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风格切换切换到宽版
  • 25703阅读
  • 384回复

一千零一夜[连载中] (申精)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15 发表于: 2006-11-24
第十六夜的故事   通灵教师
闹钟吵得我脑袋疼,拿起手机一看,六点半了。

“谁把闹铃设得这么早!”我打个哈欠,毫不犹豫的关掉。

早上做个美梦感觉很好呢,在一望无际的晴空下躺在草地上,真是双重休息。

可是有人偏偏就要吵我,在被推了好几下之后我终于发出了愤怒的吼声:“别吵我! 我困死了。”

眼前是满脸委屈的胖子:“是你让我叫你的啊,还说今天早上要上新开的那门课,第一节不去不好。”

我大脑几乎停顿,有这么一回事吗?

算了,醒都醒了,就起床吧,早上空气很好的,教室里睡觉质量一样不低。

还不知道这门课是哪个老师讲。

一、通灵教师

“同学们,我叫洛林,第一次见面,请多关照。”

那个高高瘦瘦戴眼睛的老师站在讲台后面露齿一笑。

这笑容让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捅下胖子:“喂,这个老师说他叫什么?”

“洛林。”

“以前不是有个老师叫洛林吗?”胖子被我启发,顿悟道:“没错啊,那个老师失踪了,现在重名的真多。”

洛林,我不会忘了他,我的朋友小于就是被他用鬼咒害死的。

不过这个洛老师显然并非当初的洛林,虽然同样戴着眼镜,高度和身材却有天壤之别。现在这个洛林老师,不客气的说,真的有点像僵尸。

“同学们,你们听说过通灵术吗?”

胖子一拍桌子,赞道:“这个老师好,从上课到现在没说一句有用的话。”胡侃的老师有时候比一直讲课的老师更可怕啊,这小子怎么忘了。

第一排的几个哥们起哄道:“听说过,不过我们不会,老师你能通灵吗?”

洛林老师咧嘴一笑,一排黄澄澄的大牙冲着我们,他这个习惯性动作实在太……我还没来得及想出恰当的形容,就听见他说:“你们老师我能看到一些平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灵魂或者每个人的保护神。”

前排有个顶活跃的小子叫康明,扯着嗓门道:“老师,什么是守护神?”

“守护神就是跟在每个人背后的鬼魂。”

底下同学听得大眼瞪小眼,康明说:“老师,你能看见守护神,那么说说我背后的守护神是什么样子的?”

洛林又是一笑,说:“你嘛,你背后是个年岁很大的老太太,红色的棉袄绿裤子,手背上有个很大的疤痕,像是烧伤的。”

其他人哈哈大笑,康明的脸却在笑声中苍白。

洛林盯着他道:“我说得不对吗?”康明喉头动了动,忽然站起来,大吼一声:“别笑了!”

“老师说的没错,他看见的,一定是我奶奶。因为我奶奶生前最爱穿红色的棉袄和绿裤子,上路的时候也是这身打扮。我奶奶最疼爱我,三年前去世以后,我天天都能梦到她老人家慈祥的守着我。那个手上的疤痕,就是小时候为了保护我被炉子烫的。”

我们从来不知道这小子有这么一个奶奶,洛林老师真的能通灵吗?

“老师,能不能让我们见见鬼怪?”康明旁边一个刚才一直发笑的家伙问。洛林对他的态度置若罔闻,依旧很热心的道:“可以啊,你过来。”

那男生走过去,洛林把一张白纸放在他头上。

“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男生说:“没有。”不过马上脸色便不对起来,斗大的汗珠落下来,膝盖都弯了: “好重!”

洛林说:“很重吧?那就是你的保护神对我这张用圣水泡过的通灵纸的反应,你的保护神是个偶然挂在你头上的鬼!你是不是最近到过墓地去?”

那男生忽然怪叫一声,头上的纸一瞬间变黑了。

“我前几天为了抄近路经过了公墓,老师,救救我!它在掐我脖子,它要杀了我!救救我!”

洛林依旧在笑,一只手在男生头顶一拍。

好像龙卷风一般,纸不见了,那男生站起来,安然无恙。

“我……我得救了,谢谢老师!”

胖子看得兴奋,夸道:“这个老师真有意思!”一偏头看见我把头埋入胳臂里准备睡觉,便说什么都要我抬起头来。“你不是对这种通灵的事情很感兴趣吗?”

说不准,这个老师怎么看怎么诡异。

我说:“不是,他不讲课,简直就是浪费我的时间。”

胖子正想反驳我,讲台那边的洛林大喝一声:“都安静,我要点名了!”

拿起名条,他并没有从第一个开始点,而是翻来翻去,查看了半天:“我点名不是从头开始的,我要抽查……四班的同学……我查一个人。”

胖子道:“点咱们班,你还不起来听着点儿!”

嗯,我答应着。

“周良,周良同学来没来?”

我一个激灵站起来,答一声:“到!”

洛林放下名条,直勾勾的看着我。

他好像早就认识我一样,究竟有什么打算,让我这样在教室里站着吗?

“周良同学。”洛林又露出大黄板牙:“你有一个很好的保护神呢。”

我说:“老师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洛林不怀好意的笑,当着大教室里鸦雀无声的一百多人,抬起手臂直指着我说:“你不会不明白的,你正在被一只冤鬼缠身呢!”

二、第三个影子

一刀、两刀……阿标削他那根桃木剑已经很久了,眼睛一直盯着我。

寝室里其他人也心照不宣的默默干着自己的事。

我沉不住气,吼一声:“你们怎么了?让那个混蛋老师吓着了?”

胖子讨好的笑着说:“不是,我们只是有点,有点怀疑。洛林老师看上去很有本事,虽然你可能自己不觉得,不过我看你有必要找他帮一帮忙。”

我说:“不用,我自己还不清楚自己!”

阿标道:“你真的没有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根笛子……”我知道他在说什么,把魔笛拿起来道:“这根笛子里面绝对没有什么冤鬼。”

“不过我觉得那笛子有点怪异。”

“也许吧。”我回答阿标说:“不过不是冤鬼,我敢保证没有能够害到大家的东西,这样行了吧?”

他们不说话,不过眼神更奇怪了,好像看着一个怪物。没有办法,出去散散心。

下到306,我猛敲林杰的门。奇怪,平时他都不锁门的。

“你找林杰吗?”对门出来一位学弟,“说起来奇怪,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半天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那学弟一笑:“也没什么大事,今天上课的时候有个老师说他冤鬼缠身,他可能被吓着了。”

“哪个老师?”

“呃,新来的一个老师,姓洛。”

洛林,一定是了,他究竟有什么理由针对我们?我继续对着林杰的门打鼓:“开门,林杰!你给我出来!”

如此过了好半天,林杰终于把门打开一条缝:“进来,然后马上把门给我关上。”

我依言进去,屋里好大浓烟,呛的我不住咳嗽,眼泪都流出来了。“你在干嘛?烧了屋子要被开除的!”

“不是烧屋子,”林杰说:“我是在请鬼,那些烟是鬼烟。”

是烟吗?一个好端端的暖壶摆在屋子中间,壶口通红,那些浓烟就是从暖壶里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真的想点火啊,暖壶爆炸了有你好看!”

林杰说:“放心吧,这个阴阳壶如果炸了,咱们都没命了。这里面是点燃的鬼香,冒出的烟可以淡化阳气,把这个屋子弄成适合冤鬼显身的阴阳交界。我在等一只鬼,等了好久了。”

我捂着鼻子,说:“你在等洛林?”

“不错,你想的倒挺快。”

“能不快吗,那个洛林也教我们,在课堂上说我冤鬼缠身。”

林杰诧异道:“那他确实是针对我们两个了,不过他的确不是那个洛林啊。”

这里面一定有阴谋吧,我说:“所以你想请真的洛林出来问问?”

林杰道:“没错,不过我请了这么半天,如果他还在的话也应该早来了,也许他投胎去或者根本已经灰飞烟灭了。”

我在想另一个问题:“如果……他变成了冤鬼,那会如何?”

当初揭发了假洛林阿炯,又让小于救了我以后,那个变成鬼的洛林的下落,谁也没有管过。说起来他死的的确不值,是不是因为这个无法投胎,变成了冤鬼呢?

“他就算变成冤鬼,也不能变成光天化日之下指着咱俩鼻子说话的老师啊!我敢保证那个家伙绝对不是洛林,他冒充洛林的名字当老师又针对我们两个,一定是有原因的。”

我赞同道:“我也知道有原因,不过是怎么回事你倒底能不能搞清楚?我可不想大家都拿那种眼光看着我。”

林杰一皱眉道:“不知道啊,洛林现在还没有来,那就是不会来了。他的灵魂说不定在什么地方等着向我们两个报复呢。”

我看他收起暖瓶,坐到他铺上,说:“你别耸人听闻,这样做跟那个老师有什么区别?”

林杰说:“我是以科学的态度跟你说的,咱们不能回避事实,洛林变成冤鬼,确有这个可能。不过你放心,现在根本没有他缠着我们的迹象。”

如果他缠着我们……会怎样?我问林杰,他回答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以你现在的第六感,自己能觉出来吧。”

这叫什么回答。

         ※       ※       ※

从林杰那里出来我决定去宿舍外面练习双扛,可惜锻炼是初衷,结局还是懒,我坐在一根扛上,托着腮想事情。

“你好!”女孩子的声音,我回头,恰好看见她瞪着大大的眼睛对我笑:“我有事想问你!”

我跳下来,差点蹲到脚。学校里漂亮的女生本来不少,可我看漏眼的几率也很高,象这样能够不经意遇上一个耐看的女孩,一年中也没有超过两次的机会吧。

“你有什么事?”

女孩笑笑,很正式的伸出手:“我叫薄荷,你是周良同学吧!我刚去过你们寝室,有个胖胖的同学从窗口把你指给我看的。”

那个一定是胖子——我握了一下她沁心凉的小手,说:“我是周良,不过大家平时都叫我小狼的。——你说你叫‘薄荷’?”

她歪着脑袋,后面梳得高高的辫子一晃一晃:“是啊,姓‘薄’名‘荷’,我爸爸妈妈会起名字吧?”

我点头道:“是个好名字。”

她微笑,说:“我们走一走好吗?我有事情想问你呢。”陪这么漂亮的女孩散步,没理由拒绝,我很自然的做个请的手势。

天色不早,校园里有不少结伴而行的情侣,像我们这样保持距离稳当地散步,也算是少见。薄荷说:“小狼,其实我是校报的记者,听说洛林老师……”

“你认识洛林?”

薄荷点头道:“是啊,他很出名,大家都传开了,听说刚到咱们学校就解决了很多灵异事件,算命也很准。所以虽然他不教我们,我同学还有很多去找他请教的。”

“人总是很想知道关于自己的将来的事情,即使是假的,也愿意听。”

“你这么说,好像很有感触嘛。”

我告诉她没有,完全是无病呻*:“你找我,是不是想了解一下他上课说我冤鬼缠身的事情?”

薄荷大方的承认道:“没错,毕竟这种事情不是每天都有。”

我说:“不过这个你也信吗?”

她笑笑,没有回答我。

后面的路灯把我们两个的影子拉的常常的,这么走下去,也是种很好的消遣吧。我正想着,忽然一惊。

地上的影子一跳,变成了三个。

有个更长的影子夹在我们两个中间,看轮廓是个瘦长身材的人。按照角度……就算是有人跟着我们,这个地方也不可能留下这样的影子啊。我下意识将薄荷一把扯过来。

“喂,你干什么?”我在她耳边小声说:“别回头,继续走,看地上的影子。”

那第三个影子好像知道我们在看它,拖得越发长了,我们拐了一个弯,灯光方向变了,那影子却依然爬在我们前面的地上。

怎么可能啊,灯光明明是迎面而来的!

薄荷尖叫一声,转过身去。

三、林中女尸

我不知道薄荷看到了什么,但是绝不能不管她,所以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不该回头,还是跟着她面向背后。有一层白茫茫的东西扑到我脸上,用手一抹一片冰凉。

身后什么都没有。

影子呢?我再四周看看,也不见了。

薄荷哆嗦的挽着我的隔壁,说:“这也太奇怪了……”

我什么都不能给她解释:“回去吧,你住在哪个宿舍?我送你。”

陪她走到女生楼下,我硬着头皮跟她道别。为什么还是这个楼啊,在这楼下我曾送了梅很多次。想到当时那个亲切的身影是不会再出现了,我几乎忘了刚才的事情。

薄荷冲我点头示意:“谢谢你,我以后有空再找你吧。”

我的回答是:“别再找我了,你没看出来我可能真的是被冤鬼缠身了吗?”

薄荷看外星人一样瞅着我说:“你真这么想?我以为你不怕。”

我老实告诉他说我怕死了:“而且身边有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我会更害怕的。”

“害怕连累我?”

“害怕负责任。”我说完,转身便走。

这种不礼貌的态度足以让任何女孩子止步了吧。

         ※       ※       ※

我在路上想了很多事,人真的有守护神吗?记得很久以前我也有一个,不过很久没有看到她了。

那个有着一只翅膀的守护天使。

路边的草丛后面有风扑过的声音,是不是她飞过来了,以前每每有生命危险的时候,这声音和感觉都会及时出现的。想到这里我毫不犹豫跑过去。

那里有一棵很大的树。

是个摇曳的优美的影子,我刚要开口招呼,新升的月亮把银白色的光芒都洒了过去。

那……是一个上了吊的女生。高挂在一根树枝上,白色的吊带裙和没有血色的双目圆睁的脸,直接了当的对着我。

无声,只有风偶尔吹过草。

我这样跟那具苍白的尸体对视了很久,直到僵硬的膝盖能够稍微活动。

         ※       ※       ※

林杰的306依然神秘的锁着门,也一样禁不起我一阵猛砸。

“你怎么了?”

我说:“死人,我在宿舍楼底下有人上吊了。”

林杰说:“真的假的?”把门整个拉开。

他不止看见我,还有我身后黑子,胖子,阿标,子强以及七八个人。

其中阿标跟他最熟,说:“师父……不,林杰,我们小狼非得要跟你一起住几天,我们几个就把他送来了,你看着他点。”

我说:“不至于,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黑子放开一直抓着我的手,说:“知道就好,注意别再瞎跑了,大晚上的再遇着点啥。”

林杰反应过来,说:“你刚才说有人上吊?”

子强插进来道:“小狼刚才回来气喘吁吁的说楼底下有人上吊,咱们几个人都过去看了,什么都没有,那棵树一切正常。我看他是这几天被洛林老师吓坏了,产生了幻觉,不过他自己不承认。你跟他很熟,又对这方面有点研究,干脆你今天晚上照顾他,咱哥们儿几个都谢谢你了。”

林杰瞅瞅我,又看看他们,说:“好说好说,都进来吧!”

那几个人都摇头,客气着走了,我关上门,坐到林杰床上:“**,晚上谁敢进你这个鬼寝室啊。我看咱们两个‘冤鬼缠身’的家伙注定要呆在一起了。”

林杰在另一边坐下,我看他左手缠着纱布,好奇道:“你怎么受伤了?”

“不是受伤,我是自己划破的。”

我说:“你神经病啊!”

林杰说:“这是我们家族特殊的办法。记不记得我给你讲的关于水鬼的故事?后来我跟飞贼又去过冰泉,因为那天以后虽然他妈妈病好了,但是他被王役砍的伤口总是不好,我想王役大概留了怨念在伤口上,就跟他一起又去了冰泉。那天正好是中午,我们两个的影子清清楚楚倒映在水面上。”

“我们喊了很久,冰泉没有任何反应,飞贼有点头晕,蹲下歇了一会,说:‘奇怪,我的影子不见了。’我一看,果然,水面上还有我的倒影,飞贼的却不见了。正诧异间,泉水又开始冒泡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飞贼从水地下冒出来。我们都吓了一跳,飞贼更是气愤,捡起一块石头朝水里的冒牌货打过去。那假飞贼躲的也很迅速,甚至还掀起水花还击了一下。”

“我看着情景,忽然想起这原来是我们家族制作替身的方法!便叫道:‘李冰石,你这是干什么?’水里传来笑声,有个声音说:‘你别忘了,我本来是在你们祖先留下的林塔寺出的家,所以这手段我也会一点。我用那小子的血和水面的倒影做了这个影子,我想让他陪着我。你们赶快走,不许再来找我麻烦,我自然会保证那小子的伤口痊愈。否则他被我孙子咒死了,我也没有办法。’他如此说,我们只有走了,幸好从那以后飞贼的伤口开始愈合,渐渐就没有事了。”

我说:“你说的制作替身,是需要用血和影子吗?”

林杰点头道:“没错,我因为找不到洛林的灵魂,也用自己的影子和血做了个替身,让他替我找。”

他打开窗户,有个黑糊糊的人形东西跳进来。

没有鼻子,没有嘴,没有脸,完全是个影子。“我用鬼烟把这家伙放进阴阳交界的地方,让他替我在那里寻找洛林。”

等等……“你的影子怎么跟英飞那个影子不同?”林杰说:“当然了,我没有李冰石本领大,而且他用的是水里的倒影,跟本人一模一样,我用的只是灯在背后投射出来的影子,我这个影子只要过二十四个小时便会自动消失的。”

说到英飞那个影子,我不无遗憾道:“不知道它是怎么从水鬼那里出来,又被灿儿利用的?”

林杰的影子听见我如此说,竟然手舞足蹈起来。

“它说什么?”看起来那语言只有林杰听得懂了。

林杰道:“他说他没有找到洛林的鬼魂,不过他曾经遇到过飞贼的影子。那个影子看起来很迷惑,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是好像在某人的控制之下,执行着什么任务。”

他拿出一张白纸,写下“洛林、洛林老师、不明身份的女人、飞贼的影子”几个字。

“不明身份的女人?是上次在你家里带走飞贼的影子,解开灿儿封印的那个人?”我想起那朵梅花的耳环。

“没错,我觉得这是个报复的计划,针对咱们,可得好好准备了。”

可是如果不是报复呢?林杰根本没听见我的问题。

         ※       ※       ※

我觉得问题不是谁在报复我们,而是为什么报复我们。

单是洛林的理由就很牵强,更不用说那个带走飞贼影子的人,我不知道我们曾经得罪过这样的角色。林杰那傻子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方法,把一切都记录在小本上,乐此不疲的忙了半夜。

我失眠了,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片黑暗的林杰的屋子里。

走廊里一片寂静,大家都睡了,使得本来有这么多人的宿舍也变得让人迷惑。我忽然想起阿莲,她应该在四楼吧。

我上楼去,水房里没有任何异常。

“阿莲?”我小声的叫,有个红色的影子从走廊掠过。

是阿莲吗?我追上去,她却不停下脚步。“等一等!”

阿莲走到很远,才停下来:“对不起,我不能靠近你。”

“为什么?”

阿莲说:“你身边有一只鬼,很厉害,我害怕。”

让阿莲害怕的鬼?我忽然觉得手脚冰凉,低头看看自己的影子越来越长,那形状根本不像我自己啊,张着双臂的瘦长的影子。

这个是鬼吗?是谁?我向前走,影子向前,向后退,影子向后。究竟……影子忽然好像一张纸,从地上卷起来了。

         ※       ※       ※

我们寝室的门开了,黑子走出来。“黑子,别过来!”我全身被黑漆漆的影子包住,动都不能动。


黑子全然不理我的警告,大咧咧走过来,一把抓住我。

影子冒出丝丝凉气,接触到黑子的地方开始融化了。

我被黑子一把推进寝室里。

屋里并不太暗,所有人都醒着,子强把他的应急灯打开了。上铺有个人晃悠着腿,吹着轻轻的口哨。

那个轮廓……“阿炯?”

“不错,是我,你好啊。”

阿炯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寝室里?“我的哥们儿们怎么了?”

“这个啊……”阿炯微微一笑,虎牙露出来皎白的一闪,星星一样:“我把他们暂时变成自己的手下了。”

阿标,子强……他们都愣愣的看着我,好像没有任何思想一样。阿炯这个混蛋,我骂道:“你快把他们恢复原状!”

阿炯好像听见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你在命令我吗?你凭什么命令我呢?要不是我,你刚才就挂掉了。”

我不假思索道:“那又怎么样?这是两码事儿。”

阿炯哈哈一笑道:“别的不跟你说了,你们寝室现在是我的临时司令部了,他们现在为我办事。你要不要也加入进来?我看是时候了。”

我想摇头,转念一想,总得把事情搞清楚:“你想要干什么啊?”

“就是这句还算人话,不过我懒得告诉你。”阿炯一纵身蹦下来,伸出两个指头点在我双眼中间。

一瞬间……一切都凝固了。

四、阿炯的手段

“小狼,走了!今天是通灵教师的课!”胖子把我被子一扯。

兄弟们都走了,我随便抹了把脸,夹起书就走。大教室里几乎坐满,一进去我就不自在起来。

“胖子,我怎么觉得谁都在看我啊!”胖子凑过头来道:“当然,你是名人啊,洛林指定了你!”

胖子的口气好像跟平时不同了。

后排有人捅我,回头看是几个陌生的小姑娘,有点小龅牙的那个跟我说:“你是周良吧?听说洛林老师说你冤鬼缠身了,怎么样,这几天是不是总是遇到奇怪的事情啊?”

要是男生我真的要骂脏字了,不过这回还得忍:“没有。”

那龅牙不依不饶:“真的没有?”

我正经的转过头去:“我说同学,咱们都是新时代的大学生,不应该宣传封建迷信吧?”

“可是洛林老师……”

“咱们当学生的也得有自己的原则吧?”

安静下来了,八成是那个洛林老师……我回过身,果然是他,露着大黄牙,乐呵呵道:“周良同学呢?”

我站起来说:“老师,你有什么事?”

“你昨天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过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没有,我很正常。也希望老师以后在课堂上能讲点正常的问题。”

洛林道:“正常的问题是跟正常的学生讲的,周良同学,在你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之前,不用听我的课了。请你出去!”

我脑子嗡的一声,要不是事先就看出他针对我,真的要破口大骂了。

身边的胖子却先一步说:“老师!我知道你本领很大,不过这次看来是你错了,周良同学身边其实是没有冤鬼的。”

洛林不屑道:“有没有,你怎么会知道?”

胖子说:“因为我也能看到。”

此言一出,大家都吃了一惊,胖子平时不会这样啊,我听见他说:“他身边的,是个俏脸的女鬼啊!不信您来看看!”

别提洛林,我都吃惊不已,胖子于众目睽睽之下一拍手,立即有个穿吊带裙子的女孩从空中飘下来。圆睁的眼睛,蜡一样白的脸……是我昨晚看到的上吊的女孩啊!“这是怎么回事?”我想问胖子,他已经不在附近。

人呢?寻找之间发现大家都在惊恐的看着我,不敢上前。

我看到了寝室的兄弟们,他们在人群里木木的看着我。“你们……”胖子在后面冲我招手,我很想跑过去,却发现自己动也动不了。

为什么?

我忽然觉得一阵令人心悸的孤独的恐惧,忍不住大叫起来。

         ※       ※       ※

水,冰凉的水。

睁开眼,林杰正把一块毛巾放在我额头上。

“你发烧了,而且还在做恶梦。”林杰抱怨道:“刚在我这里住一个晚上就病了,你们寝室那帮人肯定要骂我。”

我感到口干舌燥,不过:“我昨天到你这里住,因为什么?”

“你兄弟说你看见幻觉啊,你忘了?我记得你那时候没发烧。”

“晚上的时候我出去了吗?”

林杰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如果你出去了,我应该会听见吧!我一早上醒过来就发现你翻来覆去的,看来你今天不用去上课了。”

我说:“我得去我们寝室看看。”

有个问题得搞清楚,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做梦的?

         ※       ※       ※

寝室没有人。

被子叠的好好的,陪我的林杰笑道:“他们都上课去了,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门后有课表,我查看了一下:“今天有洛林的课!咱们走!”

“你发烧呢,找死啊。”

“不成,我一定得去看看。”

大教室里闹哄哄,我一眼看见了胖子,身边还有个我。

林杰扯了我一下,我们没有进去。

听见里面洛林道:“周良同学……”

后面我听不到了,怎么回事?正想问林杰,却听见他焦急的声音:“你怎么了?你倒底怎么了?”

我……倒底怎么了?

“我在借用你的形象,所以你最好还是老实不要动。”阿炯好像在很高的地方跟我说,我几乎看不清楚他的脸。

“为什么?”

阿炯一笑,变得巨大起来。

“我这是在哪里?”

阿炯说:“当然是在我这里!你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了?”

他说把我的兄弟们变成了手下,还要我加入,伸出两个手指到我双眼之间。那以后……阿炯道:“那以后你的身体就借给我了,我把你的灵魂送回林杰那里,还施了咒语要他看不出来。不过你小子的灵魂实在有点不同,竟然有一部分留在身体上,跟着我上课去了。”

在林杰的屋子里醒来的,只是我的灵魂?

晕倒的时候,我也只是个没有身体的灵魂了。

发烧,是因为被阿炯施了咒语的原因。

我终于明白,阿炯利用了我们寝室所有的人,要实现跟洛林对话的目的。“你为什么要利用我跟洛林对话?我想你并不知道他是谁吧?”

阿炯不再理我,而是朝另一个方向说:“老师,我看你才是一个冤鬼吧?”

         ※       ※       ※

我……的……位置。

一下子清醒过来,我发现自己只是挂在阿炯胸前的一枚钮扣。

阿炯,正在五指张开,朝着讲台前的洛林。

有人在说话,是后面的小龅牙:“周良怎么了?”原来在别人眼里,阿炯就是我啊。

胖子在身边面无表情,我发现我们寝室的人都站在阿炯身后,他们头上有淡蓝色的烟雾。“洛林,是吧?我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不过这个学校是我的地盘,你在这里公开通灵什么的,也太放肆了吧?”

洛林大吃一惊道:“你不是周良,你是谁?”

阿炯一笑,虎牙闪闪:“我是阿炯,你命不好,在这里搞小动作,也不事先打听一下我是什么人!”

他手掌中的光芒越发亮了,洛林抱着头发出怪叫。

“你好卑鄙,明知道在人多的地方我的阴气不能生存。”

阿炯嘲弄的笑:“既然这样,你干嘛还要冒充老师,简直是找死!你给我老老实实去死吧!我会消除这一班可怜的学生不必要的记忆的。”

洛林一张嘴,牙床露出来,这一次大概是他的嘴裂的最大的一回,整个骨骼都从嘴里蜕出来,直剩下一张皱得惨不忍睹的皮落在地上。

“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得到这张皮的,不过我看你是没有机会再用它了。”阿炯吐出个小小火星,径直飞到那张人皮上,顿时教室里一片焦糊的味道。

没有人惊叫。

林杰从门口雄赳赳走进来,扛着他的地狱光线:“你是何方妖孽?赶快把小狼的身体还回来!”

阿炯正忙于对付洛林,看见林杰,不耐烦的打个呼哨。胖子和黑子直扑过去,跟林杰扭在一起。“你们怎么了?”

看见得不到回答,林杰学乖了,从怀里掏出两张黄纸做的符咒飞速贴到那两个人的脑门上。“你的对手是我!”

他还是个笨蛋,连我都看出对付那个变了身的洛林是当务之急。

“笨蛋,你大概是林家最笨的一个!”阿炯骂道,大概是看到了那两颗虎牙,林杰说:“阿炯,原来是你在捣乱,赶快把小狼恢复过来!”

阿炯一脚把洛林那一堆骨头踢到墙角,说:“不然如何?你拿地狱光线照我吗?那小子的灵魂被我封到钮扣上了,如果你照过来,他死定了。”

“你威胁我?”林杰真的不敢再照,只是愤怒的用拳头打来。

阿炯轻飘飘躲开,用胳臂肘从空中一砸,把林杰打倒在地上。

他站起来,拍打拍打手,说:“你这个笨蛋啊,还是让他跑了。”

墙角一片空空,洛林不见了。

五、仇恨的缘由

阿炯扯着嘴里不干不净的林杰回到我们寝室,关上门道:“跟你说了多少次,我这次不是针对你们!”

林杰道:“你要我相信什么?你制造幻觉,让小狼在惊吓中灵魂出鞘,又绑架他的灵魂,利用他的身体,让我相信你不是针对我还可以,让我相信你不是针对他?做梦。”

阿炯道:“做梦是好事,至少能让你忘了自己有多大能耐。”

他把身子一甩,我从钮扣上掉下来。

眼前一花,好像电影里的重影。

林杰欣喜的叫起来:“小狼!你终于好了。”

我动一下四肢,确实,跟平时一样。

阿炯道:“我跟你们没有仇,我想对付的只有洛林。”

“那个真的是洛林?”我问:“他想干什么?”

阿炯道:“他?他是披着人皮的鬼!我……”说到半截瞅一眼林杰,坏坏的笑道: “算了,我不打算跟你们讲,这几天小心点你们的小命,我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他拍拍手,变成一阵旋风消失了。

         ※       ※       ※

有人敲门,是黑子:“开门!干嘛把门锁上?”

我说:“在睡觉,怕推销的进来。”他身后其他人陆续进来,没有别的表情。

“今天上课怎么样?”我试探着问。

阿标说:“老师没来啊,还上什么课。”

看来记忆是都消除掉了,我刚松一口气,就听见胖子说:“奇怪,那是什么东西?”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窗外的双杠上挂着一大串奇怪的东西。

我跟林杰打个眼色道:“我们下去看看。”

那个东西,果然,是洛林的。

一大串骨头,如果细看,能分出哪个是头颅哪个是大腿骨,哪个是手指,哪个是骨盆。但是如果乍一看去,只是灰蒙蒙的一片罢了。林杰道:“看上去只有我们能看清楚是什么,不如拿到哪里烧了吧。”

我自然同意,不过:“怎么拿?”

“你在这里看着点,别让其他人碰,我上去拿手套。”林杰的手套一定是道具,我想,这东西很麻烦。幸亏从这个后门进出的人寥寥无几,否则还不出大乱子。

这个时候最好不要遇到熟人。

“小狼!”这个声音是薄荷,我一转头她正高兴的往这边走,不妙,我一个闪身挡在那一串骨头前面:“你好,来这里办事吗?”

薄荷摇头,耳朵上的坠子叮当响:“我是来找你的!”

我说:“我现在很忙,你改天再来吧!”

她探询的问:“忙什么?不是在玩双杠吗?”

我又向后退了一退,感觉背脊一阵麻酥酥:“不是,这个……”猛然间一根冰凉的东西卡住我的脖子,是根灰色的骨头,我无法呼吸,几乎是一刹那的事情,洛林的黄板牙在我耳朵边一上一下的告诉我:“你这回死定了。”

我拼命想把令我窒息的那根骨头扯开,但是毫无效果,薄荷应该看到,可我还是听见她说:“你不是在玩双杠吗?”

她……我挣扎中看到那个耳环,银白的坠子下面是一朵镶着宝石的梅花。

梅花耳钉!她的耳垂上面……我想起来,摸一下上衣口袋,还在,我记得上面的针很厉害的,不知道……在还没有彻底翻白眼的时候,我把那个耳钉朝夹着自己喉头的骨头按下。

……

薄荷笑眯眯的瞅着我:“师父果然说得没错,你会保护自己。”

我靠在双抗上不住咳嗽,脖子还是很疼。

“你就是解开灿儿封印的人?”

薄荷说:“你猜到了?”

“是的,我刚才看到你的耳朵才想到。你以前一定经常戴梅花耳钉,耳朵上留下了梅花的痕迹。”

薄荷摸一下自己的耳垂,说:“也许,不过我看不到啊。”

“那个梅花耳钉是师父送给我的,是避邪的宝物呢!你把它按到那么肮脏的骨头上,就是拿回来也不能再戴了。”她惋惜道。

“你师父是谁?”我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阿炯吗?”

薄荷不置可否,只是继续说:“师父让我来帮你消灭那个洛林,不过我看不用了,你很懂得保护自己嘛。不过你怎么知道耳钉是避邪的圣物呢?”

看着我的表情,她张大嘴巴道:“你……蒙的吗?”

         ※       ※       ※

不谈这个了,林杰在哪里?洛林的骨头不见了,莫非……我一把拉住薄荷道:“不好了,你跟我上去!”

她来不及抗议,就被我拽到了306。

门锁着,林杰不在。

他到哪里去了?说好上来取道具的。“知不知道林杰在哪里?”大概是被我的表情吓到,薄荷一言不发。算了,倒底是个女孩子,就算是阿炯的徒弟,我也不能拿她怎样。

林杰这笨蛋,我忽然想到一个地方,撒腿就跑。

         ※       ※       ※

实验楼底下,堆放煤渣的地方。

小于是在这里死的,洛林也是从这里开始堕落为鬼魂。如果那个洛林老师跟以前的洛林有关的话,他应该还到这里来。

我等了一会儿,天开始黑了。

“林杰!你在吗?”

没有他的声音,不过地上有个黝黑的东西站起来。

“没想到你自己来找死了。”

我瞪大眼睛想看的清楚一点,不过那没有用:“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洛林。”

“洛林?使用鬼咒杀害小于的洛林吗?”

“是、又不是。”

那个黑影朝我这边动了动,可以看出那个洛林老师的轮廓,得意的抱着双臂:“以前那个洛林已经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我!复仇的天使!”

我问:“为什么要找我们复仇?”

“你难道忘了?如果没有你们捣乱,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死了。”

“这个理由太牵强了吧,你倒底有没有毛病啊?”

洛林道:“不,我觉得如果没有你们,我什么都不知道,会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的,那时候,我认为那个假的洛林就是我的一切,他怎么样都好,因为都是我干的。你们却横插一脚,非要告诉我真相,非要提醒我被人耍了,你们有没有想到我的心情?后来你们谁也没注意我,我就回到这里来,想着……我跟小于一样,成了无家可归不能投胎的鬼魂,你们把我害得多么惨啊!”

我都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了。

“后来,也许是天助我,那六个被我做成鬼奴的人虽然走了,却留下了怨念,你们虽然不管我,心里还是恨着我,这倒给了我能量,让我可以变强大,我跟这里的煤渣联合在一起,又有了新的肢体和面貌,虽然是以前的洛林变化成的,但是有了不同的组成部分。我比以前强大了,什么都不怕了,可以找你们报复了!”

这就是仇恨的缘由?那家伙跟煤渣化在一起,怪不得总能变成影子缠着我。

因为我们对他的怨恨,他才有能力报复吗?

我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

“我不恨你了。”

洛林奇怪道:“什么?”

我说:“如果我们都不恨你,你是不是就没有力量了呢?”

洛林明白了我的意思,大笑起来:“不恨?你嘴上说的可以,心里真的做的到吗?就算你想不恨我,管得了自己的内心吗?人啊,永远是喜欢自己骗自己的动物。”

我哭笑不得:“老师,你难道不是吗?因为我和林杰打断了你自己骗自己的生活而憎恨我们!”

洛林被我说得一愣,哑口无言。

“憎恨,我不觉得有错,关键是得搞清楚真正该恨什么!”

洛林摇头,又点头,身体一点一点崩散起来。“我不要……我要报复……我要报复啊!”

从他的身体里飘出一个白色的影子,戴着眼睛,斯斯文文的样子,是洛林,以前的洛林!他说:“你说的对,我的确忘了自己该恨什么,我真正恨的是我自己啊。我不恨你们,我只是一直在找借口。我是一个失败的灵魂!”

“现在明白了还不算晚!”我安慰道,心想在你还没杀了我们之前都不算晚。

洛林道:“我知道,我要走了,还剩下这些怨念,不过你放心,没有我它们不能组成一个鬼。”他飘向空中的时候,煤渣一样丑陋的洛林老师一下子散开了,像很多垃圾的结局一样,摊在地上。

“林杰在哪里?”我想起来,高喊一声。

洛林没有回答就不见了。

不过我看他平和的样子,感觉林杰不该有危险的。

结 局

林杰的寝室,大敞着门,薄荷和林杰对坐着吃冰棍。

“你回来了?”薄荷看见我,欢叫一声:“我就知道你没有事!”我不理她,直奔林杰那小子:“你小子干什么去了?”

“本来想上来拿道具,结果肚子疼,看来是吃坏了肚子……”他一脸陪笑:“……去了厕所,你没事吧?”

我叹口气坐下,眼前全是煤渣变成的洛林崩散的样子。这种事情也许以后还会有很多吧?

可惜那两个人并不知道我在担忧什么。薄荷仿佛从来不曾欺骗我们一样大摇大摆的挥舞着冰棍棍:“吃完了,再去买!”

林杰像斗鸡一样大叫:“不成,你都吃了三根了!”

“你啊,请我吃这么便宜的冰棍,三根还算多啊?” ……

“煤渣变成的鬼。”林杰一甩头发,“真是丢脸,竟然被这种鬼耍的团团转。还有那个薄荷,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做魔鬼阿炯的徒弟!”

我说:“看来用假尸体吓唬我的就是她了,不容易对付的女人啊,好像一会儿有脑子一会儿又没有脑子似的。”

林杰点头表示赞同,我又说:“有件事我得确认一下,洛林的灵魂走了,真的就不会再有用怨念和煤渣组成的鬼老师了吗?”

林杰道:“客观上讲,只要这世界上还有人在怨恨,那么那种鬼是不会彻底消失的。”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至少这一个是没有了。”林杰看我绷着脸,又说:“对了,你们下节有课是吧?”

我看一眼手表,完了,又迟到!慌忙收拾一下出了自习室。这节还是新开的那门课,大教室里闹哄哄几乎坐满,我进去随便找个座位坐下,刚好听见新来的老师的自我介绍。

“同学们,我叫洛林,第一次见面,请多关照。”

讲台后面,他裂着嘴,露出大黄牙,笑了。
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16 发表于: 2006-11-24
第十七夜的故事   七号凶楼
一、白洁的信
  本来春天快来了,不料天气还是很冷,反常的下了一场雪以后,校园里的地面就像是和了泥。去上课的路上无聊的时刻,我把这些想象成无底沼泽。
  “英飞,你应该想象的到刚刚开学的日子有多无聊。”我在e-mail里这样写。发完了信,刷新一下邮箱,居然发现一封未读邮件。
  题目是“你好”,很普通,寄件人是白洁。好熟悉的名字,让我想起死去的表哥,白洁是他深爱的女友,而且我还没把表哥的死讯告诉她。
  她还在等待表哥,或者是等的不耐烦了?我打开她的信。
  “小狼,你好,我想你也许很诧异能接到我的信。你的地址是我在志强的邮箱里找到的。志强已经失踪很久了,我找不到他,偶尔打开邮箱,发现很多你的信,所以我觉得,也许该找你聊聊。你不介意吧?我觉得我现在很危险,我可能很需要你的帮助。如果你愿意,请速回信。白洁。”
  我当然马上给她回了信,内容是:“白洁,我很愿意帮你,请谈详情,我在等你回答。”附上我的qq号和电话,发完了这封电报一样的邮件,我便开始一边打牌一边等待。
  白洁回信很快,她说:“谢谢你,不过我这里的qq不能登陆,电话也打不出去。能跟你取得联系已经是很奢侈的事情了。我处在一个相当奇怪的环境里,你可能觉得我这么说有点夸张。不过的确如此,我不能出去,不能跟外界联系,今天能在这件屋子里发现一台上着网的电脑,都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要在临死之前给我的特殊奖励。我不求你来救我,我只是想跟你谈谈,我真的很爱你表哥,如果志强在的话,我想他会救我的。他是个天师,应该能够懂得这里的事情,而我是个很没用的人。所以,我请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想他。白洁。”
  我看了这信,马上写道:“白洁,你在哪里?把地址告诉我,即使表哥不在,我也会帮你的。我虽然不是天师,但是我认识一个很有本事的朋友,我可以带他一起去帮你。”
  白洁这回时间拖的长了点,等我终于收到她的信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
  “小狼,我现在的地方,好像都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这要从上次分别后说起,为了等待志强,我决定留在这个城市。我从报纸上的一个角落发现了一个很便宜的招租启事,在这栋大厦租了这间两居室。第一天住进来的时候,我很奇怪这里的人是这么的少,房东告诉我是因为地价太贵,房地产公司倒闭,我当时没有在意,就住了下来,第一个月没有事情发生。可是,我记得很清楚,是去年12月3号以后,怪事发生了,这里的气氛变得说不出的诡异,整个大楼好像有生命的怪物一样,给我一种出离恐惧的压迫感。每天我从床上醒来,都会听到来自外面走廊的低声咆哮,等我出去,又一片寂静了。我居住的楼里好像有几户人家,但我不知道他们具体住在哪里,我唯一肯定的是我这一层的楼道里没有人住。我勉强的住了一个月,想找到房东退房,可联系不到他,而且房租我是付了半年,再找屋子,在经济上力不从心。于是还是硬撑着住下去了。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糟,上个月开始,我发现自己很难找到大楼的门,后来,就连楼梯的方向都开始搞不清楚。当我想出去的时候,楼梯一会在前,一会在后。我发现自己根本走不出这栋大厦是在上个星期。开始的每天晚上,我几乎不敢通过那些大敞着的屋门走向楼梯,不过渐渐的,我习惯了恐惧的感觉。幸好之前我在住处储藏了一些食物和水,还可以勉强的过下去。我开始在这栋楼里寻找像我一样活着的人,可是结果徒劳。我也想过可以从窗户出去,不过从透过玻璃窗看到的外面灰蒙蒙的世界,比这栋楼本身更让我恐惧。今天,我居然顺利的找到了楼梯,不过下到三楼,楼梯居然就到了尽头。幸运的是,我在三楼发现了一间有着正在上网的电脑的屋子,我就是在这台电脑上跟你联系。而且今天,我觉定呆在这里,等待这间屋子的主人回来。我的地址是南怨里小区七号楼706房间,我现在所在的房间号是320.你真的认识很厉害的天师吗?我希望你能有把握再来救我。因为你是志强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
  我看了半晌,二话不说,下楼,把正在自己铺上快活的听着beyond的林杰扽起来。“快点,到我寝室去看一封信。”
  林杰读了一会儿,说:“情况不是太妙,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她所在的大楼就是……”
  他欲言又止,我告诉他跟我没有隐瞒的必要,不说后果可怕。林杰说:“一栋凶楼。”
  我说:“你是说那楼里有鬼?”林杰摇摇头道:“你误会了,所谓凶楼不一定是里面有鬼,就算是有鬼,从某种意义上说,那鬼就是楼的本身。”我直截了当说我不明白。
  “OK,那我这么解释好了。”林杰说,“那栋楼很可能在某种条件下被严重的感染,变成了一种亚生命状态……好吧,这么说吧,就是那栋楼活了,变成了一个怪物。白洁现在就在这个怪物的肚子里。她以为走到了有人的房间,也就是有电脑的320,其实应该是这个怪物的心脏。因为某些原因,这个怪物很可能现在处于休眠期,白洁才可以在那里上网,跟你联系。”
  我吓了一跳说:“白洁岂不是很危险?是不是应该让她马上离开?”林杰摇摇头说:“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
  我看着他,他接着道:“每个人都不会很清楚自己肚子里的情况的,那栋楼如果变成了怪物,应该也一样,这很可能就是为什么白洁在它肚子里能活到现在的原因。你不要忘了,最危险的地方也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问他那该怎么办?白洁在等着,生存或者死亡,或者还有更可怕的东西降临在她身上,我不能坐视不理。林杰挠挠头说:“这样吧,她在那里上网,怪物一定会知道的。所以太多的躲藏都是没用的。我想那台电脑跟怪物有很大关系,如果上面有qq,叫她把上次登陆的号码告诉我们。而且,告诉她做完了这些,马上在那间屋子里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依言给白洁发信,她没有回答。幸好是星期五,没有熄灯,我跟林杰守着挂在网上的电脑不断刷新着信箱,同时抱怨学校不给装宽带。
  两小时后,我把刚进入梦乡的林杰敲起来。“她回信了!”
  白洁这次写道:“小狼,刚才给你写完信。我忽然听到一阵砰砰的声音,根据经验,应该是外面走廊里的大门一扇一扇合上的声音。我很害怕,虽然听到这种声音不止一次,可是这一次最可怕,那关门声越来越近,就要关到这间屋子的时候,我听到一声低低的咆哮,跟每天早上听到的相同。我当时强迫自己脑子里没有别的念头,放电脑的书桌旁边有个衣柜,里面是空的,我躲了进去,掩上门。不是我不要命,实在是到了这个地步,怕死已经是无趣的行为了。我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走进来。结果,我没有听到脚步声,关门声停下来,我特意听了听,这间屋子的门没有关。从那一刻起,整个屋子变得很热,有一股有节奏的风来回吹起来,我没有看的这股风的来源,可能是因为视线有限。不过后来,我透过衣柜的门缝看的了桌上的电脑,它在自己运行着!浏览一个一个的网页,并且打开了qq,我听到那种聊天时候的”嘀嘀“声,本来我想是书桌后面坐了人,但是稍微挪了挪视角,我看的那里根本没有人,可是键盘却在嘎拉响着,好像有人在打字一样。对不起,我不能再说下去了,因为现在回忆这些对我是一种刺激。我只能告诉你后来,那有规律的热风忽然强烈了一阵子,接着竟然停了,我听到外面轻微的开门声,一扇一扇,这回越来越远,等到一切平静了,我大着胆子来给你写这封信。这可能是我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了,因为我决定离开这个可怕的房间。我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但是我必须试试。我不知道这栋大楼里到底有什么,这些东西也许会把我吓死,但绝不会把我吓垮,而且在没垮之前,我要拼一拼。亲爱的弟弟,请允许我这么叫你,我真的很感谢你给我的鼓励,你心肠很好,我不想让你冒险了,如果你还想帮我,请帮我祈祷。我从来没有信仰,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流传的一些事情,但是如果有一天我能够活着出去,再一次看的温暖的太阳,我想我会感谢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神。”后面附上了那台机器的qq号码。
  林杰叫一声苦,说:“千万不要让她离开!她已经被那个怪物发现了,如果走出那房间必死无疑!”我手有点抖,不过很快的打到:“白洁,不要离开那间屋里,最好像刚才那样再躲起来,这样才是最安全的。我会带我朋友去救你,他很有本事,放心,不要冒险,为了表哥和我,务须保重。”
  信发出去后林杰白着眼睛瞪我:“我说过会跟你一起去救人吗?你以为我是黄大仙啊?告诉你我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恐怖的情况,要我跟你去一个怪物肚子里?想害死我啊?我告诉过你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而且,我看你也不要去了!”
  我说:“林杰,你不是这么冷血的人吧?你以前也救过我。”林杰说:“那是两码事,一方面你是我学长,另一方面,你是那个飞贼的朋友。”
  我想起英飞,问他:“你们怎么认识的?”林杰低头道:“这跟我们讨论的事没关系。”我说:“怎么没关系?”
  他神色扭捏,我就知道有事,他不肯说一定是对自己不利,说不定有什么把柄在英飞手上。为了白洁,我决定做一回小人,掏出手机说:“好,你不帮我,我也不求你,我叫飞贼跟你说。”林杰跟吃了个苍蝇似的难受,说:“你何必非要逼我?”
  我说:“我是不得已,你自己考虑。”
  林杰拦住我,说:“我考虑考虑。”他考虑的如何我不知道,不过那一晚上,我通宵等待,白洁却没有再来信。

