怕我吗?小昭问,嘴角又淡淡的有了一丝笑。
怕什么,我装糊涂:不怕呀。
但我还是因为紧张而发起抖来,我在想是不是我该夺路而逃了。
因为女孩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把金光闪闪的剪子,这是典型的裁衣剪刀,只不过我从
没有见过这种金色的!

小昭说:这把剪刀,送给你。
我接过来,沉甸甸的有很强的质感。是一件实实在在的东西,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材
料的。与我熟悉的金属感不太一样。
小昭说:这把剪刀是法国生产的,是我的奖品。你知道世界上服装设计师的最高大奖
:金剪刀奖吗?
我点头表示听说过,我的双手将剪刀捧在手中: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要呢?
因为你需要,而我不需要了,就是这样。
小昭说:用这把剪刀,你可以裁出任何你想要裁的衣服,不管它是多么的复杂。

小昭说:莲蓬,你还没有叫过的我的名字呢。我叫小昭。
小昭。。。。我说。我叫的时候,感觉嘴里有丝丝的冷气。

一朵笑花绽开在小昭甜甜的脸上,但还是充满了寒意的。

小昭教给我她设计的原型。我在打纸样时,发现我根本控制不住这把剪刀。完全由它
带着我的手移动。
这实际上是一把神剪,我有点瞠目结舌的抚摸着这把剪刀。

春节过后,周围的顾客忽然发现我这家裁缝店的旗袍做得非常地道。这种服装因为它
特有的美感,无论哪个年龄层都是非常喜欢的。店里一时挤破了门。萍儿和她的母亲
也大吃一惊。而且不由分说的,就让我给她们先做。当萍儿穿上一身合体的旗袍时,
她母亲的嘴都合不拢了:看不出来你啊,莲蓬。
她抚摸着女儿身上精美的补花和勾边,还有别致的盘扣:这手艺可真的不一般,你和
谁学的呀,你那上海师傅可不会这个。
我说是和一个妖精学的,萍儿母亲笑:胡扯什么!不错不错。你别在乡下耽误时间去
了。我帮你再延两天假,你好好做你的活计。

上海的小张师傅没有回来。他在北京又找下了一个落脚点。他来信请我帮忙,将他的
那所店盘出去。当然,只有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小张师傅来拿钱时,看到屋里这么多的旗袍咂吧着嘴说:不一样,不一样,大学生就
是不一样,我服了。

小昭不是总能来店里陪伴我,只有在没有阳光的日子,她才能出来。
我们聊天,讲些稀奇古怪的笑话。她也帮我做活,她在旗袍上补花绣花的技艺匪夷所
思。那些花草看起来都是栩栩如生的了。冬天过去,春天来临,我发现对萍儿的感觉
竟是有些淡了。而对这个飘忽无定的小昭,竟是有了强烈的依赖感。

除了我,小昭的真形是没有人看到过的。
小昭有时会非常的忧郁:莲蓬,她说:我们不能老是在一起的。
为什么?我问:
我们不是一界的人,我们是处在阴阳的两边的。阴与阳,相处久了只有一个可能,我
们全要化成水的,而且不得投生,将万劫不复。
我说:小昭,我听不懂你这话的意思 。
你听得懂,你是那么聪明的人。只是你不想点破罢了。
我缄默。

过了一会儿我说:小昭,没有那么严重吧,再说我的感觉很好。你不要多想啊。。。
。如果真的那样,我也不在乎的,你放心。
可是我在乎,小昭说: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制衣吗?因我的男朋友需要一件阴阳相间
的衣服。他的劫数未定,所以他还需要点阳气,不然他要冻死的,可是在阴间,他也
不能穿全阳的衣服,就是这样。
这后面似乎有一个凄惨的故事,但我不想问。
我说:小昭,你是什么意思呢?想要离开我么?
小昭幽幽看着我:莲蓬,你愿意我离开你吗?
我摇了摇头。
小昭道:我也是。
我舍不得你。


你明知道我是什么的,可是。。。
你一直这么宠着我。

我现在流不了泪,我想哪一天,我要你看到我的眼泪。

我怔怔的望着小昭,有些是听不大明白。

在盛春的季节,万物萌生,我的神情却是比冬日里更憔悴了。不要说萍儿的父亲,连
她的母亲也觉得不大对劲儿:莲蓬,你是不是有病了,到医院去看看吧。你的心脏真
的不太好,不要太劳累了。
我说没什么,我的感觉还好。
萍儿父亲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我。

四月里来了第一场春雨。小昭来看我的时候,苍白的脸颊竟是有了淡淡的血色。而且
,微笑一直挂在她的脸上。
居然,她给我带了便当来。
我有几分惊疑,我不知道这便当是阴间的还是阳间的。但我决定不想让小昭难过,我
打开了便当。
很奇怪会是热气腾腾的。里面是汉堡,可以看到面包片边上露出来的黄黄的摊蛋。
我咬了一口,立刻惊是再也合不拢嘴;真好吃呀,小昭,你这鸡蛋是怎么摊的?