二、七号凶楼
  必须找到白洁,确定她平安无事,否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我这样告诉林杰,他表示了相当的理解。“但是,”他说,“我们必须冷静下来,好好计算一下我们的行动。”
  桌子上放着我刚刚买回来的早点,林杰精心选择了一个蛋卷大嚼起来,我叹口气,揉揉熬了一夜的黑眼圈。“我已经查过很多地图,根本就没有白洁说的‘南怨里小区’这个地方。也就是说,我们根本不知道白洁倒底在哪里!她现在危在旦夕,多拖一分钟就会有一分钟的危险。”
  林杰喝口豆浆,说:“这么干着急也不是办法,咱们根本没有办法救她……你别瞪我,我是给你点专业意见,啊,我可不是说我不帮你。我一定会帮你的……”我打断他:“你别说废话了。”
  “我们需要关于那栋楼的资料,就算我们现在能找到哪里,能看到的景象想也想的到,鬼气森森,没有人的旧楼嘛。我们进去了,很可能不但找不到白洁,连自己也挂了。”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油条,食不知味的完成了早点,说:“算你说的有点道理,我也想过,我们必须找到关于那楼的线索,什么都行,不过目前,除了白洁的几封信,别的毫无头绪。”
  林杰掰着手指头说:“她信里提到的线索,第一,那栋楼的地址,现在看来没什么用;第二,那栋楼至少有七层,而且房间很多,楼道很长,没听她提起电梯,所以看起来是没有安电梯;第三,那个qq号。”
  我说:“还有,她说她是从报纸上找到这栋楼出租的消息的,住进后第一个月没有发生什么事,但是去年12月3号开始一切变得不同。这就是说,她住进这栋楼是在11月以前,我想我们如果找到11月份左右的报纸,注意察看角落,上面应该有这栋楼的招租启事,也许可以联系上那间屋子的房东。”
  林杰张大嘴巴道:“你不觉得这个有点大海捞针吗?在你怎么知道登招租启事的是那张报纸呢?而且,就算知道了,是哪一天?怎么找?”
  我说:“图书馆,你去找!”
  “哦?那你干什么?”
  我在电脑前面坐下,说:“我要留在这里上网。”林杰说:“你申请了新邮件提示,到现在不是还没有消息吗?”我说:“我不是要收邮件,你不记得那个qq号了?”
  林杰说,对啊,这个是最大的线索。
  我们宿舍的电脑虽然平时慢如老牛,不过关键时刻还真给面子。我登陆上去以后就搜索那个号,一个很普通的男生头像,昵称是“七号凶楼”。
  林杰道:“好家伙,这个怪物真有幽默感。”
  而且,它在线。
  我把七号凶楼加为好友,接着等待。林杰说:“很好,你拖住它,也许这是个爱聊天的怪物。”他从衣服里掏出几张怪模怪样的黄纸,用唾沫星子把他沾在电脑屏幕周围。
  “这是灵异防火墙,很灵的,你看好了,千万不要把它们摘下来。我去查报纸,随时联系。”
  林杰走后我盯着屏幕,一片风平浪静,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才有头像一闪一闪,是它说话了。我跟他聊起天来。
  七号凶楼:“你是谁?”
  Wolfling:“一个朋友。”
  七号凶楼:“为什么加我?”
  Wolfling:“因为无聊的时候,想多一个朋友。”
  七号凶楼:“认识我未必是好事。”
  Wolfling:“未必,不过你既然上线,应该不怕被别人认识。”
  Wolfling:“你为什么叫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
  七号凶楼:“奇怪吗?这是我的本名。”
  Wolfling:“兄弟,真有个性,你在哪里高就啊?”
  七号凶楼:“‘高就’不敢讲,我快退休了。”
  Wolfling:“不至于吧?你心情不好吧?”
  七号凶楼:“你能看出来?”
  Wolfling:“是的,我擅于察言观色。而且我想你心情不好的原因,大概跟你要退休有关系吧?”
  七号凶楼:“是,我还年轻,他们就要我退休,如果你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就会理解我的心情了。”
  我拨通林杰的电话,他在图书馆阅览室:“有什么进展吗?我电话铃一响,这儿的那个中年妇女老师恨不得吃了我,现在还在瞪着我呢。”我告诉他:“我跟那个七号凶楼聊上了,他说那是他的本名,你要加把劲,查查旧报纸上面有没有这个名字,而且他说他很年轻就要退休了。我想如果他是那个怪物大楼的化身,这个说法意味着那栋楼没用多长时间就要被拆了,你查查这种工程的资料。我想应该在郊区。”
  林杰说:“OK!交给我,你继续。”
  门呼啦一下打开,吓了我一跳,寝室里那帮昨晚包宿游戏的兄弟们一边鱼贯而入,一边骂爹骂娘。
  “昨天晚上战绩如何啊?”我问黑子,他一个劲的摇头。
  子强说:“唉,配合不成啊!”
  阿标也道:“不痛快,真不痛快,你要是去了就好了,咱们一起扁他们。”
  我说:“不至于吧,只是打CS,瞧你们垂头丧气的德行!”
  大虾最后一个进来,鼻子居然好像麦当劳,红彤彤的。“什么啊,他们是打群架,跟网吧里的另一拨人打起来了。”他捂着鼻子委屈道:“本来玩的好好的,他们非要跟人家比赛,输了还对骂,人家就急了,动起手来,打了我的鼻子。”
  我手上打着字,还是不由得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先动的手?情况如何啊?”
  其余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立刻爆发出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笑,胖子捂着肚子翻在铺上好像个特大号的土豆。
  阿标忍住笑,指着大虾跟我讲:“快天亮的时候,不知怎的咱们就跟另外一伙人吵起来了,这家伙……咳、咳……这家伙嗓门最大,吵吵着要动手,冲在前边,结果被人家抬手就揍了一拳……你看见啦?鼻子变成麦当劳了,他一捂鼻子,就……哈哈哈,嚎啕大哭起来了,结果把那帮人都吓跑了。咱们毫不费力的大获全胜。”
  我看看委屈的大虾,再看看其他人,忍不住也学胖子跨入摇滚土豆系列了。“大虾,厉害啊,真有你的,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夸的就是你的英雄事迹。我说,你一定是孟姜女她老人家的嫡传弟子哦。”
  大虾看看我,一声不吭的跑上自己的床,蒙头便睡。
  黑子抽空给我做最后的总结道:“那个打他一拳的咱们其实认识,半熟脸,叫李文军的。”
  我说:“是计算机系的李文军吧?我跟他挺熟,哪天我还要去找他一下。”
  电脑屏幕。
  七号凶楼:“你打字很快啊。”
  Wolfling:“我有时候会写一点故事,所以打字渐渐就练的快了。你刚才说,你一个人住在一栋楼里?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七号凶楼:“事实如此。”
  Wolfling:“那你的家里人呢?你平时都做什么啊?”
  七号凶楼:“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谈。”
  Wolfling:“好吧,那说别的。我记得你说你喜欢研究玄学?”
  ……
  “七号凶楼”还是不肯跟我谈他的事情,但是他似乎不反对跟我聊天,我们整整说了一天,浪费了我若干张电话卡。晚上林杰从外面回来,对我的耐力表示佩服。
  正好这时候七号凶楼说:“你很有精力啊,上了这么长时间网。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跟我聊这么久。”
  我说:“你总是在线吗?”
  七号凶楼:“我二十四小时在线,你可以随时找我聊。”
  林杰冲我打眼色,我知道他的意思,跟七号凶楼说我累了,道别,下线。不过在此之前,把他的ip地址记录下来。
  大虾的事情提醒了我,应该去找找文军了。
  “文军啊,你电脑应该学得不错了。如果我给你一个ip地址,能不能查到它的具体位置?”
  他们寝室还是这么干净,文军脸色苍白的躺在自己床上,说:“简单,我这里有地址库,查一下就可以了。不过你能不能晚上再来?我困死了,昨天包宿打游戏,还碰上好几个**,差点打起来。”
  我说那几个**就是我哥们,冲这个你也得起来帮我查,是救命的要紧事。
  好在文军脾气好,重要在我的威逼利诱下失去了原则。
  “今天不能去了!”林杰说,“天都黑了,你不要命了?胆子再大也不能送死啊,我答应明天一早就陪你去好吧?我说你也该休息休息了,一天一夜了。”
  我也觉得自己像熊猫:“可是白洁没有消息,我能不着急吗?”
  林杰说:“也不急在一时,咱们不是有个大概的地址了吗?明天去那一带找就可以了。我今天报纸是没查出什么来,不过在旧资料里查出个有趣的事情。”
  他把一张复印件给我看:“你瞧,城南那一带在不同时期的三个鬼宅。第一间,开始是个前清的秀才居住,后来频繁闹鬼,那秀才有一天被人发现在自己的屋里悬梁自尽。那屋子后来被烧毁了。第二间,是解放初期,一户做小买卖的人家居住,闹鬼不频繁,只是经过的邻居经常看见有白色的影子从那房子里进出,久而久之成了远近闻名的鬼宅,那房子四周没人敢居住。据传那家人最后也失踪了,有胆子大的人白天从院子外窥视,只看见荒芜的院子中间有几口棺材。第三间,就是大约二十年前盖起来的安居小区的一部分,也就是安居小区的七号楼。不过具体的情况,这份资料里并没有写。”
  我看了看那份资料,说:“三栋鬼宅的地基都打在同一个地点,所以这篇文章的作者是想说这三个鬼宅之间有很大的联系?”
  林杰说:“是啊,不知道这些盖楼的人心里想的什么。”
  那资料上面附有照片,一栋七层的灰色居民楼,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样子。“这就是安居小区的七号楼?”我问,“不如上网查查看,也许会有更多发现。”
  安居小区七号楼,当年曾是国家级样板工程,耗资巨大,施工质量很高,完工以后主要出售给归国华侨居住。谁料到该楼刚刚搬进住户便开始频频闹鬼,直到无人敢住。附近的地价也因此直线下跌,参与修建此楼的建筑公司和房地产公司纷纷倒闭。此楼便成了废楼,又因为地处郊区,人烟稀少,不良传闻更加多。人称七号凶楼。
  “还有这个!”林杰指指屏幕,“当年修这栋楼的地基时,有个家在附近的孩子骑车经过,不小心掉了进去,被里面一根朝上的钢筋戳穿了肚子,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发现。”
  我揉了揉肿的像桃子的眼睛,读那篇新闻报道。
  “被戳穿了肚子,掉在上面,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想想都可怕,他也太倒霉了。”林杰絮絮叨叨,我又打了个哈欠,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吗?”
  “不是!”我看了一眼,“有人给我发信了,希望是白洁。”
  “小狼,很高兴的告诉你,我还没有死,在衣柜里躲了一晚上,竟然都再没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也许噩梦过去了,谢谢你,我现在要再去寻找出路,因为我饿得不成了。”
  “按理说,”我说,“那怪物一直在跟我聊天,她躲藏的那间屋里该不会什么都没发生才对。
  林杰说:“没错啊,除非那怪物隐藏起来了,它很可能有控制自己呼吸的能力。”
  我说:“那它不是在耍白洁?白洁岂不已经被它发现了?”
  林杰遗憾道:“恐怕如此。”
  “那我们怎么办?”
  林杰诚恳的对我说道:“你现在去睡觉,明天早上去找那栋楼。除此之外,咱们什么也做不了。”
  那白洁怎么办?任由她陷入怪物的陷阱吗?
  “……白洁,情况就是这样,我会尽快去救你,一切保重,切莫轻举妄动。”

三、陵园
  “我们要到安溪路,安居小区。”林杰坐在司机副座,大摇大摆道,那司机一愣,道:“日子还没到啊,你们去那里……”
  “怎么了?怕我们不给钱吗?”
  司机说:“不,不是,我只是怕收到那种东西。”
  林杰说:“什么东西?把话说清楚。”
  “算了。”车子发动,司机道:“大白天的,咳,该小心的是你们。”
  林杰在前面低着头,我手机响,这家伙居然近在咫尺跟我通短信:“有古怪。”
  我心里骂他,可不有古怪吗,给他回一句:“等着,我来打听。”
  窗外的景物飞速向后,我搭讪道:“这路上车还真少!”
  司机道:“可不!谁往那个鬼地方跑!”我说:“那地方有什么不好吗?”司机道:“那地方基本上是城市的尽头了,而且特别邪乎!除了住在那边村子里的人,其余的外人还真不敢晚上往这边开。”
  我挠挠头,说:“呦,我还真不知道,我们两个是去看个同学的,这边以前根本没来过。”
  司机说:“难怪,你们那个同学住在南怨里?”我差点跳起来撞到车顶:“南怨里?那边不是叫安溪路吗?”
  “以前是叫南怨里,老叫法了,虽然早就不叫这个名了,不过一直没改口儿。你们是不知道,那地方以前是抄家灭门的刑场,后来改成住人的村子好久还是怨气冲天,有个和尚经过,说干脆把怨气发出来就好了,所以给起了个地名叫南怨里。我就一直说,那种地方不能住人,可还是有人在那边盖楼,还叫什么‘安居小区’,结果怎么样?没安居成,又死了好几十口子人。”
  我好奇道:“那又是怎么回事?”
  “火灾!从那栋有名的七号凶楼开始,整个小区全烧起来了,唉,造孽啊。”
  我点点头:“确实太邪乎了,怪不得您不爱去。”
  司机道:“是啊,以前还有客人要去那里,有的是家里人在那场火灾里死了,去烧纸的,你们上车的时候我以为你们俩也是,不过还没到清明,所以奇怪。”
  我说:“那么说过两天那里应该就有不少出租车了。”
  司机道:“也不一定,没几个人敢跑过去,我看是大白天,活儿又少,才敢拉你们去,估计我回去都得走空了。你们不知道,我们司机清楚这个,每年有多少人去那里烧纸,可是回来的不到一半,你说,这些人都去哪里了?”
  我诧异道:“去烧纸,又不回来?莫非住在村里了?”
  “怎么可能,村民都不敢留外人住的!我看他们是被那栋凶楼吃掉了!还有啊,我有个哥们胆子大,有一天晚上拉了个客人,点名要在七号凶楼底下下车,说多给五十块钱。人为财死啊,他就干了。谁知道回去一看,那客人给的所有钞票都变成了冥纸。”
  林杰插嘴道:“你看,那路边荒地里都是什么?”
  一个个黄土包,有的上面还插了跟木棍。司机撇嘴道:“坟包,很多都是在那场大火里烧死的。当时那叫一个惨,有的尸体被家里人认走了,有的根本就认不出来,大家怕鬼,有个默契,就都就和就和埋在这里了。也怪可怜的。不过我听说,这路两边的土地也种不了庄稼,政府打算在这里盖陵园。”
  远处,一栋灰色的楼孤零零的立在那里,林杰指着道:“那就是七号楼了吧?”
  司机道:“没错,那次火灾以后,安居小区里其他楼房都塌了,只有这栋楼好像一点事也没有。不过马上就要被拆了,把这块地平了当坟地,也真是个好主意。”
  出租车沿着那条笔直的路开到尽头,林杰说:“停下!我们要在七号楼前边下车!”
  下了车,他完全不顾司机铁青的脸色蹦下去。我心中不忍,多给了司机五块钱,拍拍他肩膀道:“放心,现在大白天的。”司机把钱对着光看了半天,嘟囔道:“又送了两个死鬼。”接着一踩油门,掉头扬长而去。
  我开始心疼自己那五块钱,过去跟林杰说:“你也太恶作剧了,在哪里下车都差不多,何必非要停在这里吓着了他?”
  林杰没说话,我走到前面,忽然看见他一张煞白的脸。
  “你怎么了?”连问几遍,他才慢悠悠说:“我们不该来这里。”
  “为什么?”
  “其实每个人死亡以后,灵魂的能量还是存在的,变成了所谓的鬼。一个鬼的能量并不大,但是很多鬼聚集在一起,能量就会升级,甚至转化为另一种能量。比如这里,你想,这里该有多少只鬼?”
  我深吸一口气道:“不下一百只吧,这么多年了。”
  林杰道:“没错,而且老鬼的功力还会增大。所以这里,根本是个死地,不可能还有活着的人呆在这里面!你懂我的意思吗?白洁一定已经死了。”
  我有点失态,一拳打的他弯下了腰:“你别胡说八道,我就不信鬼能把人怎么样!我答应了救白洁就一定会进去!”
  林杰面无表情道:“你是送死。”
  我告诉他我不信他,一点也不信,他如果怕死就自己回去好了。
  但是我故作镇定的朝那破破烂烂的单元楼门大步前进的时候,发现林杰颤颤巍巍的跟在我后面。“你不是害怕吗?”林杰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飞贼会宰了我。”
  真不明白他跟英飞倒底是什么关系,我暗下决心这次事情过了以后,就算剩下0.1条命也要把这件事情搞清楚。
  楼里混暗一片,墙上黑糊糊的,隐约可以看到那次火灾留下的痕迹。林杰紧紧跟在我身后,我们两人找到楼梯。
  楼梯没有坏,但是不平,有一层东西糊在上面,看上去像个黑灰色的人影在火中挣扎的样子,有一瞬间我以为那人影活了起来,一张狰狞恐怖的脸眼球突出的看着我们。“小狼,这个,大概是被烧死的人留下来的尸油。”
  尸油经过高温,深深的浸入了楼梯的水泥里。我说:“我理解。”拉着林杰的一直胳臂,从那影子上跨过去。
  “你刚才听见了什么没有?”林杰摇头说:“没有。”
  不会吧?我刚才上楼的时候,分明听见脚下的那个影子在咆哮。
  三楼了,白洁应该在三楼。我望向那长长的走廊,一排大门都半开着。也许应该先找到320,不管白洁在不在,她总会留下一点痕迹的。我正想着,林杰在背后跳起来。
  面前的门“砰砰”的依次关上,那股阴冷腐败的气流直冲我们扑来!
四、凶屋
  好冷啊!我爬起来,衣服一定脏的没的看了。地上全是泥,天上还在下着雨,这是什么鬼地方!极目远眺,我没有“眺”到任何正常的东西,只有眼前几十米的地方当不当正不正的有一间独门大院子。
  这里只有这么一户人家,冷,彻骨的冷,雨越下越大,没有别的路可走,只好寻个片瓦遮头。我过去,敲门,门没有动静,不过轻轻一推就开了。
  嘎吱……嘎吱……我抬脚进去。
  “有人吗?……有人吗?”喊了两嗓子,没人回答我。
  我得随便进那个屋子,正屋?门看着,有什么东西在梁上晃来晃去。有点白,有点闪,走近了我才看出来,那是一双脚,脚上是白色的袜子。脚的主人,正悬在梁上,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看着外面,看着我,好静,我几乎听不到雨声了。
  那人戴着清朝的帽子,一条看来是辫子的东西垂在僵直的手边,晃,白色的鼻头冲着我。
  等等,那不是白色的鼻头,而是腐烂的脸庞下森森的白骨!我咳得将身一退,恨不得现在就跑出去。不过没有,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不跑。
  也许是直觉吧,我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凉。还有东西在我身后,我没敢回头。
  有人咯咯的笑,像是很小的孩子。
  一个白色的影子从我左侧滑行到面前,果然是个小女孩,长长的头发披着,怀里抱着个娃娃。她看着我,一笑,露出白白的牙。拿不准她是不是想吓我,现在的情况是我两腿发麻。
  那小女孩头一歪,露出仿佛小猫般可爱的娇态,手里玩弄着怀中的娃娃,把它举起来,向着我。
  那不是个娃娃,她转向光亮的一面的时候我看出来,她怀里的是个死婴的僵硬腐烂,残缺不全的身体。
  “呵呵呵……呵呵呵。”
  她还在笑,笑的我忍无可忍。“不要笑了!”我叫道, “别笑了!你是谁?”
  可是她并不理我。
  背后有光,我看到地上有个长长的影子。还有人,或者是“东西”在我背后。好吧,我对自己说,如果你们要吓唬我,那我也吓唬你们。我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过身。
  听说人在精神极度紧张的时候会出现选择性失忆,我想我就是这种情况,因为直到现在,我在电脑前边回忆那段日后总是成为我的恶梦的一部分的场景,总是记不起来回头以后看见了什么。
  我的回忆只能追溯到灯光亮起来以后。
  这是一间屋子,两居室,黑糊糊的墙壁提醒我是在七号楼里。记得我跟林杰上了三楼,走廊里一长串门在我们面前一一合上,林杰是被吓得狠了,一把把我推进旁边的一个门,但是他好像没有进来,门在我门之间合上了。
  接着我看到鬼宅,现在又看见墙壁。
  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吗?我四下看看,被烧毁到如此程度的房间里还会有灯泡吗?这一切太不对劲了。
  脚步声,门开了。
  不是林杰,我看到的只是个年纪相仿的青年,脸色白的很,细眉细眼,无精打采的对我讲:“你好吵啊,我好不容易才睡着。”
  我吃惊道:“你是住在这里的?”
  他点头,说:“没错,这里没人收我房租,并且我爱怎么住就怎么住――你在我的储藏室干什么?”我说:“储藏室?这屋子里什么东西也没有。”
  他不相信的看着我,摇头说:“算了,有什么,你也看不到,总之你给我出来,不要捣乱。”
  我跟他出去,走廊里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一切让我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说:“你有没有看见林杰?他是我同学,跟我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叫白洁的,你有没有看见他们?”
  他摇头,说:“这里很少有人来的,要不是你在我的储藏室里大喊大叫,我根本不知道有人。”我问他在这里住了多久,对路是不是很熟?他说:“马马虎虎,反正我不会迷路。”
  我求他帮我去找林杰,但是他拒绝了:“我困的很,这样吧,你跟我回我的房间,我睡一觉,休息好了再去找你的朋友。好不?”我想了一下,觉得这主意可行。
  “好,谢了,我叫小狼,交个朋友吧!”
  他愣了一下,轻描淡写的跟我握了下手,说:“你好,我叫阿七。”阿七的屋子在楼梯旁,里面阴暗的很,我看到他径直走向床铺,义无返顾的趴下睡了,自己也就找个凳子坐下来。阿七这一睡就没动静,我等得着急,忍不住在走廊里踱步。刚才那个房间的门在另一头孤零零的开着。
  我忽然想到,林杰是不是也跟我一样,躲进了一个房间呢?
  如果如此,离刚才那房间最近的一间大概就是了。我过去,敲了敲那间303号的门。
  里面真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隐约间我听到咆哮声。“林杰!林杰!”门忽闪一下,开了个小缝,我刚打开一点,身后似乎有一阵很热的风吹来,顶着我的脊背把我抛进了门里面的黑暗中。
  那房中地方很大,我摸索了很久找不到墙壁,面前,好像有个很大的桌子。我沿着边缘摸索,渐渐适应了微弱的光线,才看清,那东西居然是口棺材。
  棺材里面,还有东西在乱动,指甲抓过木版的尖利声音。我很想跑,但是回身继续探索是需要勇气的,我对自己说,不怕,这些东西吓不坏我的神经,我倒要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棺材的盖子忽然被顶起了一点,我听到一阵喘息声。这声音……我推开棺材盖子,果然,林杰在里面,我拉住他手臂的时候他大叫一声。“林杰!是我!”
  他跟抓住了救命草一样抓了我不放,好一阵子才说:“这里面有古怪。”
  “这间屋子很大,还放着这么一口棺材。”
  “不止!我一进来,这里并不是一间屋子……这里分明有一个大院子,周围有好几间房子!”此时微弱的光线透过几乎锈死的窗缝照进来,林杰也看得出,这只是一间四壁被烧得黑漆漆的房间。“房子呢?那些鬼呢?”他手脚并用的爬出来,说:“我怎么被装进这东西里面的?”
  我说:“我要问你呢!这些房间里面古怪的很,我刚才进那间屋里以后,也看到一个大院子,一个清朝打扮的人在那里上吊。”
  林杰点头:“我也看到了,鬼出殡……很多白色的鬼魂抬着好几口棺材,然后我就晕倒了,倒下之前,我记得有人掐住我的脖子。”
  我说:“我记得你是个天师,你得有点本事!你的道具呢?”林杰从兜里掏出一个手电筒,那玩艺我见了八百多次了。
  “又是这个手电筒?”
  “你别小瞧它,他能够照穿鬼制造出来的幻象。”林杰充满自信的说:“只不过刚才我吓傻了,忘了用它。”
  “你干嘛?用这么怀疑的眼光看着我?”
  我长叹一声。
  “你这么做分明是怀疑我的能力嘛,你等着。”出门,在楼道里,林杰又掏出一快又轻又滑的透明布。“这是招灵披风。”他说,“只要把它披在身上,就会招来附近的鬼魂。”
  “招鬼魂?我怎么觉得跟找死是同意词啊?”
  林杰说:“第一,咱们都不想这样下去,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所以要把一切都搞清楚;第二,我觉得有鬼(这么说比较确切)在耍我们,所以我要把这里的鬼都招来点点数!第三,身为通灵家族的后人,老虎不发威,你也别把我当病猫啊!”
  我说:“好吧,只要能救出白洁,你随便耍酷。”
  林杰打了个胜利手势,说:“放心吧,志强也是我的哥哥。”
  一分钟……两分钟……
  “哪里有什么鬼魂来啊?”面前的走廊里空空荡荡,我回头对林杰道:“会不会咱们看不见?”林杰说:“不可能,按照咱们两个的能力,看见个把鬼不成问题。”
  “那怎么没鬼来?你的破道具不灵啊?”
  “你尊重一下我的道具好不好?这可是我们家族优秀的祖先留下来的。我们林家世世代代都是了不起的通灵人,比如我爷爷的爷爷,不但懂得通灵术,科学知识也是一流的。我现在用的这些集科学与灵异于一身的了不起的道具就是他发明的。”林杰侃侃而谈,完全不注意我的脸色,等他从自己的家族荣誉史里面爬出来,才问:“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
  我指指他身后。
  一群焦黑的人影聚集在那里,无数双血红的眼睛无声的看着我们。这是烧死的人吗?为何死去了,还是这么一副令人心悸的样子?林杰牙齿打颤,说起话来夹杂着嘎吱嘎吱的声音:“这个……他们是怨气太多,不愿意恢复本来的样子,要永远记着死亡的仇恨吧。”
  那些血红的眼睛,有的转一转,没有目光离开我们。
  我听到咯咯的笑声,是那个小女孩,抱着死婴出现了,她身后是那个一条一条的吊死鬼,脸有一半烂成了白骨。刚才没有看清楚的可怖面目在相对亮堂的走廊里一览无遗。
  再后面,一群白袍的人拖着脚镣当啷当啷,很小心的怀抱着自己的头颅走过来。
  当一切都摆在台面上的时候,游戏也该结束了……我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起这样的念头来。

五、螳螂背后
  “七……七……阿七。”那小女孩举着死婴,朝我们叫。那声音很有穿透力,我们不自觉的朝楼梯那边看,阿七站在他的房门口,垂手,含笑,望着我们。
  “阿七?你是……”虽然早有预感,我还是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无害并且总是需要睡眠的家伙就是七号凶楼聚集成的怪物。
  “你早知道是我,不是吗?”他嘴不动,可冷冰冰的话音传过来,好像一捅冷水泼过我的身体。“Wolfling?我早知道是你。没有人会毫无目的的做我的朋友。”
  我说:“不错,我是为了救白洁才来的,请你放了她。”
  阿七有点愤怒的说:“我从来没把那个女人怎么样!是她自己疑神疑鬼!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住到我这里来。”
  “那么她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她失踪了!请你们离开这里。”
  小女孩忽然又笑了,拍手说:“阿七,不要,我们不要他们两个走。”
  林杰?林杰!我旁边那位酷哥两眼发直,小声在我耳边说:“不好了,我有杀伤力的手电筒没电了。”
  “你们还想做什么?”阿七朝那些鬼魂喊,声音很大,但是嘴仍然没有动,“这么多年来你们的怨气充斥着我,把我变成一栋没有人敢来的凶楼,我都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女孩说:“因为我们在你的身体里,阿七,是我们给了你生命。”
  阿七说:“我要这生命干什么?我宁可做一栋普通的楼房,有活生生的人每天生活在我的身体里,听到他们说话,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那该有多好!你们也是,为什么不去投胎,为什么不肯安息?为什么要逼我?”
  “因为我们死的惨!因为我们死的怨!”小女孩说,“我们不能忘记这仇恨。”
  “可是你们恨的是谁?”我问。
  小女孩没有回答,阿七说:“他们早忘了,他们几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记得!他们在乎的只是仇恨,仇恨让他们越聚越多!”
  小女孩开口道:“是的,我们喜欢仇恨本身,我们恨。”
  阿七道:“可这不是我在乎的,我只是一栋楼!你们把我搞成了怪物,孤零零的立在这里,现在还要被拆了。”
  “林杰!”我捅旁边的天师,“你帮帮他。”
  他眼睛差点瞪出眼眶,好像要化妆那些跟在他身后的鬼魂:“你忘了咱们是干什么来的了?”
  “那是两码事,你有办法能让阿七脱离这栋楼,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吧?”
  林杰凑在我耳朵边上说:“你错了,你以为阿七像个出生的婴儿那样善良吗?你以为那些鬼魂真的忘记自己是怎么死的了吗?阿七才是罪魁祸首!自从他变成了怪物以后,所有的人都是他杀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承认,也许是自欺欺人吧,我们得小心,他比那些鬼魂更可怕。”
  我这才想起那些鬼魂来:“阿七,放不放我们走?”
  小女孩说:“他们是我们的!”
  冷,有东西抓着我的脖子了,死死的,我想掰开那只冰冷的小手,可无济于事。看不到林杰怎么样,我撒腿想跑,脚下一个滚烫的东西抱住我的脚。
  我重重的栽倒,耳边那小女孩的咯咯笑声仍未止歇。
  “你们放开他!”阿七的声音凌驾在众鬼魂的声音之上,“放开这一个,那个送给你们好了。”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谁,不过我身上的东西忽然不见了。“林杰!”他不在,他跟那些鬼魂一起消失了。
  “你为什么不救林杰?”我质问。
  阿七板着脸说:“你怎么不想想我救了你?”
  “他们怕你,你应该救林杰。”
  “救了林杰,再救你说的那个白洁?你以为我是救世主?我告诉你,林杰说的对,那些鬼有一半都是我杀的,所以他们怕我。我之所以要救你,是想亲自杀你。”
  “为什么?”
  阿七恶狠狠瞪着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么鲜明的表情:“你还问我?你是个卑鄙的人,为了救人而接近我,说要跟我交个朋友?我要杀了你。”
  我说:“没错,不过我是你的第一个朋友,不至于这么绝情吧?就算我骗了你,林杰他们也是我骗来的,你放了他们,杀了我好了。”
  阿七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杀人?只为了维持这个好像人的身体!每隔一段时间我就必须杀一个人,否则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变成人的样子跟你说话。”
  我又听见咆哮声了,犀利低沉。阿七在我面前挠头道:“他又来了!”
  “谁?”
  “每次他来,”阿七好像没听见我的问题,“就会有这种声音,我怕他。的确怕的很。”
  让他害怕的,还能是什么?
  旋风,但不是阴冷可怖的风,有人上楼梯来,脚步很轻。
  一个干瘪的棕色人形。
  一张狰狞恐怖的脸。
  我记起来了,是楼梯上的那摊尸油化成的。“你怕的就是它?”我问阿七,再看他一张脸已经变了形。
  咆哮,越来越大。
  “你不要过来啊,”我指着对面,“我不认识你!”
  那烧死鬼不说话。
  “你别过来!否则我不客气了啊!”
  它好像根本不懂汉语。
  “南同和尚!”烧死鬼背后忽然蹦出个人影,神气活现的指着它大叫:“你是南同和尚!”
  烧死鬼转过身,嗓子里沙哑的蹦出几个字:“你……怎么……知道?”
  林杰插着腰道:“当年灵异界最有本事的两个天师,一个是我太爷爷,另一个就是你,南同和尚!我刚刚到了这栋楼的地下室,看见了你用独特法门布的招鬼阵,原来这栋凶楼是你故意造出来的!你当初把这里改名叫南怨里,根本不是为了什么造福一方,施放怨气,而只是为了招鬼,把这个地方弄成一个鬼域!你为什么这么做?”
  烧死鬼道:“你知道的不少,不愧是通灵家族的传人。不错,这个地方是我造的,我才是这个地方真正的主人!”
  “二百多年以前,我跟你的太爷爷林炯是通灵界的两大高手。不过我们不和,一方面,林炯拐走了我出家之前的独生女儿,灿儿,另一方面,他跟我的意见不和,方法不同,我们磨擦越来越大,有一次争斗的时候不留神,灿儿被饿鬼抓走了,等我们赶到的时候,眼前只有她的一堆骨头了。”
  “我苦命的孩子啊,我在灿儿死去的地方坐了三天三夜,我恨林炯,所以为了对付他,也为了纪念灿儿,我决定把这里制造成一个鬼域。”
  我恍然大悟:“你把这里的名字改了,又布了招鬼阵,让招来的鬼魂替你杀人,鬼魂越来越多,这地方也就越来越恐怖!但是你怎么会烧死在七号凶楼里的?”
  烧死鬼道:“我也不知道,我修行远远强过林炯,所以能长生不死。那天我把这栋楼点着,刚想走掉,有人从背后打倒了我!我就这样死了。是谁?是谁想让我死?”
  林炯……这个名字……
  林杰大声道:“我管是谁让你死呢,我现在就干掉你!”他手中捏了个法决,嘴里嘟嘟囔囔背起咒语来。
  “……破!……破!”……
  “怎么没有反应啊?难道是我背错了?”林杰火烧屁股一样乱蹦,从我这里看过去,他周围有一股旋风时隐时现。
  林杰也察觉了,警觉的喊:“谁?”
  有人翻出来,由下至上,依次出现了那位的腿,上身,头。一个消瘦的青年,大大的眼,尖下颌,一笑,一对闪亮的小虎牙露出来。“阿炯?”我脱口而出。
  林杰好像猫见了耗子,朝他扑过去。
  阿炯轻轻一躲,不屑道:“傻子,谁把你从一堆鬼里面拽出来的?”
  而那个烧死鬼一对血红的眼珠子几乎掉出来了。
  “林杰,别打他了,你还看不出来吗?他就是你太爷爷林炯!”林杰听了我的话,傻了一般靠在墙上。
  “没错没错,乖孙儿。”阿炯说,“不过我已经离开林家了,关于我的事情很复杂的,没必要在这里说。”
  “阿炯,你跟南同和尚是仇人,你做的事情,刚好替他把刚才的故事讲完。他制造了鬼域,你也没闲着,利用鬼咒复活,而且趁南同和尚不注意,把他打晕在火场里。我想白洁之所以会住在这里,也是你的杰作吧?”
  林炯满不在乎道:“如果不把她弄来,那用什么办法能把你们弄来呢?那个招鬼阵是人摆的,只有人才能毁掉。不把你们弄来,谁破掉这老秃驴的招鬼阵,毁了这栋他苦心经营的倒霉的凶楼呢?”
  白洁的信,路两旁的坟头……怨气冲天的楼,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林杰的太爷爷,阿炯。
  “我服了你们了。”我说,“凶宅再可怕,也没有你们可怕。”
  阿炯朝我笑,又露出他的小虎牙:“你说的对,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是人,最可怕的东西,是人的心!看透了这个,我就决定不做人,我是自杀,然后做鬼,然后成魔的……林杰,你不用瞪我,我不姓林了,你爷爷的爷爷的爸爸,也就是我的爸爸已经把我逐出家门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叫别人在我的名字前面加上‘林’这个字!”
  结局、隐身咒
  “现在怎么办?一切都铺在桌面上了!”
  阿七,南同和尚,阿炯,林杰和我,面面相觑。
  难道地震了吗?
  “轰隆隆……”
  是那些鬼!他们要上来索命了!林杰顾不得鬼,顾不得他太爷爷,跑过来拉住我:“来,我念个隐身咒,它们暂时看不到咱们,趁这个时候先走!”
  “白洁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救白洁?我看她早已经死了!”
  “可是……”
  来不及了,那些鬼从两边围上来,一言不发的盯着我们四个。我勉强笑笑,说:“林杰,还是咱们两个看起来比较可口。”
  阿炯开口道:“你们走吧,我不打算拦你们。”
  南同和尚却恶狠狠的抓住我肩膀:“我要吃了你们。”我急忙缩向后躲,没想到他攥得太紧,指甲扎进我的肉里,鲜血长流。我以为这下子完蛋了。迷糊中听见阿七在喊:“放开他!”
  “放开他!”阿七在背后钳住南同和尚焦黄的胳臂,我觉得肩膀上一松,就是这个时候!听见林杰在念咒,和尚,阿七,鬼,阿炯,都不见了,林杰拉着我冲下楼梯。
  我们跑出七号凶楼的时候天色已晚,月亮在天上半明半暗的挂着,看起来那么亲切,背后巨大的断裂声,崩塌声,尘土飞扬。
  “塌了!七号凶楼倒塌了!”在公路上,我们擦着汗,遥望那座废墟。“再也没有七号凶楼了。”
  那么阿七呢?就这么死了?
  我觉得胳臂生疼,一查看,上衣和裤子竟然被撕出一条条口子。“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我看看林杰,他也是一样。
  “难不成你的隐身咒不是让鬼看不见咱们,而是让咱们看不见鬼?”
  我要不是没力气,早就扁死林杰了。
  白洁啊。
  “那是谁?”林杰撑着自己的膝盖说。
  远处的公路上,好像有个人躺着。我挪着脚过去一看,是白洁。“白洁!你怎么样?”
  她睁开眼:“小狼?你怎么在这里?”
  “是你叫我来的啊。”
  白洁说:“不知道,我好像租了一套房子,不过……记不得了,哎呀,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我扶她――还不如说她扶我站起来。
  走吧,这个时候不会有出租了,好在公路笔直,月色很好,而且,没什么鬼还能吓着我们了。
  “林杰!走啊。”
  他抱怨着:“**,我们叫人给耍了。”
  “阿炯不但救了白洁,而且明显保护了咱们……你以为凭你那个‘隐身咒’,咱们还能活着出来吗?”
  林杰说:“唉,可是七号凶楼,那个怪物,它干嘛要救你?”
  “不知道。”
  公路很长,走了好远,林杰问我:“你干嘛老回头?”
  “不知道,我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看着咱们。”
  “我要发疯了。”
  “别啊,你是通灵家族的后人。”
  白洁擦擦脸上的汗,我递给她一块巧克力。“给你,我想你很久没吃饭了,所以想带点吃的,不过现在……这模样……”
  那块巧克力已经变成巧克力浆了。
  白洁冲我笑,一向苍白的脸上有了些光彩。
  我又回头,这次好像看到了,阿七在公路的尽头,废墟那里遥望着我们,身影边缘闪着淡淡幽光。
  “为什么救我,阿七?”
  “无论如何,我还是只有你这么一个所谓的‘朋友’。”
  他隐约间笑了,仿佛这样说。
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17 发表于: 2006-11-24
第十八夜的故事   幽灵的礼物

一、英飞


  小狼:


  这个冬天无所事事,我在网上看了你写的故事,让我有一种十分怀念的感觉。希望你再写一点。


  我这个人基本上没有耐心写故事,给你出出主意还行。你为什么不把去年夏天的事情写下来呢?


  英飞


  二、回忆旅行


  英飞:


  提起去年的那次旅行,如果你现在闲的没事,干脆就跟我一起回忆一下吧。


  去年夏天,你给我发了一封夹着火车票的信,叫我去找你。坐了半天的火车,我到了一个东北的海滨城镇,住进定好的房间。


  这是一栋三层的小旅馆,我大概用了半天的时间才搞清楚。一层是老板住的地方加厨房,二层是我们这些住客,三层是什么,我不知道,因为那里被封住了,谁也不能通过楼梯走到三层去。


  我问过那个起了个名字叫“嫣红”的老板娘,她说:“我们这里是祖传的,三楼谁也不能上去。”


  奇怪的地方啊,我来的时候,明明老远就看到旅馆三楼的某个窗户里,有很明显的灯光。而且,好像还有个人坐在窗户前边写字似的。


  这就是我对那个无名旅馆的回忆了。


  第一天我没有找到你,我问过老板娘,她说从来没有你这么一个住客。晚上的时候,停了一两分钟电。当时我在客房里,觉得有一股很大的风吹过,窗户开了,窗帘呼呼做响。我想过去瞧,冷不防一个热乎乎的东西扑到怀里来,是一只小猫,很可爱。


  ……


  小狼


  三、五百年的约定


  小狼:


  那天晚上停电的时候,我一个人从旅馆外面的墙壁爬上三楼。


  你说的没错,那个旅馆的老板虽然说没有人可以上到三楼,却总是有灯光和写字的人影出现在某个窗口。只不过,那个窗口不是固定的,据我观察,星期一,是左边的第一个窗口亮灯并且有人写字,星期二是左边第二个,依次类推,那个旅馆,你应该记得,一边有七个窗口,另一边靠山,没有窗口。


  我那天弄断了旅馆的保险丝,为的是趁着黑暗从那一头爬到三楼,选择的位置是左边第二个窗口,星期二的窗口。


  你还记得吧,那天是星期一,你住的屋子是第二号,我正是经过你的窗台上去的。不过速度比较快,你根本没看见。那只猫……我并不知道它是如何出来的,只知道我正要叫你,被它忽然的挡住了视线。后来我也没多想就上去了,那个是302房间,我撬开黑着灯的窗户停在窗台上,定睛一看,吓得差点掉下去。


  你知道那种腐烂的很彻底的骷髅干尸吗?有点泛着灰绿色的骸骨还保持着写字的姿势,趴在我面前的写字台上。我一眼望见骨头上那两个空荡荡的黑洞和仿佛是因为痛苦而大张着的嘴巴,浑身不寒而栗,但是如果不进去,我这几个礼拜就白忙了。所以壮了壮胆子,我还是跨进那个窗户,从写字桌跳到屋里,骸骨的背后是堆积着厚厚灰尘的屋子,一落地便有激起的烟呛得我差点咳嗽起来。你知道我的眼神一向很好,就算是非常黑暗的地方,也能看得见,所以没费多大劲就寻到开着的屋门,进入走廊。唉,如果当时知道跳进那个屋子以后遇到些什么,我真希望自己依旧跟那具骸骨大眼瞪小眼的留在窗台上。


  那个走廊里……竟然干净的很,地板上没什么灰尘,有房间的一面七个门无声的洞开,没有房间的一面,墙壁上嵌有七盏灯。


  排列的很奇怪的七盏灯,灯泡很大,好像是日光的灯泡,上面也没有灰尘,每盏都正对着一个洞开的门。我本来想马上溜到301的房间去瞧瞧,那写字的人究竟是什么样,不过忽然的反应让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现在是在走廊上,对着七个洞口的门,没有……一丝灯光。没错,没有光,可是本来从外面明明看的见光的。我是把保险丝掐断以后,老板早就在五分钟之内换上新的,刚刚跳进来的时候,已经隐约的看见下边重新亮起的门灯。


  所以三楼应该早已经有电,原来的灯也该亮起来才是。


  除非是在桌子前写字的那个人,知道来了不速之客,已经关上了灯。可是他为什么要关上灯呢?我忽然想到,说不定这么黑暗的环境对他而言,更为有利。于是屏住呼吸,拼命想分辨出周围的空气是否有生命的痕迹。


  但是没有,过几分钟我判断,在周围方园三米的范围内,不可能有呼吸着的生命。莫非这里有在黑暗中更灵活的,没有呼吸的……东西吗?


  这让我想起来这里的理由。


  你应该记得我们飞贼家族的祖师爷陆柯。今年三月,我收到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的是我师父故世之前居住的地址,收信人:飞贼家族掌门收。信封里面有两页纸,第一张是这个无名旅馆的地址。第二张内容是:


  “至飞贼掌门:我们家族的莫一族长跟你们的陆柯先生定有约定,受托保管礼物五百年。五百年期过,你们必须派人从守护者手中将礼物偷走。今年七月十五日,便是五百年之最后期限。请你于此日之前行动,否则我们家族将按之前的约定毁掉礼物和守护者。后果自负。”


  陆柯在五百年前,曾经请莫氏一族的人保管一样东西。这件事情我以前也听说过,我们把那东西叫做礼物,因为猜测八成是他偷来的奇珍异宝。但是究竟是为什么理由,要把这礼物请托外人辗转保管起来,五百年以后再叫后人偷回来接收,真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的师父生前说,太师父提起莫氏一族,有颇为害怕的表情:“那是跟黑暗共存的家族,拥有幽灵的守护。”


  是不是礼物身边也有幽灵的守护?


  我有一种不详的感觉……说不清楚是什么。


  话说回来,当时我在三楼的黑暗中,思考一会儿决定还是先去本该亮着灯的第一间屋子看看。屋子里一片寂静,透过窗外的一点微光,我能够更清楚的看清窗前的东西。


  那个影子,我看了半分钟就发现了,没错,一具几乎一模一样的骸骨。


  它背对着门口,正对着窗口坐着,靠在写字台上,保持着好像在写字的姿势。为什么这里会有这样的布置?难道剩下的五间屋子……都是一样,每天不同的只是后面亮着的灯泡而已吗?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我正在想着,冷不防,忽生变故,骇得我全身都不能动了。


  一只冰冷的手放在我脖子后面,静静的。


  这只手硬邦邦的好像只剩下骨头,却是非常有力气,我能感到指甲钳进肉里。我不敢动,因为我知道对方的行动一定比我快,既然已经失了先机,目前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搞清楚他(还是它?)倒底想要干什么。


  况且,更令人担心的还有,我在此之前竟然没有发觉有任何人靠近。


  ……后来的事情,你大概齐都清楚了。


  英飞

四、一步登天


  后面的事我的确知道。


  那天觉得头上的地板有人走动的声音,不过根本没有想过那会是英飞。因为从我认识他开始,这家伙走路就没有发出过什么声音。


  如此沉重的脚步声在我当时看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楼上有人。于是对老板的说法十分嗤之以鼻,想必他是把三楼当了私人储藏室,才编这么个拙劣的谎话阻止人家上去的。把猫一扔正想睡觉,门忽然开了。


  我记得之前明明锁过门。


  正想过去看,有人进来了,是那个叫嫣红的老板娘,穿了身基本没多少布的睡衣,脸上花花绿绿涂着脂粉。这个老女人……我正想着,她忽然就开口了:“你认为我是个老女人吧?”


  我马上不好意思起来,说:“没有,其实你也……挺年轻的。”


  她说:“我都已经三十六了,不算年轻了。”我很想夸她比我想象的年轻,因为我一直以为她四十八。


  “这个……咳,三十多也算年轻的很,现在六十还算青年期的老年呢。”


  老板娘一笑说:“你可真会说话,比我家老头强多了。”


  我说我跟你家老头不是一个辈份的,这句话好像惹她生气了,把粘呼在身边的猫一巴掌打跑,大咧咧的坐在我床上,说:“你们这些小伙子都骄傲的紧,这个这样,那个也这样。”


  我说:“还有其他的年轻人来这里吗?什么时候?”


  “一个礼拜前吧,住了三天就走了。”


  我忙问:“是不是一个比我稍微高一点,眼睛亮亮,眉毛上挑的年轻人?”


  嫣红想了想,说:“是啊,差不多,我忘不了他那对眼睛,贼亮贼亮的,不大说话,也不笑……”


  八成错不了,是英飞。英飞的话,他可能连正眼都不会瞅这个老板娘一眼吧。我起了同情心,说:“老板娘虽然岁数长了一些,但是依旧这么有风韵,我想随便哪个小子,都不敢正视老板娘的。”


  嫣红显然一愣,问我真的这么想?


  我当然诚恳的说是的。


  嫣红一低头,声音低了八度,说:“真是谢谢你啊,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肯说这样的假话哄我的人。”


  既然她都知道了,我也不虚伪的说:“老板娘,假话说不说都可以,关键是要自己开心,不用计较别人说什么。”


  她沉默,好一会儿问我说:“那个眼睛亮亮的小子,是你的朋友吗?”


  我说是,我就是来找他的。


  “我得回去了,我家老头子现在忙着呢。”她说着,看看我的脸色,然后站起来往外扭:“他说什么在三楼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就等着某个一步登天的小子上去做客了。”


  她走了我打算睡觉,熄了灯辗转反侧。


  有个词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怎么想不起来呢?迷迷糊糊中,好像梦见跟英飞和许多旧事。那是在高中的时候吧,有个不良少年打算修理我一顿,英飞迎面打了他一拳,叫我跟他一起跑。很不幸跑到了一条死路,面前有墙,英飞踩了个水泥管子一蹦就上了墙头。


  后面就是黑白的奔跑,穿过每个胡同,当时……基本上没有什么思想。


  我问过英飞,你怎么那么强啊,那么高,一蹦就上去。他回答我说,他有功夫,这一招叫“一步登天”,还没完全练好,如果练的好了,别说一堵墙,几层楼都上的去。


  我看他是练的好了,那次寄金盒子给我的时候,忽然就从寝室四楼的窗户爬进来了。这个家伙……


  我猛然从床上起来,没错,想起来了,“一步登天”,就是这个。老板娘嫣红说,老头子不但在三楼,还做了准备等待什么人,这个人,明明指的是英飞。


  知道英飞会来,又知道他这个功夫的,是谁?


  忍不住想起某一本武侠小说里的话: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如此了解英飞的人,不是处心积虑安排好圈套等他去钻的敌人,还能是谁啊。


  我手忙脚乱的摸出魔笛,轻轻吹了一下,无声的紫色烟雾弥漫出来,露出紫裳那张平静而雪白的脸。


  “你有什么吩咐,主人?”


  等一会儿……把除魔手电筒翻出来塞到兜里,再对紫裳说:“请你想个什么办法让我到楼上去。”


  紫裳看我指天花板,乐了。


  “主人,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把你从这里塞上去啊。”她说:“不如我自己上去看看吧。”


  我同意,说:“那你小心点儿,我朋友可能在上边。”


  ……


  紫裳上去很久都没有回来,我急了,跑到楼梯口。通往三楼的木版门虚掩着,用手一扣竟然开了,里面黑乎乎一股湿气。把手电筒打开,我慢慢的爬上去。上面,是寂静的走廊,七盏灯……打开的屋门。不知道在哪里找到英飞,我决定一间一间找。


  这很简单,因为门开着,只要在走廊里瞅一瞅就可以,外面有月光照进来,一道影子拉的长长的。


  有什么人面对窗口坐着,太静了,我怀疑的衡量了一下,没有呼吸的样子。难道只是一个塑像吗?再看看屋里的其他地方,左边墙角下好像有什么东西。


  大着胆子拧亮手电筒,淡淡的光照过去,我不禁“啊”的一声叫出来。


  是个人蜷缩在那里,头低着,双手抱膝,鲜红的一股血从沿着袖口流出,从手指尖滴答的落下。我十分担心的过去一推他的肩膀,说:“英飞?”