小昭笑:不告诉你,我最拿手的就是做鸡蛋汉堡了。
她挨在我的身边坐下,这时我感觉了她的身体是有一点点的温暖的。
这应该不是错觉吧?

可是我不知道,恐怖已经开始笼罩了四周的居民。




就在我吃汉堡的那一天,我的一个顾客的女儿,突然在前夜里不明不白的暴毙于闺房

这是个年仅十八岁的高三女生,肌肤黝黑,在学校里是田径运动员和团委书记。平日
很开朗的一个姑娘。很奇怪的,她被发现死亡时,全身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而在颈
动脉处,似乎有两个青色的出血斑点。关于死因,警方和医院都无法下结论,家属拒
绝解剖遗体。

这个女孩,在我的店里也是定制了旗袍的,但是我还没有做。她的杭绸面料,还有尺
寸,全在我那里。家属派人来商量,问能不能在她出殡前,将那件旗袍赶出来,也算
了了女孩的一个心愿。女孩这一生还没有穿过旗袍呢。
我没有理由不答应。
我连夜赶工,可这时小昭并不在,我觉得有点力不从心。有些很烦琐细致的工序。如
制滚边条滚边,缀花盘扣,都不是在短时间内能够过完成。我差点儿就要打电话给萍
儿母亲,让她帮我找人。

冥冥之中,一定是由于我的感应,小昭突然出现,本来这时候,她应该陪伴她那可怜
的男朋友的。

这件旗袍是由小昭亲手设计的。湖蓝色的缎面上,一条活泼泼的锦鲤。
居然就没有繁花似锦,但生命已经因而活泼起来。
小昭喃喃的:女儿是水做的尤物,生生世世,她们最缺的就是活泼而有氧的水啊。对
不起呀,妹妹。
恍惚中,好象有一滴泪水,溢出小昭的眼眶。

我向她伸出手去,带着点儿愕然。她的手轻轻的搭入我的手心,十指葱葱。细腻的肌
肤里透出青色。我的另一只手又将它覆盖,这并不是虚无飘渺的感觉,而是实实在在
的细腻与温柔,虽然她远比我的体温要低得多。
我坐到一把差不多要散了架的木椅上,让小昭坐入我的怀抱。
她有些羞涩,并不好好坐着,而将头埋入我的颈侧。我的手臂,差不多是将她抱住的
,就象在抱一个孩子。
我想她的嘴唇,正触在我的颈动脉上罢。

湿湿的,凉凉的,气息显得很遥远。
她的声音却是清脆而滋润的:你不说我?
我显得茫然的样子:说你什么呀?小昭。
你在宠我,莲蓬。小昭低低的啜泣起来。可这样下去要宠坏了我的,你知道吗?你知
道吗莲蓬!

为什么做了鬼,也还是有人宠我,莲蓬?
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381 发表于: 2007-02-07
小昭的容颜日见灿烂,事情便无法结束了。女孩出殡后的第三天,又有一位年轻的女
性死于非命,她是啤酒厂的工人,下了中班回家,死于没有水的河床。 这次尸体被
警方拉走。显然不可避免的受到解剖,但警方拒绝透露任何细节。只是表示不排除该
女因心脏病过度劳累而突发死亡的可能。
拒说这女性的尸身,也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颈动脉处有两点青色淤血。

更离奇的是,据从警察局传出的可靠消息:法医刀下的这具女尸,实际上体内已经不
存在一滴血。她所有的血都象被什么东西吸吮殆尽。
从稳定大局出发,警方只好沉默。

但流言却是难以控制的,也无法稳定,恐怖的气氛如大雾一样弥漫。有时见到脸色苍
白的女子,也要让胆小的女孩惊叫起来。

有一天中午到萍儿家吃饭,看到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是萍儿父亲的好友,在港城赫赫有名的铁八卦刘指一。据说他看阴阳风水,
指一不指二。但以为他是神神叨叨的风水先生可就错了,人家正经的政协委员,早年
教书育人,现在经营字画古玩。

酒足饭饱,刘指一笑眯眯的说给莲蓬同志推一推运道?
萍儿母亲有点不满,说老头子纯粹是没事找事。现在莲蓬气色好多了,你给他算什么
命?那命是天意,让人知道又有什么好?
萍儿却不住嘴的说:算算算,看他命里会不会发财的??

刘指一甩出十二枚大钱,我捻起一枚,又看了看这十二枚全都一样,有点儿吃惊:这
是道地的秦半两!
刘指一微笑:你识货。
萍儿母亲插言道:刘老头,他历史专业毕业!