  果然是英飞,在我一推之下靠在墙上,头歪着,双目紧闭。


  血……来自脖子上那个小伤口,我简单的看了一下,把手电筒放到一边,双手继续摇晃他。“醒醒!”


  英飞依然没有反应,看样子他是从后面受到到袭击的,我想不出什么人能从后面偷袭他。幸好想起兜里有一打创可贴。


  不知道这个小小的家伙管不管用,我给他扎上,幸亏伤口十分不大,按照老师讲过的急救方法按住止血点,一会儿竟然有奇效。


  “英飞,太好了,血止住了。”我正高兴,身边的影子好像形状变了,不对,是灯光变了,手电筒……我一侧头,看见我的手电筒拿在别人的手上。


  “老板?”我认出那个大腹便便的身影,说:“你怎么在这里?”


  那个中年,秃顶的旅馆老板不像往常一样笑眯眯,相反,板着脸,说:“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是我先问的你吧?我朋友受伤了,我们马上要下去。”


  老板笑了,说,你一定不知道我是谁吧?


  我说你是老板啊,这里的老板,总要保护住客的安全吧。


  “他不是住客,而是我们莫氏一族的敌人。”


  我被他说得迷糊:“莫氏一族,干什么的啊?”


  “你不要装糊涂了,难道你不是为了礼物才来的吗?”


  我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礼物。”


  老板嘴角上撇,皮笑肉不笑的说:“你不知道?也好,我这就带你看看陆柯留给我们的东西!”


  我告诉他我没空:“第一,我不是什么飞贼家族的人,第二,我对礼物不感兴趣。你没看见我朋友受伤了吗?”


  他却不理我,回身自顾自的走了。


  他拿着我的手电筒。


  不好了,我得马上带英飞离开,他还是一动不动的。此时光已经彻底不见了,还得有几秒钟才勉强适应黑暗。记得楼梯口的位置,我背着英飞走出门去。


  “呜……”


  什么地方有低低的声音,背上的英飞动了一动,我听到后面有脚步声。


  很沉重的脚步声,就是我刚才在楼下听到的声音。判断一下方向,在左侧,我慢慢的转过身。有个人正在走廊里站着,面对着我,从第三间屋子敞开的门里射进的月光照在那个人身上,我看得分明,不由得打个冷颤。


  那个……分明是一具干尸,还是说一句骷髅更确切些?没有皮肉的嘴大张着,无声的对着我。


  我后退,后退,是楼梯口了,要下去,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再转头,一具差不多的干尸近在咫尺,黑洞洞的眼窝差点对上我的鼻子。


  “啊!”我终于大叫一声,腿一软,连英飞一起扔地上了。


  干尸一步步走过来。


  “别过来!”我张牙舞着的乱跑,姿势一定难看的很,不过在那样的夹击下其实根本没什么逃跑的余地,无意中手拍到了什么。“啪”的一下,那面墙上的一盏灯一下开。


  好亮,我捂着眼睛过一会儿,脚步消失了。


  面前,干尸静静的站着,仿佛从来没有移动过。


  “你看到了?”干尸的背后,老板站在那里,说:“这就是陆柯留给我们的东西啊。”


  我说:“这个……就是礼物吗?”


  “他们是礼物的守护者!五百年前,陆柯独闯我们莫氏一族的城堡,虽然偷的是金银一类的不值钱东西,却惊醒了我们族里的守护者。”


  后面有人一把抓住我脚踝,吓得我一屁股坐下了,接着一只手拍在我肩膀上,英飞说:“别怕,是我。”


  英飞啊,差点吓死我,我已经不需要最后一根稻草了。


  “你们的守护者,是幽灵吧?”


  老板说:“不错,我们家族本来就是使唤幽灵的人。不过我们的守护者,是所有幽灵中最厉害的,我们族人抓到它以后曾经用咒符封住了它的意识,让它甘心做我们的奴隶。谁想到陆柯在我们城堡里偷东西还不够,一刀挑断了幽灵身上的符咒。这一下闯了大祸。”


  “幽灵报复了你们吗?”我好奇心起来,也先暂时忘了害怕。


  “何止是报复而已!”老板惨然的一咧嘴:“幽灵杀了我们族里几乎所有的人,只留下了几个小孩子,它指着那几个小孩子说:‘老子叫你们使唤了这么多年也够了,现在也要使唤使唤你们。’接着把一个五百年的任务交给了我们族里剩下的小孩子。”


  老板说:“你们绝对想不到幽灵交给了我们什么!它把我们族里当时最强的七位长老的尸体贴上我们自己的符咒,让他们变成了没有思维的幽灵奴隶。它说陆柯救了它,欠了个人情一定要还,不过如何还,还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我说:“它叫你们家族七长老把给陆柯的礼物守护二十年吗?”


  老板说:“你猜的不错,它就是想了这么一个残忍的法子,这么一来,我们后代子孙为了维护先人也必须世世代代的守着,好不容易过了五百年……可以通知飞贼家族的人领回礼物了,我们不甘心,就动了一点手脚。”


  英飞在我后面道:“你们的手脚就是叫我来偷,如果我来偷的话,七个长老一定会阻止我,因为他们接受的任务,就是好好保护这个礼物,无论什么人来偷,都是会出手的。”


  老板说:“不错。我们为了守护七个长老,建立了这么个小旅馆,把他们并排安在三楼的房间里。每天都有一盏灯,轮流照到他们的屋子里,这本来是我们用以消除做了奴隶的幽灵的戾气的方法,现在却要来对付自己的先人。那个幽灵的手段可有多么恨。”


  我愕然,道:“那你也不能报复飞贼家族的后人啊!”


  “为什么不能!陆柯做下的孽,应该他的后代来补偿。”


  英飞淡然一笑道:“你应该知道我们家族跟你们莫氏一族是不同的,你们是依靠血脉代代相传,而我们不是,所以我们不应该像你们一样,继承一些由祖辈传下来的怨恨或者别的什么。”


  “况且怨恨,”他捂了一下脖子说,“根本不是应该传下来的东西!”

五、幽灵的礼物


  老板的脸在他自己刚刚打开的手电中怪异的很,英飞淡淡的笑一声,说:“五百年的屈辱,你不想看看幽灵叫你们守护的东西吗?”


  我第一次听到他如此决然的声音,英飞背心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唯一可以发觉的,是他手中多了样东西。


  那应该……是把锋利的短刀,因为手电的反光照过来,晃的我眼睛差点闭上。


  接着我就看到英飞冲了上去。


  他的身法如此之快,莫老板只来的及惊呼一声,我没有看清楚英飞的动作,反应过来时老板庞大的身体已经倒下,手电到了英飞的手上。


  旁边的僵尸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


  “老板,他……”


  他嘴角微撇,还是那么笑着,气定神闲:“好了,他只是晕过去了。你不是也想看看幽灵的礼物吗?”


  当然,我们两个不约而同的朝第一间房门口走过去。


  根据我的推断,幽灵的礼物,最可能就在第一个房间里。每周一天的灯光,僵尸的守护,一定是莫氏一族的手段,他们专心守护的礼物,应该是在……英飞把手电光在屋中移来移去。低声问我:“你说,礼物应该在哪里?”


  光,在那个窗前,我脱口而出:“那里!只有这个屋子里的僵尸没有动,我想礼物应该在它身上。”


  可是我们都犹豫,不明白是否要去动那个硬邦邦的家伙。


  “你说,那个幽灵的礼物会是什么?”


  英飞说他想不到。


  “不过马上就知道了。”他把刀别起来,去扳那个僵尸,那硬邦邦的东西猛地翻过来,胸口果然系着一个小盒子。


  又是个盒子,我看着英飞,有一些似曾相识的事情恍然在脑海中。


  万一,这是个潘多啦的盒子……


  “呵呵,你们死定了!”我听到这个声音回头一看,惊讶的发现门口的老板身边多了个紫色的影子。


  “紫裳!”


  “她已经不是你的小跟班了。”老板狞笑着:“我们莫氏家族的手段就是这样,紫裳成了新的守护者。去,把他们两个人都杀了!”


  紫裳抬起手来,尖利的指甲伸的老长,径直朝我脖子扑过来。


  英飞叫声不好,挥刀来斩,冷不防我一推他胳臂,锋利的刀锋把我们两人的手臂都割了好大一条口子。


  紫裳的手牢牢抓住我的领子。


  “英飞!不能用刀,紫裳已经没了一条腿……”我对正想再冲过去的英飞叫。他愣了一下,改变方向。


  这回老板更快的退了一步,高声道:“飞贼,你只要动一下,我就叫紫裳把那小子撕成碎片!”


  我瞥一眼,僵持下来了,谁也没有别的动作。


  令人欣慰,紫裳并没有掐我。


  可我也动弹不得。


  屋外的月光洒了一片进来,正对着紫裳雪白的俏脸,隐约中,似乎有泪从紫色的双眸中落下。紫裳……她是不得已……我忽然被一种怜悯,或者更加柔软的感觉包围了,如果没有仇恨,没有幽灵,没有可恨的老板,那多好啊。


  礼物……碰到了什么东西,是那个盒子!正好落在我脚边,只有一个机会了!猛地一缩身,衣服在紫裳的拉扯下“嘶啦”一声撕裂了,蹲下去的我趁机抄起那个盒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开了它。


  非常之快,没有思考的时间,我知道其他人都如我一样盯着那个盒子,可惜他们没有我看的清楚。


  那个盒子……是空的!


  我很失望,愣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如何是好。盒子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甚至灰尘……


  不对啊,这个盒子如果密封的连灰尘都进不去的话,该不会这么容易的被我打开才是。


  “这个礼物是假的!”莫老板显然想的和我一样,怒吼一声,“陆柯,幽灵,你们走着瞧!”


  我觉得他的反应很滑稽,不以为然道:“这真是幽灵留下来的礼物吗?”


  什么地方传来咝咝声,我循声望去,吓了一跳。刚才被英飞扳倒在地上的僵尸开始融化,变成黄色的粘稠的液体,再在空中飘散开来。英飞和莫老板无语,显然也发现了这一情况。莫老板甚至还向走廊里看了看,我看的那边隐约也有黄色的烟雾。


  走廊里的僵尸,一定也是这么融化了。


  很久,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和英飞面前的那具僵尸完全消失了,就连地上的黄色液体也完全的不见。


  “它们走了!”紫裳呆呆的说。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窗外有几个模糊的影子,渐渐飘向远方,背影飘飘然,好像穿着古代装束。


  莫老板不敢相信的说:“他们走了!我们的七个祖先走了,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明明是被幽灵赌咒要守着这个礼物的啊!”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英飞撇了撇嘴。


  莫老板被我们两个的表情弄毛了,深吸一口气,继续装着恨巴巴道:“你们笑什么?”


  “笑你啊,你这个愚蠢的报复计划……一直是在报复你们自己!”我整理一下自己扯的惨不忍睹的上衣,说:“幽灵留下的这个礼物,就是赌咒的解除。盒子打开的那一刻就是赌咒解除的时候。这个幽灵真是有意思,竟然把接触赌咒作为礼物留给陆柯的后人。”


  英飞收起短刀,坦然的看着面前有点摸不清状况的莫老板,平静的说:“幽灵留下的礼物,是‘原谅’。”


  赌咒的解除,莫氏一族跟陆柯的恩怨,还有幽灵被奴役的怒火,随着这份礼物的打开仿佛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没错,是原谅!现在,什么都过去了。”


  莫老板板着脸,抹了下额头的汗水,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在我跟英飞身上轮流瞟来瞟去,过了一会,一言不发,转身便走。听声音是下楼去了。


  结局


  “我听说过莫氏一族,不过他们跟我们通灵家族干的不是一样的事情。在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热衷于管理和帮助那些灵魂和恶鬼,而莫氏一族的人专门捕捉那些东西用于奴役。”林杰摇头晃脑的一顿阐述。


  “不过,真是走了下坡路了,我们通灵家族只剩下我一个。莫氏一族也没什么人了。”


  我想起一个朋友,踢一下被林杰摇晃的忘乎所以的凳子:“那么莫灵是不是……”


  林杰一拍巴掌:“聪明啊,莫灵本来是莫氏一族的人,不过他早就跟家里脱离关系了,照他的话说,他比较喜欢我们通灵家族的作风。”


  那种靠奴役别的东西——就算是灵魂,迟早是要灭亡的。


  林杰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我在想什么,讨好的笑着,说:“不过你跟飞贼可真幸运啊,收到一份那样的礼物,可不是天天都能碰上的好事儿。”


  怎么说呢,是这样吗?
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18 发表于: 2006-11-24
第十九夜的故事   不祥之兆
“小狼!怎么了,整天愁眉苦脸的?”我揉揉太阳穴,这样回答:“没有什么,头疼。”

  “一直头疼?是不是得了最近最流行的传染病啊?”

  我说我哪有这么好的运气!“你们唯恐天下不乱啊?没听说过那个病好像挺厉害的?”

  阿标说:“什么啊,现在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我就希望打一场仗,或者干脆来点天灾人祸。呼啦一下,不用上课……”

  他脑袋上挨了我们伟大的班干部子强一下子:“你注意一下言论啊。”

  “别这么严肃——”

  有节奏的鼓点声,地方在敲鼓?我目瞪口呆的瞅着仍然兴致勃勃的兄弟们,阿标没有闭上那张缺德的嘴,子强也仍然做着思想工作……黑子在一旁饶有兴致的听着大家斗口。可是,我怎么什么都听不见?

  黑子张大嘴巴,可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有人拍我肩膀一下,一切恢复正常。是林杰,满脸堆笑:“嘿,我回来了。”

  这个“回来”不用问,是探家完毕,批评了他多少次,这小子还是要往家跑。我没好气道:“你没听说过学校广播,为了避免那个什么传染病不许擅自离校啊?”

  他说:“听说了听说了,这不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我决定老老实实在学校里呆着——你怎么脸色这么差?不会已经病了吧?”

  我刚想说我什么事也没有,忽然愣住了。

  林杰的脑门上好像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的确,那是一块若弃若离的黑——“你怎么了?”林杰听见,说:“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的确,我是不大舒服,我说:“大概是缺觉,昨天晚上打扑克到一两点,唉,老了,身体不成了,我得睡会儿。”

  林杰眨眼道:“那你先睡,有空去我那里,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一、林杰坠楼

  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四周这么黑,远处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喂——”我大喊:“这是哪里?你是谁?”

  有脚步声,是谁急忙忙的跑过来了,我很高兴能听到点动静,就要转过身去,冷不防背后一只手狠狠推过来,脚下一个趔趄,竟然踩空。

  前面……没有土地,我就这样摔下去了。

  “嘿,怎么了?”胖子叼着一根冰棍问我。

  我抹一下额头,全是汗:“做了个恶梦,梦见从楼上掉下去。”胖子说:“有本书上说做那种从高处摔下的梦是长个儿的表现。”

  我说:“得了,我看我没那个潜力了。”

  胖子说:“不一定,你没听说过二十三还蹿一蹿呢!有机会的,比如……星期六有空没,有个比赛。”

  “什么比赛?”

  “篮球,咱们班下个礼拜要参加学校联赛,你知道大刘前几天把脚崴了,人数不够。”

  篮球……我隐约想起什么不自在的事,摇头说:“不了,我打得太臭,你叫阿标啊子强啊去顶一手吧。”

  “你以为打麻将呢!再说咱们寝室打得比你好的还真没几个。”

  我不自在的说:“我不能比赛……”抬头看见林杰走进来:“喂,怎么还不去我那里?”

  为了躲开胖子的邀请,我这回一蹦就起来:“走,这就去。”不料胖子不依不饶:“不成不成,你得跟我走。”

  “干嘛?”

  “打篮球,就算你不比赛,跟我们去练习总可以吧!黑子也在下边呢。”

  林杰一拍胖子:“胖哥,你们篮球队下个礼拜要跟我们班比赛了,准备的怎么样?”胖子说:“那不能让你这个奸细知道,小狼,快点儿,走了。”

  躲不了,那就去吧,我换了双运动鞋,跟林杰说了几句话,他就要走了。

  “林杰?”

  他回头,样子在楼道里显得孤零零的,仿佛要被楼道深处的灰暗吞没一样,我不放心起来,刚想再说点什么,但看见他摆摆手,还是平时那个装酷的模样。

  “没事儿,我在屋里等你,记得去找我啊。”

  篮球场今天人不多,火红的夕阳让五大三粗的兄弟们多了一些金色的光彩。我一抬手,一个空心球,进了。

  “不错啊,你的三分球准的很。”

  我一笑,黑子又说:“为什么不比赛?”

  比赛?那种热烈的拼抢,流汗,观众的呼声……我脑子里浮现出那么一幕情景,在室内的球场,我把球传出去,栏板下面是个熟悉的影子,一个漂亮的投篮,球进了!震天的欢呼声,还有哨子响,比赛结束了,我们赢了!我挥着胳臂喊,周围的队友也兴奋不已,可是那个篮筐下的人,那张脸上一点喜色也没有。

  我拼命摇摇头,想把什么甩开,黑子的声音又响又亮:“想什么呢!”

  我跑开,去追刚才没有接到的黑子传过来的球。

  “我不能比赛。”

  黑子接球,上篮:“为什么?”

  “因为比赛会我想起不大好的回忆。”

  “你是不是男人啊,婆婆妈妈的。那是什么事儿,给我说说。”

  我张口道:“我也想不起来了,大概是高中吧,我参加过一次比赛,不过那是我参加的最后一次比赛,从那以后,我发誓绝不再参加篮球比赛。”

  “那次你们输了?”

  “没有,我清楚的记得我们赢了。”

  “那为什么?”

  “我也记不清楚——哎,那个——”

  黑子顺着我的手指去看,篮球场旁边,是我们的宿舍楼,三楼的一个窗口,坐着一个人。

  “他不要命了?”黑子呸一声,“这年头脑子有点问题的真多。”

  那小子坐在窗台上,两只腿在楼下的空间晃荡晃荡,背后是打开的窗户,那个样子……真的好像……有时候行动快过思维,在我终于要想起什么的时候,先脱口而出道:“林杰!”

  旁边的胖子他们也停下来,说:“真的,是那个经常来找你的小子。”

  我跑过去,在篮球场的边上,离着林杰近了,抬头喊道:“你不要命了?快点回去!”林杰低头看看我,神气十分自在,说了一句什么,可惜声音不大,风把声音带走了,我只看见口型,接着,他就从楼上掉下来了,自然而然的,摔在满是杂物的楼下,我的面前。

  血,慢慢的渗过地面,爬到我的脚下,我不敢动,也不愿动,因为我知道那是谁的血。有什么东西默默的扑过来了,我眼前一片暗红。

  “小狼!”是胖子拍我肩膀,“别想了。”

  我把手里的课本往床上一扔,说:“不是想不想,我的确看见了!”

  “看见有人把林杰推下来?这不大可能的。”胖子好脾气的坐在我面前,“你应该记得咱们去306的时候,那屋子是从里面锁着的,踢开门以后,里面也没有人。如果有人推了林杰,那他是怎么消失在屋里的?三楼啊!”

  “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胖子想起什么,说:“除非是你那个哥们,我是说经常从窗户爬进来的那个。”

  英飞?他会功夫是不假,不过不可能会这么做,我毫不犹豫的反驳:“他不可能,我很了解他,我们高中的时候……”

  一只胖手在我面前划过——“你干嘛?”

  胖子说:“你发什么呆!还没说完呢,你们高中时候怎么了?”

  英飞,篮球。

  我哑巴了一会,站起来:“没怎么,都是些无聊的事情,不说了,我要去医院看看林杰。”

  医院,有股我很不习惯的味道,经过一长串病房,我找到林杰。

  他躺在临窗的床位上,早晨的阳光照过来,睡相显得天真而且安然。我很想叫醒他,正巧医生来了。

  “他怎么样?”

  医生叹口气,扶了一下眼镜,结结巴巴的说:“他、他其实……你是他的家属吗?”

  算是吧,我回答,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

  医生道:“其时也没什么事。我们就是查不出来他有什么事。”

  “他从三楼掉下来了!”

  “可是他基本没受什么伤。”

  那倒是——“他掉在下面垃圾堆里,正好有人扔了个沙发垫子。”

  “这就是了,他浑身上下只有几处皮外伤。”

  “那——”

  医生打断我的话头说:“他就是不醒过来,我们给他检查了好几遍,都不明白他为什么醒不过来。”

  我也不能明白,在林杰的床边做了一会,我又想起那个荒唐的梦来。梦里,的确是有人推我掉下去的。

  林杰也是被推下楼的,我毫不怀疑的这么想。

  可是那个黑影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林杰他那句话。

  那句话……我猛地仿佛听见林杰的声音,他在说:“下一个是莲花。”对,就是这么句话,下一个是莲花!

  我摇晃着林杰的脑袋,他闭着眼睛,安静的很,我恨他这么安静。“莲花是什么意思?说啊,莲花是什么意思!”

  垂头丧气的走在学校里,迎面过来一群唧唧喳喳的女生。

  “我说嘛,其实咱们老六对……”一个高八度的声音忽然打住,倒让我好奇的看了她们两眼。不认识,除了那个白衣服黑裙子的,有点眼熟。

  “你好啊!”她歪着脖子,笑语盈盈。

  “薄荷?”

  薄荷这回是披肩发,一身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装扮,倒显得颇为可亲。

  “是啊,我们社团活动,怎么样,有兴趣吗?”

  我摇头说:“没,我烦的很。”

  “是林杰的事?”薄荷眨眨眼睛,“别这么吃惊,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他还是我师父的挂名后代。呵呵,他不会有事的……你别瞪着我,我只是按常理推断。”

  我呼出一口气道:“是啊,你师父阿炯嘴硬心软,如果林杰要完蛋了,一定不会不管。”

  薄荷道:“你可不能这么说,我师父听见说不定会做什么的。我们要走了,你真的不去吗?参加诗社很有意思的。”

  “我又不是贾宝玉,做诗干什么!你们去吧。”薄荷这个小姑娘惹不得,我开步走,又停住了。

  她身后,那个大家笑称为老六的姑娘,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怎么了,对我们老六一见钟情吗?”

  薄荷鬼鬼的道。

  “去你的。”我说,下意识多看了那女孩几眼,客观上说,“老六”的确是个漂亮姑娘,而且还很面善。虽然脸色苍白了些,大的不太实际的眼睛里也没什么神采,不过这都不影响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我冲她笑了笑,走开了。

  “莲花是什么意思?”

  屋里大虾叼着刀削面,嘟囔了几句。

  “他是说王莲花。”子强翻译道。

  我啼笑皆非,说那跟我的问题毫不相干。

  “我说你没事想这个干嘛,是字谜吗?”阿标问,“最近好像很多字谜。”

  “切,不是,就是想知道。”

  胖子一阵风似的冲过来坐在我铺上,搂着我肩膀道:“莲花的意思很多,比如大虾,最近看了武林外史,记住一个王莲花。别的嘛,就是指一种花。”

  黑子刚进屋,听了个半调子,随口说:“王莲花?干啥啊?”

  胖子道:“没什么,陪小狼猜哑谜。”

  黑子问道:“哑谜?打一个什么?人物啊还是东西?”

  人物还是东西?我笨死了,竟然没想过,莲花……最可能是人名吧。“你们知道谁叫莲花吗?我是说咱们学校的。”

  “切,这么俗的名字怎么会有。”

  “不一定非是莲花,也许是同音或者读音差不多的名字。”

  “说到这个我知道一个。”阿标说,“下一届咱们专业的美女,叫连桦,挺有名的。”

  子强道:“我也见过的,眼睛很大,不过有点病泱泱的。”

  “林杰认识她吗?”

  “废话,一个班的,能不认识吗!”

  怎么去找一个素未谋面的女生呢?第二天早上看完了林杰,我在他寝室踌躇很久,中午,天气热起来,林杰的屋子里有些气闷。我打开一直关着的窗子,发现个有趣的东西。

  就在玻璃外侧,有个浅浅的黑印子。

  不是油漆,更像是血,我偏激的这样认为。林杰是从窗台上掉下去才受伤的,在此之前玻璃上不应该有血,除非他坠楼之前就受伤了,或者,这根本是那个人的血。

  那个推林杰下楼,再迷一样消失的人。

  从这扇窗户看向操场,正在打篮球几个人影子怪怪的。我不安起来,仿佛有什么危险本来应该预见到,而又错过了。

  正想着,面前的景物忽然像一层薄薄的玻璃纸在扯拉下扭曲起来,篮球场好像变成了水面,有什么东西摇晃着飘过来。我惊讶的不知所措,冷不防脖子上被什么东西勒住了,呼吸困难。

  我大叫一声,向脖子上一摸,什么都没有,退后几步再看,一切如常。

  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地上居然有一枝莲藕。

  林杰弄这东西来干什么?在我们学校,种了许多莲花的地方……是东湖那边吧。我一边思索一边下楼去。

  夏天了,其实我喜欢夏天,湖边一对对情侣,或者偶尔经过的姑娘们身上漂亮的裙子都告诉我,现在是我喜欢的季节。

  不过今年的夏天因为很多乱七八糟的原因失去了它本来的色彩,这天气只让我觉得迷惑而且烦躁不安。极目远眺,东湖的莲花开的正好,湖边一群女孩正围在一起好像讨论着什么。我马上想起某位哲学家的名言: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对着几千只鸭子是无法让我思考的,所以我决定走开去。

  “小狼!你过来!”

  走开的计划胎死腹中,那里面的五百只鸭子叫住我,居然还是叫做薄荷的那个女孩。“过来一下,帮个忙。”

  我嘴上说:“我不认为需要帮你们。”脚下还是走过去了,薄荷抬起头,这回脸上有点惊慌,见我走过来,一下子跳到我背后,指着湖中说:“你看,那是什么!”

  湖里,一片寂静,夏天的池塘,往往不能给人干净清澈的感觉。

  “荷叶下面,你看看。”

  的确,那里有很奇怪的东西,泛着一股死白,恰好有风不识趣的吹来,我闻到了一股不详的味道。“那是……”

  薄荷睁大了眼睛点头说:“我知道那是什么!麻烦你用这根木棒把它弄过来。”

  我看看薄荷,还有她那些伙伴,低声道:“你知道就好,还不去报警!”薄荷抓着我胳臂的手明显在颤抖,但还是说:“如果不是呢?总要看清楚才好。”

  剩下的女生都不说话了,因为荷叶底下那东西飘了飘,那露出的部分足以满足她们最为恐怖的想象了。我让她们往旁边站,省得溅一身水,接着举起那根薄荷给我的木棒,把那片离岸边不是很远的硕大的荷叶挑起来。

  这样那东西就完完全全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内了,有一分多钟我耳朵里充斥了女性收到惊吓以后发出的尖叫。薄荷倒是镇定,在我背后安静的呆着。等到叫声稍停,便很有主见的叫其中一个同伴去报警。

  “最好先告诉学校的保卫处。”她说。

  “真是好惨,没想到会有这么恐怖的事情。”她又说,接着问我:“你怎么了,不说话?吓到了吗?我以为你胆子很大的。”

  我的确说不出话来了。

  面前这一具慢慢飘向岸边的女浮尸除了苍白和部分的腐烂之外,面目是很清楚的,清楚到我可以毫不犹豫的认出她是谁。

  我猛一转身,看看周围的女生,再一下子抓住薄荷的胳臂:“昨天跟你们一起走,你们管她叫‘老六’的那个女生呢?”

  薄荷说:“她不舒服,昨天一早就回去了。你——”侧头看了一下水中的尸体,不自禁的惊叫起来:“她——啊!”

  “为什么会这样?”

  我更惊讶的是她的反应,不过谁也不能叫她说出点什么来了。接下来的时间她一直保持着那个抓着我的胳臂的姿势,一言不发,直到我送她回到女生宿舍楼下,大声告诉她该回去了。她才反应过来,看了我一眼,走了。

  我不明白这个女生,也许她预见到什么,却不晓得浮尸会是她的朋友吧。回到宿舍我瞅了一下自己的胳臂,多了一块淤青,向黑子借了红花油来抹,听见他懒洋洋的说:“最近都不要去东湖了。”

  “为什么?”

  “你不知道?咱们学院有个女生叫人掐死扔在湖里了。今天大家开会,说可能是学生干的,你想啊,再到东湖那边溜达岂不是成了嫌疑犯了。”

  嫌疑犯我倒不怕,怕的往往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子强插过来说:“也真是巧了,小狼,死的就是你昨天刚刚打听过的那个女生,林杰他们班的班花。据说昨天晚上她没有回宿舍,同学以为回家住了,不料今天她们那个诗社的到约好的聚会地点开会,就看见她的尸体浮在一片荷叶下。”

  好绘声绘色的版本,我无精打采,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要亲眼目睹这种事。

  “你没打听出来是什么人干的?”

  子强正色道:“我又不是公安局的,当学生干部,管好自己份内的事就够了。不过现在我们学生会的在协助调查,昨天刚刚提供了都有哪些人追求过那个女生。说来麻烦,人家是班花,那个追求者的名单列了一大堆,要不是你那个哥们进了医院,他也得上榜。他们班长今天聊天时候说林杰对那个叫连桦的女生有点意思,前几天居然送了个莲藕给她,还奉上几句诗。”

  林杰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啊,我寻思着,问是什么诗。子强哈哈一笑说我问着了,因为班长今天还掏出那个原稿给他看,说是连桦托他原封不动带回来给林杰的,看完以后料想没用了,当场扔掉了。

  “他说要是真还给林杰,他会觉得很没面子,不如委婉的告诉他丢了,反而更好些。我没这么圆滑,觉得终究是要还给人家的东西,反正你跟林杰很熟,就悄悄的捡回来打算让你转交了。”

  强哥啊,我说,你可真是个天才,这一点点小事也想到了。

  子强便脸红,忙着谦虚用以显示自己思想单纯。这时候我就读那张小纸上的四句话。

  “莲花本是无色的,是有人把它染红。这是无聊的游戏,必然要付出代价。”

  字迹潦草,而且这张纸在我看来就是从林杰的草稿本旁边顺手撕下来的。这也叫情诗?林杰除非脑子彻底坏掉,否则断不会用这东西去追求女孩子。我越发的相信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只是林杰和连桦一伤一死,现在唯一的线索,只有这张纸。

  晚上本来还有很长时间才会熄灯,跟子强敷衍了几句,我破天荒的蒙上被子,打算好好睡一觉了。从昨天开始,我有点力不从心,不知道该怎么思考了。有时候紧张的思维只能用睡眠来缓解。

  在彻底坠入梦乡之前,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追查这个呢?如果好奇心真的可以杀死一只猫,那么我早晚会给自己找来更大的麻烦的。

二、薄荷加盟

  傍晚,湖边,那个大眼睛的女生,无力的看着我。

  “你知道我要死了,知道林杰要死了,却不来阻止。”她说,态度平静,甚至有点满不在乎。

  我却在乎,她说的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林杰和你会……”

  她诡异的笑:“你不知道吗,真的不知道吗?难道你没有在林杰脑袋上看的不详的黑气?你没有梦见过自己和他一样被推下楼?你没有这么迟钝的,你只是不敢承认罢了,你是个见死不救的人。”

  我尽管开始发觉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开口道:“我没有那么坏,如果我知道……”

  “你知道又怎么样?”她眼里流露出十分痛恨的光芒,足以让我闭嘴:“你知道,就会救他还有我吗?不,你不会的。你一直都是这样自私。”

  “我没有,我不会伤害任何一个……”

  “你不会伤害?你不用说谎话的,奖杯是怎么得来的?”

  我脑子嗡的一声炸开,直听见她冰冷愤恨的语调:“奖杯是怎么得来的?你是用别人的命换来荣誉的啊!”

  我有这样做过吗?我说不出话来,几天以来时时刻刻存在的锥心刺骨的感觉袭击了我,我要从这样的梦中醒过来!连桦显然明白我的意图,冷笑道:“你会醒,然后可以暂时忘了。不过你要记住,我会时时刻刻出现在你的梦里,你的记忆里。从此以后你别想轻松做人,有空的时候,多想想你的荣誉是怎么来的!”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认识你!”

  她笑了,格外胸有成竹:“是吗?这个游戏还会继续,你看着吧……我给你看看这个!”

  面前的景物一片虚幻,是天台吗?有风,定睛一瞧,却不是,一条黄土弥漫的马路,不远处有个女孩子,像是崴了脚,摔在地上。有车,一辆非常高大的货车呼啸着过来,丝毫没有减速。

  “小心!”我大喊一声,那女孩子许是吓呆了,竟没有动,脸朝我这边看。

  不!我实在不想再看见这种力不从心的预感,铺天盖地的红色蒙上眼睛,我在惊恐中醒来。

  早晨,病房。

  “我没有什么荣誉。”我说,“从小到大根本没有得过什么奖杯……除了……那次我根本想不清楚的球赛。”

  “我不知道为什么对那次比赛的记忆那么模糊,或者那根本是一场想象出来的比赛吧。我传球,有个兄弟扑了一下子,就那么进了,然后比赛结束,我们赢了。可是,一点喜悦都没有,我对比赛以后的记忆,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害怕!”

  床上的林杰面无表情,长了胡子茬的脸仰着。

  我一拳砸到他的枕头上:“你就这么事不关己的躺着啊?你不觉得自己躺得太多吗?这里都快成你的旅馆了!醒来,给我醒过来!”

  我觉得孤独啊,林杰,一开始梦见坠楼,你便从三楼掉下来了,接着我看见水面的幻象,连桦便死在东湖荷花池塘。这次是个女孩要被车撞了吗?为什么让我一次次预知死亡呢?

  “你怎么还在这里?”小巧玲珑的护士推着小车过来道:“你对你朋友真是够好的了,放心吧,他一定会没事的。”我谢了她的安慰,起身出去,在楼道里看见薄荷。

  她对我点一点头,说:“来看林杰?”

  我说是。

  “他还没醒过来?”

  她也点头,笑,然后说:“咱们出去走走吧,我想找个人聊聊天。”

  我还没学会拒绝女孩的技巧,自然答应,学校最近为了校庆大兴土木,空气中充满了黄土,实在没有什么散步的价值。我们找了个还说的过去的草坪坐下,薄荷说:“真看不出来,你跟林杰的感情挺好。”

  我叫她不必说的这么别扭:“我们是兄弟,再说,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的事情发生。”

  薄荷把下巴放在膝盖上,眼睛看着面前的青草地,说:“林杰不是会无缘无故爬到窗子外面的人,除非他是个傻子。”

  我说没错,而且——“我看见有人在背后推他。”

  薄荷说:“还有吧,你还有别的担忧和发现吧?”

  “是,我在这之前发现林杰头上有黑雾,而且在你们诗社连桦死之前,也看到了类似的先兆。”

  我把这几天的遭遇全部兜给薄荷,老实不客气的问她:“究竟要怎么样?”

  “什么?”

  “你和你师父究竟想怎么样?难道不死人,他就没别的事做吗?”

  薄荷差点跳起来,气愤的瞅着我:“你凭什么说这是我和我师父搞出来的?我不怕告诉你,我师父……他已经走了!离开这里了!”

  “我很小的时候,因为总是能看见奇怪的人,所以被大家嫌弃,爸爸妈妈也不喜欢我,曾经商量把我送人。后来便有个姓莫的说要领养我。他是个开旅馆的,在海边,人怪怪的,那时候虽然爸妈不疼我,奶奶还是对我好的,死活不同意。我才没被带走。”

  是莫老板,不知道那胖子现在如何了。

  薄荷接着说:“后来十岁的时候,我有一天看见了师父。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我看的见他,别人看不见。师父过来,对我说:‘你为什么不快乐,我知道你看的见我!’我告诉他:‘就是因为我看的见你,我才不快乐!’师父笑了,说我是有趣的孩子,告诉我:‘其实你有着别人没有的能力,这是你的幸运。你现在不快乐,是因为你不会善用它。我来教你如果让自己快乐。’后来师父便教了我一些简单的法术,我也学会了在别人面前掩饰自己的能力。”

  我问:“你跟了阿炯这么多年?”

  薄荷说:“不是,师父神出鬼没,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找我。在我上大学以前,也就见过他有数的几次。”

  我想起阿炯为了复活成魔搞出来的那些事,问薄荷知不知道,她摇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诉你,师父对我真的很好,而且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坏。他从来不叫我去做很血腥和危险的事情。只要有死亡,师父说过,就不让我面对。”

  “那么阿炯去哪里了,为什么说你说他走了?”

  薄荷叹气说:“你知道穆烟吧?咱们学校的心理医生,我想你一定见过她了。”

  “当然,最近搞出这么多事来,我也是学校里有名的疯子了。”

  薄荷说:“我师父就是被她带走的!不过师父是自愿的,那天他对我说:‘我走了,跟穆烟去见一个人。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以后你好自为之。’”

  穆烟是个天师,而且在寻找很厉害的鬼魂,如果她看上阿炯……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我想起那个露着虎牙热衷于给我和林杰找麻烦的魔鬼,忽然惋惜起来。薄荷在那边笑了,说:“我知道你对我师父,不是单纯的讨厌,也许在你心里,并不认为他是坏人。”

  “他当然不是坏人,他是坏魔鬼。”

  薄荷咳嗽两声说:“不管怎么说,师父走了,穆烟走了,林杰没有醒过来,这个校园里懂得通灵的除了你只有我了。”

  我告诉她我什么都不会。

  薄荷站起来,说:“我不管,你应该感觉到这些事情都是围绕着你发生的,说不定目标就是你,该不该把元凶揪出来,你自己说吧。”

  我怎么说呢,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仇恨的味道。

  “怎么样?”薄荷问。放下IC电话,我摇头:“不在服务区。”薄荷说:“那就是找不到你那个飞贼朋友了?形势对我们来说很不利啊。”

  “你也不该是吃干饭的吧?测出什么没有?”

  薄荷皱眉头:“我能觉到校园里至少有一个灵魂的存在,不过没有恶鬼,我不相信一个灵魂能做出这么恐怖的事情。”

  我说:“好吧,来分析一下,我认为推林杰下楼的不可能是人。”

  薄荷说:“OK,那个是鬼魂。接下来连桦被杀没有人看见,就可能是人做的了。这样分析不无道理,虽然鬼魂的力量不足以掐死连桦,在林杰背后推上一下还是很有可能的。不过林杰为什么会坐在窗台外面?他那种修为,没可能被俯身的。”

  我说我也不知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送你回去。

  谈了很久天都晚了,宿舍下面,一对对情侣依依不舍,薄荷笑道:“说不定他们以为我们也一样,刚刚约会完。”

  我说:“如果约会完,我还能这么斯文吗?”

  她说:“哦,明白了,以前你送你女朋友回来,一定很不老实。”

  我愣一下,不知道回答什么。薄荷又说,我听师父提起过,你有个女朋友吧?我心里骂阿炯的三八,也就把想法告诉了她。

  “再说小梅已经死了。”

  薄荷说,明白,接着瞪着我。

  有三秒钟谁也没说话。

  “我走了,你赶快上去吧,今天有点凉,虽然是夏天也要注意保暖。你自己小心,留意一下周围的事情。明天……我打电话找你吧。”
她说,好:“寝室的电话非常好记。”掏出笔,把那几个数字写在我手心。
三、沉年仇怨

  看看讲台上老师眉飞色舞的脸,走神一下没关系吧,我把手机放到课桌底下,给英飞发短信。

  “是否记得高三有关篮球赛的事情?发生了什么?”

  不一会儿,回信来了,我打开,倒抽一口冷气。

  没错,正像英飞告诉我的一样,我也想起来了,那不愿意回首的往事。

  “王左自杀。”

  就是这四个字,好像无数鬼魅的尖叫,冲进我的耳朵里……

  三年前,高中。

  “我们这一班乌合之众没可能赢高三六班的。”

  班长拍我肩膀,说:“小狼,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试试怎么行呢?奇迹总会发生的!”

  我说:“发生什么奇迹啊,是比赛时忽然地震,还是盼着高三五那只全校最强的队集体心肌梗塞啊!”

  班长妩媚的一笑:“去你的,嘴真缺德。”

  Ohmygod,他不当gay,真是屈才。我想着差点笑出来,旁边英飞一个三分球投进去了。

  “好球!”班长拍巴掌:“程英飞同学,加入篮球队吧!”

  英飞说:“我刚学。”

  班长说:“没关系的,水平都差不多,是吧,小狼?”

  我说我不是篮球队的。

  “你加入不就是了?为了咱们班的荣誉,你就凑一下人数吧。”

  我无奈的看看那些在篮球场边K书的大哥,拜托,马上就高考了,大家一个个铁人一般超负荷用脑,像我和英飞这种一个吊儿郎当,一个满不在乎,根本就是被抓壮丁的料。好了好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这么想,一个球擦过我的肩膀飞过去,时速超过每秒三点五米,风刺的我腮帮子疼。

  篮筐底下有个家伙等着,抄起球一个上篮。

  “漂亮!”我说,再回头看看传球的,那人看了看我,脑袋后仰着,露出刮的发青的下巴。

  班长不失时机道:“这就是六班最强的得分机器,王左。”

  王左像是知道班长刚才跟我说了什么,带球过来,对我跟不远处的英飞说:“你们就是六班新招募的白丁球员吧?”

  英飞不答,手里的篮球飞出去,正好把王左手中的球打飞了。

  “挺准,不过篮球不是飞镖。”王左脑袋后仰,这样的姿势让我们只能毫无保留的瞻仰他的下巴:“记着,只要我在场上,你们没有机会。”

  英飞不屑道:“如果我们赢了呢?”

  “如果你们赢了,想怎么样都可以。”王左说,露出一个看上去有点残忍的变态笑容:“但是如果你们输了……”

  “输了又怎样?”我脱口而出。

  王左拍了两下球,说:“如果你们输了,就给我去死!用你们的命作为自不量力的代价!”

  “去你奶奶的!”我大怒:“输了就输了,不允许人家输吗?输是我们的自由!”

  王左瞅了我一眼,改看英飞:“你们好好考虑我的条件,如果参赛,证明就是答应了,大丈夫,言出必行,一诺千金,别忘了。”

  回去的路上我说:“别理那疯子,这年头是不是脑袋都温书温的冒烟坏掉了。”

  英飞扛着书包,抬头看夕阳,说:“我想你也听出来了,他那几句话,好像是认真的……”

  那时候没想到我们班球队能进入决赛。

  课间。

  “王左是不良少年,他仗着家里有权有势,曾经用一根木棒打折了同班同学的腿。”

  我说:“没把这小子抓起来?”

  班长说:“哪儿能呢,他们家托人送送礼,赔赔钱,最后连受害者都不告了,说是自己把腿摔折的。”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啊,我说,明天的比赛那家伙会不会打折我们的腿呢?英飞……回头一看,英飞趴在自己最后排的桌子上睡得正香。

  李老师已经在拍讲台桌了。

  “程英飞!起床了!你昨天晚上没睡觉吗?”一个粉笔头飞过去。英飞看起来没什么大动作,不过坐起来,右手一抄,粉笔头划了个弧线,飞回讲台上的盒子里。

  “厉害啊!”我的同桌小南说。

  我一边打开数学笔记本一边想,腿是没必要折了。

  英飞扛着书包跟我一起回家的时候,王左等在我家门口。

  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左咳嗽一声,把一口痰吐在我们面前,说:“我来只是告诉你一声,叫你们别参加明天的比赛。”

  “不至于吧,你凭什么?”

  王左说:“凭我要赢!这是我在高中参加的最后一场比赛,我一定要赢!而且你们不会忘了约定吧?”

  “去 *** 约定。”我那时候涵养还不是很好。

  英飞拦住我,其实纯属多余,我那个要打架的姿势做出来,往往只是逃跑的准备动作。“篮球只是一种游戏,没事别拿命开玩笑。”英飞说,“咱们走!”

  我跟在英飞后面进了楼,王左没有拦我们,不过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竟然不寒而栗。

  那场比赛,正如我忠实的记忆中表现的一样,我们赢了。英飞神出鬼没仿佛个精灵一般,找了各种机会把篮球往筐里灌。虽然他自称不会打篮球,但是好像樱木花道。王左不巧,那天早上被汽车刮了一下,腿受了不大不小的伤,尽管坚持上场,效果可悲。队友都不传球给他,他还骂人家是饭桶,结果一场球在我们班空前的团结和他们班的内讧中结束。

  我们得到了奖杯,高兴的很,当天晚上大家大吃一顿,不醉不归。

  第二天我上学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头晕,中午听班里几个哥们议论,说有大事发生,感觉不真实。

  “怎么了?”我凑过去。

  “王左死了,跳楼自杀,今天早上被发现死在他们家楼底下。”

  手机震动,英飞的短信:“明天是王左的忌日。”

  怪不得,最近不详的感觉一日强似一日,明天是个最不详的日子。王左的灵魂要来报复我们吗?接下来老师的演讲我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一下课就给薄荷打电话,叫她出来。她匆匆忙忙的,抱怨说头发都没梳好,午饭也没吃。

  我说走吧,去食堂,我请。

  “你觉得这一切是王左要报复?”薄荷一边不斯文的吃饭一边说。

  我说:“是啊,我尤其记得梦里连桦说我见死不救,说我的奖杯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

  “你说是王左借用连桦的形象跟你讲这些?为什么呢?他大可自己出来吓你,何必假手于连桦呢?”

  我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跟连桦根本不认识,她又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要是说看见凶兆而不去救她,根本是很牵强的理由。

  薄荷说:“你难道没有别的仇人吗?”

  仇人?我脑子里忽然想起一头金发……金发的下面是个小脑袋——一个小女孩,菁儿。薄荷问:“你想起谁来了?快说!”

  “没什么,一个小女孩,我女朋友的妹妹,对我有点误会。”

  薄荷说:“误会分很多种的,她对你是哪种误会?”

  “以为我杀了她姐姐,严重的误会啊。”我吃不下去,把饭勺扔在一边,看着薄荷吃:“她有特异功能的,说过想杀我。不过这是很久以前了,说不定她现在早忘了。”

  薄荷说:“你自我安慰吧,很久以前?是四月份吧,我听说过。”

  “哇塞,你还有什么没听说过?”

  “我怎么会知道!别打岔,依你看,这个菁儿会不会找你麻烦?”

  我怎么回答她呢?要是林杰一定会说:“会,非常会,搞不好就是这丫头搞的鬼!”如果英飞在,也许淡然一笑说:“无所谓,她恨就让她杀好了。”

  可是现在在薄荷这个大胃美女面前的是我,我不自在的说:“不会吧?如果是她,我会跟她解释清楚。”

  薄荷说:“你倒底真傻假傻?你觉得解释的清楚吗?”

  不知道,依照上次的情景,我觉得菁儿不是不明白阿梅的死跟我无关,只是她太寂寞,太需要一个失去亲人的理由,才把这笔帐算在我身上的。

  一想起小梅,我胸口发闷,说:“你不能平白无故的把这件事扣在她头上啊!”薄荷说:“我没有扣……”忽然又住了口,站起来冷冷的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多嘴的女孩啊?”

  我?我不说话。她说:“我是不是还没告诉过你我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尤其是情绪激动的时候,你的想法就会一个个的蹦出来,你给我小心!”

  我说这样可是很危险的,你不怕被杀了灭口啊?

  薄荷说:“那倒不会,不过你既然这么想我,我也不想帮你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大火气,根本是故意吵架一样。本来想着好男不跟女斗,话到嘴边变成:“随你的便,反正一开始也没想你能帮上什么。”

  薄荷二话不说,抬腿就走。

  我追出去,看见她的背影,忽然有了奇怪的感觉。

  “你等一下!”

  薄荷根本不听,一直下楼,腿脚轻快的我这个高中时代的短跑冠军竟然没有追上。我看见她出了宿舍,走到学校的林荫道上,心里也有气,想就此回去了,刚要转身,看见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是脚崴了吗?不好……一辆学校施工用的大卡车正要拐弯过来,驾驶座太高了,司机可能看不见薄荷的。薄荷也没有看那车,只是在地上瞪着我。

  我以比思考更快的速度冲过去,估计自己又把一百米记录刷新了——一把拉起薄荷,跟她一起摔倒在路边的草丛。

  卡车呼啸着过去了,路边几个同学呆呆的瞅着我们。

  我吐出嘴里两根沾了泥的草,骂道:“这些施工的开车不看人吗?是不是只有出了事才能学乖啊?”

  薄荷没说话。

  我抬头,无意中看见宿舍楼上某个窗子里有影子闪过。

  “那个!”

  薄荷这回醒了,看着我。

  我说:“我看见那个影子了!是推林杰坠楼的影子!走!”我起身,发现薄荷根本没有动。

  “你……脚还疼?”

  薄荷点点头,我似乎看见她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打转。算了,追查影子的事情呆会再说,蹲下背她起来,大步走。

  薄荷搂住我的脖子,惊慌道:“干嘛?”

  “送你去医院!”

  薄荷好像脸红了,不过贴的太近看不清。

四、菁儿出现

  后来我也不明白,当时为什么毫不犹豫的抱起薄荷。

  送她去医院检查了一下,没有什么大事,不过短时间内是不能正常走道了。我有点懊悔自己没有早想到出事的会是她,薄荷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你跑得挺快啊。”

  我说:“没办法,慢一点你就变成柿饼了。”

  “说到柿饼,我饿了。”薄荷说,“给我打点饭吧?我喜欢吃鸡丁。”

  食堂人很多,尤其是那个打鸡丁的窗口。被人踩了n脚以后我挂着一堆菜汤举着饭盒钻出人群,已经一点食欲都没有了。薄荷在林杰的306歇着,我还是先给她送晚饭吧。

  宿舍楼下,有人在等我。

  “菁儿?”没错,她穿的还是那么夸张,即便是夏天,裙子短到那种程度站在男生宿舍楼下也是大胆的行为啊。我过去对她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菁儿一笑说:“你还不知道吗?我以为你已经猜出来了!”

  我觉得心里憋的慌,说:“推林杰下楼,掐死连桦,害的薄荷差点出车祸,这都是你干的?”

  菁儿愣了一下,随即说:“是啊!我就是想吓唬你!又如何?”

  我说:“你的目的达到了,你让我很难受。我不想阿梅的妹妹变成一个杀人犯!你倒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菁儿说:“你打算报警抓我吗?”

  我说:“你知道我不能,不过你又为什么来找我?打算把一切说清楚吗?那么告诉我你怎么推林杰,怎么害死连桦,接着怎么让薄荷出事的!”

  菁儿被我的神色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半天不说话。此时从我们身边过的哥们无不愤慨的看着我,想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凶神恶煞的逼问小女生。不妙,我一把抓着菁儿的胳臂,把她带到不是交通要道的一边。

  “说吧,把一切都告诉我!”

  菁儿哆嗦了一下。

  这时我很没出息的,想起梅。她要是在,一定不忍心我这么逼问自己的妹妹。口气软了一点,我说:“好了,说吧,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

  菁儿嘲笑的说:“是啊,林杰出事,连桦都死了,薄荷也会死的。这些都是将要记在你头上的帐。”

  她话音刚落,又马上叫起来:“疼死了!”我才发现自己掐住了她的手腕,还在狠命的问:“薄荷为什么要死了?”

  菁儿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一个人干的是不是?你还有同伙,人不是你杀的。我知道了!”

  我顾不得菁儿,转身就跑。

  一楼,二楼,就要跑到306了,薄荷啊,你可千万别出事啊,我一脚踹开门,冲过去——“你小心!”

  薄荷大半个身子已经坠下去,被我用手一抄抓住。

  她……也挺沉啊,此时只有一个办法了,我咳嗽一下,扯着脖子大喊:“来人啊!帮帮我!快!救命的事啊!”

  此时的薄荷,神态怪怪的,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险,只是平静而满不在乎的看着我,完全置身事外。

  她的手,好冷。

  对面寝室,林杰班里的哥们七手八脚帮我把薄荷拉上来,接着一阵七嘴八舌。一切结束之后天就黑下来,我说先送薄荷回去吧,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

  “薄荷!”校园的林荫道上已经没什么人,偶尔几对情侣也不会在乎我们两个,我说:“当时你怎么会到窗户外面?”

  薄荷扶着脑袋说:“我……我是自己爬上窗台,向外面跳的!”

  “为什么?”

  “不知道,当时疯了一样,只觉得外面好,屋里太闷……该死的,我一定是被怨鬼附身了。”

  “怨鬼?”

  薄荷说:“怨鬼是那种怨气很大的鬼。一般都会在自己的忌日附近出现。这种鬼通常都是自杀而死,它们最喜欢附在别人身上,重复自己惨烈的死法以释放怨气。”

  “薄荷,你有特殊能力,怎么会被这种鬼附身呢?”

  薄荷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啊!按理说这种鬼应该不能近我的身,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你一走开,我就头疼,恐怕是……”

  我有点不好的预感,又希望她说清楚:“恐怕什么?”

  “是有一个不但具有特殊能力的人,而且比我的天分高很多的人在帮那只鬼,压住我的防御和感应能力。没错,我头很疼,又受了伤,现在的我跟普通人一样了。”

  这样啊,我下意识的摸摸脖子,那东西还在,我摘下来给她:“这个给你!”

  薄荷把那块玉拿在手里,赞道:“好有灵气的玉啊。”

  “是穆烟给我的麒麟护身符,很有用的,你戴在脖子上,就不会有鬼魂敢接近你。”

  薄荷听我的话,带上,然后问:“你怎么办?”

  我说:“我没有事啊,我福大命大。你瞧瞧我现在还没死就该知道,没有鬼敢害我的。”

  薄荷将信将疑。

  好了,我说,到宿舍楼下了,今天给你打的晚饭让我给丢了,你自己上去泡方便面吃吧。明天见。

  接着不容她说什么,转身便走,飞快的躲到附近的花园里,目送她上楼。

  怨鬼,一定是王左了!据说他当时跳楼没有马上死,躺在地上挣扎了许久,但是由于时间太早没人看见。想必一定死的很难受,我有点怃然,同学一场,谁希望他死呢!

  过一阵我又高兴起来,阿梅的妹妹毕竟还没有杀人。

  推开306的门,我头一眼就看见那个穿超短裙的小丫头。

  “你怎么……这么晚了在男生宿舍?”

  菁儿说:“我来找你,不过你好像没功夫理我。”

  我坐在她对面,说:“怎么会呢,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菁儿叹口气:“我是不是杀了人真的很重要吗?”我跟她说是的。

  “为什么?”

  “没有理由。”

  菁儿盯着我,直到我骨子里发毛。接着她站起来:“好了,我走了,你记着,这件事情没完,明天,还会有人出事的。”

  我送她到楼下,外面黑漆漆的,一个女孩子家这样很不安全。“你住在哪里?”菁儿说:“学校里,这个轮不到你来操心。”

  说着便匆匆走了,向女生宿舍那边去。

  她会住在哪里,能住在哪里?

  我忽然想起连桦。

五、真相大白

  ……

  林杰低头看看我,神气十分自在,说了一句什么,可惜声音不大,风把声音带走了,我只看见口型,接着,他就从楼上掉下来了,自然而然的,摔在满是杂物的楼下,我的面前。

  ……

  “我又不是贾宝玉,做诗干什么!你们去吧。”薄荷这个小姑娘惹不得,我开步走,又停住了。

  她身后,那个大家笑称为老六的姑娘,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怎么了,对我们老六一见钟情吗?”

  薄荷鬼鬼的道。

  “去你的。”我说,下意识多看了那女孩几眼,客观上说,“老六”的确是个漂亮姑娘,虽然脸色苍白了些,大的不太实际的眼睛里也没什么神采,不过这都不影响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我冲她笑了笑,走开了。

  ……

  面前这一具慢慢飘向岸边的女浮尸除了苍白和部分的腐烂之外,面目是很清楚的,清楚到我可以毫不犹豫的认出她是谁。

  ……

  篮筐底下有个家伙等着,抄起球一个上篮。

  “漂亮!”我说,那人看了看我,脑袋后仰着,露出刮的发青的下巴。“这就是六班最强的得分机器,王左。”

  王左像是知道班长刚才跟我说了什么,带球过来,对我跟英飞说:“你们就是六班新招募的白丁球员吧?”

  英飞不答,手里的篮球飞出去,正好把王左手中的球打飞了。

  “挺准,不过篮球不是飞镖。”王左脑袋后仰,这样的姿势让我们只能毫无保留的瞻仰他的下巴:“记着,只要我在场上,你们没有机会。”

  英飞不屑道:“如果我们赢了呢?”

  “如果你们赢了,想怎么样都可以。”王左说,露出一个看上去有点残忍的变态笑容:“但是如果你们输了……”

  “输了打算叫我们怎么样?”我脱口而出。

  王左拍了两下球,说:“如果你们输了,就给我去死!用你们的命作为自不量力的代价!”

  ……

  仇人?我脑子里忽然想起一头金发……金发的下面是个小脑袋——一个小女孩,菁儿。薄荷问:“你想起谁来了?快说!”

  “没什么,一个小女孩,我女朋友的妹妹,对我有点误会。”

  薄荷说:“误会分很多种的,她对你是哪种误会?”

  “以为我杀了她姐姐,严重的误会啊。”我吃不下去,把饭勺扔在一边,看着薄荷吃:“她有特异功能的,说过想杀我。不过这是很久以前了,说不定她现在早忘了。”

  薄荷说:“你自我安慰吧,很久以前?是四月份吧,我听说过。”

  “哇塞,你还有什么没听说过?”

  “我怎么会知道!别打岔,依你看,这个菁儿会不会找你麻烦?”

  ……

  是脚崴了吗?不好……一辆学校施工用的大卡车正要拐弯过来,驾驶座太高了,司机可能看不见薄荷的。薄荷也没有看那车,只是在地上瞪着我。

  我以比思考更快的速度冲过去,估计自己又把一百米记录刷新了——一把拉起薄荷,跟她一起摔倒在路边的草丛。

  ……

  菁儿叹口气:“我是不是杀了人真的很重要吗?”我跟她说是的。

  “为什么?”

  “没有理由。”

  菁儿盯着我,直到我骨子里发毛。接着她站起来:“好了,我走了,你记着,这件事情没完,明天,还会有人出事的。”

  我目送菁儿的背影消失在女生宿舍的方向,忽然觉得一切都在脑子里面转成了一个圈。

  这两天发生了这么多怪事,让我很少静下来好好思考,就算是想了,也总觉得毫无头绪。

  直到看见菁儿朝女生宿舍走,一个念头忽然生出来。

  菁儿在学校里除了我,可能还认识别的人。

  如果那个人是个女生。

  菁儿,连桦,薄荷……如果她们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关系呢?

  等等,发现连桦的尸体的时候,薄荷很紧张,她说:“为什么会这样?”这句话的同意句是:“事情本来不该是这样!”她跟连桦本来认识,这点是肯定的,薄荷是能够通灵的女孩,连桦发生异常不该看不出来……我想起那个电话,拨通了,是个听起来很疲倦的女孩,在那一端。

  “你好,我找薄荷。”

  “我就是。”

  我一边上楼,一边讲话:“薄荷,我有事想问你。”

  薄荷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意外:“说吧!”

  “你忍不认识菁儿?”

  “当然不认识!今天她还想害我,不是吗?你难道怀疑什么?”

  我说:“先不提这件事情。薄荷,老实回答我,你跟连桦之间除了同学,还有什么关系吧?”

  薄荷在那头咳嗽一声,说:“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害死连桦吗?你怎么能这么想!”

  我说我没有这么想,只不过觉得事有蹊跷。薄荷在那头冷笑着说:“你自始至终还是不肯承认是菁儿那小丫头杀人的吧?是不是被她迷倒了,也难怪,穿成那样的小姑娘在某些人眼里看来,的确赏心悦目。”

  电话忽然间挂断了。

  我觉得她无理取闹,不过……薄荷应该从来没见过菁儿,如何知道她穿些什么衣服的?

  林杰的306。

  如果不出我所料,那种东西应该还在寝室里。我毫不客气的清点了林杰的东西,在他乱七八糟的被子里面,我找到了一本相册。

  不是林杰的相册。

  我翻看着,忽然瞧见了那张照片。果然,他开始高兴的给我看的就是这个东西,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照片啊。我把它抽出来拿在手里,几乎不敢马上看那上面一张张年轻的面孔,过了这么多年,那照片还是那么清晰残酷的记录着一切。

  看来更加不妙了……

  我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没完没了。“喂……”里面传出薄荷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精神:“在干什么?”

  “没什么啊,在寝室里。”

  “你不是说今天是王左的忌日吗,要小心一点。”

  “……”我转头问黑子:“几点了?”

  “零点十分。”

  这样啊,已经到了第二天了!我说:“好了,薄荷,不要再装了,我想我知道了。”

  薄荷很诧异的问我:“你知道什么?”

  “连桦的事,连桦……是自杀的吧?”

  电话又断了。

  我叹气,本以为没事了,过不了几秒手机又响起来,是个陌生女孩的声音:“你是谁,你跟薄荷说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啊,为什么这么问?”

  “我们是她的室友,她刚才挂了电话发疯一样的跑了!样子很反常,手机都没拿,我们担心她会出事!”

  我说:“你们在寝室吧,她应该没办法跑出去的,在楼里找找啊。”

  那女孩说:“我们不在寝室,今天我们寝室的同学越好在操场熬夜等着看流星雨。”

  天呐,我想也没想就从宿舍的二楼顺着窗台爬下去,直奔东湖荷花塘。

  她应该还在那里!

  “薄荷!薄荷——”果然看见了人影,我过去,发现她正坐在地上。

  “怎么,脚还没有好?”

  薄荷抬起头,自嘲的一笑:“你都知道了?”

  我点头说:“我知道了,一开始你跟连桦就是一伙的!”

  “一切的开始,就是这张照片。”我把一开始在林杰宿舍相册里找到的集体照拿出来,“我记得这是在王左自杀前一个礼拜照的,我们高三理科班的合影。英飞和我还有王左都在上面。林杰拿到这本相册,看到这张照片觉得很有意思,想叫我来看看,没想到……”

  薄荷说:“你不会想说是我跟连桦害林杰的吧?你可别忘了你自己一直坚持说有人推他下楼,而当时屋里是密室。这就是说,推他的人不是会从窗户逃走的,就是幽灵。那时候连桦没有死,而我根本是人,不可能做到那些。”

  我说:“你说的没错,我曾经也很迷惑,可是你别忘了,当某一条路完全走不通的时候,就该从头走另外一条路了。这个错误的开始是我一直以为林杰的坠楼是被故意安排的,因为我在此之前看见了不祥之兆。不过,如果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呢?校医穆烟曾经跟我讲过,我已经具有一些不可思议的第六感了。所以,如果当时我看到的征召仅仅是预感,林杰的坠楼真的是个突发事件,这一切也就能讲的通了。”

  薄荷惊讶的看着我,说:“那么林杰,究竟是为什么会坠楼的?”

  我说这个一会儿再跟你讲,还是先说说连桦是怎么死的:“你跟连桦串通一气,打算用林杰坠楼的事情来报复我,所以在林杰的屋里扔一枝东湖的莲藕,自导自演在荷花池边看见女尸的戏码。戏码上演了,你也做的很逼真,只不过临时出现了意外,本来打算用作尸体的道具换成了连桦本人。”

  薄荷说:“本来是连桦自告奋勇说能搞来尸体的,叫我按照她说的做就行。我怎么知道到时候出现的尸体,会是她!”

  我说:“所以你当时非常震惊,可是等到回到寝室以后,便明白一切了,因为连桦的鬼魂等着你,告诉你她其实早就打算自杀的。”

  薄荷点头,说:“连桦跟我是很好的朋友,她都决定用死来报复你,我还能说什么。”

  我说:“所以把戏继续演下去,在她的建议下接近我,假装在帮我,而实际上只不过是在帮着她把我逼疯是吧?”薄荷笑了,说:“把你逼疯,说得容易,我发现你这人本来就是疯的。我觉得你早看出我不对劲了,还,还这样……那辆卡车开过来的时候……”

  我正色道:“你说我不该救你吗?就算当时怀疑你,我也不能不救你啊,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连桦其实早就想杀死你了?”

  薄荷听了发怒道:“你胡说八道,我跟连桦是好朋友!”

  我说:“好朋友?你认为在你按照她的计划下被卡车撞就不会死了吗?”

  薄荷说:“她会救我的!”

  我说:“她当时在林杰的306里面找那本相册吧!再说了,当时是白天,她有可能跳出来救你吗?你还自己跳下楼,你真没大脑啊?”

  薄荷低声说:“我不是自己跳下楼的,是她推我下去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她已经跟我道歉了。”

  我蹲下,瞅着她,直到薄荷脸开始泛红。

  “不管怎么说,连桦她都是没有理由害我的。”

  是吗?傻瓜,那个理由很明显啊。

  我说:“这个也不说了,我想你还不知道,连桦已经找到新的帮手了。”

  “哦?”

  “我跟你聊天的时候曾经提起菁儿,后来我们到林杰的306聊天,你又提起这件事,借故跟我吵架,自己冲出去。当时连桦早就躲在屋子里吧?”

  薄荷说:“她法力不高,只能用障眼法躲在床底下。因为要找那个相册,我想找机会引开你比较好。”

  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她是灵魂要找相册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她当时躲着只是为了偷听咱们两个说话啊。她知道了菁儿的事情。恰好菁儿正在学校里徘徊,我想是想找我的麻烦,也知道了发生过的事情。不巧的是我见到她时候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顿问题让她不但不肯好好回答我,还糊里糊涂的把一切顶下来。这下时机刚好,连桦便更加决定除掉你改用菁儿继续执行她的计划。”

  “幸好菁儿当时并不完全听连桦的,并且对她存有戒心,才警告我说你会遇到危险,要不然你也就变成个糊涂鬼。”

  薄荷不说话,半天才吭出一句:“她是跟我说好的,那卡车来的时候,在窗口看着。我想她一定会救我的。可后来忽然推我下楼的时候,是确实想要我死了。”

  我从没看过她如此沮丧,安慰道:“也不见得是要你死,从三楼掉下来,只是受伤的可能性更大些。”

  我说:“连桦知道你们寝室的人今晚不会在屋里住,所以安排菁儿住在你们宿舍里了。我晚上给你们宿舍打电话,开始接电话的,我想是菁儿,后来换成了连桦。她冒充你的声音跟我聊,却忘了你本该完全没见过菁儿,在说话中露出了破绽。”

  薄荷说:“是啊,她非常担心,叫我来荷花塘找她。我给你打个电话探口风,发现你原来真的猜出来了。”

  “所以才担心的跑来跟她商量?你倒底有没有脑子啊?这里是她自杀的地方,又是半夜,正是她力量最强大的时候,她叫你来哪里是跟你商量,分明是想让你步她的后尘,跟她一样死在荷花塘里罢了!”

  薄荷被我骂的正想反驳,忽然风里传来一阵冷笑声。

  “你确实聪明啊……都猜到了……”

  黑发的连桦从池塘里浮出,慢慢走来。薄荷颤着声音问:“老六,刚才小狼说的都对吗,你真的想杀我?”

  连桦的脸在头发下面,即使有表情,也看不到。

  “不错,我早就想杀你了,从安排你去被卡车撞开始。”

  薄荷问道:“为什么?”

  连桦说:“我要报复他!你应该知道我有多么的恨他,在那个晚上我喝多了酒,在水房里跟你讲的,你还记的吧?”薄荷点头说:“记得,那天是话剧晚会,你回来以后就喝醉了酒,我扶你去水房洗脸,你抱着我哭着说你今天在舞台上看见了最恨的人,要我帮你报复他。”

  连桦点头,冲我说:“没错,我恨你。是你夺走了我生命中所有的幸福。”

  我说:“是因为王左?”

  连桦说:“没错,是你害死他的。我本来以为这辈子没有办法报仇,没想道不仅在大学里遇到一个懂那种事情的朋友,还又在话剧表演中看见了你!”

  她咬牙切齿道:“我自从那天开始,脑子里便全是如何让你痛苦不堪的死去,这一个念头了。薄荷虽然答应帮我,但是我知道她自始至终都是不会赞成我杀了你的。所以我只能开始让你遇到不祥之兆,让你为身边的朋友一个一个死去而痛苦。我的第一个目标是林杰。他是我们班的,我知道他本来对我有意思,我在他那里学到了死后灵魂可以不去投胎的方法,这是我报复的第一步。”

  “可是我还没有采取行动,他就偶然捡到了我落在男生寝室的书包。那里面有我最珍贵的相册。后来我很多次去找,就是找不到,你在哪里发现我的相册的?”

  我说:“很容易找到啊,林杰的被子下面。”

  连桦的鬼魂哆嗦一下,说:“那就是了……我从来没想过……去翻一个男生的被子。”

  我苦笑道:“结果再后来就跟我刚才说的一样了。连桦,你倒底知不知道是谁把林杰推下楼的?”

  连桦缓慢的摇了摇头,我又掏出那张照片,在空中甩了甩。

  薄荷也在瞪大眼睛看着,发现照片上面居然掉下许多磷火,眼睛瞪的更大了。我对她说:“小心把眼珠子瞪出来。”

  照片上掉下的磷火越聚越多,渐渐形成一个人影,高高大大,仰着脑袋。下巴对着我。

  结局

  连桦在那边头抬了起来,惊喜道:“阿左?”

  那个人影正是王左,许多年不见,令人讨厌的神态一点没改。对连桦只是哼哈了几下,反而冲我比较客气:“你还好啊,不过打篮球的技术退步的一塌糊涂。”

  我说:“对啊,所以那天在306看见我打篮球打的这样差,一气之下把我的朋友从窗口推了下去。”

  王左满不在乎的说:“是他该着倒霉,哪有这么笨的天师啊,又脏又邋遢,把我关在他的臭被子里面。又赶上他神经发炎,竟然坐在窗户外面,我一时激动就把他踹下去了。”

  我说:“好像没有人叫你附在照片上吧?”

  王左说:“我自从死了就附在那张照片上了,好歹保持自己的形象嘛。你小子倒奸,怎么发现我在照片上的?”

  我说我有时候能够看到灵体,尤其是……那张照片上的你眼睛还会眨巴,我能看不出来吗?

  “王左,今天是你的忌日,咱们干脆把话说明白,了结一下吧!”

  王左说:“还了结什么?从球赛输了那一刻起,结果就已经决定了!如果我活着,当然可以找你们再挑战,不过现在不可能了。再说就你们那个烂水平,真不值得我一战。”

  这下轮到我无比惊讶道:“那么……你当初不是为了篮球赛的事……”

  王左晃悠脖子,两眼望天道:“当然不是,我会为了那么一点小事自杀吗?其实篮球赛之后的那天晚上,我跟我爸爸吵架了,他非得送我去外国念书。我说我绝对不走,除非我死了。我爸爸从来都是顺着我,从来没有那么凶过。那天他竟然骂我,还说要死就趁早。我一时不服气,就说,好,我死给你看。跑回自己屋子里就跳了楼。”

  他说完两手一摊:“我爸爸觉得我根本不会死,所以看也没看,自己睡觉去了,我就这么一命呜呼。想起来真不值得。我爸他……也怪不得他。”

  我瞅着那个依旧职高气昂的灵魂,感觉亲切了许多,王左……原来是这样的。

  王左终于把脑袋换了个位置,对着连桦,大喊道:“你这个蠢女人,干了这么多可气的事,还把我丢在一个臭被窝里好几天,你脑子里倒底是不是空的啊?”

  如果王左不是跟相片一样呆在林杰的被子里,应该会阻止连桦吧?

  “王左,你不觉得可笑吗?躲在人家的相册里,竟然这么多年都不告诉她!”

  王左怒道:“小狼,你不知道不要瞎说,我跟这个女的没什么!我躲在她的相册里只是碰巧!”连桦插口道:“阿左……我只是……”

  “只是什么?你……你……趁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丢了性命,还有脸说,你想我做鬼也被你气死吗?”

  连桦默不作声。

  王左又说:“还有,我刚才也都听明白你干的什么事情了,这位薄荷小姐是你的朋友,你也害她,你这种没有人性的女人离我远一点!”

  连桦的鬼,如果有眼泪的话我看早哭得一塌糊涂了。劝劝吧,我说:“王左,不管怎么说连桦也是对你……”话音未落,那个高大的鬼魂蹭一下闪到连桦旁边去了,下巴对着我道:“你这烂人别掺乎我们的事情,我爱怎么说怎么说,爱怎么做怎么做,你有空自己去练练篮球吧,咱们学校篮球队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连桦挽上王左,脸上都是幸福的傻笑,一语不发。

  看来如果恨可以让她变得聪明,那么爱一定可以让她变傻。

  “走吧!”王左最后说,跟她消失在荷花塘远处的黑暗中。

  王左这家伙……看来以前一定被很多人误会着。

  我刮了一下薄荷的鼻子,她在笑,不过脸上也挂着泪。

  “怎么了?破涕为笑吗?”

  薄荷不好意思道:“他们两个,确实很好笑啊。不过我……不过我……”我说:“你就被人骗的好惨,身为一个通灵的超能少女,竟然被个鬼魂骗得团团转,差点送了命。”

  她自怨自艾道:“我很失败吧。”

  我老实不客气的说:“是,不过有情可原,你只是被友情蒙蔽了。”说罢又蹲下,背向她。

  “走吧,我背你回去。”

  薄荷尖尖的小下巴戳在我背上,小声的问我:“哎,聪明人?”

  “什么事?”

  “我还是不明白老六……连桦她为什么说因为要报复你所以要杀我。”

  这个啊,笨蛋,难道看不出来我很在乎她吗?

  不过也难说啊,我都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乎这个智商低下的女骗子。

  “小狼啊……”

  “什么事?”

  “你看天上!”

  我仰起头,蓝色的天幕下,无数流星划过,此起彼伏。真的等到流星雨了,想必我背上的那个丫头正高兴的淌口水呢。不急,先许个愿。

  “希望我所有的愿望都实现……”是否有点贪心了?
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19 发表于: 2006-11-24
第二十夜的故事   无头司机
一、夜归

  黑子因为新认识了女孩子,非得请我们几个去卡拉OK。难得可以宰这个铁公鸡,本来我们是很高兴的。不过一到了地方,那家伙的险恶用心便显现出来,原来人家女孩还带来好几个朋友,黑子的政策是拿我们吸引闲杂人等的注意。

  算了,就当是为了兄弟,我这样想,暗地里跟黑子说:“咱哥几个帮你,你也得争气点,别再喝得烂醉如泥。”

  黑子当时就差没向毛主席保证了,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咱绝不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唉,我看他根本没装车轱辘。

  “小狼,黑子交给你了!我们得先把女生送回去。”子强他们潇洒的一摆手,打了两辆车,招呼女生们坐上去:“学校见!”

  我苦笑着点点头,黑子肉大深沉的靠在我肩膀上,酒气扑鼻。真是所谓狗改不了吃……那个什么啊,一看见酒瓶就什么都忘了,把人家女孩子扔在那一边,自己喝起来没完,我都差点让他灌醉了。

  现在外边黑漆妈乌的一片,我还得对付个酒鬼。

  一辆出租车静静的停下来。

  嗯?没见过这么识相的司机。我把后门一开,黑子往里一推,自己钻进去。车一溜烟开走,竟然没有听到发动机的声音。

  出租司机都爱唠,这个也不例外,按说黑子应该醉的一愣一愣的了,还有闲心聊天。

  跟那个司机天南海北的胡侃起来。

  “师傅,这么晚了还出车?”

  那司机说:“家里有老婆孩儿得养活呢,没办法啊。”

  “也是,不过现在路上车少,开着也舒坦。”

  那司机说:“咳,再舒坦要是把命丢了也不成啊。”

  “怎么,最近有劫出租车的?”

  司机说:“那倒不是,都说这段路一到晚上总有不干净的东西。”

  黑子扒着前面司机的椅背,通过那层保护网朝前面看:“前面什么都没有啊,您别吓我。”

  司机说:“我不是吓你,我好多哥们都说看见了,一到晚上这条路的两边总有奇形怪状的人在招手,不能停车,一停下,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就会上车,坐在后面的座位上,虽然你回头看不见它们,可是它们总是在反光镜里面,朝你邪乎乎的笑。”

  黑子不自然的也笑了一下,说您真会讲笑话,说的我全身都发冷了。我看他酒醒了一大半,看来刚才在厕所里兜头猛浇的一阵子冷水挺有用。

  黑子说:“路边上什么都没有啊。”

  的确,不过什么都没有……我忽然想起,本来这里应该有很多小商店的,怎么能什么都没有?再看看,确实,现在路两边除了一些土包就没有别的建筑了。

  这破车开向哪里啊?我一拍脑袋,暗暗叫苦,不但黑子,我看来也喝糊涂了,刚才上车也没跟他说去哪里,他就开了,而且……这车开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黑子在那头大叫一声,没动静了。

  我看看他,没事,只是昏过去了,敲敲前头:“司机,我们……要下车。”

  前面有人说:“还没到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们要去哪里啊?”

  我……我说不出话来了,因为透过保护网,我看不到驾驶座上的人。

  更确切点,我看不到司机的头。

  那个司机……没有头。光秃秃的脖子好像做了个扭头的动作,接着我听见有人说: “你们两个安静点,就要到了。”

  “到哪里啊,师傅?”

  “当然是送你们回学校了,我在这条路上跑了好久了,一看见你们就知道,是大学生吧,出来改善一下,结果晚了。”

  真是流年不利啊,我怎么尽惹上这样的东西。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末了居然蹦出一句:“好,请您……快点开。”

  如果听声音,司机真是个爽快人,答应一声,车速明显加快了。

  可前面还是没有建筑的一片黑暗啊,我们还能回到学校去吗?我十分怀念起那个充满蟑螂的宿舍来了。蟑螂也是生命啊。

  黑子靠着我打起呼噜来了,我脑袋歪着,昏昏欲睡……

  好像是那个梦吧,我飞起来,落到一个陌生的城镇,里面的人仿佛跟我很熟悉,我却全不认识。有对母女让我进了她们的房子,倒茶给我喝。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变化也没有啊!”那个母亲说,“想当初我死的时候……”

  我大吃一惊:“你死了?”

  “是啊,你问过一次了,这个地方是个死城啊。”

  “什么叫死城?”

  那个女儿接过话头说:“就是死去的人们呆着的地方,这个地方跟人间是重叠存在的。”

  重叠存在的死城,像四次元一样吗?

  那个女儿说:“差不多吧,只不过我们这里所谓的存在是没有物质做基础的,我们这里的人到了人间就是鬼魂,你们那里的人到了这里就变成鬼魂。”

  难道……我死了吗?

  感觉好像被大锤子打疼了,我猛的醒过来,是在出租车里,四周一片黑茫茫。“黑子?”黑子迷迷糊糊道:“怎么了?再让我睡一会。”

  再怎么叫他也没动静了。我大着胆子瞅了前面一眼,司机不见了。

  哦,身子也不见了。

  我们为什么在这里?难道这里就是死城?我觉得有点凉了,又不甘心留在这里,打开门,下了车,发现远处隐约有灯火。

  有灯就有人了吧,我过去看看。黑子……还是留在这里好了,等我叫人来帮帮他,那么沉,我死活也是背不动的。

  一脚深,一脚浅,我朝灯光走过去。

二、死城

  “有人吗?有人吗?”我敲了半天门,没有人搭理。屋里明明亮着灯,我正头疼时,后面的门开了。

  “有人吗?”过去看,里面没人,我小心的走进去,是个普通的农家。

  不过……为什么都点着灯,没有人呢?不管了,如果这里可以暂住,把黑子架过来也不错,毕竟大晚上留在荒郊野外会着凉,我正要再出去,感觉身上的血一凉。

  门关上了,过去推,推不开。

  没有人的屋子,我被关在里面了。

  根据最近的倒霉运气,我差不多肯定自己进入了一个死城,本能让我腿肚子开始转筋,理智又安慰自己说:世界上咱们能有鬼呢,怎么说我也是个唯物主义者。“有人吗?有人吗?”吼了那么多声,嗓子都有点哑巴了。

  我还是无能为力。

  想起黑子,如果他醒过来的话,应该比我更害怕,我倒底还是在有灯的地方,而他就要对着一片黑暗,这种对比法还是让我有了点信心。

  我要回去,一定得回去了。

  助跑,我要撞门。可惜老天爷偏偏想耍我,刚跑过去“扑通”一声,我就跟刚刚把门打开的一位姑娘撞在一起。

  “对……对不起。”我趴在地上手忙脚乱,那姑娘倒也好脾气,说了声没关系,自己站起来。

  再看看,眉眼说不出的熟悉。

  “你……你是……”

  “我叫小敏,你怕什么?”

  咽了口唾沫,我说:“小敏啊,这里、这里是……”

  小敏一笑,道:“搬迁新村啊,你以为是哪里?”

  ※        ※        ※        ※        ※

  我把黑子往炕上一扔,外间屋小敏的妈妈招呼我过去,倒好了茶。

  “我们这里都是临时搭建的房子,没办法,原来的地方拆迁了,虽说给了搬迁费,不过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好房子,咱们几家就临时在郊外搭了这么几个房子。你晚上来,难免害怕,这里以前是坟地啊,远处那些土包都是埋的人,偶尔会有磷火的。”

  “妈!你别吓唬人家了!”小敏把一盘点心端上来,坐在一边笑着道:“我们这里没那么可怕的。”

  我笑笑,问她们为什么这么晚了不睡觉。

  “我下个礼拜要考试的,所以每天都温书到很晚。”小敏指指桌上的课本,我拿起来一看:“呦,我们学校的内部教材啊,咱们是校友啊?”

  小敏点头说是啊,说不定我们还是一个专业的呢。

  我说那挺好,明天咱们可以一起去学校了。

  小敏脸色一沉,说,恐怕不行。

  “我们这里最近发生一点事情。”

  我看见她们母女脸色忽然变了,马上问为什么,小敏躲躲闪闪的,最后告诉我说: “其实是这样的,咱们这个村子是瞒着有关部门偷偷建的,很多设施不完全,比如说……厕所,村里没有,得到离得最近的公共厕所去。本来也就是路远一点,你也看到咱们附近都是些什么路,走起来战战兢兢不说,回来也怕的很。从上个礼拜开始,咱们就不断的有人失踪,一问,都是去上厕所没回来。从此大家开始结伴去,我不能去学校,因为……”

  我知道了:“你怕你妈妈出事,就留下陪她?其实学校附近有租房的啊,你们要想解决住宿的事情,不用这样吧?”

  小敏的妈妈急匆匆的说:“你不懂,那里……那里不能住的。”

  我果然是不明白啊,这时候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个高大汉子,瞅我一眼,样子怪怪的,说声:“出来一下。”

  小敏的妈妈就跟他出去了。小敏很担心的说要出去看看,结果留我一个人在她们屋里。得给寝室打个电话了,子强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你们去哪里了?楼下都锁门了。”

  我告诉他上了一辆奇怪的出租车,然后到了搬迁新村。

  “那个村子在哪里?”

  我告诉他我不知道,不过周围有很多乱坟。

  子强在那头沉默,然后说他非常佩服我:“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我说,有什么不能讲的?

  “有人会在乱坟中间搭屋子吗?”

  “没地方住啊,也许。”

  子强说你是真的傻了还是在装傻啊,你们倒底在什么地方啊,马上回来吧,咱哥几个大不了跟楼下的老头据理力争,开了门等你们。他这几句话让我非常感动,不过,我的确还不能回去啊。

  “我不知道怎么回去啊!”

  电话里传来短促的嘟嘟声,我不相信子强会在这个时候挂我电话。

  不过好像真的是没法办了,拨了好久都没有拨通。一向身边有林杰,不曾为这种灵魂的事情这么伤神过,可是这次麻烦大了。

  ……正想着,我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

  这间屋里的桌子不见了!

  刚才还在这里,上面有茶有碗的,怎么能这样一下子,挺大一张桌子不见了呢?越想这里越不对劲,我傻愣愣不要紧,黑子怎么办啊。冲进里屋那家伙还睡得那么香,怎么推都不醒,没办法,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周起黑子比我高大许多的身子背在身上,抬腿冲了进去。

  这里果然是没有人,出来一片寂静,有那么多的灯光,反而叫人发毛,我磕磕绊绊的带着黑子跑得远了,忽然想起来。

  看看星星吧,或许可以辨明方向。

  不过天好像个倒扣的锅盖,这种地方会有星星吗?我差点跪在那里。方向是没有了,朝后看看有几点淡绿色的光在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好像是来寻找我的。潜意识里,我知道那是危险的讯号,一个活着的人不管如何也不能不害怕彼岸的生灵啊。我必须跑,所以向着相反的方向,我背着黑子没命的逃跑起来。

  很久很久,不知道过了多久,哪里都看不见光的地方,我脚下一软连着黑子摔在地上。手被地上的碎石头扎了好几个口子。

  石头?顺着地下摸了摸,好像是水泥地,一条公路啊。

  有汽车的声音,猛然间车灯晃的我几乎睁不开眼,再看一辆出租开过来。

  里面坐着个没有头的司机。

  ※        ※        ※        ※        ※

  “你们上车吧!”

  我爬起来拽黑子,他竟然一动不动,想背起他,仓促间简直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司机虽然看不见头,也能感觉他注视我们的目光,还有冷冰冰的话:“就你们两个逃不到哪里去的,还是老实上车吧。”

  我一边把黑子重新朝背上安放,一边说:“你会送我们回学校,还是那个什么搬迁新村啊?”

  司机好像在笑,声音奇奇怪怪的,说:“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会相信我能送你们回学校吗?”

  我说:“不能送我们走,你干嘛叫我们上车?”

  司机说:“因为你们留在这里更危险啊,你不知道这条是什么路吗?”

  我说那么黑怎么能看的到!他说:“这条是有名的死亡国道,在这条道上死掉的人不计其数。我看你还是有点通灵的能力,竟然能看到我还有那个村子,你再朝远处仔细看看,能看到什么?”

  什么?车呗,很多车,但是都无声安静的开着……刚刚经过的一辆黄色面包里,另一个司机朝我们转过头来。

  我转过身,捂嘴。

  “很难看吧,我还只是没有头,他那个脑袋可是变成柿饼了。”

  无头司机好心的说:“快上车吧,否则这些找替身的鬼车一定会把你们撞死的。”

  我,该相信他吗?

三、女医生

  “鬼魂,有的时候是最会欺骗人的。”林杰曾经跟我说,“所以通灵这一行才有无数的危险,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危险会来自哪一方。”

  我当时告诉他我根本不怕危险。

  现在我总结出来我平生只有两个时候不怕危险。

  一个是没有危险的时候,另一个是到处都是危险的时候。

  黑子还晕乎乎的,我左右开工给了他十个大耳贴子:“你 *** 给我醒过来!现在是什么时候啊?”

  这招果然奏效,黑子睁开眼睛了,我问他:“一条路是被鬼带走,一条路是等鬼来杀,你选吧。”黑子眼睛越睁越大,显然越过我的头顶看到了后面的出租车还有驾驶座上的司机,然后,这家伙头一歪,又晕过去了。

  我……(不文明字眼省略),我真羡慕他还能晕过去。

  林杰……I need you……我肉麻的想,现在到处都是危险了,我害怕的根本忘了害怕。无头司机还在等着我们上车,我说:“你别做梦,如果你是真好心,就不会把我们带到这个地方来了。”

  黑子忽然猛地坐起来,跟我说:“咱们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吧!”

  我早坐在地上了,说声好,不过奇怪他怎么有这个觉悟。

  黑子说:“等到天亮,咱们就能回家了。不管危险在哪里,只要不让它们进入咱们的心,不让它们真正吓着咱们,是根本没有事的。”

  无头司机好像呸了一声,点了根烟,慢慢的抽着。我看到他脖子上面出现了一个淡淡的轮廓,是他原来的头吗?心里忽然平静下来。

  黑子忽然抓住我的手。

  他现在双眼发亮,说话好不含糊,酒看起来是彻底醒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很多。我说:“幸亏你醒了,否则我会吓死的。”

  黑子嫣然一笑(只能拿这个形容他的表情),说:“你胆子看起来没有那么小。”

  我说人不可貌相,再说我胆子怎么样你还不清楚?就这样谈谈说说,天边蒙蒙亮了,折腾了一夜我眼睛差点睁不开,再看自己的确是在一条很长的公路上。“以前这条路修的很不科学,经常有行人走到这里被拐过来的车撞死。他们残缺不全的尸体有的是无人认领,有的是被没良心的司机偷偷埋了,很多都埋在两边,所以才有这么多小坟包。”黑子忽然说。

  我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黑子眼睛看着远处的地平线,不理我,接着说道:“后来这条路改了改,没这么多事故了,又开始闹鬼,因为阴气太重,每到半夜,总会有死灵溜出来蒙骗活人,到他们居住的死城去,做他们的替死鬼。”

  这个无头司机就是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那边已经有第一道明确的曙光,我欢叫一声,再看不远处的出租车越来越淡,很快没有了。路上也开始平静下来,那些静静跑过的车消失在远处的路口,一辆辆,终于没有。我看到最后开走的还是那辆黄色面包,里面的司机,虽然没敢细看他脸,还是发现他对我们招了一招手。

  黑子也招手,对我道:“并不是我们每个都想找替死鬼啊,你早留在我跟妈妈那里,根本不会有事的。”

  小……小敏?我蹦起来,黑子又一笑,脑袋一歪,躺下了。

  ※        ※        ※        ※        ※

  学校,阳光很好,寝室里乱七八糟。

  我往背上糊了一块伤湿止疼膏,就此一趴。阿标刚从外面回来,告诉我老师今天点名的噩耗。“我说你跟黑子踢球脚崴了,记着啊,下次去的时候装瘸。”

  我说我还装瘸呢,爬都爬不起来了。

  “听说你宁可背着黑子走了一大段也不愿意打车,最后还是搭公共汽车回来的,你小子想锻炼身体啊?”

  我哑着嗓子说不是啊,只是无论如何不敢打车了。

  “为什么?”

  我说见到鬼了,开始打的那个车的司机,没有头。阿标两眼睁得贼大,瞪着我,一分半钟以后说:“得了,你应该去心理治疗办公室了。”

  我说早就知道你不信,不信算了,让我睡觉。

  阿标嘀嘀咕咕的说:“你还是去看看吧,咱们学校心理治疗办公室又不收费,而且听说那里有个挺漂亮的女医生呢。”

  “漂不漂亮不关我事儿,我没病。”

  “有病的人都不说自己有病。”

  ……

  黑子从门里面出来,说:“该你了。”

  天呐,我这不是倒霉催的嘛,导员不知怎么听说我跟黑子彻夜不归的事情,叫我们去问话,黑子开始不说,后来非常大声的阐述了一下见到鬼的经过。这下好,通报批评躲过去了,心理医生是非见不可。非但如此,还拍了子强带着学生会的一干男女押送我们两个来的。

  盘算好见那个医生该说什么,我推门,进去,往看起来最舒服的一张椅子上一座,说:“我根本没有事情。”

  一抬头,天,面前的桌子后面根本没有人。

  我回头……一个穿白大褂,白白净净的女医生站在背后。一张脸干干净净,眼睛眉毛鼻子嘴一概没有。

  “啊!”我跳起来就要往外跑,结果那医生更迅速,窜过来一手拉住我,一手摘下面具。

  “你就是周良吧,见到鬼反应正常啊。”

  我差点没给她一拳,幸亏还反应过来那是个女人。“拿着个来吓唬我?你这个医生有没有毛病啊?”那女医生一笑,露出两个酒窝,果然很漂亮啊——我想这个干嘛。

  “我听说你们两个见到鬼了,所以想看看你们能不能分清楚想象和实际的区别啊。”

  女医生伸出手来,“你好,我叫穆烟。”

  我跟她握手,看着她回到桌子后面,坐好,说:“你理由好像有点道理,不过不成立啊,如果你想测验一下反应,为什么不对黑子来这套呢?”

  “黑子?刚才那个你的同学吧?”穆烟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副黑框眼睛带上,说,“你倒是聪明,我从阿炯那里听来的果然没错。”

  我差点没再次逃出去。

  “你别用那么怀疑的眼光看着我嘛,我是好人。”女医生说。

  “谁信啊。”

  我说:“你说吧,叫我来要干什么?”

  穆烟道:“说了你更不信了,我除了是你们学校特聘的心理医生之外,还是个捉鬼人,我需要抓到足够的鬼魂用以完成一件很伟大的事情。”

  我说:“你不会……想去捉那个无头司机吧?”

  穆烟打个响指,说:“对极了!我第一个目标就是那个最近经常出没的无头司机。你不用担心,帮我的忙是完全没有危险的,而且我想捉的鬼魂都是罪大恶极的,这也算是造福人类吧。”

  我差点没笑出来,说:“你是个医生,还捉鬼,这就更滑稽了,还跟我说什么造福人类,好吧,随便你了。我要走了,你是不是想让我把这件事情跟学校反应一下,给你弄条炒鱿鱼吃?”

  穆烟又笑,冷冷的,静静的,说:“你不会那么干的,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没人信你,还不如装作被我治好,然后当我的伙伴。”

  我说:“我恐怕没有能力当你的伙伴。”

  穆烟道:“你有,只是你自己没有发现。”

  我说:“得了,我每次都遇到一些倒霉事,被吓得半死,还得别人来帮我呢。”

  穆烟道:“这就是你能帮我的地方,因为……你有遇到鬼魂的本事。”她把一个文件夹拍到桌子上,很职业的说:“这个我想你有兴趣,是个悒郁症的个案。你们专业, 96级,一个叫王小敏的女生在上课的时候走出教室跳楼自杀。”

  我刚想说我为什么会感兴趣,就不经意间瞥到了小敏的照片。

  ※        ※        ※        ※        ※

  那是,在搬迁新村里,撞倒了她,她说:“我叫小敏,你怕什么?”

  后来她附在黑子身上,救了我们。

  “并不是我们每个都想找替死鬼啊,你早留在我跟妈妈那里,根本不会有事的。”

  我欠她一个人情,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小敏……究竟你是为什么死的?
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20 发表于: 2006-11-24
四、小敏之死

  刚入学的小敏在一节很普通的课上忽然站起来走到窗边,跳了下去。六层的高度,当场死亡。

  “为什么会这样?”我抬起头来,穆烟在桌子对面,毫无表情。

  一会儿快乐的像天使,一会儿冷酷的像魔鬼。我忽然想起这么一句话来形容她,她……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你怎么看?”我问她,“你早知道我会想帮助小敏的,我想你也知道发生在那个村子里的事了。”

  穆烟不置可否,但是回答我说:“王小敏在学校的表现完全正常,我想导致她自尽的原因全部来自她的家庭。她家并不富裕,而且在她跳楼之前的一个月,她母亲也去世了。”

  我看着档案,说:“她父亲也去世了,交通意外。”

  “具体死因是疲劳驾驶,撞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货车,因为车速太快死状惨不堪言,头都没有了。”

  我说,虽然惨烈,当时也过了三年了,跟小敏的死应该没有直接关系,倒是她母亲,究竟是怎样死的?穆烟递过另一个本子,说:“这是另一份记录,她母亲的,精神失常,神经系统功能障碍,总之是死的很离谱了。”

  小敏妈妈的死因的确奇怪的很,精神失常自尽。

  “说是见到鬼魂,大叫着王小敏父亲的名字举刀砍断了自己的脖子。人间惨剧啊。”

  穆烟依旧不带表情的说话,“王小敏事后对此没有任何解释,她最好的朋友回忆说,她当时虽然没有说什么,不过过了几天母亲火化的时候,伤心的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她说了什么?”

  穆烟还没开口,门响了,是黑子:“小狼你没事吧?怎么看了这么长时间?”

  我说没什么,我跟大夫聊天呢。穆烟脸沉的好似锅底,收回了所有档案然后说你们走吧,我下班时间也到了。

  ※        ※        ※        ※        ※

  导员李姑娘根本不管给我们带来多大麻烦,居然恬着脸在我们寝室打起游戏来了。我好脾气的凑过去:“玩儿呢?”

  她口齿不清的呜一声算作回答,看来还是含着零食。

  我坐在她边上多嘴多舌起来:“李老师,打这里!李老师,打那里!这个弹过去,要不你就死了!哎呀,真遗憾。”

  “伏尔加船夫曲”的前奏,屏幕上的小脑袋一下子都变成白色的骷髅,李姑娘哭笑不得的关了snood,冲我吼:“你真吵啊,小狼,别人打游戏的时候你一直这么烦人的?”

  我说是啊,但是他们都不觉得我烦人,咱是狗头军师,不听我建议最后死路一条。李姑娘感叹道:“你打得很好啊,怪不得这个排行榜上全是你的名字。”

  我说当然的,咱是游戏天才,不过snood这种游戏早就腻了,很久没有玩了。李姑娘白我一眼,就要走,我拦住她说:“别那么快,李老师,你还没给我个解释呢。”

  “什么解释?”

  “无缘无故送我跟黑子去看心理医生啊。”

  李姑娘一笑,咬了口康师傅米饼:“那个啊——我觉得这是我迄今为止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呢,当真是为你们着想啊。”

  “为我们……”

  “是啊,你还好点,黑子可真是不成了,非说自己见到鬼,什么没有头的司机……是不是香港鬼片看多了?早告诉你们不要瞎租碟。”

  我说,无头司机我也看见了,不过还有别的,还没告诉你呢,然后也不管她想不想听,来了一句:“我们还到了一个奇怪的村子,我遇到一个叫王小敏的女生,好像是咱们专业96的,大一的时候跳楼了,你认识不?”