刘指一让我将这十二枚钱双手捧起,闭合。记着啊,莲蓬同志,心诚则灵,你不可胡
思乱想的。
我笑,好,我不胡思乱想,可您要我想什么?我还不知要算什么呢?
萍儿摇着我的手:财运呀财运呀!
刘指一道:就想你最想的事儿吧,水到渠成,心诚则灵。

我摇着手,铜钱在我的手心哗哗作响。我闭上双眸,让我所有的思维全部收拢。最想
的,那是什么呢?几乎没有迟疑的,小昭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不行,不能想她的!还
是想萍儿吧,但就在这一迷失间,木已成舟。
木已成舟。

我的双手没有经过大脑就张开了,这十二枚铜钱,如乱雨泄下。
辟辟啪啪砸在茶色的玻璃茶几上。

正面反面,一幅随意的,难以描述的图案。

刘指一掏出烟斗来,一锅烟抽完了,老头脸色凝重:莲蓬同志,他尽量语气平缓的说
,你愿意和我说实话吗?
我不敢看他的脸,想顾左右而言它。但这是什么声音呢?

警笛声由远及近。不止一辆的警车。

我陷在沙发中,面如死灰



这次遭到噩运的,居然是住在萍儿家楼下的女孩!同样是很年轻,只有二十二岁,已
经在公司工作了但又在业大读书的女生。
在死亡时间与原因上,警方与家属产生了争执。警方据尸检报告,坚持认为这个女孩
死于昨夜约9点40分,但家属说孩子是晚上12点半才回家的,那个时间孩子的母亲还
看了看表,有点不满的咕哝了一句。也因为这点,他们才让她在白天“睡觉”,而在
下午的时候才去叫她“起床”。
尸检报告表明:这个女孩的心脏带有先天性隐患,死于急性心功能衰竭。
家属根本不服,斥警方糊弄了事。

我只觉得脊背发凉,小昭认识萍儿么?她可能是认识的,她见过萍儿,可她了解萍儿
与我的关系么?萍儿还有一个妹妹玉儿,她又认识么?
我不敢想了,一腔的热血冲上脑门,又寒下心头。
小昭!

残阳如血,哀乐绕梁经久不绝,风声中象有无数个精灵在哭泣。

店门是虚掩的,我一脚踹开了它。店中还有两个在加班的工人,让我给吓了一大跳。
一向温文尔雅的我,神情因情绪失控而显得暴戾。我粗鲁的让工人离开!工人们相互
对视一眼,赶紧拿了自己的衣物跑了。
我一个人在店中发了半天呆,然后操起了那把破椅子。
裁衣台上有一处金光闪闪的地方,是那把裁衣剪。
我抡起了椅子。

有一阵风掠来,挟裹着一种如兰的氛芳。这是谁?
我的手臂僵在半空,被小昭扶住,她一脸的惊奇:莲蓬,你要做什么?
这个女孩今天的旗袍,居然是纯黑的。暗香丛中,是两只粉色的蝴蝶在飞。她原本苍
白的肌肤变得细腻,淡淡一抹胭红,罩上双颊。

我喘不过气来,也说不出话。
小昭这回又给我带了便当来,没开盒时,鸡蛋的香气已经溢满了不大的屋内。打开,
我看到白色的面包坯上,有细末般的点点新葱。
我怔怔的瞧着,直到那葱绿在慢慢的洇红,整个汉堡好象浸溶在淋漓的人血中。我狂
叫一声,把便当从裁衣台上扫下!


小昭在一刹那睁大了眼睛,血色尽失,脸上是绝望的惨白。
便当中的食品散落一地,摊蛋已沾染了灰。
我当然清楚,以小昭一介新鬼,要做出可口的阳世食品来送我,经过了多少磨难,不
是我能想象,也不是。。。。我能承受,我吃下那可口的便当,也就等于我喝下了那
些死去女孩的血!
阴阳两界原本就没有七月七日,也没有一道鹊桥。两心悦时,血已成河;阴阳不伦,
天理何容?

很久了,我终于看到小昭泪流满面。]
鬼是没有眼泪的,只有大地的阳气才能带给你泪水。但天何残忍,鬼又是有情感的,
欲哭无泪,这些飘忽无定的精灵永远的欲哭无泪。

我黯然问:小昭,是你做的?你害了她们。
小昭哀哀:莲蓬,你不是才知道罢?我说过了,你要宠坏我的。
你是怎么害的?
吸血,我需要健康活泼的人血。
昨天晚上九点四十分,你害死了那个可怜的女孩。
对。
然后你做了什么?
我把她送回家,我不想让她暴尸。
她死不瞑目。

我笑了:这是你的好心吗?小昭?
阴阳永隔,你我能够能相识相亲,已经不知是多少轮回的九转造化了,小昭,你比我
还要清楚,是么?
我感觉你的温暖,你的美丽,你的柔情,和你让我迷醉的气息。可是,小昭啊。。我
亲爱的女孩。

我咆哮道:还要有多少人的血,你才能还阳!

小昭凄然笑了:莲蓬,你不明白,我还不了阳的,不管喝了多少人的血,我也还不了
阳。如果那样,九河之下,所有的鬼还不全跑上来吸血?而且,因为我喝了人血,我
的灵魂已经万劫不复,将不得超生。
我惊愕道:那你为何要这样做呢?
你明白的。
我明白?
我舍不得你,我要陪伴你长一点的时间,可是阴阳不容。纯阴之体伴纯阳之体,如果
到了极限,莲蓬,你要陪我化成一滩水的。
可人血不是营养啊,小昭!
人血不是营养,人血对我来讲,只能压制住我体内的阴气,让我可以用阳间一切柔情
来陪伴你,包括给你做饭,包括我温暖的身体。
。。。。。
还要我说吗?还要我一定说出来吗?小昭泣不成声。
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382 发表于: 2007-02-07
第100夜的故事 鬼衣(下)
我爱你,莲蓬!你就当我疯了吧。
我受不了了,活着的时候我是一个野孩子,死了的时候我是一个野鬼,
我才不要那样多的规则,什么万劫不复,什么九转轮回,我不要啊
,莲蓬,你理解吗?

我只要我自己的感觉。

可那些女孩子,那些生灵,她们的感觉就那么不重要吗?
不,我对不起她们,我忏悔。
忏悔就够了吗?你的灵魂有多么残忍,这样一个灵魂又能让我爱上多久?
我说了,你要宠坏我的,莲蓬。
你那么一个聪明的人,我在你面前做了什么,完全是透明的,对不对?

我无语,小昭的情绪慢慢的有些缓和,她幽幽凝睇着我:莲蓬,你听我说。
如果爱情真的发生,总有些什么,要永远失去。
总有些什么人,要被永远的伤害,你明白吗?

我喃喃了一句:总有些什么,要永远失去吗?
永远。
我默默的盯在裁衣台上,神思有些恍惚。室内的灯光不是很明亮,台案中间,那把金
剪发出眩目的光茫。

小昭惊叫了一声:莲蓬!但她已经来不及阻止我了。
那把金色剪刀划过我的左臂,然后镗朗朗落向地面。
我看到有血柱从我的左臂深处飞出,缓缓的喷,仿佛是电影里的慢镜头。
我微笑了,原来失血的感觉,是这样的一种精神恍惚的愉快啊。




小昭扑了过来,她抓住我的左臂,用嘴唇覆盖住我的创口,她的嘴唇温热而湿润,口
腔中却有一股冰澈的气息喷出,我感觉到汹涌而出的血流因这股气息而显得凝滞,我
用右手按住她的头,不让她动,我似乎听到了女孩喉咙中咕噜咕噜的咽血声。
小昭的头向侧面一闪,挣脱了我。她的脸上,泪水和鲜血混合在一起。
我手臂的创口,血液已经不再急涌而变成了往外渗流。
我很不甘心, 我抓住小昭的头发,又用力的想把她的头往我的手臂上压。你喝呀,
你为什么不喝了呢,我还有的是血!
小昭哀哀的哭:莲蓬,我吸血是为了什么?我吸你的血,那又有什么意义?你别疯了
好吗?

是的,我疯了!是你让我疯狂的,是你让我认真的,我爱你,爱你让你吸干我全身的
血,不行吗?
可我是鬼呀,你要不了我的!你说过了,阴阳不伦,天理难容。这当不得真的。好好
的,莲蓬,就让我陪你这一段时间,然后。。。。。

小昭又挣脱了我,我竟然是把握不住她的,尽管她娇娇小小的,象个洋娃娃。我试图
想再抓住她,可她在闪我,她是精灵啊,我当然抓不住她。我的血滴滴嗒嗒的落在地
面,我简直要给气晕了。

最后我将她压在了裁衣台上,我们的嘴唇纠缠在了一起。
从未品尝过这样五味俱杂的吻,血的腥泪的咸还有来自她体内冰澈的阴寒。
小昭的表情有了诸多娇羞,她不让我再吻他。“不要这样啦,莲蓬,我不习惯的。再
说,我体内的阴气你要受不了的。”

她依偎在我的怀中,象只疲倦而幸福的小猫。
莲蓬,你说你爱我。
我爱你。
不算,再来。
我爱你。
是真的么,你会爱一个鬼?
我爱你。爱你要吃了你。我笑。

要吃了我?这么恨我?小昭抬头凝睇着我,眼光中有点哀惋,我忍不住去吻她的眼睛
,她怕痒似的缩起了身子,我又去吻她的唇,但这次我感觉不到她口中那种冰澈的感
觉,她的嘴唇紧紧的闭着,但并不躲避。我的手抚弄她的头发,这是鬼身上唯一与人
有相同感觉的地方。

很多的人恨我。小昭说。
哪能呢,你那么可爱。
是呀,很多人都这么说,但因为爱我,所以恨我。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任性的人。我贪得无厌不可理喻。
我看不出来。我说。我一直在温情的抚摸她,她的肌肤凉爽而滑软,她细腻的脸颊依
然呈淡淡的胭脂色,娇艳可人。

小昭在我的怀抱中坐直了身体,她的手臂环绕上我:莲蓬,你知道吗,爱情对我来说
,是这夜里的昙花,绽放之后,会迅速枯萎的。

室内很安静,外面却有狂风呼啸而过。
我听到小昭的声音轻轻的,带了点儿羞涩,我体内的血也象这春天的狂风一样呼啸起
来。

小昭说:莲蓬,让我绽放好吗?