  李姑娘愣了一下,好悬被米饼咽着:“王……小敏?那是多久以前了,一二三四五……八年了吧?我当时是学生会的,还帮她办理身后事来着。她也真是惨,爸妈都没了,亲戚也不愿意管,说是她们家里不干净。对了,你说见到她?不……不大可能吧?”

  我跳过去,装没注意她最后一句,接着问:“你去过她的家?她家在哪里?”

  李姑娘说:“在附近,不过前几天我经过那里,都拆了。”

  “她是为什么自杀的啊?”

  “不知道,挺好的一个女孩,平时人缘也不错。不过,她出事之前,曾经说她见到鬼,学校也没在意。我看啊,那时候就是精神有点问题了,所以你们两个也是的,明白我一番苦心了吧?”

  李姑娘……你还是歇着吧,我帮她把游戏重新打开,然后鼓励道:“继续努力,你行的。”

  ※        ※        ※        ※        ※

  没有物质做基础的四次元空间……小敏模糊不清的身影,反复跟我讲着同一句话,声音很清楚,可是那意思……我根本不能领会那意思。

  醒过来是半夜,一身冷汗,寝室里一切如故。

  我把紫裳交给林杰带回灵山吸取天地之灵气去了,要不然现在也能问问她,什么叫没有物质做基础的四次元了。跟鬼打交道这段时间,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科学的说法。莫非世间的人死了,都有个灵魂要到那种地方去?

  现在去水房找阿莲?……还是算了吧。我无意识的在屋里扫来扫去,走廊的灯光从门上面的玻璃照过来,屋里也不是很黑暗。尤其是,对面阿标铺旁边,有什么白乎乎的东西。

  是一种很陈旧的白色,死白,鱼肚皮一般,我仔细一看。

  那是一件毛衣,凭空是不会出现这么一件毛衣的,上面,我看见小敏母亲的脸,也是死白,发皱几乎脱落的皮肤,脖子上是血糊糊一道深深的沟。

  何止脖子,全身都是,除了死白就是血红。

  我张了嘴,要叫,马上意识到就是尖叫也没有什么办法的,熄了灯的黑暗里没有安全感的,所以终于还是缩在被子里,像小时候受了惊吓一样,很快让自己沉入睡眠的保护网之中。

五、麒麟护身符

  从小饭馆出来,外面黑漆漆一片,一辆出租车安静的开过来,安静的停下。我腿肚子开始抽筋,不过还是打开门坐在司机副座。

  这个司机,从侧面看来,是个很正常的中年男子。

  但是刚才穆烟对我说:“那就是无头司机了,你上去吧,记着咱俩的约定。”

  “这么晚了还出车啊?”

  那司机说:“家里有老婆孩儿得养活呢,没办法啊。”

  “也是,不过现在路上车少,开着也舒坦。”

  那司机说:“咳,再舒坦要是把命丢了也不成啊。”

  他点了一根烟,慢慢的抽着。

  我是彻底忘了穆烟的教诲了,忽然说:“你是王小敏的父亲吧?”

  出租车猛的刹住,我脑袋撞到前面,磕的火辣辣疼。司机把烟头扔掉,说:“你倒底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事?”

  我一边摸索着车门一边说:“看来我说的不错了,王大宏……对吧?本来你是小敏的父亲,我应该客气一点,不过我看你这个父亲做的太不称职了。”

  司机咧嘴笑,这一咧之下整个头都崩开了:“没错,我是她爸爸,我死的惨,没有头,所以才不得不找一些替身啊。”

  “你找的替身都是你的亲人吧?”

  无头司机道:“人一死什么都没了,还管什么亲人不亲人的?我没有头法力弱,开始不能随便在路上载人的。幸亏小敏的妈还惦记我,我就耍了个小小的手段,让她把脑袋割下来给我。谁料到不合适……”

  “你就想起你的女儿来?你害了小敏,还害了其他的人,那个所谓的搬迁新村其实就是你造出来的死城,里面都是你害死的人吧?”

  无头司机阴狠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也该认命。”

  我说我要是人命就不会再回来:“我是来带小敏和她妈妈走的。”

  无头司机道:“想离开我制造的死城,你倒底有多大能耐?上回是我女儿护着你,这回可没那么幸运了。”

  他的手忽然变长伸过来直奔我的脖子,说时迟那时快,我早打开车门滚了出去(因为没站稳)。无头司机影子晃晃悠悠,看不出是什么形状,躲是再来不及了,我脖子上发出一道白光把他血淋淋的爪子挡了回去。

  “你果然有法术,看来前一阵子闷声不响带走很多灵魂的就是你!把它们还回来!”

  小敏说什么上厕所失踪的那些人,其实是落单被抓走的灵魂了?抓走它们的,自然不是我。不过看起来现在说明这个没什么大用,当务之急是逃跑。脖子上穆烟送我的麒麟护身符依旧发着白亮的光。“如果到了死城,它就会发光。”穆烟这么告诉我: “然后你必须找到那个村子,把小敏和她妈妈的灵魂带走,跑到那天你们脱身的公路上。因为那里阴气太重,无头司机不能一手遮天,所以是他法力最薄弱的地方。我就等在那里。”

  穆烟,你想的倒好,护身符果然能让无头司机不敢来抓我。不过他现在从车上拿了个大号扳手过来……

  我撒腿就跑,那个司机在后面穷追不舍。

  远处的灯火,果然到了村子里。“小敏!伯母!你们在哪里?”我四处乱窜,居然又没有一个人回答我,把整个村子跑了一圈,什么人也没有。

  眼前没有路,无头司机逼了过来。

  “你这个小兔崽子,我花了多久才捉回来的鬼魂,让你全部弄走了!”他一个扳手打过来,我往后一躲。

  怎么这家伙动作变慢了。

  我灵机一动:“那些住在村子里的灵魂就是你的法力来源对吧?没有它们,你只不过是个没有头的弱灵!”

  “那也可以杀你的,杀了你我就又有法力了!”我又躲了一下,麒麟护身符的光芒扫过无头司机的手,他被灼伤似的退后了一下。

  我一看,正好,伸出手抓住了扳手,跟他对掰起来。

  “你……”

  “别以为你是鬼我就怕你!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护身符的光照得无头司机嗷嗷直叫,终于放手,我把扳手拿在手里就是一家伙。

  无头司机倒在地上不动了。

  穆烟对不住,你要捉无头司机,那么自己来这个村子吧。我得先撤了,也不知道是谁救走了这么多灵魂,是友是敌呢?

  “小敏!”我又喊了一声,远处的村口好像有个女孩的影子闪过。

  想要追过去,忽然脖子上一尽,是无头司机忽然蹦起来抓住了护身符的绳子,一下子扯断了。

  护身符掉在地上,依旧闪着光,我可是来不及去捡,脖子上一阵气闷。无头司机把我按到身后的墙上恶狠狠的掐,快要没有呼吸了。我开始还可以勉力打几下,后来手脚开始发冷,没有力气。

  我……会死了吗?我还是很喜欢我的脑袋的。

  一瞬间我仿佛看的久违的守护神的翅膀。

  ※        ※        ※        ※        ※

  “阿蒂特,你终于又来了,我这回是真的挂掉了吧?”

  朦胧中天使笑着说:“没有,你如果真的挂掉,就不会再看的我了。”

  “什么意思?”

  阿蒂特说:“你还记得第一次看见我吗?从那以后发生了多少事情,难道你自己没有猜到吗?你知道的,只是一直不肯坦然的去想罢了。”

  “我知道什么?回答我!”

  “你的超能力啊,你一直以为自己是什么用都没有的,遇到鬼魂不是靠林杰,就是靠我,才能救你的命。其是不是的,每个人的思想,都是有力量的,你的思想更有很巨大的力量,当初阿标和子强那个死亡游戏,用到的灵符激发了你的力量,让你从此有能看到鬼的灵力,而且,幻想出一个我。”

  “我不信,你怎么可能是我幻想出来的?你是确切的存在的啊。”

  阿蒂特笑了,抚着我疼痛无比的脖子说:“幻想出来的就不能存在吗?小狼,这个世界上什么是一定存在,什么是一定不存在的,说得清吗?”

  我哑然,听她再次说:“所以以后,不要再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本事了。你能在关键时刻叫来我救你的命,就是最大的本事。”

  真的吗,阿蒂特?

  不过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因为你既然这么说了,我这次八成不会死了。

结 局

  “小狼,醒醒!”

  脖子……我的脖子,摸到了,缠着纱布。再睁眼,公路,穆烟,天边红红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我怎么在这里?你给我包扎的吗?”

  穆烟说:“不是我,是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把你背过来的,当时你已经这个德行了。”

  “那是谁啊?”

  穆烟摇头说:“不知道,不过他不是人类,也不是灵魂。据我的观察,他更像一个影子。”

  影子……我能想起来的只有,飞贼的影子了。

  “他跟你说什么没有?”

  “嗯,什么也没有说,我看他是不大会说话,而且还很迷惑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事情想不起来,有什么事情不知道一样。”

  这些都能分析出来。差点忘了穆烟是个心理医生。

  天亮了,好了,走吧,我顺着公路走下去,穆烟跟在后面吵吵着道:“你倒是说话啊,无头司机哪里去了?王小敏和她妈妈的灵魂哪里去了,我给你的麒麟护身符又哪里去了呢?”

  我装模作样的掐指一算。

  “小敏和她妈妈应该已经得救了。”

  飞贼的影子救了那些灵魂,我救了自己,依次推断无头司机应该完蛋了吧?就算是不完蛋,我没有死,他也没什么别的能耐叫其他的灵魂到他的死城去了。

  “穆烟小姐,你的初衷不就是打算造福人类做好事吗?目的达到了啊!”

怎么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21 发表于: 2006-11-24
第二十一夜的故事   秘教
(上)

“喂……英飞?”

“是我。”

“怎么了?”

“我明天去看你。”

嘟嘟……嘟嘟……

         ※       ※       ※

小狼:这几天一直有各种各样的人跟踪我,恐怕没办法马上去你们学校了。等我把那帮讨厌的人甩掉,再去学校找你。

         ※       ※       ※

  一、少女珍珠

开学以后的第一个周末,林杰的306寝室。

“他还没有消息?”

我说:“是啊!英飞很少这么磨蹭的。”林杰从床底下钻出来,灰头土脸,大叫道:“真脏啊,我屋子里的蟑螂正在这里开会呢!——你说飞贼那家伙怎么样?”

“他很少这么磨蹭啊,我记得以前只要他说来看看,从来没有超过两天还没到的。”

林杰冲到门口的脸盆那里擦了擦手,拿起桌子上面的信瞅了瞅:“他不是说有人跟着他嘛!所以,咱们等着就行了。”

等着、等着,我顺手把林杰那本破破烂烂的《寻秦记》扔到对面的空铺上,抱怨道:“我快要在等待中灭亡了。”林杰笑道:“别说的这么不吉利,最近市里不是发生了挺多女孩失踪的事情吗,其中也有咱们学校两个女生呢!你要是没事就帮忙找人吧。”

我说:“我不是警察!”林杰摇头道:“只有警察管找人啊,你也太没社会责任感了。”我说:“就算有,我也没那个本事啊。”说着就往外走,又被叫住了。

“一会儿有朋友来啊,等着!”

“哪个朋友?”

“说来你也认识!猜猜看!”

我不情愿玩这种“猜猜看”的游戏,林杰却好像乐此不疲,一个劲的启发。在这种无聊的气氛下我屈服了,爬到他铺上翻出他另一本更破的小说来看。幸好没多一会儿就听见个响亮的声音说:“你们好啊!”

好大的嗓门,我翻在上铺看一眼,便笑道:“这不是我们令人敬佩的破案爱好者,在警察局传达室工作的李有才李大哥吗!”李有才咧着大嘴好不吝啬的笑呵呵,说:“周良兄弟,好久不见了!”

我跳下来,说:“真的,你最近怎么样,一切还好吧?”李有才道:“托你们的福,一直挺好。不过最近有个案子比较奇怪,想找你们商量商量。”

又开始了,我叹口气,准备听他唠叨,不料李有才这回十分干练,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单刀直入的说:“看,这就是上个礼拜失踪的少女。”

林杰拿起来,看看正面,又看看背面,念出声来。

“王珍珠,外地拾荒者,与祖母生活在一起。8月25日失踪。”

李有才说:“没错,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下着小雨,天气还特别的闷热。我在传达室里昏昏欲睡,半梦半醒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个少女在哭。一激灵之下,我就醒过来了,出门瞅了瞅,看见有个人摇摇晃晃的朝这边走过来。我过去一看,是个老太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了,问她怎么了,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后来把她扶进局子里,办了报案的手续,我才从她的话里断断续续的知道,原来她的孙女珍珠失踪了,都好几天没回家了。她说珍珠是个孝顺女孩子。老太太命苦,年纪轻轻的没了丈夫,含辛茹苦把儿子拉扯大,到老了还要当牛做马。儿子媳妇嫌弃她,有一天商量着把她赶出去。老太太心想没了活路,准备了半瓶敌敌畏打算死了干脆。结果当晚孙女珍珠偷偷跑过去,倒了奶奶的农药,说:‘奶奶,爸妈不养活您,我养!’连夜背着老太太出了村子,辗转拾荒到了城里。老太太提起珍珠那个眼泪啊,一个劲的说那孩子命苦,可怜天生心肠好,一天福也没享过,就这么去了……”

林杰说:“等等!刚才不是说老太太只是说珍珠失踪了,怎么这就‘去了’,你也太颠三倒四了吧!”

李有才说:“你不知道,那老太太实在可怜,我也就照顾了她一段日子。她一直在说:‘珍珠去了,珍珠走了,不管奶奶了。’我也问过她为什么这么说,人只是不见了,说不定过一阵子就回来了呢!老太太说:‘不可能了,珍珠是个孝顺孩子,以前生怕我寂寞,被人欺负,几乎一步都不离开我。不可能离开这么久。’而且老太太还总是说珍珠曾经托梦给她,梦里说自己以后不能照顾奶奶了,要她好好活下去。这就是说,珍珠真的死了!”

我说:“也许是老人家精神紧张也说不定啊!”李有才摆摆手,我这才发现他脸色凝重起来。“不是啊!”他说,“也许你们不信,其实我……我也梦到过珍珠!老太太来报案的当天晚上,我看她可怜,就留她在我家里睡觉。这其实是举手之劳,我家空空荡荡的,又是平房,地方也偏,留个老太太算不得什么。那天雨越下越大,到了晚上就变成了雹子了,往常这个时候,我那破屋子一定会漏水的,所以我准备了一个盆,打算哪漏在哪接着。”

“结果我等了很久,都不见有水漏下来,心里十分奇怪,便盯着屋顶看。按理说就算是没有滴下水来,也总该有点印子吧!果然,水印十分明显,而且有很多道,我仰着脖子看了半天,眼就有点发花,感觉那个水印子聚到了一起,不像是扑通的印子,而是有了明显的图案。”

我跟林杰听得好奇,谁也没说话。

李有才接着道:“这个图案越来越清晰,到了后来,我不禁叫出声来,因为很明显,那是一张少女的脸!那个少女清清瘦瘦的,眼神有点悲伤,好像知道我在看她,居然咧嘴笑了一笑。”

“我吓得大叫一声,她便从房顶上探出多半个身体,把手指放在手上道:‘请别吵醒我奶奶!’说来奇怪,听了她的声音以后我竟然不那么害怕了,虽然身体发僵,动一动也困难,却能装着胆子跟她说起话来。我问她是不是珍珠,她点点头。我问她这几天去哪里了,她摇摇头。后来我问她干嘛不下来跟她奶奶说话,她竟然哭了,眼睛里滴出很多血泪来。”

林杰啊呀一声,吓了我一跳,李有才好心的说:“血泪就是跟血一样的眼泪啊,鲜红鲜红的……”林杰说:“我知道,你赶快讲!”

“我被她的眼泪又吓的不轻,好在她马上不哭了,叫我不要怕,还说因为我是好人,肯照顾她奶奶,她才在屋顶帮我挡雨的。我当时忘乎所以的说:‘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在屋顶上挡雨呢,赶快下来吧,漏点水没什么。’她笑了,忽然睁大了眼睛,我这才发现……她的眼珠竟然完全变成了红色,没有眼白,也没有眸子,你们是不知道,我当时被吓的都快崩溃了!脑袋嗡嗡的,耳朵边还响着她的声音,她说:‘我已经死了……’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好端端睡在床上,天已经亮了,也晴了。不过我的屋子里没有半点漏水的痕迹。”

林杰问道:“屋顶也没有水印?”

李有才道:“是啊,我大着胆子看了看,确实没有,就跟我那个房顶上根本没有下雨一样。你们说,这邪呼不邪呼?我当时根本没有见过王珍珠,直到第二天,老太太找出一张照片送到警察局,我才得空看了一眼,我见过的那个女鬼,跟照片上的王珍珠一模一样。”

我说:“她没有骗你嘛。”李有才摸摸后脖子,说:“她也吓得我好几天没睡好啊!哪有这么帮我的,还不如让我漏雨呢!”

林杰古怪的插了一句:“她帮你是好事,按理说她不应该帮你的。”

李有才跳起来说:“什么意思?她会找我索命吗?像电视里的恶鬼一样……”林杰马上笑开了,说:“你这家伙还是这么好骗啊!我吓唬一下魂就掉了。”

李有才哭丧着脸说:“林杰小兄弟,你怎么能再吓我呢,我的魂早让那个王珍珠吓跑半个了!我知道你们对这种邪呼的事情很有办法,就帮帮我吧,也当是帮帮那个老太婆,她每天过得可惨了,一想起孙女就哭一顿。”

林杰说:“可是你告诉我们的这些,报纸上都登过了,也没什么有价值的内部消息。”李有才说:“我一个看大门的,怎么会知道内部消息呢!我也不能瞎打听,这是纪律啊!”我安慰他说:“没关系的,我想你提供的梦很有帮助,是吧,林杰?”

林杰在那边托着腮帮子思考,眉毛拧起来。看来他这样子还得有一会儿,李有才知趣的站起身,看看表,决然道:“我得去收报纸了,明天我再来!你们一定要帮我啊!”

         ※       ※       ※

“小狼,这搞不好是件大事!咱们有必要缠和进去吗?”

我说:“你没听李有才说吗,王珍珠的奶奶很可怜,况且不说珍珠本身就是个值得帮助的孝顺少女,就连李有才都好心的帮助那个老太太,咱们要是能管不管,不是太没人性了?”

林杰苦笑道:“什么是人性?你应该去问问阿炯。”我说:“人干嘛要去问魔鬼,我只知道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不会后悔。你说吧,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林杰叹口气道:“别的,没有,情况就这么一点点,咱们姑且这样推论,珍珠是被人绑架,或者以别的非正常的原因离开了她奶奶,接着,她遇害了,但是鬼魂总放不下奶奶,才有了挡雨那件事。”我说:“我想应该就是这样!”林杰说:“可是,情况可能没那么简单,我是说珍珠,她应该已经死了,因为李有才曾经说,她流下了血泪。”

我问:“一个鬼魂如果落下血泪,意味着什么?”

林杰说:“至少意味着两件事,第一,她死的很惨,而且尸体还没有被妥善的处理;第二,就是它已经变成厉鬼。”我吓一跳,说:“厉鬼不都是只想着报复的邪恶鬼魂吗?”林杰点头道:“没错,一般的厉鬼都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报仇,不会有别的思想的。珍珠既然成了厉鬼,没有去报仇,还在李有才面前流下血泪,有违常理。我想,也有两个可能。”

“第一,可能她的本性太善良了,不想冤冤相报,所以暗示李有才自己的死因。第二,就是杀死她的人力量实在强大,她根本没有办法报仇,浑身充满戾气但是被压制着,会不自觉的时常流下血泪。”

我想了想道:“第一种不大可能,如果珍珠是因为太善良不想报仇,何必暗示李有才,她应该知道以李有才的力量,不但不能参透她的意思,还会吓个半死——那种样子谁会不怕呢!你的第二种推论,大有可能,只是如果真的这样,杀死珍珠的凶手一定是会使用邪法,真的不好对付啊!”

林杰说:“没错,以我的功力对付一只厉鬼都勉强,要对付连厉鬼都害怕的对手,简直就是鸡蛋碰石头。所以我劝你别管这件事情,咱们有人性也好,没人性也好,理智总还是在的,不能做没有把握的事啊!”

林杰都这样说了,我哑口无言,总不能勉强他去冒险吧。

至于我自己,根本是个没有能力的家伙,爱莫能助。

二、黑十字

“李有才!我来看你了!”

那扇简陋的小门被从里面蛮横的推开,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李有才那张硕大无比的嘴。“周良兄弟!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啊!”

我怎么回答呢,一大清早就跑到派出所的传达室打听李有才的家,赶在他上班前拎着水果上门。“我来看看你!那个……啊呦!”李有才关切道:“小心一点,我看老太太闲着也是闲着,就让她接替孙女的班,收空瓶子。”

我苦笑一声,踢开差点绊我一跟头的麻袋,看看屋里,惊讶道:“你这里改成废品收购站了?”李有才说:“不是啊,只是老太太把东西存放一下而已。”

“老太太呢?”

“出去捡瓶子了,我看人啊要是一忙起来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忘了,这样也好。”

我说:“你对珍珠的奶奶还真好。”

李有才不好意思的搓手道:“哪里,我只是觉得她有点像我乡下的妈妈。我妈在世的时候也受了不少苦,没享上多少儿女福。”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说:“老人应该多照顾些,这点水果你跟老太太吃了吧,补充一下维生素C。”李有才说了三遍不好意思,拿起个桔子剥开,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说:“对了,我拜托的事情怎么样了?林杰兄弟查去了吧?”

我说……总不能告诉他林杰这几天没完没了的泡在网吧里打传奇吧:“他还好了,其实这几天也很忙。”李有才显然没明白,乐呵呵的说:“我就知道,还是你们年轻人好,有干劲,不像我,没能耐也没胆子。”

我说:“也不是了,都差不多。这几天你还有没有梦见过珍珠?”李有才摇头说:“没有,不过老太太总是念叨,在梦里念叨珍珠的名字,好像每天晚上都能看见孙女,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我说那也好,老人家嘛,有个念想不是什么坏事。

李有才道:“她那不仅仅是个念想了,这两天成天念念叨叨的都是要加入什么‘教会’,我看是有点魔障了。”

我说:“教会?是天主教还是基督教啊?”李有才道:“都不是,是个什么黑糊糊的教,我昨天还看老太太拿出一面旗,说是她们教里的,上面黑糊糊的好像是个十字架。我叫她不要乱搞这些东西,她不听,一直说:‘加入教会就能见到珍珠了,加入教会就能见到珍珠了。’奇怪的很。”

我也觉得奇怪,而且因为多次见到那种东西,有点担心起来,老太太是不是也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才有这种想法的?

门吱啦一下开了,走进个干瘪的老太太来。

这老太太浑身上下没有三两肉,眼窝深陷,骨架子一般,拖着个奇大无比的麻袋,走起来干硬干硬。从我身边经过时候,一脚踢的我小腿生疼。“您是珍珠的奶奶吧?”我强作无事的问,“我是李有才的朋友,顺便来看看你。”

老太太好像耳朵不好,置若罔闻,自顾自的从口袋里拿出各式各样的空饮料瓶来,嘴里还在一板一眼的数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五个、五个、五个……”

我冲李有才使个眼色,小声道:“老太太不识数啊?怎么数来数去都只是五个?”

李有才摇头道:“我怎么知道,乡下的老太太不识数,也是常有的。”话音刚落,那老太太抬起头来紧盯着他,开口道:“六!”李有才向后退一步,惊讶道:“您刚才说什么?”老太太道:“我说六,六个了。”

         ※       ※       ※

今年夏天特别气闷,虽然已经立秋,酷暑好像还是一点也没有过去似的。李有才送我到他家门口那条胡同口,抱怨道:“这空气湿度也太大了,整天身上的汗啊总也出不完,好像澡塘子一样。”我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冷不防一声霹雷,哗啦哗啦的竟下起雨来。

我紧走两步,跑到最近的屋檐底下,转身一看李有才仍旧伫立在雨中。

“周良兄弟,你等着,我给你拿伞去。”他说罢摆摆手,笨拙的消失在拐角。我要喊已经来不及,只好等着。好像老天爷忍了很久终于的一场痛哭,雨点争先恐后的扑到地上,后来越下越大,练成了一条条雨线,我抱着胳臂等了很久,不耐烦起来。

等,等,为什么我总是在等呢?

忽然有这个念头,然后脑子里闪过刚才老太太的脸。“六。”她说,那表情近乎阴险狡猾。——珍珠的奶奶,怎么会是这样的老人呢?好像不大对劲,李有才……从这里到他家才多长的路,怎么一去就不回来了?

我一机灵,脚下不自觉的走,走进了雨中。

滂沱的雨让我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左转再右转,前面应该到了,我正思付着,眼前竟然出现了两扇一模一样的门。

两扇同样陈旧的门,在风雨的拍打下很小心的吱吱嘎嘎响着,在我的记忆中,李有才的小院子不应该有孪生兄弟吧,难道是暴雨产生了海市蜃楼一样的幻象?我犹豫不知道推哪个好的时候,雨越发的大了,接下来的雷声震的我耳朵嗡嗡叫,不自禁的迈步上前,推开左边的小门。

李有才不在,但那的确是他的家,我认得出自己买的那袋子桔子现在正滚在泥泞的地上。“李有才!”我一边抹脸一边大叫:“你在哪里啊?你给我滚出来!”雨水不断冲刷着我的视线,好像总也流不完,我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过去,推开李有才的屋门,里面黑糊糊的,扑面而来一股刺骨的寒气。

我哆嗦了一下,犹豫起来,立在狂风暴雨之中,不敢踏足屋里那不可知的平静之中。

没有声音,闪电从背后把一切都照亮了。

珍珠的奶奶仰面倒在血泊之中,两只眼睛张的大大的。

一道黑色的血从屋里淌出来,清楚的流到我的脚下,接着变了,交汇出一个清楚的十字形状。

黑色的血十字。

         ※       ※       ※

“珍珠的奶奶死了,在李有才的家里。”

306寝室里,林杰专注的盯着新买回来的电脑,乱七八糟的喧嚣声从两边的音箱传出,当然还夹杂着他的吆喝。

我终于忍不住窜过去关拔掉了主机的电源。

“啪”一声,林杰眼前的屏幕一片漆黑,他也不生气,只是继续坐着。

发火的是我,还没计划什么手就已经攥着林杰的领子了:“你小子只会装傻卖乖吗?李有才失踪了,珍珠的奶奶死了!你就不想做点什么吗?”

林杰道:“我能做什么?”

“这个不该问我吧,你是天师啊!”

林杰一把推开我的手,力气大的惊人:“你还知道我是天师啊!你什么都不懂。”我说:“我需要懂什么吗?”林杰盯了我一会儿,从怀里掏出几张照片来。

“你看,你看!”

这些照片一共五张,包括已经见过的珍珠,都是少女。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被闪电晃到了,我总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看到黑晕了?”林杰说:“不是你眼前发黑,是这些照片上面的黑晕。”

他拿出个小瓶子,向我展示里面的透明液体。“这是我刚刚研制成功的测冤试液,把这个滴到照片上,如果上面的人平安无事,照片就毫无变化,如果正常死亡,就会出现好像雾一样的白晕,如果死于非命便会出现红圈。”

我说:“那么出现黑晕呢?是不是证明那个人死了。”林杰道:“没这么简单,出现黑晕不止说明那个人死了,而且是变成厉鬼,而且是会变成……受到控制的厉鬼,这种鬼不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把接近它们死亡的秘密的人全部杀掉,就是它们的目的。”

“现在你知道了吧,这五个女孩是最近失踪的全部少女,她们都死了,而且变成了厉鬼。这里面一定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非常可怕,任何接近的人都会吃不了兜着走。你以为我真的对李有才的话完全无动于衷吗?我也搜集了证据的。只是越是了解,越是不能去碰。”

我咧着嘴道:“你怕了?”林杰不满道:“难道你不怕?”我说:“我当然怕,谁愿意没事就跟那种东西打交道。不过林杰,做人不能不够朋友,李有才——虽然有点傻,好歹也算咱们的朋友吧,不能不管啊。”

林杰挠挠头,不发一言,打开电脑。

我听着机箱发出熟悉的声音,道:“咱们救一救李有才,然后就罢手,不惹什么麻烦,还不行吗?”

林杰哆嗦了一下,露出些许痛苦的表情,说:“同样的话。”

“什么?”

“同样的话!我的江叔叔跟我说过同样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像是为了说明,慢慢道:“很久以前我们林家有很多人,那栋大房子里面每天都有欢笑的声音。可是都是有那些奇怪的东西……鬼魂啊,什么的在到处出没,我的爷爷说,帮助人类和鬼魂,是我们通灵家族的使命,这样他就走了,去云南捉一个害人的厉鬼,再也没回来。我爸爸,我三叔,我四叔,一个个全是这样,直到整个家族只剩下我和江叔叔。可是有一天,他也走了。邻村的一个女孩失踪了,说是不干净的东西闹的,他非要去看,我求他留下来,他说只是救人,不惹麻烦,真的……真的、真是的。”

我头一次看见林杰这种表情。

“你说我胆小也好,我是不想再插手这样的事了。”

我搬张凳子坐下来,说:“你根本是在自欺欺人,如果你不想当天师,还时不时的研究各种奇怪的道具干什么?”

林杰板着个脸,不发一言。

         ※       ※       ※

窗外,又下雨了。

……“周良兄弟,你等着,我给你拿伞去。”李有才说罢摆摆手,笨拙的消失在拐角。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也许英飞能给我出出主意,他此刻在哪里?

“手机。”林杰捅我,“你的手机在响。”

果然,号码是英飞的,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高兴的接了,却听到个陌生的声音。“喂,你是谁?”

对方阴沉的说:“你不要管我是谁,你是周良?”

我诧异,说:“你给我打电话,不知道我是谁吗?英飞在哪里?”

那头发出不明白的声音,断线了。

         ※       ※       ※

我不知道会怎样,不过有事情要发生了。

林杰放在桌子上的照片慢慢的变黑了,上面面目不清的少女看上去诡异而可怕。林杰插着双手,低头,我听见他在轻轻的说:“怎么办?它走近了。”

“有一股可怕的力量悄悄的走近了,不要说你一点都感觉不到!”

我说,我的确什么都感觉不到。

只有越来越冷……

三、不速之客

今年的雨也太多了吧,总是这样滴滴答答,不紧不慢,让人心烦。

合上书,我四下看了看这个大自习室,没有多少人,大家大概都随着这可恶的雨,窝在屋里发霉吧。我有点幸灾乐祸的想着,仿佛真的嗅到了霉味。现在这个时候,按理说,我不应该享受自习的平静。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少女的失踪,珍珠奶奶的失踪,李有才的失踪——任我给林杰摆出多少条理由,他还是不同意着手,他没有办法,我无法行动。

也不能怪林杰,他最近精神不好,眼圈总是熬的乌黑。“我要跟你一起去自习。”他今天这样说,不过我拒绝了,告诉他:“你该好好睡一觉,除非你真的是传说中的熊猫。”

林杰有点无奈,坐回自己的床上了。

         ※       ※       ※

所以目前只有我对着课本打哈欠。

……啊!冷不防被拍了一下,我愕然,侧过头看见薄荷,她没什么变化,只是脸色有些白,歉然道:“吓到你了?我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小的。”

我看看四周,几个勤奋的学弟学妹正愤怒的瞅着我,赶紧拉了薄荷一把,让她在我旁边坐下来。薄荷那边若无其事的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在家多呆几天。”

我说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你也应该知道。

“知道什么?最近总是有少女失踪的事情?”薄荷说,“我听说了。”

“就这些?”

“对。”……

我说:“不对,薄荷,我知道其中有个少女的灵魂出现了,而且我的朋友李有才失踪了。我看到……”说到这里我停住,因为我看见薄荷笑了。

薄荷在笑!“你不是薄荷!”我愤怒的说,“你是谁?”

她笑的更欢,说:“难道你猜不出我是谁?”

那眉眼,模样,语气……像极了!“你是……灵?”我一下子蹦起来。

那个淡绿色头发的女孩。

         ※       ※       ※

图书馆门口,花坛。

灵说:“好久没有见面了。”

我对于附在薄荷身上的她有些忌讳,虽然她说这样对薄荷无害。“薄荷,真的没有事?”灵点头,说:“她只是睡着了。”

“我们认识,是很久以前了。”我说,关于灵异会,投湖而死的六个人,还有那个很像豆芽菜的同学的死……这对我来讲几乎已被尘封。

但是灵把那一切遥远的事情呼啸着带回来了。

“想什么呢?”她问。

“为什么不去投胎,重新开始?”我最想知道的是这个,“难道你还没想通,还是像以前那样害怕生命吗?”

“开始死了的时候,我很快乐。”灵说,“我以为可以脱离了肮脏的躯壳,过纯粹自由的生活,不过你让我发现自己错了。没有生命也就没有了真实感……我很羡慕你,也庆幸你没有动摇到跟我一样死亡。”

“不过我还是不能下决心去投胎,再说那也需要契机的。”灵说,“我留在学校里,沉睡了好久,直到她呼唤我再出来。附到这个女孩身上是一瞬间的事情,难道你没有感觉到?就是她坐在你面前的那一瞬间,那间教师里的阴气忽然变得非常浓,我本来只是在一旁看着你们,却被什么东西推到她身上了。”

这么说灵会在我面前现身,是被刻意安排的?

“为什么?”

灵说:“你不觉得吗?最近这一带的阴气越来越重了,连我这样在自觉的沉睡中的灵魂都被唤醒了……那是召唤的力量啊!”

我说:“召唤什么?”

“召唤灵魂,鬼魂,怨气……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不过肯定有事。”灵说,“不是好事,你要小心了。”

“为什么我要小心?”我说,“这件事情跟我有关吗?”

“对,不但有关,而且有很大的关系,只不过凭我的能力只能感觉到这么多。”

为什么灵都感觉到了,我却感觉不到?

灵拍拍我的肩膀:“好了,不说了,这个女孩的精神力很强,她在排斥我。我要继续沉睡了,bye——”

         ※       ※       ※

薄荷盯着我的眼睛:“你说的都是真的?灵真的上我的身?”

我说:“当然是了。”

她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话也不说,我感到她在颤抖,便有一种想拥抱的冲动。于是便拥抱了,让她靠在我的肩头。薄荷没有反抗,头一次不可思议的温驯。时间顿时慢下来,不清楚过了多久,她轻轻的说:“小狼,我怕。”

“不用怕。”我说,“一切都会好的。”

薄荷忽然拉住我的手,挨的实在太近了,我感到自己的心跳有些超速。她的手柔软纤巧,只是,沁心的冰凉。

“我越来越弱了。”她说,“上个礼拜我去找师父,他不在……我一点也感觉不到他的痕迹,我发现……我发现我的感应力没有了,法术也失灵,就做个普通的人吧,我这样想,可是、可是不行啊!我开始虚弱了,你也发现了吗?我的体温,越来越低,就连今天灵都可以上我的身了。”

有事情要发生,而且还来得这么快。我悲伤的想,我讨厌这样的事情,看不见,却感觉到……我真的感觉到了,薄荷的气息在一点一点的消失。“不!”我忽然攥紧了她的手,紧的自己都有些疼。

“你别这么没出息,不会有事的!”

薄荷揉揉鼻子,忽然的说:“骗你的,我没事!”她决然的站起来,不知什么时候,有另外两个少女站在她身后。“薄荷!”其中一个穿红色外套,眼圈有些黑的少女说:“咱们该走了。”

“是啊,”薄荷说,“约好了的,一起去湖边吧。”

另外一个黑色风衣的挽住她的胳臂。

就这样走了,好像根本不曾注意到我一样。晚上的风有些令我头脑发热,空中还是飘着不疼不痒的雨,我想——我是在想——薄荷究竟怎么了呢?

也许我该比现在更关心她一些,毕竟她是个孤单的小女生,毕竟一起经过了那么多事情。还有……还有什么?我眼前一阵发红,好像看到了什么。

红色,或者说是黑色的东西。

         ※       ※       ※

手机响了,陌生的号码。

“小狼,还好吧?”

“英飞?”我大吼,“你怎么了?”

“我没事啊,干嘛这么问。”

我说了上回的事,“那个人是谁?”

英飞道:“我也不知道,我好像被很麻烦的人盯上了。手机丢了……我有点怕他们找你麻烦。”

“他们?不是一个人啊,你小心点,要不来我这里吧。”

那头英飞轻笑了两声:“不用担心我,我摆的平。”

沉默,我忽然想告诉他很多事情,关于失踪的女孩,李有才,或者薄荷。

这时候我想起来了,那个红衣服的女孩,我的确不是第一次见那沉沉的黑眼圈。我上次看到她是在一张照片上。那张被林杰滴上测冤试液的照片……黑晕,她的脸上出现了黑晕。

她就是照片上的李萍,一个失踪的女孩子。

“薄荷!”我大叫一声,那边英飞急匆匆的问我什么事。

“我有个朋友要出事了,我得去找她,先说到这里吧,以后再谈。”英飞在那头问我:“你去哪里找她?”

哪里……“湖边!”我大喊一声,飞也似的朝湖边跑去。
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22 发表于: 2006-11-24
四、歌词

湖边没有薄荷,这个季节的水一点也不清凉,有些腐败的墨绿色。我沿着湖边走了好久,企图发现她的痕迹,可她就像湖面上那一圈一圈的涟漪一样,叫人无法追寻。我的心开始沉下去,薄荷也许出事了,而我应该救她。

怎么没想到呢,给她打个电话。

我抄起手机哆嗦着拨号,两次才成功,好久才通,那边有个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小狼,你有什么事?”

“你在哪里?”

“我跟朋友约好了,聚会。”

我咽了咽唾沫,说:“我去找你啊!”

薄荷说:“不用了……你不要来。”

我听到了歌声,就在电话另一边。是薄荷的朋友在唱歌?还是放着音响?……那歌声是如此诡异,让我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你少废话!赶快说你在哪里?你现在非常危险,你知不知道?”

我没有等来她的回答,电话断了。

         ※       ※       ※

“你听到奇怪的歌声了吗?”

我的耳朵被这么一句话吸引住了,经过我身边的是两个一年级的学弟。

“什么歌?在哪里听到的?”

被我这个表情吓得够呛的学弟说:“是……在活动中心那边的音乐教室,我们刚才在那边自习来着,后来歌声太大了,就出来了。”

好,我这就去!放开学弟的领子,我拔腿就跑。算了,就当一回神经病吧!薄荷……你千万别出什么事。

学生活动中心不像平时那样热闹,我看到有几个人摇晃着脑袋从里面走出来。“兄弟,怎么了?”我跳了个看上去很好说话的,过去问。他叹气指着身边的女朋友说:“她啊,非说听到很奇怪的歌声,吓的不成,所以只好出来。”

“我是真的听到了嘛!”

“去,别胡说,让人笑话。”

我径直蹿上三楼,通往音乐教室的楼道漆黑一片,有一点光从远处教室的门透过来,那是一束奇怪的光,不止是颜色,从我这个角度看来,它还在频繁的变幻着方向。

薄荷……我想要过去,总觉得在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想要把我推开一样。

一种熟悉的感觉涌入了我的胸膛。

可我并不太清楚那是什么。四周死一样寂静,我走过去,一半的时候,仿佛是冲破了什么墙壁,歌声冲进我的耳朵来了。

是十分凄然的歌声,我耐心的听着,终于明白了自己重逢的是什么。

……湖边,好几只毛茸茸的爪子,把梅的腿抓住,她一点一点陷进去,最后的时刻,她脸向我,说:“你不该是我的男朋友。”

她哭了,那时候我恨不得自己冲上去,但是没有,地狱光线隔断了我们,林杰说那时候的梅是恶鬼,恶鬼最终都是要回到地狱去的。

他错了,我并不在乎梅是不是恶鬼,我只是想留下自己的女朋友在身边。

咸的,有一滴泪划到唇边,我骂一声该死,加快脚步,推开了音乐教室的门。薄荷,这次我绝不让你在我面前消失。

         ※       ※       ※

教室并不大,光线也不强烈,但我还是有很长时间什么也看不到。凄厉的歌声变成了歌谣,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灌入我的脑袋。

“公主希望保存她的珠宝,于是她开始寻找妥善的地方。在一个晚上她找到了最好的保障,珠宝藏在心爱的娃娃之中。”

         ※       ※       ※

我眨巴一下眼睛。

她们在看着我。

唱歌的四个女孩就在我面前。李萍就站在最左边。“你们……你们都是失踪的女孩。”我感觉非得说点什么才能摆脱越来越紧张的心情。

我忘不了林杰的话:“她们应该都已经死了。”

不要再唱歌了……我只想见薄荷。“薄荷在哪里?你把她们带到哪里去了?”很久没人理睬我,最后李萍停止了唱歌,因为我盯着她不放。“她只是做她该做的事。”她说,我心里一沉。

“没有好事,是吧?把她还给我!”

我强迫自己穿过令人窒息的冰冷气流,一步一步走过去,伸手去抓李萍。“把薄荷交给我!我再也不相信你们这些厉鬼做的假相!你们都是……”

我停住了口,因为李萍眼睛里似乎有亮亮的东西。

她垂下头,血红的液体留下来。剩下三个人挡在她身前,用毫无温度的手臂抓住我的胳臂,我觉得那冰冷刺到了骨头,想挣脱已经晚了,她们太近,近得可以轻易的感到没有呼吸。“放开我!”我想要推开可以够的到的李萍,借着这个力量退开去,可是终于还是停住。

她的表情……她的表情……

李萍的眼睛完全睁开,坦然的看着我,眼眶内是深深的血红。“你满意了?”她说,忽然伸出腐烂见骨的双手抓住了我的手。冷……感觉有只锥子透过十跟手指刺到心脏里来。我大叫一声,退开去。

力量随着巨大的恐惧感回到了我的身体,在几乎陷于迷乱的一霎那,我看见薄荷。她躺在那四个厉鬼的身后,手腕上淌着血。

“薄荷!”我的叫声她听不到。

我又没有任何可以护身的东西。眼前一黑,灯完全的灭了,或者刚才的灯光是鬼怪做出的幻象吧,我看不到薄荷,但我能感觉到冰冷近了,是李萍她们。“你们究竟想怎么样?”我向后一退,碰到了硬邦邦的门。

我已经无路再退。

         ※       ※       ※

空气中,是腐败的气息,我感觉到长长的指甲嵌进我的肉里。脖子、肩膀、胳臂、手腕……已经没有不疼痛的地方了。我……要死了吗?

梅……我没想到自己在这个时刻会如此的思念。你的名字在我的嘴边那么轻松的吐出来了,仿佛最后一口气。

指甲的入侵缓和,我又听到歌谣。

“公主希望保存她的珠宝,于是她开始寻找妥善的地方。在一个晚上她找到了最好的保障,珠宝藏在心爱的娃娃之中。”

调子还是那样,好像黑夜里的哭号。公主……那个是……我很想问出来,不过再也没有那个力气。

我觉得自己彻底的倒下了,在黑暗里。

(中)

  五、娃娃的真相

         ※       ※       ※

食堂的饭并不好吃,不过我很庆幸还能吃到。林杰在一旁看着我狼吞虎咽,佩服的说道:“我真佩服你老人家,中了尸毒还能吃的这么香。”

“不然如何?”我说,开始进攻另外一个鸡翅膀。

林杰不说话,玩弄手里的符纸。

“待会儿把这个吃下去,也许会有用。”

我苦笑两声,但愿吧,没用也顶多拉拉肚子。谁知笑也会牵动脖子上乌黑的伤口,这一次更疼了。林杰见我捂着脖子,关切道:“这回怎么样?”

“比上回疼,好像刀割。”

“是这样的,”林杰说,“这、这种伤口,开始会痒,接着会疼,一次比一次疼,疼到极限的时候,你就不疼了。”

“那时候会如何?我没事了吗?”我查看手腕的另一处伤口,四个厉鬼,四十个指头,没把我掐成筛子应该庆幸了。

唉,可是疼啊,涂药膏完全没用,刚才送薄荷到医院的时候,也让大夫看了。“也许是真菌感染。”人家说,“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伤口。”

那算了吧,让我自生自灭吧,说是这样说的。林杰脸色发白的瞧着我说:“如果不疼了,你就死定了,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别这么悲观。我安慰他:“我哪有这么容易就挂了的。”

反倒是薄荷让我担心。“你听到歌词有什么看法吗?”林杰脸色更加的不好,支支吾吾起来。好在我已经很了解他:“你知道就快说!痛快点儿!”

“那是我们通灵家族一本禁书上的歌诀,那本书记载的是邪术,我小的时候听江叔叔说过一些。那本书其实是被……”

“被阿炯拿走了?”我忽然明白了什么,“这是阿炯设计的是不是?”

林杰说:“如果阿炯用了这个歌诀,我只能这么说,受害者是薄荷。”

“薄荷就是阿炯储存灵力的源泉。照薄荷所说,她是个孤儿,我认为她就是阿炯挑选的娃娃,在薄荷小的时候,还没有完全变为魔鬼的阿炯挑上了她,给了她不可思议的灵力。那其实是用小孩储存灵力的方式,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储存一点力量,接着力量就会随着孩子的成长越来越大,这好比种树……阿炯大概认为,是到了收获的季节了。”

“他要杀死薄荷,夺走所有的力量?”我气的哆嗦起来,“ *** !真不是东西。”林杰没说什么,不过我看的出他的情绪。

“那薄荷现在岂不是很危险?”我说,“阿炯万一还去找她……”

林杰道:“没有关系了,因为、因为她的力量已经几乎没有了。”

当啷,我的饭盒掉在地上了。林杰不敢看我,接着道:“我发现在此之前,薄荷被人施了离魂之术,这是为了分离她的力量而施的法术,后来,她被放了血,在生死的边缘,是人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那时候她的力量就完全被抽走了。没有力量,阿炯不会再去找她。不过我担心,薄荷,她迟早会消失掉。”

“失去了灵力的薄荷,也既是失去灵魂力量的空壳……你明白吗?薄荷是那个储存珠宝的娃娃,失去了珠宝,娃娃只是个没用处的空壳。薄荷的灵魂,一开始就在孩提时代跟灵力合为一体了,这下子力量被剥夺,她的灵魂极度不完整……我去医院看你们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一点,你不觉得薄荷的体温在下降吗?她曾说她的通灵能力消失了,其实她的感觉也会消失,总有有一天她的整个人都会消失,就跟她完全没有存在过一样。”

“为什么做这样残忍的事。”林杰喃喃道,“魔鬼本来不应该需要人的灵魂力量的。”

我则给了他一拳:“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把我接回来?薄荷正是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林杰冷笑:“帮助?一个中了毒马上要死的人能给她什么帮助?”

死……真的要死吗?我悲伤起来,眼前的景物也开始随着情绪模糊,林杰过来扶我,又变回那个关切的朋友,而我,做了手势让他停下来。

“死?”我说,“我不相信,而且我也不打算相信。就让我在这之前把事情搞清楚。反正这样也好,这样……这样就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害怕了。”

         ※       ※       ※

当啷……当啷……当啷……我张开眼睛,林杰不见了,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是睡觉舒服啊,我在梦里的时候完全忘记了现实中发生的事情,梦里……我脸发烫起来,骂了一句,在这个时候还想着这个。

“林杰?”

“黑子?”

不会吧,应该有人在啊!我站起来,推门,楼道里寂静一片。

隔着几个门,那边有个女生走出来,背向着我,姿势很奇怪,长长的头发编成一条辫子垂在背上,跟衣服上的花纹一起形成了一个大大的黑色的十字。

在哪里见过这个十字。

它从我的记忆跳了出来。

         ※       ※       ※

李有才道:“是个什么黑糊糊的教,我昨天还看老太太拿出一面旗,说是她们教里的,上面黑糊糊的好像是个十字架。我叫她不要乱搞这些东西,她不听,一直说:‘加入教会就能见到珍珠了,加入教会就能见到珍珠了。’奇怪的很。”

         ※       ※       ※

没有声音,闪电从背后把一切都照亮了。

珍珠的奶奶仰面倒在血泊之中,两只眼睛张的大大的。

一道黑色的血从屋里淌出来,清楚的流到我的脚下,接着变了,交汇出一个清楚的十字形状。

黑色的血十字。

         ※       ※       ※

还有……还有以前,我忽然这么想,在这以前,我一定还见过那个十字的形状,只不过有些不同。

“同学!”我想叫住那个女生,她还真站住了,回过头来。

有些消瘦的脸庞,犹豫的神态,眼珠惨白一片,淌下两行鲜红的血泪来。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站在我面前的是王珍珠,一个已经死去的少女。

         ※       ※       ※

我头一次感到如此莫大的敌意。珍珠用她没有眼珠的眼睛盯着我,犀利刺骨的恨意直冲我的身体,仿佛背后也有什么一样。

我被穿透了。

也不能动一动。

“你是来杀我的吗?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吗?”

我很想这么问,不过有的时候,语言是很惨白的。

终于我想到了跑。

在珍珠还没有接近我的身体的时候,转身撒腿就跑,没有路线,没有尽头的跑,楼梯就在眼前了,我俯身下去。天呐,楼梯的下面,红衣服的珍珠正在垂着头等我。

她的脸上似乎还有冷冷的笑意。

我马上朝相反的地方跑去。

珍珠,她那浓浓的仇恨一直跟在我身后,好像在等待,等待我一停下这拼了命的奔跑,就来从脚后跟把我整个的吞噬掉。

风,有些凉,我已经跑到天台,残存的最后一点理智告诉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跑了。

我却不想转过头。

         ※       ※       ※

“我要杀了你!我会杀了你!”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来,这是珍珠的声音,没有我想象的那般恐怖。“为什么?”我喉咙里好似着火,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大声的吼道。

她在我身后,充满愤恨的说:“因为你是一切罪恶的源泉!都是因为你,我们才会死掉!”

“我不懂!我不懂!”

         ※       ※       ※

没有回答,我只感觉背心发凉,被人狠狠推了一把。面前正是天台的边缘。我大叫一声跌了下去,似乎听到了骨头与坚硬的水泥地接触时那干脆的断裂声。

六、爱与痛的边缘

         ※       ※       ※

迷糊中,有个人站在我面前。

我虽然看不清,却也知道那是谁。“阿炯!”我叫。他的形象就像放大镜里的倒影忽闪着扑进我的眼帘。

青布衣,扎角裤,一根细细的辫子垂在肩头,唯有那两颗虎牙依旧。

“阿……炯,这是你吗?是你心底的自己的样子?”

阿炯叹气说:“没错,一百多年前,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吧。”

“或许更久,我存活过的年代,我都记不清楚了。……现在你能看见我,完全是因为你还在自己的潜意识里。这里是你的潜意识,我潜入这里,只是想把你叫醒,我不愿意让你被王珍珠这样低级的鬼魂杀死罢了。”

如果这个是潜意识,那么我看到的珍珠,还有从天台跌下去的事情呢?

阿炯说:“都不是真的,珍珠想杀你,只能利用你自己本身的意志,你要记住,除了你自己,没有鬼魂能真的杀死你的。”

“那我的伤口呢?”

“那是尸毒,是真的。”

等等,如果是尸毒……“我遇到的那四个鬼,就不仅仅是鬼了?”

阿炯点头。

那么当初抓住我和薄荷的,就是四具货真价实的行尸走肉。

“如果不是利用尸体,她们怎么能在白天行走自如?”阿炯说,“这一切都是阴谋啊,想想珍珠为什么恨你吧!其实我也该恨你。”

“啊,你还有脸说!你对薄荷做了什么?”

阿炯道:“我只是想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况且我也没真对她做什么,有人比我先下手了。——你是真的关心她吗?”

“废话!”

阿炯笑了,这模样让我发毛,好一阵子,他才说:“别骗自己了,没有用的,那是你自己的思想……如果不信,就回头看看。”

他的语调飘忽不定,忽而温柔,忽而强硬,冷静之中似乎蕴藏了无尽的歇斯底里,让我充满了好奇,像是个恶毒的诱惑,让我无法抵挡。我回过头去,身后竟是活生生的薄荷。

“小狼!救我!”

她叫道,我毫不犹豫的伸手抓过去。她的手却在一瞬间变得冰冷,面目也模糊起来。“薄荷!”我叫,面前人的脸庞变得熟悉而凄楚。

变成了梅。

“梅?”我咽口唾沫,半晌,才说:“好久不见,你好吗?”

她张了口,说不出话来。

我便用力一带,拥她入怀。她在我怀中颤抖的哭泣,我想要安慰,像以前那样,轻轻的拍拍她后背,可是举手,愕然——我的手上竟然拿着一把刀!

一把亮闪闪的尖刀,锋利的刀刃仿佛在嘲笑我。我再也抑止不住,绝望的大叫出声来。

“不——”

不!我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喊叫,不!

可那把刀却依旧冷酷的刺进了梅的后背。

         ※       ※       ※

“你爱的是你自己!”阿炯冷酷的说,“这才是人的本性,为了自己什么都可以牺牲……承认现实吧,这样至少你还剩下一点真实。”

         ※       ※       ※

梅在我的怀里抽动着身体,我意识到这是临死的抽搐,惊慌的抬起她的脸。她看着我,张大眼睛,嘴唇微微的颤动着。

“你爱过我吗?”

她在问,我却无法回答。耳边似有谴责,但更清晰的是冷笑,充满了整个空间的笑。一霎那我忘了阿炯,忘了自己,也忘了梅。

只是心痛,那种纯粹的不需要缘由的心痛,我心痛的恨不得把自己杀了。

我为什么不把自己杀了?

         ※       ※       ※

“小狼……小狼……小狼……”

是回声?不,好像是有人在叫我。

很亲切,很舒服……我发觉肩膀上有一只强有力的手。

猛然间,回想起一切:我现在还在自己的梦境中!

那么我要醒来,我想,拼命的想。面前的血色消失了,梅消失了,周围变成了淡红色的虚无,心中的恐惧和痛苦一点一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疼痛。

我睁开眼睛,咳嗽一声。

“好——疼!”

英飞则欣慰的笑了:“没事了,真好。”

林杰在一旁叉腰道:“不是没事,你看看那个伤口。”

伤口不重要,因为我还会痛。被我的表情弄得十分惊讶的林杰终于说:“你怎么表情这么奇怪?……不会是刚才中的邪咒吧?”

“我去看薄荷,回来的路上碰到飞贼,一起回到寝室却发现你昏迷不醒。用我的符纸一测,好大的阴气,别的办法没有,只能在你死在潜意识里之前把你弄醒。”林杰说,“都发生什么事了?是那四个厉鬼回来害你吗?”

“不是,是珍珠。”我说,“但是阿炯最后救了我。”

抱歉,林杰,其余的我真不知道用语言如何对你说。

“你有办法治小狼的伤口吧?”英飞这时候说,“我觉得第一重要的是把他治好。”林杰道:“我没有办法。”

过了几秒又补充说:“真的。”

这小子忧虑什么?死的又不是他!我烦躁起来,说:“死就死好了,薄荷怎么样?”林杰的样子更悲惨了,眉毛几乎扭到了一起。

“她走了。”

“走了?”

“出院了,留给护士一封信,写给咱们的。”
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23 发表于: 2006-11-24
七、薄荷的信

         ※       ※       ※

  小狼、林杰:

我梦见我的灵魂在空气中游走,我很害怕,直到自己完全变成透明。你说的对,如果一个人什么都没有——彻底的什么都没有,那么他就没什么可怕的了。我当时就是这样,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

那时候我想看看你,就随便的飘到林杰的306来了,我看见你在吃饭,林杰坐在旁边,然后你们两个说话。我听到了一切,关于我到了音乐教室以后的事,你在被厉鬼伤害以后硬撑着救了我,送我到了医院。我也听到了你们两个人的担心,你们谁也没打算告诉我真相,不过我听到了,全部。

这也是冥冥之中有命运的安排吧,我凑巧知道了自己的宿命。说实话,我真的很伤心,不相信我师父会这样对待我,不相信自己只是个傀儡一样的娃娃的命运。可是我相信你们两个,尤其是小狼,我佩服你在这个节骨眼还不计较自己的生死的勇气。你是那么关心我,可我竟没感觉,迷迷糊糊的就被那几个鬼怪引去,间接的连累了你。

想透了这些,我觉得浑身疼痛,竟然醒来。甚至,我怀疑刚才是梦,可马上,我看到了医院窗户外面的师父。我知道了那些都是真的,而我确实是要消失了,刚才,只是身体在从有到无之间的转化,也可以理解为死前的演习。我没有质问师父,因为我没有那个资格。我只是平静的要求他放过你们。尤其是要放过小狼,我不想对我这么好的人会因我而死。师父没有答应,还冷冷的奚落了我,他说如果要救你们,就必须自己去找一个秘密的组织,他说那个组织里,不止有活人。

我对那个组织一无所知,不过又不可救药的相信了师父,也许这已经成了习惯吧,我信仰他的每一句话,他说我虽然没有了通灵的能力,还是能够做一些事情的,所以我就走了,我要去找那些人,或者,是那些“东西”。请不要找我,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薄荷

         ※       ※       ※

“没了?”我问。

林杰把那张纸递给我:“自己看,我连署名都读了。”

“那么我们赶快去找她啊,别让她做蠢事!”

林杰说:“到哪里去?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些厉鬼。”

“她们是一些行尸走肉,我听你说过,这样的尸体活动范围不会太大的。”林杰点头,道:“话虽如此,不过至少也应该有咱们学校这么大,到哪里去找啊?”

英飞刚才一直没做声,此时忽然开口道:“如果说是尸体……我知道。”

“什么?你在哪里看到的?”

英飞道:“还记得我跟你通电话的时候,你急匆匆的跑去找你的那个朋友,是叫薄荷的女孩吧,我听你说去湖边,刚好那时候也在你们学校附近,所以就过去了。我过去的时候没有看见你,湖边也没人,本来想走,却发现了怪事。”

“湖面忽然冒出很多的气泡,接着,我看见有个人头从里面浮出来。看模样是个方脸的男人,双眼紧闭,一脸死白。我躲在一棵树后面看着,心里有点害怕,不过咱们以前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了,所以当时决定留下来观察。”

“那个头浮了一会儿,到了离我躲藏的那棵树很近的岸边,面向我,忽然张开了眼睛。他的眼睛……”英飞讲到这里,莫名的打个冷战,林杰接口道:“你胆子真大,活尸体也敢看。”

“不然如何呢?”英飞道,“反正我是没想到跑。那个头……或者说是那个尸体吧,他的脸虽然看上去完好无损,眼珠却是从里面就腐烂的,只是一团烂肉,没有瞳仁,向下滴着黄色的液体。我看到这里更不能跑,还要屏住呼吸,生怕被它发现。那个头左右望了许久,终于把下面大半个身子露出来,伸出手臂动作僵硬的爬上了岸。就在他上岸之后的几秒钟,我又听到了气泡的声音……就是他的身后,从湖心那里又浮出了很多东西。是黑色的头皮!也许下面有身体,不过我看不到。那些黑色的头皮集体漂浮了很久,终于只是兜圈子,没有跟着第一具尸体上岸来。”

林杰追问道:“那第一具尸体呢?它后来去了哪里?”

英飞道:“去了一个我们很熟悉的地方——物理实验楼!”

         ※       ※       ※

屋里实验楼的格局还是这么匪夷所思,我转过掉了第三个弯,居然就找不到楼梯口了。“会不会在后面?”林杰说,“有时候看不到是因为能见度太低。”

不会吧,这个时候还要拽文,我轻轻的骂了那小子一句,他反应倒快:“你说什么?”

“没有,脖子上的伤口疼。”

“不是啊,刚才那句,我明明听见你说:‘快离开!’”

“你做梦?我才没说。”

林杰忽然张大了嘴巴。

“我身后有什么吗?”我问,他点头。

“是鬼吗?”他点头。

“一个?”他点头,又摇头,接着波浪鼓一样摇头,汗珠子都溅到我脸上来了。

我只好回头。

后面,有一个清清楚楚的鬼魂,正默默看着我,它的身后,是一排望不到头的水淋淋的尸体,每个都用腐烂的没有眼珠的眼眶无言的对着我们。

可它们并不是最让我震惊的——我到这里来,多多少少也预料到了。

只有一点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这些尸体前面的鬼魂,是灵。

那个附在薄荷身上跟我聊过天的,淡绿色头发的女孩,灵。

         ※       ※       ※

  ……

“咱们这个物理实验楼是哪个混蛋设计的?”林杰冷不丁问出这么一句。我说:“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管这个?”

我们是在拼命的跑啊,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了。

不过为什么每次楼道的尽头都看不到路?感觉太怪了,我扯住林杰的胳臂以防他摔倒,右边——我们两个齐刷刷撞到了墙上。“ *** !这个楼是四方的,这里不应该没有路!”林杰嚷嚷道。

后面嘈杂的声音不是那么清楚,但是,它们的确跟上来了。

“上楼!”我说,后面有个拐弯的楼梯。

林杰拉住我:“不能上!你忘了?”

对啊,这个楼是我们学校的考试中心,以前来过不止一次了,我记得……同样的楼梯有很多个,其中有一个上去是死路。

可我怎么知道是不是这个?

“试试吧!要不然怎样呢?原路返回吗?”

林杰不再说话,先蹿了上去。

可……这真是一条死路。

八、幸福的灵

林杰看着四面的墙问我怎么办。

下楼吗?他试探着说,又闭嘴。毫无疑问没人有那个勇气。“你是天师啊!难道你都不做什么准备来的?”

林杰从兜里掏出个手电筒。

“只有这个,我的地狱光线枪坏了,还没修好。”

一根手电筒,对付那么多的鬼?我不用再想了,风把我的脑门吹的冰凉。……风?上面?

“有梯子!”我指着墙,“这个可以爬上去!”

“那个是天台啊!”林杰说,一样没有路。

没有路也是路啊,就算死,也得拼到最后一刻。

还有,我真 *** 想看看阳光。

         ※       ※       ※

可是天已经黑下来了。

林杰拉我上去的时候,裤脚被什么东西钩住,挣脱上来一看湿淋淋的。它们在底下……有的已经开始爬。我跟林杰手脚并用的盖上了天台上的盖子。两人坐在天台上面相对喘粗气。

底下是咚咚声。

“这样不够,它们迟早会砸破的。”

我说:“可是没办法,谁叫这上面什么都没有。”

就是有一块砖,也可以堵堵出入口的,可是没有。

所以我们面对的,只有一个被逮到的命运。“不知道英飞怎么样了?”我忽然说,“咱哥们儿最好死在一起。”

本来是在一起的,结果刚才在迷宫一样的楼道里走散了,忘了是在哪一个拐角,就不见了英飞。“他会照顾自己的。”林杰说,“说不定他早就回去了。咱们两个笨蛋没一个想起来带手机的,要不快挂的时候还能讲两句遗言。”

还说什么遗言啊,我说,挂就挂了,咱们变成鬼,还不知道谁更厉害呢。

林杰看着我,哈哈大笑起来。

“谁更厉害……我靠,你这个时候还能想得到这个。”

接着他又不笑了:“你说,咱们该不该总结一下是怎么挂掉的?还是到了那一边再总结?”

我苦笑一下说:“是我不好,被灵给骗了。”

“你说,那个夺取薄荷能量的是灵?”

林杰想了想,说:“也是,不然不能解释这些……她哄骗那些人听从她的话,企图制造信仰。黑十字的教会,她们一定是用黑十字来联络的。用鬼当作自己的手下,这本身就是灵的作风!我们真蠢,怎么没想到灵异会会卷土重来呢?如果早知道,我会有办法封住她的。”

“你想什么呢?”

我说:“不对啊……如果黑十字是联络的标记,为什么我只看见过两次……记得清楚的两次,珍珠的家里,珍珠的身上……薄荷的信中说,阿炯口中的组织‘不止有活人’,可我们到现在也没看到活人啊?”

林杰道:“活人比死人更可怕!不看倒还好。”

“不止这些……”我喃喃道,“为什么一开始,那么多事情都不对劲,只有我感觉不到什么?这是因为跟我没有关系,还是因为关系太深……珍珠要杀我,说是因为我才死掉,那四个厉鬼当时本来可以杀了我,为什么最后却放手?”

“它们让你染上尸毒,为了让你生不如死啊!”林杰说。

我摇头:“不对!这是人的做法,不是鬼的做法!咱们见到的鬼也不少了,有哪一个这么思维过呢?那些厉鬼,它们恨你,就只会让你死……”

砰砰……砰砰……

盖子破了,一只破烂的不成样子的手凭空的伸上来,我跟林杰看了,竟有一两秒钟没有反应。

“也许你说的都对,”林杰爬起来,笑了一下,“不过我们只能以后再求证了。在另一个世界里再见的时候。”

         ※       ※       ※

“林杰,你说去年,那个教授从这里跳下去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我跟林杰站在天台的边缘,心照不宣。

他说:“不知道,看到了地面吧,黑糊糊的一片。天晓得他为什么敢跳下去。”我说,我们不是也打算跳下去吗?

“可是我看到的,只是远处的灯光啊!”林杰指着远方说,“你看那一栋一栋的楼,每个窗口里面都是一个家。我有没有跟你说我的愿望啊?我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晚上偷偷的跑出来看着些窗户里的灯光,我那时候想,如果有个窗户是属于我的,里面有无条件的等待我的人,那该有多好!——嘿嘿,你听完了?你记着这句话啊,以后要是碰到了别的游魂野鬼,说起我,你一定要说我林杰是看着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去死的!”

是吗?……我好像没全听,天上的星星看起来不错,感觉距离上次数星星大概二十年了。

再看时林杰已经在我前面,脸上看不出悲喜——他跳下去了。电光火石的一霎那,我伸出了双手。

         ※       ※       ※

“还不赖啊!”我说,林杰被我拽着在半空摇摇晃晃,愤怒的叫:“你在干什么?不是说好一起跳下去的吗?”

“可是我做不到啊!”我说。

林杰挣扎了几下,又停住了,脚下是七楼高度,我想他也没那么着急掉下去。我抓着他胳臂的手开始出汗,他在向下滑。

我们都意识到了。

“放开我!”林杰说,“你抓不住我的。”

我趴在天台的边缘,感觉胸口被咯的生疼。我真的……抓不住他吗?“如果你向上爬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林杰看着我,或者说是看着我后面。

“爬?”他说,“你知道你背后有什么吗?”

         ※       ※       ※

水……冰冷的水,滴到了我的后脖子上。

一滴,又一滴。

我知道那是什么,灵,你真的要置我们于死地吗?不!“除了我们自己,没有鬼魂能够伤害我们。”我冲林杰吼道,“难道不是吗?”

林杰一张脸扭曲的可怕,天知道我背后究竟是怎么个模样。“那是理论……和实际……不一样啊……”

脖子后面淡淡的痒,那是头发的感觉吧,很久以前,梅依偎在我身边的时候,也有这样柔软的头发。

“灵!你当初也是这样跳下去的吗?”

据我所知,五年前……

灵跑到六楼的窗口,回头看了一眼,脸上全是绝望的表情。追过去的姥姥说,孩子,有事好商量。灵没回答,摇摇头,就从窗口跳了下去。

         ※       ※       ※

她摔在楼下的水泥地上,很沉闷的一声。大家跑过去看时,她好像睡着了,没有伤口也没有血迹,只是,蜡一般的苍白。

“灵,你不该这样。”我说,接着大叫一声,把林杰又拽起大半个头。林杰脸上的灰土跟汗水混在一起,仿佛一只花猫。

他手脚并用的爬上来,我向后一退,感觉撞到了硬邦邦的身体。

“我跟你不一样。”我笑了,真不该在这个时候笑,“对吧?灵,你不是故意骗我,对不对?我早该想到,你是为了追求完美和纯洁,才放弃生命的,又怎么会在乎一点点能量,怎么会做这些事情?”

我听见身后有叹息。

“我是不得已……”

         ※       ※       ※

因为太渴望完美,所以放弃了生命……我一只在想这样对不对,直到她找到我,她对我说,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可以让我得到永远纯洁美丽的生命。

灵说着,从我后面走出来,站在天台边缘,侧头向我跟林杰微笑。“她利用了我……我看到你们两个才知道,生命是最真实的——只有生命才是最真实的。我的愿望,完美,纯洁,都不及小狼你那一声叫唤来的好。谢谢你们……我想,我错了。”

她张开双臂,对着远处的灯火。

“离开的时候到了……林杰,你说的对,我要飞走,飞到一个有温暖灯光的窗口里去,重头再来。”

她的身体轻飘飘的,纵身跳下。

九、真正的目标

         ※       ※       ※

林杰双手撑地,姿势像只小狗。

我没有回头,让这小子继续面带惊恐的看着我身后。

“灵走了,是去投胎吧?她算幸福了吧?”

林杰说:“幸与不幸咱们也管不到了——你说后面这些活尸体能放过咱们吗?”我说:“灵是被利用的,那么这些背后,还有个真正的操纵者——你觉得能放过咱们吗?”

林杰又苦笑:“机会是几亿分之一吧?”我没说话,说了也没用。林杰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他那对眼睛睁的越来越大,看情景下巴快掉了。

“它们……它们……”

我抑制住想要跳起来的冲动:“怎么了?”

林杰指着我背后道:“它们走了!”

果然,那些黑色的背影……走了?就这样走了?难道是因为灵?

         ※       ※       ※

回到寝室,郁闷中。

薄荷没有找到,英飞也没有消息。林杰洗澡回来,把毛巾一扔,说:“真是糊涂帐!我到现在也不是很明白。”我说:“至少阴谋的一部分,灵已经走了。——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洗澡?”

林杰对着镜子臭美,梳他那几根不长的头发。

“洗澡能让人放松……比如我刚才就想到一件事。”

“什么啊?少卖关子。”

“你说这个秘密的组织里面,应该有活人吧?”

“对啊,不过咱们从来没找到过啊。所有有关系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

“珍珠死前应该是活着的吧?”

我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珍珠生前可以就加入了这个组织,死后灵魂也受到控制,这个组织的操纵者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难道……他不是人类吗?这究竟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杰在那边自顾自的说:“幸亏灵走了,而且最近也没有别的人失踪了,我真害怕啊,它们的目的,夺取了薄荷的能力,还杀了这么多条人命的话……”

我忽然紧张起来,好像忘了什么许久以前就该想起来的事情。

“你说的目的是什么?”

林杰顿了一下,说:“复活!我害怕它们的目的是复活!阿炯当初只是想要成魔就牺牲了那么多条人命,所以看这次事件的规模来讲,我害怕它们的目的是让某个厉鬼复活。”

看我瞠目结舌,他又说:“不过放心了!现在还没什么人失踪呢!其实复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就算搞到了身体,搞到了能量,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条件。”

“什么条件?”

林杰那边已经翻开一本旧书了:“嗯,我们通令家族的邪书大全……这里,对,最后的条件是——找到一个生辰八字和厉鬼生前完全相符和的人,用他的鲜血。”我那边已经蹭的一下站起来了。

“英飞!它们的目标是英飞!”

林杰吓得把那本书扔了。

“为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不可能记错……”我感觉太阳穴锥子一般的刺痛,低头一看,整个手掌都变成了黑色。顾不了许多了,即使死了也是应该吧,说起来真有些讽刺。我飞快的跑回自己的寝室,不管跟在后面一个劲问东问西的林杰。

应该在这里,我虽然喜欢乱放东西,但这东西,我决不会放错的。

林杰惊讶道:“这不是……她给你的幸运星?”

对,那个瓶子里,我伸进去的手指转悠了半天,钩住了一个小小的东西。

那是个闪亮的小挂件,十字的挂件,银色的,曾经垂在她的胸前的,现在我还记得……林杰一把抢过去,惊讶道:“怎么上面这么多黑色的……”

“是血……她离开的时候溅上的血。”

是她……所以我总是被放过,但珍珠却要杀我。

         ※       ※       ※

我一激灵,想起了什么。“走!”

林杰问:“去哪里?”

“李有才的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       ※       ※

我不能再等了,虽然已经是半夜。

可总得做些什么,想到薄荷还有英飞的处境,怎么还可能等。

林杰会意的点头,跑出去了。

“我去取东西,咱们校门口见。”

         ※       ※       ※

还是那个院子,点亮大约只有十五瓦的昏黄的灯泡,简陋的小屋里面一览无遗。

满地的瓶子。

林杰用脚趟出一条路来,说:“咱们该从哪里找?就这么大点的地方。”

我的灵感却越发的强起来:“这里一定有什么东西。”林杰皱着眉头找来一把没毛的扫帚,帮我把所有的瓶子推到一边去。

屋子的角落露出一个四方的盖子,我敲了敲,里面是空的,用手一抠,竟然很容易的打开。

里面黑洞洞的,只看的见简陋的铁梯子。“下去吗?”林杰郑重的问,把没毛的笤帚紧紧握在手里。我问他有没有带有用的,他想了想从兜里取出一叠符咒,还有手机。“好,老规矩,你先下去,手机给我用用。”

林杰答应的痛快。

         ※       ※       ※

这是一个老式的地下室,结构十分结识。林杰低声说:“真难为有人能把地下室修成这样。

面前有一条窄窄的楼道,两边有三个门。

我们全看着楼道的尽头,那也是个门,几乎占满了整个墙壁。门的材质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显得十分结实厚重,而且,那一面有什么正在蠢蠢欲动。

我们听到脚步声,第一个门打开了。

有个影子迅速的扑过来。

十、面对面

         ※       ※       ※

“薄荷?”我惊讶的说,那个单薄的人影已经靠进我怀中。

薄荷脸色苍白,林杰用手电筒一个劲的照她。“别照了,她看起来这么虚弱。”林杰说:“她会消失吧?亏她还有力量找到这里。”

薄荷嘴唇发白,还在苦笑,说:“我不是自己找到这里的,是他认为我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带我来的。”

“他们都是被控制的,他们被自己的欲望控制。我知道幕后的人物是个厉鬼,它很想复活,它把自己的欲望扩大了,变成许多许多人的欲望。它叫那些人加入,再杀掉他们,操纵灵魂还有尸体。”

“不过这些都是假的,今天晚上它就要复活了,它复活以后,那些帮助它的灵魂都要消失的。本来以为就要实现梦想,却一下子变空……它们也很可怜的。”薄荷说,对着林杰:“你是通灵家族的人,你会帮助它们的对吧?我见到了很多灵魂,它们虽然可恶,也很可怜啊。”

林杰点头如捣蒜。

“我对不起你们……什么忙都帮不上,我就要消失了。”她说到这里,眼角湿漉漉。我急忙道:“不是你的错!”薄荷摇摇头,虚弱的瞧着我,说:“我不管了……这些我都管不了,你可以说我很笨,很懦弱,没有本事,不过有件事情我很想问问你。”

“如果我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有一个天气很好的早餐跟你在校园里遇上了,你会不会喜欢我?会不会追我?……会不会,叫我做你的女朋友?”

我心跳的更快了,也许平时,早就答允她了,可现在这处境,叫我如何说出口。薄荷呆了一秒,眼神黯淡了,慢慢的说:“算了,再拥抱一下我吧,我从小就有这个愿望,希望有一天,能被喜欢的人抱着的。”

我再也忍不住,紧紧的抱住了她。

         ※       ※       ※

尽头的铁门发出一声巨响,把我跟林杰都吓了一跳。薄荷不再有反应,只是双目紧闭。好在我能感到她轻微的呼吸。“我会救你的。”我暗暗说,叫林杰帮忙,把她背在背上。

我们站在最大的门前,用力的推,感觉触手一片冰冷。“是铁门啊!”林杰说,“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被反锁住了。”

到目前这地步只能姑且一试,我正要用全力再推,听见背后有响动。

“你们不要捣乱了。”回头,竟然是李有才,正在关第二扇门。

林杰愤怒道:“原来这都是你搞得鬼!珍珠的奶奶也是你杀的吧?”

李有才惊讶道:“我怎么可能杀她?她是自愿献出生命的!我们这里的人都是自愿的,因为神允诺过,只要它能够复活,我们所有人的愿望都会实现。”

林杰道:“哪有这么荒唐的神!”

李有才摇摇头,神色特别温和:“怎么没有呢?神原意把自己的愿望变为我们所有人的愿望,所有它的愿望一旦实现,我们就都成功了。”

林杰道:“都死了还惦记什么愿望?你们这帮天底下最愚蠢的傻瓜!——是王珍珠先开始的吧?她把这么荒唐的东西告诉你的吗?”

李有才道:“一开始是王珍珠,后来是她奶奶教导了我,再后来,珍珠就背叛了我们,她竟然违背神的意思去杀小狼兄弟,幸好她没有得逞。——小狼兄弟,我想你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我们这样做其实是为了你!放下你背上的女孩,离开林杰那小子吧!让他们都把生命和灵魂献出来。”

我哆嗦,气的哆嗦:“胡说八道——”

李有才空着的手伸到第三扇门的门栓上,缓缓的打开。“你们应该猜到这里面是什么了吧?你们也见过的……他们把身体都献给神了。让他们来帮你收拾林杰和那个女孩吧,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一个个脸色死白的尸体僵硬着走出来。

“完蛋了。”林杰表情僵硬的看着我。

         ※       ※       ※

我把薄荷放下来,推到林杰背上。

“背着她!”我说,站在他们前面。“这帮家伙不敢伤害我,让我来挡一挡吧,你快点推!不想挂的话咱们只有这一条路了。”

林杰果然配合,使出吃奶的劲头对付起那扇大铁门来。

         ※       ※       ※

我则面对着那些尸体,不知如何是好。

算了,我转头,向那扇门撞过去。

是福是祸全看它开不开了。

那门在我们的努力下,终于缓慢而决然的动了。

在门开的刚够通过的时候,林杰带着薄荷迅速的闪进去,我也紧跟在后面,进去以后第一件事便是把门再推上。里面果然有个门闩,很多铁锈,扣上倒也不容易。当我跟林杰手忙脚乱的顶上门,短暂的松了口气,再转过头看见门里面的情景时,血一下子更冷了。

对着这样的情景——或者门外的尸体,还真不知道哪个更好些。

         ※       ※       ※

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恐怖恶心的大厅,血,墙壁上到处都是血,有新鲜的,也有干涸发黑的,腥气扑面而来。地上满是横七竖八残缺不全的尸体,令人不忍观看。

“啊!小狼,那是李萍!”后面的林杰大叫一声,我不得不顺着他的手指看,那个睁大眼睛泛着眼白的头颅,不是李萍还能是谁?

我愤怒的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干的这种事,真应该把他送到姥姥家去。”

林杰在那边放下薄荷,让她靠在墙壁上,尽量离血腥远一些——然后冷静地提醒道:“别忘了咱们是被追到这里来的。”

我脑子里那个奇怪的想法又浮出来:“你说他们的信仰是什么?”

“愿望……应该是愿望吧,假冒神的鬼魂希望重新得到生命,就利用这些人的贪婪。”

我说:“那是欲望,不是愿望。愿望讲起来多么神圣。披着神圣的外衣做这样的事情……我们必须马上找到英飞。”

林杰道:“可是这里除了尸体什么都没有啊。”

         ※       ※       ※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我大声道:“你有没有听见?”

林杰铁青了脸点头,回答:“心跳声吗?我听见了,就在咱们脚下。”

这里,还有这里,连着一条血线。我说:“一定有什么机关可以让地下的东西升上来,你看这块没有尸体的地方好像个流动的舞台。”

林杰比我有行动能力,因为他已经发现了开关,就在门的旁边。

“奶奶的,不管有什么,都出来吧!”他一把拉下那个吊环,我马上听见一阵陈旧的嘎吱声。

果不其然,那块地板连带着大厅最里面的那面墙一起翻过去,原来这果然是个旋转的舞台。是为了复活的仪式用的吗?我屏住呼吸,静静的看着。

一个红色的台子,上面躺着个脸色苍白的人,一根粗大的管子从台子上顺下来,插到地上的凹槽里。

林杰欢叫一声:“是飞贼!”

英飞?果然是英飞,我们飞快的跑过去,英飞脸上全无血色,不过神智还算清醒。“你们没有事吧?那帮家伙真是太疯狂了……”

“我们不是全须全尾的吗!”我说。

血红的管子插在英飞的手臂上,像一条蛇一样的邪恶,我企图拔掉它的时候居然感到了微微的悸动,好像有生命似的。

“不要拔!”林杰拦住我,“这跟管子,是邪恶之蛇!”

“什么?”

“这根管子是施了邪法的,它在不断的从飞贼的身体里吸取新鲜的血液,可是,不能拔掉!因为它被注入了邪恶的灵魂,如果它发现被人从飞贼的身体里拔掉,就会在一瞬间放出毒药,飞贼就活不了了!”

“可是如果不拔,英飞怎么办?”

林杰的脸上滴下汗来,说:“不用着急,我来用符咒先镇住邪恶之蛇,你到那一头去,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槽里躺着的就是……就是那个恶灵了。你把管子的那一头从它身上拔出来,那个恶灵就会死,这个邪恶之蛇的毒咒就消失了。”

我听出他话里的犹豫,但目前没有第二个选择,便不再言语,直接朝那个凹槽走过去。

我马上就救你,英飞,有点耐心。

低下头,我牢牢抓住那根管子。

就要把它从渗满鲜血的槽里连根拔起来,心里竟生出莫名的欢乐。

谁知道接下来看见的,叫我一辈子记得欢乐的背后是什么。

         ※       ※       ※

一根雪白的胳臂随着管子一起从血浆中伸出来,接着,是张惨白的脸——女孩的脸,带着无尽的惶恐和凄凉,她的嘴慢慢的张开,发出好像呀呀学语般模糊不清的声音。

但是我知道她在说什么,我果然看见她了,一切跟我之前想到却怎么也不让自己的理智承认的那件事——确实是真的。

噩梦发生了,就在眼前。

那是梅的脸。

         ※       ※       ※

“小……狼,你真的……要置我于死地吗?”她流泪,把头仰的很高,闭上眼,仿佛无助的柔软的嫩草,等待我恰断她的脖子一般。

我完全的傻掉了,不能行动。老天为什么要跟我开这么大的玩笑啊,为什么要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叫我面对这样一张脸?

这样一张梅的脸!
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24 发表于: 2006-11-24
十一、宿命

         ※       ※       ※

梅刚刚从外国留学回来,拉着我的手不停的打量,半晌,说:“你瘦了不少了。”我微微一笑,刮她的鼻子,说:“现在流行减肥的。”

她笑了,声音像银铃,拉着我的手跑跑跳跳,银色的十字挂件跳跃在胸前,被黑色的毛衣衬的好像星星。“好看吗?这是我在巴黎旅游的时候买的护身符。”梅说,“听说它有一个美好的传说,只要向它许愿就能实现。”

“你许了什么愿?”

梅看着我,很认真的,脸红了。

“我不告诉你!”她说,笑得眼睛迷成两个月牙。

         ※       ※       ※

“梅……很久了。”我掏出银色的十字架,它已经不再闪亮发光,现在的梅在面前静穆着,等我把十字架放在她手心。

我把那只手紧紧的握住,真想让它重新温暖起来。

只不过那是妄想。

“梅,我们很久不见了。”

她说:“你都知道了?我为你做的一切?”

我哑然。

梅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和你在一起!你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对银色十字架许的愿望吧?我的愿望就是能永远跟你在一起。可惜,在离开你的那个晚上,我以为这不能实现了。我死了,到了最深的地狱去,浑浑噩噩的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一天,她把我叫醒过来,问我还记不记得许过的愿望。”

“她是谁?”

梅说:“她是地狱里的公主,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具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出入自如。她把我带回了人间,教我这个方法,利用人类的欲望和对我的崇拜,重新得到生命。”

“你利用了珍珠?”

“我第一次看见王珍珠的时候,她还在捡瓶子,想换一些钱给她奶奶买吃的。我把自己的影子附在那个晶晶亮亮的瓶子上,她一下子就相信了我。她照着我的话,发展了很多信徒,还给我带来了四个少女,加上她就是五个。”

我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珍珠帮助我,把那四个女孩都杀了……她还不知道自己就是第五个牺牲品,她倒下的时候,我特别高兴,你知道吗?当我再次俯身到用她们五个的身体重新组合而成的新的身体上的时候,我仿佛又感到了被你拥抱的感觉。”

这是不是我的梅?我的梅应该不是这样的啊!

“我还差一点就成功了……”梅说,“你等我……程英飞的血全部流到这个身体里的时候,我就跟以前一样,完完全全的重新活过来了,我们可以在一起,可以永远快乐,没有悲伤……”

我抓住她的手:“别说了!梅,别说了!你是不是糊涂了,你是不是给你的信徒许愿许的看不清楚了?英飞如果死了,我们可能快乐吗?”

梅瞪着我:“谁更重要?我们谁更重要,小狼?”

         ※       ※       ※

梅,两年前,你的生日那天,英飞来找我。

“你不来陪我吗?小狼,这一天对我来讲很重要啊。”你在电话里这样说。我告诉你:“今天也是英飞的生日,我说好了要在这一天陪他喝酒。”

你有些嗔怪道:“我和他谁重要?”我愕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怎么有可比性呢?当然你也知道,为难了我一会儿,便笑了,说:“好了,我耍你的——其实今天我有别的约会的,嗯,是女生啦——好了不说了,你去跟英飞喝酒吧。我晚上再给你打电话,看看你有没有喝多。”

         ※       ※       ※

我不说了,只有微笑,梅,你以前从来没有为难过我。

可现在,你给我的问题让我想破了头也说不清楚。

         ※       ※       ※

“我不让它们伤害你,可还是出了问题。”梅拉着我的手,灼热的痛苦减轻了许多,一片清凉。

“可是这也是你的错啊,你为什么要护着那个女生?”

“薄荷?”

“对啊,我需要她的能力,所以叫我的手下吸取她的气息来带给我的。你不该护着她,这是你的教训啊。”梅说,轻轻的,“可是后来出了意外,珍珠夺走了一部分能量,还跑去杀你,她好天真。幸亏那个魔鬼救了你,他是叫阿炯吧,我见他救了你,放下了心,也就把珍珠的灵魂灭掉了。”

“你把珍珠……”

“我不再需要她了,”梅说,“我已经叫珍珠的奶奶说服了李有才,他现在是我的第一助手。”

她笑了,脸上慢慢现出迷人的粉红。

那曾是让我多么迷恋的颜色——可现在的出现仿佛给了我当头一棒。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我知道,梅的鲜血是从哪里来的。

         ※       ※       ※

林杰的声音焦急的很:“你在干什么!快把管子拔掉,飞贼要不行了!”

英飞……我骤然清醒,把手再次伸向那根管子。

梅的脸色变了,说:“你要干什么?”

我没办法回答她。

“你知道拔掉那根管子我会如何吗?小狼,还差一点我就成功了,我们……”我低声说:“不可以这样!梅,我说过了,你的生命不可以用英飞做代价。”

“小狼,你真的——”那根管子已经松动 ,眼看就要从梅的身体上完全剥落下来。

梅开始哆嗦,大声说:“你真的想我死,不想让我活过来?你不再爱我了,是不是?……你……”

她忽然抓住我的手,眼泪源源不断的落下。

“别杀死我,我必须活,必须跟你在一起啊!”她哆嗦着说,“我除了对你的思念以外,已经一无所有了……我求你不要杀我!不要!”

梅……我还在想你,我最受不了你的眼泪。

我明明都知道,可为什么就是停不了手?

         ※       ※       ※

管子在我的手上,鲜血停止流动,时间也凝固了。

梅张大眼睛,怔怔的看着我,美丽的脸瞬间变成一团红色的烟雾。我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是愣愣的看她崩散。

“为什么?”

好像有无数细小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里,我摇摇晃晃站起来,想到阿炯,想到薄荷,想到梅……林杰扶着英飞,冲着我大叫,可是我一个字也听不见。

         ※       ※       ※

梅在我怀里低声的抽泣着,我想要安慰,像以前那样,轻轻的想拍拍她的背,可是举手,愕然——我的手上竟然拿着一把刀!

一把亮闪闪的尖刀,锋利的刀刃仿佛在嘲笑我。我再也抑止不住,绝望的大叫出声来。

“不——”

不!我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喊叫,不!

可那把刀却依旧冷酷的刺进了梅的后背。

         ※       ※       ※

这是宿命吗?我不想相信宿命,可如果不是,又是什么?

“你爱过我吗?”

是梅,她在哭,她是不能活了,这次是我杀了她。

林杰还在大叫,英飞也睁开眼睛。

英飞,别乱动,你脸色那么苍白,应该去休息。我没有事,我只是……杀了梅。我仰起头,头顶上好像有一片红色,铺天盖地把我笼罩起来,是雾吗?哪里来的这么多红色的雾?我被包起来了,可并不惧怕,透过这些红色,我可以看见梅。

是我对不起你,我愿意承担所有的罪过……我喃喃的说,闭上眼,泪如泉涌。

十二、后记——不是结局的结局

         ※       ※       ※

等我完全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亲切的校医院。那个漂亮的小护士跟我打着招呼:“你又来了?”她说。

“我发现你真有意思,是不是特别喜欢咱们医院?”

我笑了笑,说没错,因为不是每个医院都有你这么漂亮的护士。

接着林杰像只敏捷的青蛙一样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你看来是好了啊,还会贫嘴呱舌的。”我问他英飞怎么样。

“被他妈妈接走了,她妈妈真的很漂亮啊——”

我说少废话,他没事吧?

“医生说恢复一下就好了,不过我看这‘一下’时间可不短。”林杰说。

我停了好一会,问:“我拔了管子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咱们是怎么出来的?”感觉声音陌生的不像自己。

林杰变得严肃起来,说:“梅在她最后的时刻用血雾包围了你,我以为她想跟你同归于尽,毕竟薄荷的能量还有一部分在她身上。”

“可是她没有,她救了你。”

我看看身上,尸毒的痕迹消失了,跟从来不曾有过一样。

“幸亏你在下到地下室之前用我的手机报了警。警察来的正是时候,没看见梅,也没看见发生的一切。他们下来的时候只逮着了发疯的李有才。那家伙,不犯病的时候跟好人一样,犯病的时候冷静的可怕,换了个人一样,还吵着要砍死我们,说那样他的‘神’就活过来了。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了,希望他在那边能清醒一点。”

我点头,现在没有词汇能形容心里的滋味了。

“薄荷就在隔壁的病房里,你肯定猜不到,昨天晚上我去看她,发现阿炯坐在她床边,把着她的脉搏。看见我,就说:‘她没有事了,不过以后都不再有通灵的能力。也许当一个普通的女孩对她来讲是种福气。’”

阿炯救了薄荷,很好啊。

         ※       ※       ※

隔天,去看薄荷,说了一会儿话,都有些尴尬。

她还记得曾说过的话,可我竟然恨下心来绝口不提。她眼里开始有淡淡哀愁,让我想起梅。“薄荷不该这样的,”我说,“你应该开开心心的,多吃点饭,像我——”

我停住了,收回自己正在托着她脸蛋的手。

沉默,最后我说:“对不起。”

她说:“不是你的错。”

         ※       ※       ※

过了一个月,我在校园里散步,意外的看见漂亮的校医穆烟,她这次没有戴眼镜,一双眼睛竟然是冰蓝色。她看见我,点了点头。

美的惊人。

像是个天生的公主。

         ※       ※       ※

我打完这些对着电脑发愣。寝室的哥们黑子过来,问我怎么了。我忽然想起梅问过我的那句话。“黑子!”

“什么?”

“呃,你说,友情和爱情哪个更重要?”

黑子一头雾水。

“通俗点说,就是女朋友和哥们儿那个比较重要些?”

黑子这回明白,把嘴里的毛磕皮吐出来,差点喷我脸上。

“我要是你,就一辈子不想这问题!”

这是标准答案吗?

于是我又接着想。
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25 发表于: 2006-11-24
第二十二夜的故事   空屋
事情发生在炎热的七月,一个离别的季节……

         ※       ※       ※
一、张雷

         ※       ※       ※

七月毕业是我们学校的传统,许多大四的学哥学姐们在这个季节里离开学校,各奔东西。按照张雷大哥的话说,是“奔赴祖国的大江南北,也许今生今世再也不能相见”。所以不醉不归,抱头痛哭是这个时候的必然。

每次看见毕业的老大哥老大姐们泪眼汪汪的样子,我好像也看见了自己的一种必然——毕业,离开学校,告别学生时代的伤感的必然。尤其是今年,我更加觉得惆怅。

因为我们专业足球队的老大哥张雷也要毕业了。

“小狼,多谢你来帮我收拾这些烂摊子,其实这些东西我也不想要了。”张雷跟我讲。我说,何必呢,有纪念价值的东西,多少还是要带些回去的。

他说那倒没错,叼了根烟点上,顺手把打火机扔到床梁上,接着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你看,这把吉他是去年毕业的一个大哥送给我的,他是我的老乡,恰好就住在我们楼下那个屋子,我大一刚来的时候总是想家,他就每天晚上带我去草地上弹吉他。”

“这个镜子是我大二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女孩送给我的,她是我的初恋,可惜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她家里人不同意……最后只好分手。”

“星星的钥匙圈是我们班聚会抽奖得的,那天我有点喝多了……”

这样讲起来哪里有个完啊,我觉得他是越讲越投入,这个也舍不得,那个也舍不得。可是要说全都带走,也不现实啊。

隔壁的宿舍也是大四的,这一片旧楼是我们学校的五号宿舍。相比我住的四舍来讲,设备旧了许多,地板都是木质的,跺一脚吱吱乱响。现在这种动静比比皆是,大哥们都在大清洗似的收拾东西。

不知道哪个窗口正在大声的放着阿杜的歌,反复唱着同一句:“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带不走……”

张雷放下手里在叠的衣服,感慨道:“真的是什么也带不走,回忆、青春……有哪一样是可以带的走的?”我听了发楞,过了好一会强颜欢笑的说:“衣服啊,大哥,这些衣服可是非得带回去穿的吧?”

他说,那倒是,家里没有换洗衣服。

“我回去也得靠这几箱子行李呢。可是,小狼……我有时候真的在想,如果不用毕业,多好啊,如果可以永远跟哥们儿们呆在学校里,多好啊!”我看见他眼睛里有晶莹的泪光了,他接着说:“靠!我怎么这么没出息!”

我说:“老哥你别伤心,明年我也得跟你一样。”

张雷说:“到时候我恐怕也不能来帮你搬家,我家在几千里以外。”我说:“是啊,你家远,这次能回家,也算是开心的事吧。”

张雷眨巴眨巴眼睛说:“不开心,我父母早死,家里就一个舅舅,他对我也不好,大学四年一个子儿也没给过我,都是我勤工俭学撑过来的。”我说:“那毕业以后你有什么打算?”他苦笑说:“还能有什么打算,去单位报到,上班,赚钱,还助学贷款啊。”

“等钱还清了,”他一边包扎被子一边说:“我就找个学校附近的工作,这样有空还可以回到学校来,上上自习,或者在校园的林荫道上面走走……我想我一辈子忘不了学校,我、我真想永远呆在这里。”

我看见他抽动的背,知道他在揉眼睛,自己心里也酸溜溜的。

张雷好不容易转过身来,红着眼圈,却是笑的,说:“我们离校的截止日期是明天,今天我绑好被子,跟寝室的哥们儿们出去狂欢一个晚上,明天坐早上的火车。”我说:“好,明天早上我去车站送你。”

张雷点头,停了一会儿,拍拍绑的整整齐齐的铺盖说:“我们单位发被褥,所以这个没用了,明天我走了以后,帮我捐了。”稍后又指指地下一个脸盆几乎都是九成新生活用品:“还有这些,是我前几天去那些毕业班的寝室收集的,你也帮我捐了吧,给咱们学校的毕业生捐赠处,留给明年大一的像我一样困难的学弟学妹。”

我答应,又坐了一会儿告辞出来,当晚的空气像往常一样宁静,满是离别的味道,回头望望五舍,许多窗口都有人坐着遥望星空。隐约有歌声,听来听去还是那几句。

“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带不走。”

回到寝室,兄弟们破例,不是在打牌而是在聊天,子强桌子上摆着厚厚一摞专业课的考研辅导书,兴奋道:“这是我大四的老乡给我的。”胖子说:“他们明天就离校了,反正也不能带走,还不如便宜了我们。”

大虾满脸担心道:“带不走的……我们明年,是不是也一样?”

黑子不屑道:“年年都一样。”

大虾说:“等我们也收拾东西走了,咱们寝室里面岂不是要住上别人?会有许多陌生的面孔出现在这个宿舍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小子住在我的铺上?是不是像我一样勇敢。”胖子噗哧一声笑,说:“大虾你什么时候这么诗意了?会有个什么样的小子住在你铺上!到时候你魂游体外,飞回来看看就可以了,还能把那小子吓个半死。不过……哈哈,如果那小子跟你一样胆小,那就得出人命了!”

我们都跟着笑,赶上阿标刚进来,被弄了个头晕脑胀。“你们笑什么啊?”黑子捂着肚子,说:“哈哈,出人命……说得真形象啊!”