昙花绽放的过程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待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有很多的面料散开了堆积
在我身上。那么沉重,沉重得让我的身体依然湿汗津津------我竟然是一丝不挂的。
而小昭,已经穿戴整整齐齐,身上看起来分明是干干爽爽的,只是她的肤色,又苍白
得让我恍恍惚惚。
我的脸颊依然潮热,曾经的快意还没有完全从我的身体消失,我喃喃道:小昭,很晚
了吗?
小昭说是的,莲蓬,你穿衣服罢。
她的目光非常奇怪,是一种满足的哀伤:谢谢你啊,莲蓬。
我有点迷糊:为什么要谢我?
因为快乐,快乐的感觉。浸在水里的感觉,那样的感觉,我不会再有了。小昭的表情
是有些羞涩的,但她的脸部连同嘴唇却都没有一丝红润。
我感觉我的潮热却是更甚了,回味和柔情令我的身体又开始兴奋,我向她伸出手:怎
么会呢,你来呀,我再给你。
小昭微微笑着,摇头。
我也笑:你怕我累着吗?我的手在面料下摸索,我的语气变得亲昵而狎戏。我说,小
昭,它不会累的,它在向你示意,我打开来给你看看?
小昭的笑容却落寞下来,直至冰凉。
我怔住。

小昭说:不,你不能再碰我了。
永远。莲蓬,你明白吗?你永远不能再碰我了!
小昭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眶中是干涸的,没有泪在流。
我呆在那里,傻傻的象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小昭来到我身边,我抓住她的手,是一种冰凉而僵硬的感觉。我的手在她的身上游走
,手臂,大腿,最后我抓住了她的乳房,这曾经的温软而充满弹性的尤物。可现在给
我的感觉,却是僵硬而死寂。
我的手滑落下来,鼻翼中的酸楚喷薄欲出。

小昭的笑容里充满了衷伤:现在你对我还有点感觉,一会儿,你又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就象我刚来时那样。
我说过我的爱情象昙花,绽放了,也就消失了。
我不后悔,带有这样一份满足的感觉。小昭后退着离开我,莲蓬,我足够了。现在我
要走了。

你会想我吗莲蓬?
这一次,可能真的就是永别了,你会想我的,对吗?

小昭!我大叫了一声,从裁衣台上坐起,很多的面料滑落到地面。
莲蓬!小昭也叫,有人来了,你倒是快穿衣服呀!

在我的衣服没有完全穿好前,铁八卦刘指一破门而入。
我愣在那里,象是不认识这个人似的。
这老头儿一身唐装,长发在脑后结了一个马尾,斜背着一把红樱长剑。室外还有人在
嘶喊,一片火把照亮了夜空。

我回头看看,以往这时候小昭早就消失了,可现在她竟然还站在那里!我急了:小昭
,你快走呀!
小昭摇头,大大的眼睛中没有任何表情:不,我不走。
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呀。
别费话了,你快走!

她走不了,我听到刘指一底气沉雄的嗓音:莲蓬同志你鬼迷心窍,快让到一边吧。
说话间,刘指一已经出手。

我的耳边传来空气的撕裂声,但我不知那是什么掠过。我再看小昭,她的旗袍绽开,
碎成了丝丝缕缕。
我愕然看到小昭惨白得象雪一样的身躯赤裸在火把的迷乱中。
有什么东西没入她的身体中,有血在流出。那血是青色的,浓稠而无力。
又一枚东西击中了小昭,这次我看清了,是刘指一据说从不离身的秦半两大钱!打得
晓昭的皮肤爆起。
我哀嚎一声,冲过去抱住了小昭,她的身体已经很轻,轻得让我感觉不到她。在这一
刹那,又一枚秦半两飞来,我惨叫一声------这枚大钱结结实实的击在我的后背。我
痛得面部都在痉挛,但我还是紧紧的抱住小昭。

我还能听到她的声音,象是从水底在浮出。
莲蓬,再说一声爱我好吗?
我爱你,可是你不能走啊!小昭。。。。我泪如雨下。
你一定不要走,你一定要陪我,好吗?
那怎么可能的,天下的事,总有结束的。。。
我不要结束!我狂叫。

莲蓬你冷静一点。来。。。。亲爱的,看着我的眼睛。
小昭美丽的双眸中有了一丝光泽。
看着我啊。。。。。莲蓬,我的目光将永远依附着你,从此以后。。。莲蓬,你用目
光就可以测出别人的身材,再也不用软尺。

好玩吧,宝贝,胖GG。。。
为啥叫我胖GG?我傻傻问。
你以后要长胖的呀,我看得到。。。

这是小昭最后的一句话。随后她就从我的怀抱中消失了,我一直用力抱着她,现在我
自己抱住了自己。
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383 发表于: 2007-02-07
那件黑色的旗袍也不见了,我的脚下只有湿渌渌的水草。

我的眼前一黑,所有的世界轰然崩溃。



凌晨的时候我被送到医院,我一直在昏迷中,大夫给我做了手术,治疗我背部的伤口
。然后有七天的时间,我一直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有时喊小昭的名字有时大骂刘指一
。很多人说我中了邪,得找个明白人看看。但医生却不以为然,他们很不客气的说:
我是纵欲过度,以致造成身体元气大伤,

我的面色枯干发青,体重在急剧下降,真的象纵欲过度的色鬼。
这期间萍儿表现得从未有过的懂事,她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

我再来到裁缝店时,已经是二十天过后,自从闹鬼后,这间小店再也也无人敢进。我
的工人们当然也早已不知去向。
我找房东要了钥匙,打开门,屋中的一切已经落满尘埃。

但在第六感中,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还在那儿,是什么呢?
面料撒了一地,没有人收拾,我用脚拔动着它们,这时有一道金光刺激了我的眼睛。


是那把金色剪刀,还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没有消失。
我蹲下身,将它拿到手里,开开合合,很顺手的样子。这时我改变了主意------我本
来是要来收拾一下东西,然后退租不干了。看到这把剪刀-----我没有什么伤感的感
觉,我也不会再流泪。但我决定接着干下去。不是为了小昭,而是为了这把金剪,来
自法国的金剪。

重新开业后,没有什么生意,也没有人来帮我。
港城在传说我做的是鬼衣,把我那间店叫莲蓬鬼店。

我决定做一件旗袍,为不知是否还有来生的小昭。
为此我在梅雨的季节远行南方,选了上好的丝绸锦缎。
我和萍儿,以及她们家的关系慢慢变得淡漠,我无所谓。我觉得自己是个没有将来的
人。

没有生意,当然更没有人气。
我一个人,慢慢的,细致的做活。
绣花补花,用铜丝盘扣斜缎滚边。甚至的,我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勾中国结。这些很细
腻的技艺让我安静。

这件精美的旗袍让我用去一个月的时间。
快要完成的时候,我总觉得还有人会来。
决不会是小昭,小昭也许真的永远不能来了。

这时我看到了他,他穿着那身亚麻色的,我亲手制成的西服。
挺括而干净,就象刚在我的店中穿上。




你来了?我平静的说了句,并没有想停下手中的活计。请稍等,还有一点我就要完活
了。我随手示意了一下,你随便坐。
沉默。我的身边无声无息。
我安祥的将一副中国结缀在旗袍的开襟处,这种创意让整件服装显得别致而吉祥。

你知道我要来?
是的,就象我知道你是谁。
你害了她。他的声音沙哑,但是愤怒是压抑不住的:你害了她!

在生前,他应是个高大俊朗的年轻人。现在却是一脸的狰狞,他的眼圈,还有嘴唇全
是乌紫色的。我默默注视着他,无语。这让他不自在起来:姓莲的,我晓得你不怕鬼
,你有种!你用不着这样看我!
忍不住的,我还是问了一句:她在哪?
他嗫嚅了一下:她在哪?她还能在哪?你大爷的!

他随手一甩,一片锦绣落在了裁衣台上,繁花万种妖娆,我从未看过这样绚烂的锦缎
,这种华丽让我眯起了眼睛,我不知所措。
裁!他命令。
裁?给谁裁?我不解。
小昭的尺寸,还用我来告诉你?!
我的手中就多了那把金色的剪刀,我竟然不知道它是如何到了我的手里的。我机械的
踱到裁衣台前,仅剩的一点本能让我去找划粉。但我很快就明白:这种绚丽,划粉是
根本落不下痕迹的。我看到那匪夷所思的锦缎在我金色的剪刀下绽开。
这把神剪依然能控制我,心意到时,料已成裁。

可是,我已经感觉到很别扭,只是我无法阻止。

我平时习惯了用右手握剪,这次不知怎么是左手。有一种力量带动着我,我停不下来

刀刃前面的锦缎上,停着我的右手,它在那里压着面料。
这时我听到了阴测测的笑声,是他在笑。

我想也没想就一刀剪了下去。。。。。

关于这后面的事,我是听萍儿讲的。
房东发现火情后赶忙冲进店里,我的重磅电熨斗通着电,压在它下面的面料在咝咝的
冒着火苗。而我则昏倒在地,我的右手浸泡在血泊里。
吓了一大跳的房东赶紧喊人,先把我给抬了出去。拦了一辆的士送往医院,就这么一
会的工夫,服装店的火势已经不可控制。

连救火的消防队员也说这火邪了,多大的水龙也压不下去,直到把整个裁缝店焚为灰
烬。

我至此以后再也没有见到那把金色神剪。
而那件旗袍,我一生中做得最美仑美奂的作品,也至此消逝无踪。

那年夏季,萍儿满20岁,我们决定举行婚礼。

我陪着她去华联商厦采购,我们在二楼的冷饮厅休息时。我看到了一个女孩。。。。
。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女孩是小昭!但最让我吃惊的还不在这儿,她身
上穿的,分明是我精心制做了一个月的旗袍!
开襟处的中国结摇曳生姿,我死也忘不了它,毕竟是我亲手勾结出来的呀!
我从椅子上跳起,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了女孩!