阿标听了这个说:“真是的,真的出人命了,你们还笑得出来!”我说:“什么人命啊,是胖子正拿大虾开涮。”阿标说:“玩笑归玩笑……你们可不知道我刚才看见了什么。”

我看他脸色不好看,就问他遇到什么事。阿标咽咽唾沫,说:“我经过学校大门口,看见一大堆人围着,原来是车祸。”我说:“校门口那个路段本来就窄,那些车还开的飞快,一点不减速,出了好几回事了。”

阿标说:“是啊,不过前几回都是过路的,这回不同,死的好像是咱们学校的学生。”胖子说:“你怎么知道人家死了?说不定只是受了伤。”

阿标说:“你是没看见,血流了一地……那个情景,为了晚上能够睡着,我还是不形容为妙。”

屋里一片安静,最后我说:“实在太不幸了。”其他的兄弟们心有余悸的大眼瞪小眼,好久,忽然眼前一黑。

熄灯时间到,停电了。

二、追悼会

         ※       ※       ※

五点,天朦朦亮。

我忽然的就醒了,睁开眼有一两秒钟没有思维,几乎又睡过去。

后来我想起来,今天是张雷大哥走的日子,七点钟的火车。而我答应五点多钟过去送他。穿好衣服洗把脸,我就下楼去了,夏天的楼门开的早,楼长大妈对我微笑,表情也有一点诧异,一定是觉得我这个有名的懒家伙这么早起床很稀罕。

说真的,我也奇怪,起的这么早,一点不困,还有种……莫名其妙的兴奋。远远看见五舍,张雷的寝室窗户洞开着,他跟室友一定回来了,在“唠嗑”吧。我上了楼,到他们寝室门口,刚要敲门。

有哭声,屋里有人在哭。

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在哭。我犹豫一会儿,还是敲门,没人理我,便擅自把门推开了。

我从来没看见过那么多大男人聚在一起放声大哭。

五个,寝室里没有张雷,每个人都在哭。

张雷的铺空着,上面孤零零的铺盖卷在我眼里竟有些异样。

“怎么了?”我大声问,自己也管不住自己:“怎么了?谁告诉我!”

李明,同样也是跟我们踢球的大哥,还算清楚的说:“昨天……出了车祸……”我脑子嗡的一声,不祥的感觉像苍蝇一样在脑子里绕起来。

“把话说清楚一点好不?”李明点点头,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昨天我们出去吃饭,走到校门口,有个小孩……是个小孩跑过马路,一辆卡车飞快的开过来,没有减速,小孩吓傻了,摔倒在路中间。当时太……太快了,一切都太快,我们谁都没有反应过来,除了张雷,他一下子就冲过去把小孩推开了,自己被卡车撞倒,轧了过去。”

我明知道答案,还是不经过大脑的一个劲的问:“后来呢?他怎么样了?”李明说:“他……当场死亡,卡车的后轱辘轧过了他的脑袋。”

我傻了。

         ※       ※       ※

学校为了张雷的事,延缓了毕业生离校的时间。这样,他的所有兄弟都得以出席追悼会。在追悼会上我看见了那个小孩,胖乎乎的,小脸像苹果一样可爱,他妈妈抱着他泣不成声。

“这孩子……这孩子真不懂事啊,是你害死了那位大哥哥,怎么一滴眼泪也没有?”我看见母亲气恼的打孩子,小孩憋了很久,终于哇一声哭出来。母亲胜利的点头,把他扔下,跑去灵堂的那一头跟人讲话。

“大哥哥……大哥哥……”我看见小孩伸着手,朝遗像上张雷那张微笑的脸跑去。唉,不管将来如何,小孩在这个年纪,还是不应该懂得眼泪吧。

有人在扽我的裤子。

低头一看,是小孩,他又跑回来了。

“别哭了!”我拿袖子给他抹抹脸,“小男子汉不哭。”那孩子懂事的点头,果然不哭,但是问我:“妈妈为什么让我哭?”

还没说话,他便自己道:“是不是因为我不听话?妈妈说都是因为我到处乱跑,才会害了相片上的那个大哥哥。”我叹口气,问他:“你还记不记得相片上那位大哥哥?”

“记得!”孩子兴奋的说,“他刚才还对我笑,叫我不要哭,我问他是不是我不听话,他说不是,还叫我来找你玩。”

我吃一惊,说:“你在哪里看见他的?”

小孩指着灵柩说:“就是在那前面,不过我一转身,他就不见了。我知道了,他一定是调皮,跟我躲猫猫,藏到那个方盒子里去了,我去捉他。”

我一把抓住那孩子,说:“那个哥哥不会在里面的,你也不准去那边,要不然你妈又会生气。好了,听话,去找妈妈吧,呆在她身边不要到处乱走!”

小孩听话走开了,我心里堵的慌,过去看张雷。

张雷静静的躺着,仿佛一切时间的流逝都跟他无关了。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我觉得他在笑。

“如果你在笑,而其他人都在哭,那也是件很讽刺的事情了。”我默默的说。

         ※       ※       ※

追悼会完了就是火化的程序。张雷的骨灰由一位出差路过的远房亲戚领走,说是带回给他舅舅。我想起和他关于被褥的约定,打算回学校处理一下。

先进了寝室,大家无话,气氛沉闷的很,最后胖子进来,风风火火的说:“你回来了?咱们正在商量为了纪念张雷来一场比赛。”我说好,不过我不参加了。

“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只是觉得挺累,而且……总觉得有件事情没做完,不踏实。

“我知道了,张雷托你帮他处理的东西吧?我们一起帮忙就是了。”我说不用了:“反正没多少事。”胖子坐在我铺上,说:“你脸色不好啊。”

这么说来,从追悼会回来我就这样,觉得浑身上下虚虚的,出了不少汗。子强说:“可能是病了,休息休息吧,我帮你打饭。”我说好,躺下,拉过被子,一闭眼就睡过去了,一点不含糊。

迷迷糊糊间好像梦到自己站了起来,屋里一片漆黑,原来是熄灯了,像每个夜晚一样。兄弟们都睡了,忽大忽小的鼻息听起来那么清楚和熟悉,我笑笑,推门走出去。身体很轻,梦里都是这样,我走到二楼和一楼的拐角,那个窗户开着。

“出来吧……出来吧……”一个沙哑的声音呼唤着,我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外面月色很好,宁静,没有人,不远处,五舍看起来那么古旧。

近了,那许多的窗户都洞开着,里面黑漆漆,我知道毕业生今天都走了,这么说来五舍至少空了一半,张雷曾经往下眺望过的那个窗户,像其他无人的窗一样,没有区别。我到了楼下,楼门竟然开着,看门的不知到哪里去了,既然如此,不必多讲。我风一样的跑上楼。

那个宿舍的门,半掩着,我推开。楼道的灯好像坏了,一闪一闪的,勉强把光照进去。

张雷的铺斜对着门口,我第一眼就看见曾经孤独的放在上面的被褥。

铺开了……前天跟我聊天的他废了很大劲绑好的被褥现在在床上铺的好好的,被子还散落的放着,褥子上有无数褶皱。

好像有个人刚刚在上面睡过一样。

如果,不是脑子里记得昨天的事情,我会以为这是在三天,或者更久以前,我来找张雷,发现他刚刚出去,被子没有叠。

可是现在,是深夜,而且,其他的床都空空荡荡,光秃秃的露着床板。

我忽然觉得张雷回来了,他没有走。

走进寝室,下意识的开打,听到咔一声,才想起晚上是断电的。屋里的灯没有亮,楼道里的灯竟然不失时机的熄灭了。我眼前一片漆黑,与此同时,身后的门关上了。迅速而且准确。

我不记得自己曾经关过门,在最后一丝冷风钻过门缝的空隙吹过来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了最不该发现的事实。

觉得冷……我竟然没有醒过来。把食指放在嘴里一咬,疼,是真的疼。

我,在张雷的寝室里,不是做梦。

         ※       ※       ※

三、空屋

         ※       ※       ※

客观的讲我不是个胆大的人,在刚刚死去的学长屋子里,面前是打开的被褥,身后是关上的门,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往前走,怕的要死,向后退——谁又知道门外面是什么呢?等待了一会,没有动静,我终于出了口气。

该死的脑袋在这个时候想:谁住在这里?他是不是要回来了?

偏偏就听见了脚步声,踢趿……踢踏,我很仔细的听,确定这是个人,没错,我们兄弟半夜上厕所,总是随便穿了一双拖鞋,大大咧咧的走路,就是这个声音!脚步声在门外不远处停住,我听见咔嗒一声,按动开关的声音。

楼道里的灯又被打开了,我回头,那一闪一闪从门缝透进来的灯光多么可亲啊!影子,是脚,我看见有人站在门口了,一定是那个开打的人。

好兄弟,救了我了,心里喊一声哈里路亚,我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张雷。

除了脸色稍白一些,跟以前没什么不一样,吃惊的样子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小狼?——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说不出话来,真的,在那个时候,语言对我来讲好像冻结的水,即使就在嘴边,也半句冒不出来。倒是张雷关切的说:“脸色这么不好啊?进来坐坐吧。”

我没有动,他便拉我的手,说:“来!”

这一动作让我更加的不能动了,他没有碰到我的手,只是我觉到了冰凉,他穿过了我的手腕,带给我刻骨铭心的冰冷。张雷冷冷的说:“你都知道了?”

“不过你还能来找我,我也很高兴……我是为了你才留下来的。”

我后退,撞到了桌子。

扑通、扑通、心脏好像不甘寂寞的要蹦出来了,怎能这样的没出息,记得以前不是这么脆弱的。我控制着情绪,让自己深呼吸几次,终于说:“为……什么留下来?”张雷看着我,一脸悲哀,并不进门,还是在门口说:“为了给你办身后事啊,大家都是兄弟,你出了这样的事,我怎么能马上走。”

我血涌上了脑门,浑身上下又热起来:“什么?你难道在说我、我死了?”

张雷点头道:“是啊,不过我相信你不会害我。”

双手撑着背后的桌子,我说:“我不信!我活得好好的,我怎么会死了的?”张雷说:“你自己忘了吗?那天从我们寝室出去经过校门口,你为了救一个横穿马路的小孩被卡车轧死了,我第二天早上不见你来送我,去你们寝室的时候知道的。”我摇头,拼命的摇头说:“不可能,不是这样的……”张雷只是平静的看着我,说:“你是死了,难道你都没有低头看过自己脚下的影子吗?”

影子?我低头,脚下没有影子,灯光透过我的身体,直接照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没错,从我刚才进入这间屋子开始,记得那照在铺上的光,按照路线,也是穿过了我的身体,当时怎么没有发觉?

我觉得自己真的好像个发疯的鬼魂了。

可是我怎么会死了,还把一切记反了的?张雷同情的看着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扔过来:“这个给你,不用伤心,人总是有一死的。”

钥匙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到我手掌心,冰冰凉凉的,我惊讶的问他这是什么钥匙。张雷说:“你现在是游荡的鬼魂,能量很低,到处飘荡一定会消亡,唯一的出路就是继续留在这里。但是如果要留在这里的话,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屋子,也就是你可以留在这里的唯一空间,这个钥匙就是那里的钥匙。”

我问:“那个寝室在哪里?”

张雷摇头,说他也不知道。

我抓着钥匙蹲下来……脑子太乱,需要好好想一想。首先,为什么死的是我不是张雷?张雷他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而我自己变成了没有影子的鬼魂……正思量,抬头一看,我脱口而出道:“你……你才是鬼魂!”

张雷说:“你不要不承认了,我知道忽然死去很难过,不过要接受现实。”

我指着他的脚说:“你的脚,为什么不是直接站在地面上的?”张雷的脚离地面有不到五毫米的距离,如果不是蹲着,我看不出来,如果不是下意识的细看,也看不出来。可是现在我看到了:“你不是站在地上的!你才是鬼魂!从我进了这个屋子以后再看到的灯光,门开的景象,还有你,都是幻觉对不对?否则不可能抓不住我的你,能抓住一个可以落在我掌心的钥匙。张雷哥,你总是告诫我要接受现实,你自己为什么不接受?”张雷一脸惊异,蹲下看了看自己的脚,脸色大变。

“你胡说,我怎么会死了?如果我死了,那么他……”他抱着头,忽然急促的说起话来。

他没有说完,就结束了,灯光,门,都不见了,我发觉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摸的着的只有那张桌子。等到渐渐习惯,隐约可以看到窗台,外面也是黑漆漆的。

我还是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张雷的宿舍。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如果发楞能够解决问题该多好,我这样呆呆的站了好久,终于禁不住从心里往外觉得冷起来,黑漆漆,冷冰冰的黑暗让我真的不能忍受了,到处都是不可预知的……就好像,我永远不能猜出是不是会有只冰冷的手忽然抓住我的手腕。

算了,有这种想象简直要我的命。

我需要光,如果有真实的暖暖的光,便有力气,有力气便有勇气,有了勇气,我说不定可以打开那扇门,跑到更加安全的外面去。

想起口袋里装着那个小打火机的,我哆嗦着摸出来,打……第一下没有着,第二下,冒了个小小的火星,依旧没有打着。是不是用的没气了?我暗暗叫苦。没有火怎么办?我猛地想起那天跟张雷聊天的情景了。

他叼了根烟,像往常一样点了,把打火机一扔。

对,应该是扔到了床梁上。人要是一旦决定行动,不可以顾虑太多,我摸索着不远处的床,张雷的被褥软软的,但是没有余温。

梁上面,那个方方正正的打火机……就是它了!我兴奋的拿在手里,啪一下点亮,黄色的火苗跳跃起来,火光对面,是一张清晰的蜡黄的脸。

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突如其来的刺激,大叫一声瘫倒在地。

四、桃花源

         ※       ※       ※

是早晨,我发现自己被阳光晃的睁不开眼睛。

被子好端端的盖在身上,屋里充满了熟悉的臭脚丫子味儿,黑子在阳台大声读他的东北味儿英语,声音传进来,这是例行的早间广播——一切都表明我,正是安稳的呆在自己的寝室里。

还不够,我毫不犹豫,在自己的手指上面又来了一口。

疼……

         ※       ※       ※

胖子杞人忧天的看着我:“小狼,你没有事吧?我不强迫你参加比赛啊,不用这么夸张吧?”我说:“我怎么了?”

“你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钟头了,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我帮你统计了一下,在这三个钟头里,你一共叹气十次,短促的忽然惊叫了十五次,然后飞快的眨巴眼睛,挠头……如此这般三次,来咱们寝室打游戏的哥们儿——五人次全被你吓跑了。”

我说:“我在思考——你说我这么整天神神叨叨的,老是遇到一些麻烦事,是不是迟早得精神错乱啊?”

胖子说:“没那么夸张吧?要不找李姑娘给你开个条,免费去看看咱们那个校医……叫什么穆烟的,听说是个美女吧?”我说:“她还没回来呢,现在值班的医生是个老太太。”胖子说:“那就不好了,我看你是处在崩溃的边缘,再刺激一下可就危险了。要不这样,你昨天又看见什么了,跟咱哥们儿说说,倾诉——不也是解决心理问题的方法之一吗!”

我苦笑,说,你真的听我讲?你不怕我讲的太生动了?

胖子说:“现在是大白天,谁怕谁啊?来吧,向我开炮。”

         ※       ※       ※

……

胖子说:“我理解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白了,等阿标回来再给他讲讲。”

我说好啊,接着起床换衣服。

胖子问:“你干嘛去?”

我说:“我觉得自己有幽闭恐惧症了,现在觉得呆在寝室里都呼吸困难,所以出去溜个弯。”胖子干笑一声说:“我跟你一起去吧!”我看看他,表情奇怪:“你不就盼着我赶紧出去,然后自己打游戏吗?”胖子说:“我以前是喜欢一个人在寝室里打游戏没错,不过好像我以前有时候打着打着张雷大哥就会推门进来的……我还是跟你一起出去吧。”

校园里,一切如故,我却觉得风景可爱起来。胖子看我一副热爱大自然的样子也投入起来,一边走一边使劲呼吸新鲜空气。

“唉,晚饭食堂肯定做排骨了。”

我想的是别的事:“你有没有看见我是怎么回寝室的?”胖子说:“没有,我睡觉轻,不过昨天晚上,我只听见门响,看的时候你已经倒床上了。”

“你的意思是我是自己走回来的?”

“不然如何?难道有人把你扛回来啊?”

可我怎么不记得?

“胖子!”

“啊?”

“你说人会不会忽然受了刺激就变成另外一个人?”胖子说:“有可能啊!你难道不记得了,在咱们学校自习室发生命案的时候,你就有那么一次,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从外面回来。”

那是表哥,我还记得在三天两夜里面被思绮追杀,知道倦叶和玄苦的事情。我到底是有多少个性格的?与其这样乱想还不如……行动比思想快,我已经掏出手机在拨林杰的电话了。

胖子等着我,看我挂了,就问:“是想找楼底下那个通灵的小子吧?”我说:“是啊,他又回家了,手机不通,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八成上山采药去了。”胖子跟着叹气曰:“屋漏偏逢连阴雨,倒霉啊。”我盯着他,笑了,说:“你真的这么相信我?”

胖子说:“要光是你说,虽然生动是够了,也不至于全信,不过我想起桃花源的传说来,不由得信了七八分。”我惊讶道:“桃花源的传说?我怎么没听说过?”胖子说:“我从一个老校工那里听说的,回来就给大伙讲了啊……大概你当时不在屋里,没听见吧。”

“八十年前,咱们学校刚刚建校,那时候在打仗,学校里也不可能太平。学生们意见不统一,分歧很大,基本上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愿意保家卫国,纷纷离开学校参加军队。另一部分也是热血青年,组织游行,贴标语,喊口号。还有一部分,给不关心战争,也不想出去,他们啊,是把学校当成了一个避世的桃花源,忘记战争的残酷,只是读自己的圣闲书,这里面有个学生叫方堰,是比较领头的人物,他还组织了一个叫‘桃花源’的诗舍,没少跟激进派的学生起冲突。”

那个年代,很远了吧,我坐在图书馆的台阶上,接着听。

胖子也坐下,嘴里不停着:“后来,毕业了,方堰也在第一批的毕业生中。离开学校的前一天,方堰特别伤感,喝了许多酒,醉醺醺的,后来大家回忆的时候都说他醉的几乎没有意识了,还是叫着不肯离开学校,不肯离开他的桃花源,说要是一辈子、永远呆在学校里那该多好啊。”

“第二天早上,方堰的行李在床上扔着,人不见了。找了许久,发现已经在湖边一棵树上吊死。人们都说,他是至死也不愿意离开学校啊。”

我说:“何苦呢。”胖子说:“他是个执着的人啊,那个校工给我讲的时候就说,方堰活的时候,是个执着的人,死了,也是个执着的鬼。”

“此话怎讲?”

胖子说:“那天他死了,同学们帮他办理后世一番,回寝室的时候就发现他打好的铺盖又铺开了,跟有人睡过一样。同学开始以为是有人恶作剧,就帮他把被子打好,打算第二天托人帮他运回家乡去,谁知道第二天早上,那个被子又自己铺开了,模样跟前一天晚上一模一样。”

“方堰就这样成了传说中不肯离开的鬼魂,那个他曾经住过的寝室也没有人再敢住了,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他的被褥常年放在他生前睡过的铺位上,并且,无聊前一天包扎的多好,过了一夜就会铺开。”

“这样过了十几年……终于有个不怕鬼神报复的人把方堰的被子拿去烧了,那间屋子改成了仓库,专门存放工具。开始几年都没有事,后来新来的清洁工发现存放在那个库房的扫帚经常会损坏,但是库房里明明没有老鼠。他为了查明究竟做了很多调查,发现只要是过了一夜,扫帚就会有缺损。所以,有一天晚上,他没有走,而是偷偷的躲在了仓库那张旧床的底下。”

五、方堰

胖子讲故事的技术一点不逊色于我,大白天的听他讲起六十多年前那个清洁工躲在床底下的情景,我也是寒毛倒竖,不断催他讲下去。

“那个清洁工在前半夜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动静,后来他几乎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撕扫帚苗的声音。他透过床缝发现有个穿着旧长袍,脸色苍白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正拿着一把新扫帚,拆掉上面的扫帚苗扔在床板上。清洁工本想跳出去抓住他,转念一想,决定还是把面貌记清楚,明天跟校领导汇报的好。就这样他花了一整晚的时间记住那个年轻人的脸,那年轻人也就拆了一整晚的扫帚。”

第二天,他找到主管后勤的陈主任,告诉了晚上发生的事情。陈主任很重视,要他具体描述一下年轻人的样貌。清洁工得意满满的照实说了,谁知道陈主任听了以后脸色大变,连连追问他是否看清楚了,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后,颤抖着双手从抽屉里面找出一张黑白的旧照片,让他看看上面是不是昨天晚上看见的人。

“清洁工仔细一看,十分肯定的说:‘是他!就是他!’陈主任却脸色苍白的笑了,说:‘怎么可能呢,这个人叫方堰,他都已经死了快二十年了。’清洁工大吃一惊,接着就被陈主任赶出办公室,还警告他以后不许瞎说。清洁工十分委屈,一打听,才得知关于方堰的事情,那张仓库里剩下的最后一张旧床,就是方堰曾经睡过的那一张。”

我说:“难道方堰因为没有被褥,想拆到扫帚铺到自己的床上代替吗?”胖子说:“清洁工也是这么猜测的,他吓得再也不敢去那个仓库了,本想一走了之,可是生活所迫,又不能辞掉那个工作。这样战战兢兢的过了两天没有事情,他刚松了一口气,谁知道就在第三天晚上,那个仓库烧起了大火,清洁工赶去的时候,火势已经被扑灭,奇怪的是大火只是完全烧毁了仓库,周边的房子一点没事。在清理火场的时候,你万万想不到发现了什么。”

我叫胖子别给悬念,他才说:“焦尸!一具烧得面目全非,完全烧成了炭的尸体。”

“是谁?”

胖子摇摇头:“不知道,那个年代本来人口的流动就大,学校里面走动的外来人员也很多,那具尸体又被烧得一点没了特征,如果今天,也许会通过牙齿鉴定出来,可是当时,根本就是无头公案。所以,那个清洁工根本不知道尸体是谁,本来以为库房着火自己难辞其咎, 幸亏陈主任十分宽容,还是继续留他在学校做事。”

我跳起来,说:“那个清洁工就是给你讲故事的老校工吧?他在哪里?”

胖子苦笑道:“你要去找他吗?他上个月没啦,年纪太大,心脏病,一下子就过去了。”

我心里一沉,老校工死了,第一手材料就不见了。那个最想搞清楚的问题更是无从问起。胖子在又说:“对了,当时老校工还说过,陈主任在火场曾经说过一句很奇怪的话。”

“当时校工担心自己必须负责,陈主任告诉他不必担心,还看着一片狼藉的火场说:‘他总算做了件好事。’声音不高,应该不是说给校工听的。”

夏天的风闷闷的,胖子烦躁的跺脚,说:“你说桃花源和张雷的事情,是不是有点像啊?”我说,没错,相象的很。

胖子说:“要是别人我真不相信,可是小狼你平时不会无缘无故的讲假话,我信你,你说,张雷的鬼魂是不是还在学校里?”

我说:“不知道,也许他是有什么愿望没有达成吧,我不相信他会害我。”

大中午,却没有太阳,天空沉闷的像只倒扣的锅盖。胖子讲得口干舌燥,手舞足蹈,恐惧的念头折扣许多,跟我一个劲的启发着:“我给你讲了这么一个好故事,你该不该表示一下啊?”

我拍怕口袋:“本来——想请你吃饭,可惜最近经常请人吃饭,钱包减肥的没有份量了。”胖子好生失望,恰好看见远处子强过来,招呼道:“干嘛去?”

班干部看看表,说:“中午了,吃饭呗!一起去吧。”

胖子说声好,拍我肩膀一下:“走啊!”我说你们去吃吧,我再坐一会。胖子不乐意道:“你说你,吃饭都婆婆妈妈的啊。”我说:“不是啊,我有事,你快跟子强去吃饭吧,当心晚了打不着鸡腿!”

两个兄弟走远了,我咳嗽一下,故意大声道:“大热天的,躲在草丛里也不容易啊。”

台阶下面的草动了几动,薄荷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笑眯眯道:“怎么知道我躲在这里?”我说:“要想不让我知道,就别大摇大摆的从我身边经过,再特意绕一圈躲起来。”

薄荷说:“你都看见了?早说啊,害我白躲这么半天了。”她跳出来坐在我身边,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这么大的学校,还能让我遇到你。”

我说:“我不是什么名人,出没的频率也不低,你遇到我的概率远远大于彩票中奖。”薄荷笑了两声,说:“我都知道了。”

“什么?”

“关于张雷的事,还有方堰。”

我说:“你耳朵够好的,那么……有什么看法?”

薄荷看看我,说道:“张雷的死,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安排的?”我想想那个天真的小孩,摇头道:“不可能,那只是一场意外。”

薄荷说:“那么,张雷死于意外,方堰是自杀,还有那具被火烧死的焦尸,一共是三条人命,时间差了八十多年,会有联系吗?”我说:“也许有,也许没有,至少张雷和方堰有相同之处。”

薄荷说:“都不想离开学校的心情和死后还会自己铺开的被褥?我觉得这是他们的灵魂还不肯离开学校,而且还有未了心愿的原因。”

张雷大哥……我叹了口气,一起踢球聊天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

“他会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呢?对了,他的被子……”我想起来,“我还没有帮他收拾好被褥和留下的东西。”薄荷说:“你是说张雷曾经叫你处理他的被褥?他叫你怎么做?”

我说:“捐了。”

薄荷说:“不可以!如果张雷的鬼魂还留在学校,那个被子一定不能动。”我问为什么,她严肃的说:“如果我没有记错,师父曾经叫我不要惹那些还有心愿未了的鬼魂,尤其不要动那些它们经常动的东西。”

“那些鬼魂,跟活着的时候不一样,它们几乎是没有意识的去完成一件自己生前很想做,又没做成的事情。它们也许会无意识的去动一件东西,那就证明它们的魂魄伏在那件东西上面,如果有人也动了那件东西,鬼魂就会杀死那个人,叫那个人的灵魂代替它去完成没有完成的事情。”

我说:“这是不是也是一种,找替身?”

薄荷说:“是吧,反正,我师父是很关心我的,他说危险就一定危险。”

阿炯那个家伙……我说:“他还没有回来?你真的不知道他跟穆烟去了哪里?”薄荷说:“当然不知道!师父这回太奇怪了,我怀疑他是不是喜欢穆烟。”

不大可能吧?我正在琢磨,听见薄荷抱怨:“咱们说到哪里了?为什么我每次一跟你说话就会莫名其妙的跑题呢?——你记好,千万不要去碰张雷的铺盖啊!”

我说:“可是不去收拾合适吗?毕竟他生前嘱咐过我。”

薄荷说:“那是两码事,他现在都不一定记得了,你还记着干什么!”我承认她这个说法有道理,不过心里总是忐忑的很,站起来伸个懒腰说:“我饿了!”

薄荷说:“你当然会饿,都下午一点了。”

         ※       ※       ※

“那去吃饭吧。”

薄荷在我身后蹦蹦跳跳的说:“好啊,我爱吃鸡蛋炒饭。”

学校食堂单分出个小窗口卖钞饭,生意很红火。记得梅刚刚去世的时候,英飞来安慰我,也是一手拎一瓶饮料,一手捧着学校的鸡丁炒饭。

那个时候,我真的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薄荷在我耳朵边调皮的说:“味,你是不是该有点绅士风度啊?”我知道她的意思,刚想对她笑,想起了梅。

唉。

掏掏兜正好,只剩下三块钱,全贡献给了窗户里白白胖胖的大姐。“来个蛋炒饭。”我说,然后对薄荷道:“你自己等着吧,我要回去了。”

薄荷说:“哎——你不吃了?”

“不吃了。”

“你不送我了?”

我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会有人敢危害你的安全的。”

没有再听她说什么,我走了。逝去的人总是最有办法让活着的人难过,小梅,我又败给你了。

         ※       ※       ※

“什么?你要去搬张雷的被子?”

子强说:“是啊,我刚才去开会决定的,总得有人收拾老大哥的遗物吧。”

“你什么时候去?”

“一会儿就去。”

我看看表:“八点了,天都黑了。”

子强说:“我知道天黑了,不过夏天嘛,没关系!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搬到咱们宿舍楼下面那一排仓库去,废不了多大劲儿。”

胖子看看他,看看我,识趣的不吭声。

“你不用去!”我说,尽量理直气壮道:“本来张雷就把那些东西都托给我了,我去就可以了。我跟他挺熟,收拾起来方便些。”

“是吗?那好,就麻烦你了,快一点儿啊,今天晚上一定要搬!明天那间宿舍早上六点就有工人来装修了,准备下学期搬新生。”子强高兴的搓着手指:“嘿嘿,幸亏有你帮忙,我可省事了。”

         ※       ※       ※

晚上打算洗衣服,得先泡泡。我端着盆朝水房走,冷不丁胖子冲过来抓着我脖领子。我说:“嘿,胖子哥,咱俩得保持距离啊,要不引起误会。”胖子说:“还有心情开玩笑啊?你知道你申请了个什么差使吗?”

我自然知道,不过我去总比子强好,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没什么,不就是搬一趟东西嘛,为了老大哥,豁出去了。”

胖子怀疑道:“你豁的出去?你不怕啊?”

上回在空屋,差点没吓死我,怎么不怕?

“我当然怕,不过怕也不能不去。”

胖子的哦一声,说:“你想替干部去送死?”子强虽然是伟大的干部,我也没那么崇高替他去送死啊,只不过——“别想的那么严重吧?”

胖子说:“不会遇到鬼吗?”我说:“你这么想知道?”

他说想知道。

“好吧,”我说,“你,胖哥,你陪我去。刚才答应子强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我绝不一个人去。”

  ……

  我答应,又坐了一会儿告辞出来,当晚的空气像往常一样宁静,满是离别的味道,回头望望五舍,许多窗口都有人坐着遥望星空。隐约有歌声,听来听去还是那几句。

  “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带不走。”

  ……

  张雷静静的躺着,仿佛一切时间的流逝都跟他无关了。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我觉得他在笑。

  “如果你在笑,而其他人都在哭,那也是件很讽刺的事情了。”我默默的说。

  ……

  客观的讲我不是个胆大的人,在刚刚死去的学长屋子里,面前是打开的被褥,身后是关上的门,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往前走,怕的要死,向后退——谁又知道门外面是什么呢?等待了一会,没有动静,我终于出了口气。

  该死的脑袋在这个时候想:谁住在这里?他是不是要回来了?

  ……

  “方堰就这样成了传说中不肯离开的鬼魂,那个他曾经住过的寝室也没有人再敢住了,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他的被褥常年放在他生前睡过的铺位上,并且,无聊前一天包扎的多好,过了一夜就会铺开。”

  ……

  胖子的哦一声,说:“你想替干部去送死?”子强虽然是伟大的干部,我也没那么崇高替他去送死啊,只不过——“别想的那么严重吧?”

  胖子说:“不会遇到鬼吗?”我说:“你这么想知道?”

  他说想知道。

“好吧,”我说,“你,胖哥,你陪我去。刚才答应子强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我绝不一个人去。”
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26 发表于: 2006-11-24
六、夜遇

  开始只是遥远的天边几声闷雷,后来就下起雨来,连绵不绝,越下越大。

  胖子跟在我身后畏畏缩缩,穿过看起来比平时长许多的走廊。

  “不对啊,这个时候,楼道里怎么会没人呢?”

  我说:“都在屋里呢,大下雨天的,谁没事在楼道里走?”

  “可是,从刚才开始咱们就没碰到一个人,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确实是奇怪,好像自从进了五舍,就没有看见一个人。“小狼……”胖子忽然又说,差点吓着我。“怎么了?”

  “你说,咱们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这里不是五舍?”我说不会吧,虽然天黑的很,而且后来打闪,咱们就比较匆忙,但是走了这么多次的路要是再走错了,就只能用**来形容。

  胖子说:“刚才,咱们走进五舍的一霎那,好像打了一个特别大的雷啊。”

  “是啊,那一声差点把我震聋。”

  “后来看见这个楼,就感觉好像不是真的了。”

  胖子这话说的精辟极了,我怎么看面前的楼道怎么别扭。

  “是啊,这个楼道,这个地板,这个门……这里,真的不是五舍,而是跟五舍很像的另一个地方!”

  莫非我又来到幻境了?一个激灵打的我脖子后面发凉,寒毛倒竖,胖子的反应还好些,上下排牙齿以每秒三次的高频率打着架。

  “小狼……”

  我回头说:“拜托可不可以不用这种音调跟我讲话?”

  “我想回去了……”

  我说:“你知道怎么回去吗?……ok,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咱们现在是瞎子骑瞎马,一条道儿上走到黑了。”

  “你的意思是……”

  我说:“对,我还是要去张雷的寝室。”

  胖子说:“可这里不是五舍啊。”我又四下看了看,忽然,一个念头猛地蹦出来,抓着胖子的胳臂,激动的说:“不,这里就是五舍!”

  “我们遇到的那个雷,很可能是一种幻觉的开始,有人要让我们认为这里不是五舍。可实际上,什么都不曾改变过,我们得相信的,不是自己的感觉,而是自己的记忆。”

  胖子惊讶的看着我。

  “所以,听我的,从现在开始,看见什么都不要怕,认为不是真的就好了,走,前面就是张雷的宿舍了。”

  胖子头摇的好像波浪鼓,一个劲的说:“不去,不去,我不去!小狼,对不起!”说罢猛一把推开我,向来时的路跑回去。

  我听他匆匆的脚步声没几下便消失了,整个楼道里空荡极了,外面的雨声俞加的大,影影绰绰间,好像有七八个瘦高的人影在楼道的那一边晃,眨眼之间又不见了。

  张雷的寝室,我……伸出手去,不知为何,竟然敲门。

  是一直以来的习惯吧,没错我来也是这样,先敲门,然后不管是不是有回答,便一把推开。

  这一次我也是,悄悄的推开门,想抬脚,没有动。

  背后的灯光把我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投影在这间曾经充满朝气的屋子里。

  此刻只有死寂。

  我咽了口唾沫,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怕,自己从来不曾做过能让任何鬼愤怒的事情。可偏偏脑子总是坏事,有个声音仿佛在说:“真的吗?想想你以前都遇到过什么?”

  不,不能想,我觉得自己行动还是够快,已经到了张雷的窗前,就要一把拽起被子,却触电一般呆住了。

  有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推我的脊背。

  惯性让我跌坐在张雷的床上,噩梦没有完,急匆匆的大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门被踹开,手电筒或者一种奇怪的荧光晃的我睁不开眼睛。

  本能告诉我,是刚才看见的瘦高的影子了。

  “你不是不想离开学校吗?想呆在你的桃花源是吧?”我听见一个声音叫嚣着说,很可怕,将要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走,跟我们走!我们要跟你这个阴险的家伙好好算一笔帐!”

  很多毫无人气的手臂拉着我,我身不由己的站起来,腿又被拽住了。地上,竟然是胖子:“你不能出去,你们不要把他带走!”

  “陈维庸,你不要碍事!”那帮黑衣人大声的呵斥,有人把胖子踢翻在地。抓我的力量更大了,仿佛要把我的灵魂从肉体中剥离一般。

  我睁大眼睛看去,那些瘦高的影子,一个一个黑漆漆的,却没有脸。

  每一个都是没有脸的模糊的影子,它们拉着我,把我带出空屋。

  门口却再也不是楼道,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月亮挂在半空,天地旋转了许久,停了,我发现自己在一颗树下。

  树上,绑着一个端正的绳圈。

  我的头被按过去,那个绳圈越来越近,套进去,一切都完了。我知道,我仿佛感到被绳子勒住以后一点点丧失空气的惊恐。不可以这样,手挣脱开,一把打开了绳圈。

  绳圈在空中转了一圈,有生命一般,又回到我面前。

  这次不同了,绳圈那边的空气扭曲的绽开了一朵花一样,一个年轻人的惨白的面孔在那一边朝我笑。

  那,是我自己的脸。

  “套过来吧,这样咱们就恢复成为一体了。”

  我说:“不,你不是我!”

  对面的人说:“不,我就是你,我是藏在你身体中的所有的灵魂!你的灵魂太多了,表哥、小于、倦叶还有玄苦,哪个是真的你自己?还是你自己另有其人?你太累了!不是吗?你难道不是总在痛苦的思考,我究竟是谁——这样的问题吗?”

  风从绳圈里迎面吹过来,几乎叫我窒息,我说:“我是我自己,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再说,就算不明白,我也不会去死,只要我活着,才有希望!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的陷害我?”

  对面的脸充满担忧道:“我只是想帮你。”

  谁也不能左右我的生死!我大声道:“你少废话!你根本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害我!你——你是方堰!”

  对面的脸愕然,变了形状,瘦长脸,看上去文质彬彬。

  “你怎么会认识我?”

  我才不跟他解释:“我怎么不能认识你?——我跟你素不相识,为什么害我?”他平静道:“为了我的桃花源,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找桃花源,一直没有找到……我也许是忘了太多的事情,所以找不到。你不能怪我,你不死,我怎么能够想起来?”

  “你要想起什么?”

  方堰一挥手,绳圈自动套在我的脖子上,接着脚下一空,嘎吱一声响,巨大的力量勒住了我的脖子。

  ……空气,意识,一点点的消失,唯有求生的信念还是那么浓烈。

七、消息

  我睁开眼,嘴里满是血腥味。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这是在……哪里?正迷糊间我听见很多脚步声,细碎着从楼道里来。

  不妙啊,难道……还没有来得及决定什么,门就被踹开了。

  手电光再次晃的我睁不开眼睛,胳臂被许多人抓住。

  “小狼,你没事吧?”

  啊?我揉揉眼,胖子,黑子,子强还有几个哥们儿。

  “你们……怎么来了?”

  子强说:“还不是这个胆小的胖子,一个人跑回去,我们担心你出了事情。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呆在这里啊?”

  我还能怎么说啊,干脆不说了。

  子强说:“真是想省事也没办法啊,这个被子还是我来抱吧!”

  “不对劲啊!”

  我从饭盒上面抬起脑袋,问大虾:“怎么不对劲了?”

  “子强啊,他这几天怪怪的。”

  我说:“没有吧,他怎么怪了?还不是像以前一样整天往学生会的办公室跑?”大虾说:“不是,我觉得他说话都变了,整天阴着个脸,而且,你不知道,昨天我回来的早,看见他一个人坐在床上,拿着根绳子往自己脖子上套,嘴里念念叨叨的——我看他是一定出了毛病!”

  “你怎么啦?小狼!面条吃到鼻子上去了!”

  大虾的话当真吓着我了,一朝被勒到,不说十年吧,这几天我一看见绳子一类的东西脑袋瓜子就疼。子强……他不会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吧?

  可是张雷为什么要害我们?方堰,他的灵魂究竟想想起来什么?

  哪里振动?哦,手机。

  薄荷在那一边说:“我有事跟你说!下来!”

  一小时后。

  小花园,到处是成双成对坐在阴凉处的情侣……

  薄荷抱着胳臂在我面前踱步:“我师父昨天回来了!”

  “阿炯?那家伙回来添乱吗?”

  薄荷说:“不是啊,师父是为了我回来的,他说听到消息,咱们学校里面有个恶鬼要复活了。”

  我说:“咱们学校已经有个恶鬼复活了,就是你师父阿炯!”

  薄荷说:“不要打岔,听我说完,你还记得双楼幻境的事情吧?师父昨天说,他犯了一个错误,不应该在那个地方制造幻境,因为那个地方,本来就是有许多恶灵的,曾经在很久以前,曾经有个高人设了个结界,把一个很凶恶的灵魂封存在那里。幻境的出现和消灭已经把结界完全腐蚀掉了。师父说,他探知到那个恶鬼已经能够自由活动了,它也想复活。”

  我说:“复活?难道像阿炯那样,复活需要生命和鲜血的吗?”

  薄荷说:“对,而且我想张雷的死已经把恶鬼完全唤醒了。”

  “什么意思?”

  “那个恶鬼刚刚能够活动,但是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的那个早上,张雷死了,他的鲜血被带进了校园……”

  老天,我一屁股坐在身后的长椅上,说:“恶鬼尝到血腥味,会不会继续杀人?”

  薄荷说:“当然!你以为自己命很大吗?”我抹抹脖子,说:“不知道它为什么没有勒死我?”

  薄荷叹口气,说:“也许你的命真的很大!——还给你。”我看见她手里托着的正是穆烟给我的麒麟护身符,说:“你留着吧,现在正用的着。”

  薄荷道:“我是有法力护身,你什么都不会。”

  我说那不一样,你是女孩子。

  “那又怎么样?”

  我语塞,故意半开玩笑的说:“我把护身符让给你,需要理由吗?”

  薄荷不买帐,拉过我的手,把护身符放在我的掌心。

  “你拿好,我师父昨天也告诉我,穆烟是很厉害的,她的东西必然有用。”

  我说:“阿炯为什么不来收拾这个恶鬼?他不要自己的地盘了吗?”薄荷脸色变了变说:“说到这个,我师父他受了伤……昨天他来看我的时候,我发现他力量很弱,法力也大不如前,我想他老人家必须好好修养一段时间才行。”

  “那个恶鬼……”薄荷说,“它正在恢复期,急需吸收生命和鲜血的力量,咱们一定得阻止它!师父说咱们一定得阻止它!否则整个学校,都不够它吃的……”

  我看看四周——欣欣然的情侣和匆匆而过的好学生,鲜艳而有生气的画面。事情真的有这么严重吗?如果必要的话,我会保护这一切的。

  “好吧,咱们得调查一下。”

  “从什么开始?”

  我想了想说:“方堰吧,目前张雷的死没什么可疑,因为很多人看见了。但是方堰不一样,他真的是自己上吊自杀的吗?”

  薄荷沉思一会儿道:“你说恶鬼会不会就是方堰?”

  无人的夜晚,孤独的绳圈,惨白的脸……我真不想回想起这些,尽管是白天。方堰想杀死我。如果不是我的兄弟们即使赶来,我想我昨天就被勒死在张雷的宿舍里了。“有可能,不过咱们首先得搞清楚方堰是在哪里死的。”

八、死亡起点

  学校的小树林。

  “现在几点?”

  我看了一眼手机发亮的屏幕,回答说:“十一点五十,再过十分钟就十二点了,你也该把你的计划告诉我了。”

  薄荷今天不顾我的阻拦,闯进林杰从来不上锁的寝室大肆洗劫,直到找了一盒蚊香一样的东西才满意的出来,拉着我跟她半夜蹲在校园里,说是要把事情搞清楚。

  薄荷拿出几张符纸,把我们周围的地面画上一个交叉的五角星,说:“这是五星阵,咱们站在里面,鬼魂就看不到了!我知道你也有一点通灵的能力,能看到那些东西,等一下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动,不要出这个五星阵。”

  我点头,接着看她把一盘蚊香布置在一颗树下,点上,很快的回到我身边,小声道:“那个是林杰的发明,叫做试魂香。我听他说过,如果附近有鬼魂出没,香烟就会把它绕起来,令它不能动弹。鬼魂一般都喜欢不断的在自己死亡的地方徘徊,以便重演自己的死亡过程。所以我想今晚方堰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这算不算守株待兔?我冲薄荷点了一下头,警惕的看着那卷小小的香。

  果然不愧是林杰的发明啊,那香烟缓缓的升起来,竟然是银白色的,好像一条坚韧的绳子,袅袅的飘过来。我跟薄荷大气不敢出,静静的等待,谁知道过不了多久,有灵气的烟便向我们两个飘来。长长的烟柱在空中绕了个圈,做成一个标准的绳套扑过来。“不妙!”我推开薄荷,自己来不及躲,被那个烟圈套了个正着。

  眼前的景物好像水波纹一样散开,呼吸困难,薄荷焦急的声音依旧响在耳边,我却看不到她。面前是一个个没有脸的黑影,好像在说着许多恶毒的语言,幸好我什么都没听见,因为很快的,我什么都听不见了。脑袋好像炸开一样难受,真的好想叫出声来。

  这就是痛苦吗?属于我的生命和回忆好像流沙一样逐渐消失……冥冥中有个声音在说:“这就是痛苦!我不知道在这里徘徊了多久。”

  是方堰,他要我替他重复痛苦吗?不可以!我拼命挣扎起来。

  “你是个懦夫!”

  勒住我的烟雾散开了一点,方堰的声音很气愤的说:“我不是!”

  “你就是!你不能自己承受自己的痛苦吗?因为你不敢面对自己的懦弱?”

  方堰说:“我只是想要一个包容自己的桃花源,难道这样不对吗?我的痛苦,我的痛苦都是别人加在我身上的,为什么要打仗?为什么有那么多所谓进步的学生?他们……他们不是冲上战场,而是非要把我勒死在校园里!”

  我的血都凉了,方堰是被杀的,原来以前的传言掩盖了真相。现在,一切又回来了,象上次一样,象八十年前一样,真相呐喊着回来了,我的眼前那些没有脸的黑影扑过来,丑陋的触目惊心。

  “你们是懦夫!你们不敢冲上战场,却要来为难我!”方堰的话从我口中自然的说出,我明白自己真的是成为他的替身了。

  也就是说接下来,我将代替方堰,重复他死亡的过程……

  好疼,我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周围是黑糊糊的校园,一片宁静。

  可是现在本不该如此平静。

  脚步声,很多杂乱的脚步声,我感到很多人朝我跑过来了,果然回头,不远处杂乱的黑影迅速的移动着,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我感到那些人,或者说那些东西,根本是没有生命的!

  急促的鼓点在脑子里响起,那种不祥的感觉又出现了,我顾不上膝盖上火辣辣的疼,连滚带爬的跑了起来。越跑越快,但是身后的脚步却近了。

  胳臂忽然被拽住,我被一股冰冷的气流推倒在地上,周围立即变得一片漆黑。有个声音高声道:“你想永远留在学校是吧?我们现在就成全你!”

  我的背被按住了,一条绳子套在脖子上。

  是在张雷的空屋子里出现的那些恶灵,那些影子一样的家伙!害死方堰的就是这么一堆家伙吧,我觉得绳子开始收紧,机会,现在就只有一个机会了。

  “你们……你们不是因为这个才要杀我……”

  绳子停住了,我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你们是有别的原因……我知道……”绳子动了几下,接着一个不合时宜的女高音——

  “小狼!你在哪里?”

  薄荷!她的声音清晰的很,我却看不到她。“薄荷!我在这里!快来救我!”这回她回答的很干脆:“好!”

  “冤魂散开!”

  薄荷做着奇怪的手势在一片柔柔的月光下出现在我面前,一点都不晃眼的光,我高兴的爬起来,包围我的黑影一下子散开,无力的倒在身后。

  “薄荷!”

  她被一片月光包围,走近她的时候,我感到一丝丝清凉。薄荷对我笑一笑,单手指向那些残留的黑影。我这才看清她的手上是一面小巧的镜子,发着那种威力无比的光。

  不过几秒钟,黑影全部逃散了,我们面前只有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学校的林荫路。

  “薄荷,你太棒了!”

  薄荷说:“一般般啦,你被那些香烟卷走,我吓的好一阵子不知道怎么办。后来无意中碰到兜里的这面月光镜才想起来。”

  我把小镜子拿在手里看了看,问道:“这个也是林杰的发明吧?”

  薄荷道:“没错,月光是阳光的反射,林杰根据这个原理发明了这个月光镜,威力仅次于他的地狱光线枪呢。我也真是笨,居然忘了他曾经送给我的这个东西。”

  好吧,我说:“走吧!这个月光镜在没有月亮的时候就不灵是不是?”

  薄荷道:“你怎么知道?”

  “你没注意后面的鬼又聚集起来了?”

  薄荷道:“没有啊!”

  可是我感到了,那种真切的预感是越来越清楚。

  这种感觉是提前的。“薄荷,快跑!”我拉着她的手在寂静的校园里一路狂奔起来。

  方堰的死绝没有那么简单,那些鬼怕的是我的那句话。也许它们以为我掌握了某个秘密,才不敢立即对我下手。

  但那究竟是什么秘密呢?人死万事空,会有什么秘密,让一些已经死去的鬼这么在意?我一边把薄荷推上女生宿舍楼,一边觉得脖子后面发凉。

  该死,我真真正正的又卷入麻烦里来了。
九、长廊

  “小狼,别睡了,上课去了!”

  我揉揉眼睛,看着全副打扮的胖子他们。“我真的困死了,算了,你们去吧。”

  “瞧你,最近一天能睡二十四小时!”

  我真的困啊,没有办法,我报以无奈的笑容。胖子道:“不过也奇怪,你是不是替子强睡觉的?”

  “什么意思?”

  “你们没发现子强最近根本不睡觉?即使是在晚上他也睁着眼睛坐在铺上。”

  啊?我坐起来,追问道:“真的是这样?”

  胖子夸张道:“当然是真的了!我昨天起来上厕所,一下来就发现对面子强坐着,两只眼睛睁的贼大!真是把我吓着了。我就问他:‘你怎么不睡觉?’你猜猜他回答什么?”