女孩因惊怒而满脸通红,没错的,她是小昭!但她比小昭可健康多了,她的脑门莹然
生辉,娇嫩的肌肤滋润如水。
这种美丽,青春和健康,迫得我不自信起来。但我的手还是不放松,我迟疑的叫了一
声:小昭。。。
这个女孩大叫起来:流氓!你放开我!她拚命的挣扎,我不得已的放开了她,她的手
臂已经青紫,这时又一个比我还壮的男青年冲上来,两手揪住我衬衫的领子。他冒火
的目光狠狠的盯住我。

我呢,我一脸的绝望。
周围一阵骚乱,好象有餐桌被挤倒踏裂的声音。





在商场巡逻的保安很快就冲了过来,他们看了一眼那个女孩青紫的手臂,毫不客气的
扭住了我,我被送到一楼的治安办公室,但在这儿我拒绝回答问题,实际上我什么也
解释不了。

萍儿想说什么,但是说不出来,急得她落下眼泪。
警察核实了我的身份,我所在的机关名称让他们稍稍客气起来,但他们还是要求我对
这件事做出解释。我只是沉默不语,一位看起来象个小头头的警察终于不耐烦起来:
哎,我说同志,你这可就不好办了。

算了,也许他真的是认错人了。这时有人插话,是那个曾抓住我脖领的男青年。
认错人也没有把人手臂抓成这样的吧?警察说。
这也不能全怪他,我对象有爱皮下淤血的毛病,算了算了,他说。

我和萍儿站在马路牙子上,看着出租车“嘎”的一声在我面前刹停,我们正要上车,
这时听到有人在大声喊着什么,我回头,见那个男青年一路喊着等等,等等!跑过来
。萍儿急了,一拧身拦在我的身前:喂!你还想干嘛?这事儿完了对不?!
男青年举起双手,做出友好的表示:呵呵,你别紧张小姐,我只是想和这位大哥谈谈
,没别的事。
萍儿依然戒备:还谈什么,有必要吗?
男青年停顿了一会儿:也许,他说,我是诚意的,你看我对象已经让她先回家了。
我说好吧,你找个地方,我请你。今天也多亏了你。

我们找了一家安静的西餐店,两个大男人,烛影咖啡,很古怪的感觉。我是不抽烟的
,但破例接了他递过来的烟。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到我的右手上,我用左手夹
着烟,把右手放到桌下去。
他说:我知道你,你是莲蓬,做鬼衣的莲蓬。
如果没有今天这件事,我也要去找你。他盯着我,目光是真诚的。
哦。我不置可否,我发现我抽烟的姿势很老到。

你不想问为什么?他说。
想。
我也看着他:她不叫小昭?
我们都叫她小波,没有人喊过她小昭。
哦。
不过,他停了一下:她姓赵。你叫小昭也说得过去。

我一脸茫然的样子,他好象有点伤感:莲蓬,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我们喝点
儿酒吧?他也不等我同意,就起身叫服务员。

于是我听到了这么一个让我恍然大悟的故事。
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384 发表于: 2007-02-07
小波有个双胞胎姐姐叫小萱,她们虽然长得一模一样,性格却大为不同。一个霸道一
个温柔,一个聪明绝顶一个稍微好象有点儿愚努。唯一相同的地方是她们同样的漂亮

妹妹从小就让着姐姐,如果有一支冰淇淋,那也是姐姐全部吃掉而不给妹妹一点点,
这在家里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姐姐实在是太聪明了,从小就很争气,很给她的
爸爸妈妈长脸。

小萱十六岁的时候就考入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服装设计系。十八岁到法国和世界各国的
顶尖设计师同台竞技,获金剪刀奖。同年留学法国。十九岁进入伊夫。圣洛朗公司,
20岁回国,21岁在北京创立自己的服装品牌———昭。“昭”走的是高级女装的路子
,不到几个月的时间,小萱就把分店开到了香港。

这冰雪聪明的女孩走得顺风顺水,也一直受宠。从她的家庭,到周围的环境,以至后
来的保罗------保罗也是个很优秀的人,他与小萱走的是不同的路,他很小的时候就
让父母由大陆带到了法国,在那儿成长上学,他同样也是世界顶尖的几个优秀青年服
装设计师之一。为了爱小萱,他做了很大的牺牲,陪着小萱来到北京创业。

按说保罗宠爱小萱,并不次于她的父母。只是小萱以自己为中心惯了。她的霸道与任
性,在保罗的眼中慢慢的由可爱变成了烦躁。保罗其实也是个很有个性的人,他开始
坚持自己的意见,不再让步,这让他们的生活产生了危机,很多的时候他们深更半夜
还会吵架。
但不管怎么吵,有一点很明白,他们最爱的,还是对方。

只是这样的爱让保罗无法承受,他更喜欢和一些不相干的人在一起,当然也包括女人
。小萱为此感到极度受伤,因为她的优秀,她永远能找到中心的感觉。她也开始以各
种借口不和保罗在一起。

甚至在那个情人节,她也依然找借口。
那天保罗做了精心的准备,他发现自己更愿意和小萱在一起,他已经厌倦了外面的世
界。但小萱没有来到。
那天保罗喝了很多的酒,然后开车出去,在三里屯的灯红酒绿中,保罗忽然发现了小
萱。
她居然立在马路牙子上,和一名金发青年紧紧相拥,深深接吻。

保罗认识那个叫史蒂夫的金发青年,是“昭”公司的一个固定客户。

保罗没有下车。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倒车,引起一阵混乱。
警方开始追踪这辆公然违反交通规则的车,但他们找到这辆车时,保罗已经从公寓的
十六层坠下。

没有遗书,什么也没有,没有人知道保罗临死前想了什么。

小萱赶到保罗身边时,竟然没有一滴泪水。她抱着保罗已经和面条一样柔软的身体,
把脸颊和他紧紧相贴。
她喃喃的:你以为我就不能对别人好吗?我会的呀。
你这样是要和我说什么呢?我给你看,我做鬼去给你看。
我再爱一场给你看。

小萱气绝身亡。

其实,她的身体,比她的妹妹小波差远了。男青年说。
她从小受宠不是没有原因的,她的心脏有先天性隐患。

我半晌无语,转动着面前的酒杯,却没有喝一口。
我知道。我沉闷的说。
你知道?
是,她的身体不好。

我说:昙花一样的女孩子,最娇艳时,爱已枯萎。

可是,我有个很奇怪的感觉。男青年说。
我开始喝酒,等着他的下文。




我越来越觉得,这小波和小萱,好象是一个人呀?他一脸迷惑的表情。
你指什么?我问。你说过了,她们的性格差异很大的。
原来是的,但现在,怎么说呢?莲蓬,小波也变得越来越聪明,刚才你抓住她时,她
那种大叫和挣扎,完完全全和小萱一样的。
我微微笑了,笑得有点伤感:也许她们应该叫小昭。

最奇怪的还不在这儿。男青年迟疑了一下:莲蓬,你真的见过你说的那个小昭?你确
定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我想不确定。
你看到小波身上的旗袍了吗?这旗袍她连着穿了好几天了,很奇怪的,这旗袍是这么
来的。。。。。。

我伸出手制止他说下去: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天机不可泄露


世界上总有些什么秘密,总有些什么人是将永远不知道的。世界上总有些事,是不可
说,不可说,一说就是错的。

世界上总有些爱情,说穿了反而焚尽因因缘缘。

我冲着茫然的男青年微微笑着,我说谢谢你,时间已经不晚,我得先走一步了。

我站起身的时候,泪落双襟。

正是槐花香满海岸的日子,我和萍儿搭乘同学的车出游北戴河海滨。白色的本田风一
样掠过沿海公路,萍儿和我同学及我同学的女友兴致勃勃的聊天。只有我心不在焉,
我失神的目光在窗外没有焦点。
公路那边的槐林,大片大片开得正盎然的槐花。

我突然睁大了眼睛,我拍着我同学的肩膀叫他停车!
吓了一跳的同学紧急减速,但并没有停车。

我又看到了小昭,------我宁愿用这个名字,她是小昭。她依然穿着那件旗袍,我亲
手制的那件旗袍。她在槐林中奔跑,有许多的槐花洒落到她的身上,她的脸颊也如清
新的槐花一样娇艳。
她是那样的开心,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小昭。

那位男青年陪伴着她,我已经知道了他姓杨。

我强烈的感知了还有一个人,或者说我已经看到了,在槐林深处有一双忧郁的,但并
没有恶意的眼睛。
亚麻色的西服融入槐树丛中几乎看不见,他是保罗。
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够永恒,就是保罗与小萱------也是我曾深爱过的小昭的爱情吧。


永恒关注着小昭的,是保罗,是杨,但不是我。

萍儿也看到了他们,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是右手,我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全少了一截。

如果爱情真的发生,总有些什么,要永远失去。
总有些什么,将永远被伤害。

总有些激情,掠过了只是落寞秋风杀满心。
总有些永恒,不经意间就已经万劫不复。

总有些。。。。


今生今世,我不会再握裁剪刀。

我爱你,小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