  “黑子笑了,我就知道你一早上这个故事不定讲过多少遍了,别卖关子了,赶快说!”

  胖子挠挠头道:“气氛总是要制造一下的嘛,他说他在等人。”

  “他等谁?”

  胖子摇头道:“我不知道!我问完这个问题就困了,接着上厕所然后睡觉了。”

  我真怀疑他的神经是不是太粗,困意袭来搞得我无法思考。

  我靠着被子马上又沉沉进入了梦乡。

  再一睁眼,是夜晚了,兄弟们睡得很熟,我听见黑子的呼噜。

  怎么睡得这么多啊,白天和黑夜都接上了,叹口气正想换个姿势,对面一双眼睛骇的我差点蹦起来。

  “子强?”

  他真的没有睡,和衣坐在铺上,两只眼睛睁的老大。

  而且是在看着我。

  “你、你为什么不睡觉?”我尽量小声的问,他听到,简单的说:“在等人。”

  没有音调,没有节奏。

  外面工地偶尔经过的探照灯穿了进来,找到子强的脸,眼窝深陷,无神的很,这样子不像子强, 我忽然觉得,对面这个人……没有一点生气。

  “你不是子强!你是谁?”

  子强——或者说这只鬼看着我,嘴里发出了最不可思议的声音,那个熟悉的声音。

  “张雷,我是张雷。”

  “铃……铃……”

  我被电话声音吵醒的时候,屋里没有别人,金色的阳光晃着眼睛,几乎把我照瞎。“你好,请问找谁?”

  里面嘶哑一片,听不到任何明显的话语。

  “你是谁?你想找谁?”

  盲音。

  “你好啊!怎么这么有空来找我?”

  李姑娘嘴里叼着冰棍乐呵呵的说,我在她办公桌对面坐下,说:“李……李老师,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吧,小狼同学。想看医生还是想请病假?”

  我的问题之路看来是越来越长了。

  “都不是,我想查查校史,看看八十年前在咱们学校那栋旧的物理实验楼里发生过什么。”

  李姑娘差点把冰棍吐出来:“咳……咳……你关心这个做什么?英语四六级就要开始考了,多准备一下啊——”

  看来冰棍虽然幸免,但还是危险的很。

  “你帮我一下行不行?”

  李姑娘小心道:“小狼同学,你为什么要关心这个?”

  “需要理由吗?我不想解释可以吗?”

  “我不能帮你……”李姑娘说,“看来你还不知道那个传说。”

  “哪个传说?”

  “我刚刚进学校的时候,就听上一辈的学长说过一个很可怕的传说。是关于那个物理实验楼的。传说那里死过人,而且不止一个。大约在八十年前吧,咱们刚刚建校没几年的时候,有八个人在那个楼里的一间教室集体自杀了,据说非常惨烈。”

  我说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李姑娘道:“你当然没听说过了,这种传闻捕风捉影的,传着传着就没了。”

  我说:“不会吧?你不是还记得?”

  李姑娘道:“我记得也不愿意到处说的,那是个不能说的秘密啊!给我讲这个故事的学长当初说得绘声绘色的,可是最后……最后……”

  我很少看见李姑娘这样的表情,口气和缓了些问道:“最后怎么了?那位学长遇到危险了啊?”

  “那个没人知道了,那一年毕业离校的前一天,他被人发现在屋里楼的门口,一脸傻笑……他疯了,彻底疯了。我还去看望过他,可是真吓人啊,他什么也不认得,什么也不知道,就知道笑,而且笑得特别吓人。”

  笑,也有吓人的,我的眼前猛然间出现了一张惨白的脸,挂着抽搐的笑容。

  那是被吓的,学长一定是受到了过度的惊吓。那是人在过度惊吓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的露出的表情。物理实验楼里面有什么东西吓得他失去了理智,并且在余生里都会折磨着他。

  “那位学长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实验楼的事情?”

  “也许吧,他是建筑系的。他讲那个故事的时候特别兴奋,曾经说,那栋楼不寻常。我看他对建筑是相当的感兴趣。”

  李姑娘说到这里,一拍桌子:“对了,我想起来了!”

  “那次我说:‘破楼有什么好的!’他就说:‘你没仔细看过621,所以不知道。那里面的东西,嘿嘿,我猜你想破脑袋都不会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我想知道的就是这个!“告诉我那个学长叫什么,现在在哪里?”

  “你要去找他?”李姑娘眼神黯淡下来,“你找不到他了,他叫卫平,去年就死了。”

  卫平?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我眼睛瞅着玻璃板,果然,在这里,一个斯斯文文的青年的半身照,旁边龙飞凤舞的一行字:“卫平,98年赠少环。”

  少环是我们李姑娘的闺名,我真的是问对人了。早就听八卦广播的爱好者胖子说过,李姑娘的前男友是建筑系的才子,姓卫的。

  “都过去了。”

  我随口说,李姑娘笑笑。

  真的过去了吗?又看了照片一眼 ,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张照片上的脸正在我的眼皮底下迅速的变黑,扭曲,像每一具腐烂的尸体一样。

  “昨天对你动手的不是方堰的鬼,而是死灵魂!”薄荷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门口。我冲从书本上抬起眼的子强笑笑,推着薄荷到楼道里。

  “你说话不这么大声行吗?”

  薄荷道:“我有新发现啊!”

  “你法术学的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昨天回去琢磨了一下,决定还是去林杰的屋子里掏一点护身法宝来的好。”

  “那死灵魂是怎么回事?”

  薄荷犹豫一下说:“是师父告诉我的,我今天早上见到了师父。他情况很不好,法力没有恢复,受的伤好像更严重了,问他别的他也不说。只告诉我说昨晚动手的是死灵魂。”

  “什么意思?”

  “那种真心想自杀,脑子里又有着非常黑暗的动机的人会在某些魔法的帮助下变成死灵魂。也就是没有人性,没有人心也没有记忆的鬼。这些鬼是很可怕的,因为它们没有办法可以消灭。师父叫我不要再插手这件事。”

  我说:“这事可以放一放,现在有个非常紧急的事情,你刚才进屋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不对劲?”薄荷说:“没有!”

  “没有?我对面铺上的子强,你难道没有觉得他……”薄荷探头进去看了看,惊讶道:“他怎么那么瘦了?”

  “你也发现了?我怀疑他被张雷附了身,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物理实验楼的走廊很长,并且没有灯。

  子强孤单的背影在前面不紧不慢的移动,我小心的跟在后面,不敢贸然靠近。

  “我可以把鬼魂赶出来,但是不能保证他平安无事。”薄荷说,“我的法力不够,如果贸然行动,子强很可能会受到致命的伤害。”

  “我们不采取点什么行动,他会更危险。”

  “如果那个鬼魂自己离开子强的身体,我就可以用符咒保护子强,这样他就没事了。鬼魂不可能长期呆在子强的身上的,一天中总有几个小时,他会离开人的身体。”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跟踪子强。

  有条不紊的脚步声响在漆黑的走廊里,远处只有一间开着门的教室闪出点点灯火……我跟的尽量轻巧,前面的子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

  一眨眼间,他不见了。

  那间教室,我快跑两步过去,刚要进门,那扇破旧的木门却恰到好处的关上了,在我的鼻子前几毫米的地方。
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27 发表于: 2006-11-24
十、秘密

  前方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毫无征召的跑远。我刚想去追,就发现他一纵身已经从楼道的尽头跃下。

  天呐,有人跳楼了,可不知为何我心里一片平静。

  难道仅仅因为感觉到那个影子根本不是人?

  一个爱捉弄人的影子……我默默的想起某位仁兄,他不是受了伤吗?也许该直接去找他问问才是。

  可总不能把子强扔在这扇门里不管,有时候错过一秒钟,就会有一大堆的不可挽回了。

  跳下去……跳下去,我脑子里有节奏的声音来回响着,那个影子想要告诉我跳下去,这是为什么?他是阿炯吗?

  没有机会了,现在应该想子强。

  马上把那扇门推开需要勇气。薄荷曾经说:“你没有勇气去面对某些东西,所以跟踪子强的事情还是我来做吧。”

  当时我坚决反对让这个二把刀的通灵少女冒险。没有办法,最后还得自己干。

  门好像从里面锁上了。我从上到下好好推了半天毫无建树,抬头一看,门牌好像发着光。621,哪里听说过这么个号码,等等,我想起来了。

  让卫平如此关心的,不就是这个地方?根据李姑娘讲的,这里应该有什么,卫平很可能发现了,却被永远的堵住了嘴巴。

  这就是说,这里是死灵魂保守的地方。

  我还是不推门吧?

  刚想转身回去跟薄荷商量一下,里面竟然传出惨叫声。一个大男人的惨叫声,在我耳朵里非常熟悉,是子强!大一刚开学在他铺上出现一只死老鼠,他也没叫的这么凄惨过。“子强!”我砸门,“子强!”我用肩膀开始撞。

  没办法,那门好像铁铸的一般。

  干脆求助吧,我抹口袋,手机却不见,反复寻找之下,上衣兜里竟然有把小小的钥匙。这个,好像大小跟门上的锁孔差不多,姑且捅一下试试。我迅速的摸索着……没想到非常合适,门咔的一声,开了。

  我想破脑袋也没料到,里面是这样的情形。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好像每天一样。床,桌椅,电脑……铺上坐着几个人说说笑笑,也有个哥们在伏案苦读。没错,这里是个寝室,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寝室。门口的床上,子强坐在那里,一脸笑容。“你来了?”

  我说:“我来了。”

  他说:“就知道你会来!所以才特地给你送了一趟钥匙。”

  “那么……”我说,“你是子强,还是张雷?”

  他说:“我是张雷。”

  “你死了之后还留在屋里,想要别人跟你一样到这里来,是吗?”他点头道,“没错,本来我想让你相信自己死了,可惜你没有上当。正巧子强来搬我的东西,我便借他的身体,引你过来。”

  “你知道我会跟踪子强?”

  张雷道:“不搞清楚你是不会罢休的,我知道你一向是这样。”

  是这样吗?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以为这是张雷的事情,方堰的事情,无名焦尸,卫平,还有八个不明不白的死人的事,没想到到头来是自己的事情?我说:“你当真想引我过来,为什么开始的时候不告诉我这个地方?我不相信你是会害我,大家都是好兄弟!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会帮你!”

  张雷不说话,那边看书的扶了扶眼睛转过头来,是方堰。

  “你谁也帮不了了,进了这个寝室的人,没有谁能活着出去。”

  张雷也笑了,本来是子强的脸上开始冒出很多水泡,慢慢的变形,恢复了本来的样子。“子强呢?你害了子强?”

  上铺有个人探出头来,我失口叫道:“卫平?”对方笑,说:“对,是我。从来没有谁被害,我们都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我不信!”

  身后的门开了,外面却是一片混沌,从里面出现一张鹰钩鼻的年轻人的脸,声音很熟悉:“你应该相信,我们都是为了共同的目的留在这里的。”

  我后退两步,说:“你……是袭击我的黑色影子?”他点头道:“没错,我就是这里的守护神,八人队的首领,你既然来了,也留在这里吧。”

  开什么玩笑,我说:“留在这里有什么好?”

  “可以不用到处流浪,而是永远留在记忆里。”他说完,慢慢消失了。我的面前又换成了那扇旧门。

  卫平从床上蹦下来了,说:“很可笑吧,以前某位高人为了封印恶灵留下的魔法阵,竟然变成了我们自我封闭的灵魂的桃花源。”方堰道:“也没什么不好,我早就想要这么个地方,什么都不会改变,一直一直的活在回忆里。”

  冷,我看着这么平静的寝室,这么熟悉的阳光,还有说笑的这几个人,觉得有一股寒气直透到心里去。

  “很久以前,这栋楼刚刚打地基的时候,惊醒了在这里沉睡的百年老鬼。幸亏有位高人经过,不但把老鬼封印在地基里,还在这间教室里布置了一个风水魔法阵。这个阵实在太巧妙了,只要里面还有一个鬼魂,便永远不会消失,永远守护着地基下面的封印。”卫平说,“只是我当时没有看出来它的危险,便贸然的进来了,也就出不去了。”

  “那方堰,你是怎么死的?”

  他回答道:“我是被吊死的,但是那些人已经不是活的了。”

  “什么意思?”

  “也许你没有听说过八人队。”方堰说,“那是我们那个时代的事情,有八个非常要好的学生组成的团队,非常激进。这八个人最恨的,就是我这样只想着留在学校里的人。为此他们没少找事,有一天这八个人一起在这间教室里自杀了,他们的灵魂组成了新的八人队。为首的就是刚才你看到的门外那个,他叫李为。”

  我说:“是八人队吊死了你?那么仓库烧死的那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方堰面色一变,卫平在一边道:“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你还追究什么呢?跟我们一起留在这里吧?”

  我懒得跟他说,只是自己思考起来。

  八人队的死……到张雷,为什么我总是觉得缺少点什么?这间教室也好像不是真的一样。莫非这一切都只是个幻境,要把我困在这里?休想。

  “你在想什么?”张雷问,像当初辅导我高数一样和蔼。

  你不会害我,我在心里说,打死我也不相信,一个要好的大哥会做这样的事。我宁可做另一种解释。

  薄荷……这小丫头的脸此时在我的脑子里清楚起来,是那么和蔼。我深吸一口气,决定从匆忙的混乱中理出头绪来,不可以如此浑浑噩噩的。

  即使面对死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从窗外的夕阳看来,时间不多了。如果到了晚上,那么一切都来不及。

  机会只有现在,赌一赌我的猜测吧!

十一、底牌

  “我要离开这里!”我忽然大声说。

  其余的人听到这话都变得慌张起来,张雷首先打断我:“你胡说些什么!如果想要逃跑就会被李为和八人队彻底杀掉的!他们就在门外!”

  我笑了,说:“那又如何,不提我,你们不都是已经死过一次的,难道还有什么怕的吗?你们,你们真的是因为只想留在学校,留在回忆中才呆在这间屋子里的吗?不是的!一定不是!”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卫平先开口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你们不是一直在启发我,一直在提醒我倒底发生的是什么事情吗?这里不是什么镇压恶鬼的魔法阵,而是那八个人利用别人灵魂的力量维持自己能量的阵法!”

  地板好像在颤动,门上浮出李为的脸。

  “你说得的也不全对,不过既然这么想知道,告诉你好了!……这个阵的受益人,就是我——只有我一个!我当初是学校里第一批建筑系的毕业生……但我的爱好不在那些建筑上面,我最关注的是风水和通灵一类的东西。这些东西太有意思了!学习了很多,便忍不住开始想要应用,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发现了这个地方的魔法阵,所以我决定启动它。”

  李为的脸上出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我查了好多资料,找到启动这个阵的方法,原来这个阵是个很邪恶的阵法,要想启动他,唯一的办法就是鲜血和生命。于是有一天晚上,我把跟随我的那七个同学带到这里,请他们喝茶,在茶里面下了迷*,接着轻而易举的杀了他们。”

  “我有的用刀,有的用绳子,就是为了让他们死的惨烈,死后变成臣服于我的死灵魂。做完这些以后,我便自杀。一切完成了。”

  “我——从此变成学校里说一不二的恶灵。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出一口恶气,杀了方堰这个经常跟我对着干的小子。我把他吊死以后,就关在这个阵里。后来我发现这个阵法会依据关在阵里的灵魂的数量不断的变大,我便有了更好的计划。”

  我说:“你放方堰出去杀人对吧?那个火场里面的焦尸是哪个无辜的学生?”

  李为笑了,声音很高,得意洋洋:“你又错了,那个不是学生,而是当年方堰的同学,后来的陈主任陈维庸!因为那时我的力量不够大,要是轻举妄动我怕会招徕布置这个阵法的原主人,所以禁锢这些灵魂不是我的目的。”

  难道……我惊讶的说:“你派他们去杀人,然后你便用被杀者的身份继续呆在学校里?”

  “是啊,如果你调查的更仔细一些,你会发现这些无头公案的。陈主任,李老师……学生……我八十年来不知道换了多少个身份。我想我有一天会变成仙人,哈哈,永远呆在这里。”

  方堰悔恨道:“我真不该相信你的花言巧语,为了留在这里而帮你杀人。”

  李为变了一副恨巴巴的样子道:“你以为自己不清楚我的目的吗?是你自己自欺欺人,偏偏要自己相信这个破教室是你的桃花源!还有你……你……你!你们死了之后想的只是如何让自己的灵魂留在这里,所以你们是我的狗。”

  我又后退几步,很好,现在是在窗口了,大概还有十分钟富余。

  “他们不是你的狗!你以为他们不知道如何解救自己吗?”我说,“张雷,方堰,都用自己的方式来告诉我,引导我到这里来。你以为这是为什么?”

  李为不解道:“还能是为什么?是根据我的任务继续杀人。”

  不对,张雷大哥是知道我和林杰以前通灵的事情的。他,还有方堰做的一切,无非是想自由。

  “他们是要我帮忙找到离开这里,脱离你控制的方法!其实很简单,简单的你自己都不知道。对你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其时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就是现在了!我对张雷,对方堰、卫平,还有几个不认识面孔的鬼魂大叫道:“走吧!大家从窗户跳出去!”

  他们先是一愣,然后齐声说:“好!”马上化作万道金光从寝室从窗口喷涌而下。

  李为在门上的脸越来越小了。

  “你……为什么……”

  这种阵法在林杰借给我的一本书上有详细的记载,我虽然没有仔细看,还是记得一点。有光的地方,是阵法里面的灵魂的生路,也是这个阵的主人的死路。如果所有灵魂同时从生路逃走,这个阵法里的最终受益人便会失去所有的力量。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一只脚跨到窗户外面,说,“你没有力量了,你完蛋了!打算召唤你那七个跟班吗?死灵魂是不能提供你需要的力量的。”

  李为说:“你真是个混蛋!他们都逃跑了,不要紧,你回来吧!不要,不要跳出去,这里是六楼啊,你会死的!然后变成孤魂野鬼,没有桃花源可以去。”

  我说:“我拒绝!”另一只脚迈出了窗口。

  下坠的感觉不是那么好,但这是唯一的选择了,变成孤魂野鬼也好,自由是不论什么时候都无法放弃的东西啊!在空中停留的最后一秒,我尽量双臂张开,潜意识里面希望死后变成一只飞鸟。

  “砰!”

  “砰!”

结局、飞翔之后

  我第三次腾空而起的时候睁开眼睛向下看,发现自己是在个巨大的充气垫子上空。“你算是走了运了!这是咱们学校新买的救生设备,让你试试新。”

  旁边有个家伙抱着胳臂对我喊,黑风衣,黑裤子,黑墨镜,剪得很短的头发,整个一个基努里维斯。

  不过我知道那是林杰,这小子摆酷也喜欢赶时髦。

  “我刚回来就遇到了薄荷,她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他等我爬下来的时候,凑过来说,“然后就凭着我的英名睿智把一切都处理清楚了。”

  “你知道魔法阵,李为还有张雷他们的事?”

  “当然!那个阵本身就是我们家传的阵法,我还记得我曾经把那本书借给你看,依你的聪明才智一定会知道如何搞定的,所以叫人在生路这边布置了垫子,救了你一命啊!”

  我回头,垫子的那一头躺着子强,刚刚醒过来,正在接受一干同学的慰问。看那神情样子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林杰,你这小子,如果我想不起来如何搞定怎么办?难道你就没想到要去上面救救我?”

  他摘下墨镜,很有型的一笑道:“傻瓜,如果你没有搞定,上面至少有八个鬼,我可没有把握能对付得了。你也知道啦——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会做的。”

  我忍住想要一拳K过去的欲望,说:“那你现在总要上去收拾一下残局了吧,把那个阵撤了什么的。”

  林杰望望楼上的窗口说:“让阿炯去处理烂摊子吧。”

  “什么?”

  林杰跟后面的薄荷对看一眼,说:“你还不知道啊?那个阵原来是阿炯没有复活的时候布置的,他本来想依靠这个阵法恢复法力的。谁知道中途他走开了一段时间,竟然被李为发现,占了下来。后来他几次想灭了这家伙,谁料到李为缩在阵里不出来,只是时不时派小鬼出来杀人,而且越变越强大。”

  原来……原来——“又是阿炯这小子布置好的陷阱,叫我去送死?薄荷,薄荷!”

  薄荷可怜巴巴的看着我,眨巴她的大眼睛:“没有啊,师父这一次没有告诉我嘛!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是受害者啊。”

  “你什么也别说!”我尽量耐心的说,“薄荷小姐,请你以后跟我保持一段距离好吗?为什么每次一跟你搅和在一起,我就会有生命危险呢?”

  她说:“这是你自己运气不好,怎么能怪我?”

  “那以后别让我有机会怪你,好吗?”

  林杰在后面赶上我,拍拍我肩膀道:“你真的生气了?”

  “被人耍的团团转,怎么不生气?”

  “我都听说了,你也算是帮了张雷啊!”

  “可我总是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咳,那你是气薄荷,气阿炯,还是气谁啊?对了,阿炯好像把那个李为干掉了,我刚才看着他带着七个死灵魂跟薄荷走远了。”

  “那算他走运。”

  林杰叹气道:“他走不走运我不知道,不过薄荷哭了。”

  “真的?”

  “对啊,就在你说完她,佛袖而去以后。”

  日光灯管嗡嗡的响,林杰在电脑前面啃鸡腿,还时不时的评论一下正在放的碟。“太假了!这个鬼一看就是合成出来的嘛!拜托——一点敬业精神都没有。”

  我没心情看碟,也没兴趣啃鸡腿,手里林杰家传的《魔法阵合集》只能让我越看越困。

  “其实,”林杰说,“那个魔法阵有个那么大的生路,应该不算是什么厉害的阵法了,可是八十年来竟然没有一个灵魂想到从那里逃出去,你说可笑不可笑?”

  他知道我在想这个啊。

  “李为这变态,竟然用一个什么永远不用离开学校做孤魂野鬼的幌子骗住了那么多人,我真怀疑那帮鬼生前脑子里是不是就缺一根弦的。”林杰吐掉一块骨头,还接着说,“嘿嘿,不过也难怪……这也算是个温柔的陷阱啊。”

  温柔的陷阱?我不知怎么的又想起薄荷来,立刻嘲笑自己的不知所谓。

  “有个温暖的容身之地,还是到未知的空间流浪?如果你是鬼,会选哪个?”林杰恨不得自己有三张嘴,还在那里不停的说。

  笨蛋,当我跳出窗口的时间早就选好了。
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28 发表于: 2006-11-24
第二十三夜的故事   小狼夜话
21:30

         ※       ※       ※

上网,隐身,qq上一个梳辫子的头像反复蹦着,那是我的铁杆好友英飞发来的信息,他要我去一个聊天室找他。

那一定是个新开的聊天室,因为以前常去那个网站,却没有听说过。我看见了飞贼的名字,但没有直接喊他,只是在公聊里打一长串“……”

飞贼很快给我回话了:“你来了?我等你三天。”

我说,没办法,很久没上网了,你等我三天算短的。

         ※       ※       ※

飞贼:呵呵,我知道,你一直在打工。

小狼:你怎么知道?

飞贼:我见过你,在锦辉大厦。

         ※       ※       ※

哦,我的确是在那栋大厦里面的一个财务公司打工。说起来很久没有见过英飞了,依着我的习惯,太多的话要跟他讲,但是现在这个条件,怎么也不利于抒发。

         ※       ※       ※

小狼:为什么要到聊天室啊?qq上聊不好吗?

飞贼:因为只有在这里我有置身人群中的感觉。我已经一个月没有出门了。

小狼:哇塞,不会吧,一个月没有出门,那你在哪里?

飞贼:去年春节的时候住过的别墅。你有没有来看我的功夫?

         ※       ※       ※

我想想手头仿佛怎么也写不完的毕业论文,还有让我掉了不少头发的实习报告,为了这两样东西我也很久没有出门了。英飞那里好啊,反正爸妈有一次开始他们的出国旅程了,我光棍一个。

         ※       ※       ※

小狼:好,马上去。

         ※       ※       ※

  23:45

         ※       ※       ※

两个小时后,英飞的门口。

他开了门,看见我,像往常一样咧嘴一笑。我知道自己是什么造型,匆匆进去,向他要一条毛巾。“唉,”英飞抱着胳臂靠着洗手间的门,道:“好像最近流行禽流感啊,我忘了你一向喜欢赶时髦。”

我说:“别消遣我了,我怎么知道走了一半会下雨呢?变成落汤鸡可不是我的错。”

         ※       ※       ※

  24:10

         ※       ※       ※

我打个哈欠,关了电脑,走进客房。

熄灯,躺下,精神却莫名其妙的回来了,并且挺好。瞪着大眼睛望着黑暗中瞧不出颜色的天花板,开始数想象中的绵羊。


00:35

         ※       ※       ※

夜光闹钟都走到了第二天,结果我还没睡着。面前跳的已经从绵羊变成了兔子,又从兔子变成了鸽子,现在这鸽子也开始变形……我真担心再过一会是一个又一个的英飞从我面前跳过去。

不对……我坐起来,揉揉眼睛。

干脆不睡了,下楼去再玩会电脑。

我开了灯,到走廊里,那里也很黑,看不清楚。我知道英飞的房间在隔壁,摸着墙过去。门开着,我一探头。

没想到这间屋子并不太黑,因为开着窗帘,外面有一台不知疲倦的探照灯,摇曳的光束连带进屋里,床上没有人,被褥混乱的放着,英飞出去了?我回头。

很近的距离,一对发亮的眼睛盯着我瞧。

我向后一蹦,差点就势栽倒,幸好被人拉住。

英飞道:“我那么可怕吗?”

我说:“你悄没声息的站在我后面的时候,有点可怕。”

英飞笑笑,把灯打开。

“我睡不着啊,所以在屋里来回走动走动。”

“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个爱好。”我说,“拜托以后走动的时候至少有点动静,成不?”

英飞跺一下脚,耸耸肩膀,道:“听听,这是最大的动静了。”

可我没有听见他跺脚。

         ※       ※       ※

  01:15

         ※       ※       ※

客厅,我和英飞坐在沙发两头,大眼瞪小眼。

英飞终于开口:“讲故事吧。”

我啊了一声,英飞接着说:“讲讲你最近打工的时候,我不知道的事。好一阵子没人跟我说话了。”

好吧,我说,一直没人跟你说话吗?这简直是虐童啊。

         ※       ※       ※
01:30

         ※       ※       ※

我的这份实习工作是个亲戚介绍去的,那个财务公司挺不错,很有名气。

公司就在锦辉大厦的二十七楼,锦辉大厦原来是锦辉集团的产业,里面全部是集团内部的公司,只有这一家坐落在顶楼的是独立的机构。但是他们也帮锦辉公司做一些资产评估和财务咨询的工作。锦辉大厦的顶层,只有这么一家公司,占据了南面走廊的所有房间,中间一排电梯之后,北面是没有租出去的空写字间,厕所在那一面。

平时北面除了上厕所的员工,或者休息的清洁工司职员之外,根本没有人的。

我讲的第一个故事,就是关于厕所。

         ※       ※       ※

那是我刚刚到公司工作,每天都很忙。具体嘛,就是打印,或者复印,传真,或者打包。总之除了扫地之外的所有杂活都干,连端茶倒水之类都统统包圆。英飞啊,这种职位应该算是万能打工者吧!我也是不可或缺啊。——哦,说远了,话说那天我好不容易腾出空闲,打算去趟厕所,路过电梯的时候,正巧门开了,一个小个子男人抱着一大堆档案盒的走出来,那堆牛皮纸的东西实在太多,摞的连他的脸都挡住了。

导致他完全看不清前面,左摇右晃,好几步愣是没有前进。我一看,帮忙吧,于是道:“我帮你拿一点吧。”

档案盒后面的小个子男人哼了一声,由着我帮他拿走了多半的盒子,我终于看清他,长脸,嘴和下巴的距离稍微近了些,却留了两撇小胡子,显得有些滑稽起来。

那些盒子很轻,好像根本没有装什么东西。我一拿到就有些后悔,想着早知如此不如不帮忙,这些东西他一个人分明可以搞定。但小个子显然很感激我,一个劲朝我点头。

往公司的大门走了两步,问题就来了,他叫住我,说:“哥们儿,咱们不是到那边去。”

我奇怪,问道:“那到哪边?”

他转身,向着根本没有租出去的北面,道:“这里。”

好事做到底吧,我于是跟着他,其实那个时候我对于二十七层的格局一点也不熟悉,平时也没有留意。跟着小个子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北面跟南面公司的办公室分步根本不一样,这边要明朗许多。虽然是阴天,但是还有许多光线,模糊中好像看见许多面貌难以分辨的人走来走去,小个子带着我走到一个比较清静的角落,示意我把盒子堆在那里。

“多谢了,喝口水吧。”

我表示不用了,转身想走,又发现好像迷失了方向。于是问:“厕所在哪里?”

小个子听到以后反应奇怪,先是愣住,随后笑道:“在南面啊,南面没有出租,只有厕所,你去找找就知道了。”

我说不会吧,我刚从对面的公司出来。

“可你不是那里的人,他们那边的人我都很熟悉。尤其是男的。”

我说我是来实习的,今天刚来。

小个子笑了,说:“知道了,那你赶快回去吧。”

我说,好。当时也没觉得什么,转身就走。将要走出他们那个公司的大门的时候,后面有人叫我,是那个小个子,神态有些调皮。

“我会记得你的。”

         ※       ※       ※

02:00

         ※       ※       ※

英飞说:“后来你走回电梯旁边,就发现后面什么都没有是吧?连那个公司的大门都消失了,北面原来就是空的。”

我说:“对,而且我打听了很多人都说那边什么公司也没有,况且我马上回去看了,确实没有。最奇怪的是北面的窗户全部都被封着,光线很暗,我仔细的又找了找,里面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倒是堆着一些硬纸壳,但怎么看也不像是我刚搬进去的那些档案盒。”

英飞嗯了一声,说:“是守屋精灵吧。听说英国有个民间传说,每一栋房子里都有一个小鬼,作为守护房子和房主的精灵。它们有时候会喜欢恶作剧,但是都很善良。我听林杰讲过,好像他住的那个奇怪的屋子里也有一个。”

我说:“那个是紫裳。我把她留在林杰那里了。林杰在学校隔三差五就往家跑,这回有紫裳给他看家,他还能节省点路费。”

英飞道:“要是每一家都有鬼魂看家,小偷该失业了。你有没有组建个看家公司的念头?我看你鬼朋友那么多,提高一下就业率也是好的。”

我说我可没那个精力啊,再说鬼魂可都不是好惹的。

         ※       ※       ※

  02:15

         ※       ※       ※

遇见小个子之后,我就没再碰上什么怪事情了。公司里面乱七八糟的事情还真是多,作为万能打工者,工作繁重的变本加厉。

所以我顺理成章的加起班来,没有工资的那种。

那天干到十点多,公司里还有六七个人。我的任务是复印一份五百多页的评估报告,可复印机偏偏毛病不小,非得一页一页来印不可。长征似的工作了两个小时,长相甜美的女主管十分客气的对我道:“多谢了,请帮我再印两份。”

我当时恨不得撅过去,但美女的要求总是难以拒绝。

罢了,火坑是自己跳的,我于是乎又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十一点多了,公司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只剩下女主管还在电脑前面忙碌。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待我的进度。我打算休息一下,但公司里总好像有一股压力似的,我决定出去呆会儿,就朝厕所走。北面走廊没灯,好在男女厕所那边都亮着,我正要拐进去,冷不防后面传来一声尖叫。

是女的!我转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有个热乎乎的东西撞到胸口,差点摔了。

是个小脸煞白的女孩,看年龄跟我差不多。

“怎么了?”

“那里面……有、有鬼!”

她抓着我的手,哆嗦个不停。

“别害怕,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我斩钉截铁道,“你大概看花了眼吧。”

“不是不是……你不知道,女厕所最里面的那个门,里面本来是放墩布的。刚才我去的时候,看见那个门开着,我一时好奇、我就走过去。”

“啊!”她又叫了一声,这回吓得我跳起来。

看看她身后的女厕所,没什么动静啊。

“你看见什么了?”

这回她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指着后面,又不敢回头看。

要我过去看看?那边可是禁地啊,自打我幼儿园毕业就再也没踏足过类似的地方。我说:“好了,别害怕了。我陪你回公司吧。”

北面没人,她只可能是财务公司的人。

但是她摇头:“我……我……”脸有点红,亏得我聪明绝顶。

“没上厕所是吧?要不你在男厕所上,我给你看门。”

“万一男厕所里也有……”

我说:“没有那么巧的了,你看那个电影里闹的鬼不也是女的?那个电影叫什么来着……对了,office有鬼。”

“鬼”那个字还没说出来,她就又尖叫开了,结果我说出来的最后几个字自己都没听见。

“当我没说,好不?你再回头看看,那边真的什么都没有,咱们要相信唯物主义,啊?回头吧,我在你身后呢,怕什么。”

她好不容易听从我的话,转过头去,还是拉着我的手,那双小手啊,真是沁心的凉,凉的我都浑身发毛起来。

我顺着她的目光,也朝女厕所那边看,唉,就在这个时候,那边个厕所的门嘎吱的响了一声,有个黑乎乎的东西跑了出来——

         ※       ※       ※

我真的从沙发上跳起来了,倒不是因为被自己讲的故事吓唬住,虽然本人的胆量实在有待商榷。

我和英飞明明都在一楼的客厅,为什么二楼却忽然有开门的声音呢?“英飞,是贼吗?”

对面的英飞笑了,说:“不会的,没有人敢偷我这里。”

我侧耳听听,那声音都没有了,楼上亮着灯,是我下楼的时候开的。料想不会有贼跑到灯火辉煌的屋里偷东西,我放下心来。

“你说那个女厕所里出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英飞问,眉毛上挑,这是他感兴趣的一贯表情。

         ※       ※       ※

“对啊,那个东西不大,但是影子拖的老长。相信我的眼神吧,虽然它马上就蹿的没了影子,我还是很及时的看清楚了,那东西是一只彻头彻尾的——耗子。”

“你刚才看见的就是耗子?”我问道,那个女孩点点头,好像眼泪都要出来了。

“是啊,男厕所里有吗?”

“这个……大概,没有吧。”我说。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这回我说,要不咱们一起进去看看?

男厕所里面很安静,确实没有耗子,为了确定我连那个堆放墩布和手指的门里面都看了。最后对她说:“放心吧,我在门口等着。”

然后我就出去了,傻呆呆的站了很长时间。

最后我寻思这时间也太长了吧?就算她拉肚子也该结束战斗了,于是我就问:“你好了没有?”

没人回答我,我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还是没声,我于是喊道:“我可进去了啊?”

“我真的进去了啊?”

声音奇怪的空走廊里回荡了几下,我终于决定进去看看。

男厕所里还是很安静,没有耗子,也没有人,为了确定我连那个堆放墩布和手指的门里面都看了。

这是二十七楼。
离线天使之城

只看该作者 29 发表于: 2006-11-24
02:45

         ※       ※       ※

后来那天的活我也没干完,漂亮主管让我第二天接着干,我没敢问她厕所的事,于是问她耗子的事。她就用在这里工作了五年的资格保证,写字楼里根本没有耗子。

“况且,二十七楼啊,咱们的office也没食堂,它们打算饿死吗?”她微笑,然后说:“下班了,送送我吧。”

女主管的家很远,接近远郊区县,我直到看见她的身影出现在三楼的窗户里,才叫出租司机开走。

司机说,要不是我保证接着坐,真不愿意往这边开。

“多晚了,你知道不?十二点,谁愿意这个时间往安居小区跑?”我吓了一跳,道:“安居小区?我们刚才说的不是这个地方啊!”

司机道:“你肯定很少来这边。安居小区这片地方挺邪乎的,没人敢住。后来索性就盖了一片墓地,但是墓地边缘一带,本来有些零星的平房,那边的住户不愿意搬家,地方也不大,就留下来了。再过一阵子,有个房地产公司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居然让那些钉子户把房子都卖了,在那块地皮上盖起楼来。咱们刚才去的地方就是了,叫什么乐业小区,专门租给白领,价钱听说贼便宜。”

我说这么黑我哪里有方向感啊,谁知道又转到这边来了。明天一定要跟女主管说说,让她别住这边了。

司机道:“那就好……真的,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绝对不拉那个女的。”我说,是看在车钱的份上吧。

司机笑笑,说:“你是没碰上那种事。”

         ※       ※       ※

“我的确是想多赚点,这年头养活一家老小不容易啊,好不容易开上出租,份子钱还那么多。我干脆白天晚上都加班,有时候就睡在在火车站,等着那些半夜下火车的旅客。有那么一天,我正在车里睡觉,忽然有人敲玻璃。是个刚下火车的旅客,提着好大一口箱子。”

“我心想这回有生意做,就帮他把箱子放到车后面,大概是睡糊涂了,开起来才问他到哪里。那个旅客想了想,开始说是南城那边,后来才指出是要到南怨里。我说我可没听说过这个地名,不知道怎么走。那人就说你开就好了,我告诉你怎么走。”

“我也得考虑怎么回去啊,所以一边看一边记着路,原来这路是朝乐业小区来的,我说这不是乐业小区吗!车上那位就说,他也不知道,因为平时不是住在这边的。到了乐业小区,他也不叫停车,还让我朝前看,我这时候就有点肝儿颤,说前面不是墓地吗?他说,不是到墓地,叫我不用害怕,马上就到了,还说会给我超过双倍的车钱。我……咳,我也是贪心,就答应了。果然又开了没多长时间,他就叫停车,但那个地方,真是前不招村后不招店。那人叫我停下来,然后就跑到后面拿箱子,我帮忙的时候,发现那口箱子看着大,实际上特别轻,跟没份量似的。而且接着车灯我也看了那人一眼,发现他脸色特别不好。”

“我说师父,你不是想不开吧?没什么大事,要不我送您回去,车钱我不多要。他就摇头,跟我说没事,但请我帮个忙。”

“他说这边埋着他一个朋友,是很多年前草草埋葬的,当时是晚上,人是用出租运到这里给埋的。因为太黑他记不清具体的地方,只记得开到这里的时候,表刚刚蹦到五十块钱。后来一直想找,就是找不到了,也打了很多次车,结果那些车的表都有毛病,不对劲。”

“他说到这里,就谢我,说我的车最好,也是刚刚蹦到五十,跟当时的车一样。我说那可不对,你怎么知道跟当时那辆车一样?他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他说:‘因为箱子轻了,就是地方对了。’还说:‘幸亏找到了,要再过一阵子就什么都完了。’我当时没细想,只是有些怕了,打算收了车钱马上走。他却还要我帮个忙,在附近找些石头来标记这个地方。我马马虎虎的弄了五六块砖头,他才稍微满意。”

“这样就该车钱了,我跟他要车钱,他说他没钱。当时给我弄个七窍生烟,他赶忙陪不是,说他钱包在火车上丢了,不是故意骗我。让我记个电话,以后找他要钱。事到如今我也没办法了,深更半夜,荒郊野外,遇上这么个主儿,真是脾气都没有了。结果记个电话,他又说了个名字,最后嘱咐我明天就打,还说通了不管谁接的,以后一定要告诉对方他在这里,说清楚几块砖头做的标记。对方就会把车钱给我了。他说我帮了他,一定不亏待我。”

出租车已经开进市区,虽然路上冷清的很,但熟悉的景物让我松了口气。对旁边的司机师父说:“你这经历可够离奇的,哪有这样坐车的?”

司机说:“可不,我第二天跟那几个开车的哥们儿一说,他们都说奇怪,还说我跟头栽的不清,那人八成是个坐霸王车的,荒郊野外,我没被他给废了就是走运。我心里那个憋屈啊……忍不住还是打了那个电话,按他说的告诉了地方,也说了车钱的事。没想到接电话那个女的满口答应,让我留了地址,说把车钱给我送来。”

我说:“看来那人没骗你啊。”

司机道:“他骗我,也倒好了。我刚放下电话就来一哥们儿,也是开出租的,说刚才听了我早上说的那个事儿,问我坐车那人是不是穿有暗红色花纹的衣服,本地口音,脸色很不好,还拿一口大箱子?我说,大概就是吧,不过那箱子挺轻的。那哥们说,不太对,前一阵子他也拉过这样一人,也是说到南怨里,也是走到那一带,凑巧的是,也是正好五十块钱的时候停了车,但拿箱子的时候,他帮忙,那箱子特别沉,好像有上百斤重。那人还挺不高兴,给了车钱就让他开走了。”

“那哥们儿最后一句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子,当时是夏天,可我那鸡皮疙瘩一下子就冒出来了。他说:‘你猜怎么着?我开回去之后,一点钱,他给我那张就在上面,花花绿绿的一张冥纸啊!’”

         ※       ※       ※

  03:20

         ※       ※       ※

英飞托着腮帮子,一直在听,此时说:“讲到这里才有点意思,不过也猜的出来,那个乘客一定不是人。是以前被人杀了埋在南怨里的吧。”

我说:“你既然让我讲故事,好歹捧捧场。老顽童还要郭靖问一句:‘后来呢?’你没这么配合就算了,但是不捧、也总不能踢场子吧?”

英飞道:“好吧,投降——后来呢?”

         ※       ※       ※

后来司机说:“我正害怕,麻烦就来了。幸亏不是鬼,是一大堆警察,把我带到局子里去了。我给他们讲那个故事,他们都不信。我一问,敢情——我放的那堆转头下面挖出一具尸体来了,一看照片,我真是恨不得哭爹叫娘啊,那就是我送的那个人啊,据说他是两年前年失踪的,尸体挖出来都成了白骨头,警察说再不挖出来可能就化了,什么都没了。我那时候就想啊,我拉的一定是鬼,那人是两年前被杀的,衣服上的暗红色就是血啦。我就跟警察都说了,他们不信,我一通求爷爷告奶奶啊,天可怜见,我那表动了手脚,怎么那么巧,恰好跟杀人犯扔尸体的车子动的一样啊。真是该着了倒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说:“你是够冤枉的,后来怎么了?”其实也是多此一问,现在这司机好端端的开着车,自然是没事了。

但我很想知道他是怎样没事的。

“幸亏啊,我两年前阑尾炎,在推定的案发期间里动了手术躺在医院里。你说怎么那么巧,我那个阑尾炎真是救命,警察找到医院,开了证明,别的证据也没有,终于放我回家了。又过了一个月,还真就破案了,凶手果然是假冒出租司机,从火车站把他拉到那边杀害并且埋了的。找到那辆车的时候,发现那个表跟我的真是走的差不多,但是个劣质东西。我觉着我这回是误打误撞做了件好事,表——可是调好了,你别担心。”

我说:“大晚上都不容易,我怎么会怀疑这个。你后来得到车钱了吗?”司机道:“还别说,那个人失踪以后,他们家人曾经悬赏,奖金是五千块,后来涨到两万。他老婆挺不错的人,跟我说虽然找老公的这几年家产几乎都花光了,还是要凑钱给我的。你说这地步了,我还敢坑她们孤儿寡母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儿啊,我说你干脆就按当时的车钱给我,得了。你要是多给打死我也不敢收。”

司机一个刹车,我才发现到了,给了车钱以后,我说:“师父,回家睡觉吧,我看今天晚上你钱是赚到了,也别太累。”

司机答应一声,冲我客套几句,我就朝家里走,快要进单元门的时候回头看,那出租还没开走。

司机在车里,拿着我刚刚给的一百块钞票,对着灯一个劲的照呢。

         ※       ※       ※

我打个哈欠,英飞还在催我接着讲。真搞不懂他怎么一点不困,跟夜猫子有一拼。我说:“好吧,给你讲个窗户的故事。”

         ※       ※       ※

我那天去财务公司上班的时候,早了点,他们九点钟上班,我七点钟就去了。破天荒的头一次没迟到。

         ※       ※       ※

英飞说,你总是迟到半个小时候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啊?

我说:“你现在都习以为常了,下次见面我要是改了,岂不是变成早到半个小时?”

“没办法,习性。”英飞说,“后来呢?”

自觉啊,我说,知道问后来了。那么早,公司当然没有开门,我只能在门口等着啊,没办法就在走廊里来回走。

走廊的尽头有窗户,那种写字楼里很常见的,从下面推开的窗户。我一向觉得那楼里气闷的让人窒息,早上的空气又从来很好,所以很想打开那扇窗户。

但废了半天劲,那窗户卡住了,怎么推也推不开。

你也知道,有时候越是推不开,越想推开。

         ※       ※       ※

英飞懒洋洋道:“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能跟一扇素不相识的窗户较劲的人啊?”

我说:“要是往常我哪里有那个闲心啊,但当时偏偏就这么奇怪,我觉得那扇窗户很是讨厌,越是打不开它,越是气闷。仿佛全世界的空气都被它隔离了一样,我开始呼吸困难起来,楼道里简直一下子有了十几倍的大气压,比发现那窗户之前还难受,总是感觉有个声音叫我去推开那窗户,叫我再加一把劲,再加把劲就可以打开了。我觉得再不推开窗户,不窒息也得头疼死。”

“正在这个时候,窗户活动了。”

英飞看着我,不发一言,但我知道他是有想法的。他最好不说,要不然我可一点讲故事的兴趣都没有了。

         ※       ※       ※

那个窗户响了一声,我正要再用力推,忽然背后有人拍我。这一巴掌好像提醒了我,我觉得一下子清醒许多,便先放过了窗户,回头来看是谁。那人我不认识,但是很面熟,笑的时候神情诡异。我当时正弓着身子趴在窗台上,一门心思的对付窗户。被他一搅合,有点不知所措,也有点尴尬,就从窗台上跳下来。

“拍我的那个人跟我并排一站,才显出个子不高,根本就是个小个子,我隐约的想起他是谁,马上警戒起来。”

“那扇窗户最好别打开。”小个子完全没有看出我的想法,背着手说道。

我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只好发愣。小个子见我不开口,就接着说道:“你不知道,三年前,有个跟你一样的傻瓜跟这个窗户较劲,当然他比你下的功夫深,从早上开始就惦记着,一直到下班也没打开。后来别人都走了,他想,再试一次好了,就那么一次,那扇窗户很容易的就推开了,他也就接着那么大的力气,从推开的窗户掉下去了。”

“二十七楼,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我当时直冒冷汗,这并不是个让人舒服的故事。再看看那扇窗户,我觉得它的外面不是空气,而是死亡。

         ※       ※       ※

  03:50

         ※       ※       ※

那个小个子男人跟我讲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搞得我浑身不自在。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豆大的雨点打在玻璃上,我越发觉得那扇窗户像怪物。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小个子瞅着我也不说话。

我决定离这里远远的,公司那边已经有人走来走去。唉,多嘴的毛病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在离开之前,我还是忍不住要跟小个子讲几句话。

“你讲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吗?”我问,“那个人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小个子一笑,说:“对,所以他不想别的人跟他一样倒霉。”他背着手,踱走了,我看见他走到电梯那边,然后拐向另一边,不见。

         ※       ※       ※

英飞说:“那个倒霉的家伙就是那个小个子男人吧,因为死了,所以留下来当了守屋精灵。你后来打听这个事情了吗?”

我摇头,说:“没有打听。”

英飞道:“奇怪,这不是你的习惯啊。”

我说:“叫我怎么打听呢?我开始倒是想旁敲侧击的问问,后来想开了,我相信他的话。”

英飞道:“人和鬼魂之间也有信任吗?”

我说:“怎么不可以呢?我小时候还十分信任我们家的煤气灶呢!”英飞点点头。

楼梯那边又有声音传过来了,我站起来,隐约看见了一个人影。“真的有人。”我说,“咱们过去看看吧。”

英飞摆手道:“没关系。”

二层走廊上的灯,一下子灭了,我开始觉得周围过于黑暗,本来在客厅,我和英飞仗着楼上的光就勉强呆着,没有开灯。

黑暗中,奇怪的声音渐渐肆无忌惮了,我听见它们有节奏的响着,宁愿相信那是钟表发出的声音。英飞在我对面,我感觉不到,只是隐约还可以看见。我说:“英飞,你真的不跟我上去看看?”

英飞所答非所问的说:“你困了。”

我是有点困了,打个哈欠,很想回去睡觉,但目前没那个胆子。听说人在极度困倦的时候反应会减慢,我觉得这个情况开始在我身上实践起来。有几次我真的摇晃着站起来,打算上楼去睡了,可最后终于还是留了下来。

我和英飞静坐在黑暗里。

         ※       ※       ※

  04:00

         ※       ※       ※

外面开始有令人欣喜的辰光,我很高兴天又亮了。

“英飞,天亮了!”我说。

但他不在那里。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

有个声音在耳畔响起,是英飞在说话,但是我看不到他。

“小狼,你困了。”

周围的东西开始飞快的旋转,好像游乐场里的吃惊房屋。我头晕起来,老式座钟的表盘在我眼前,是四点钟。

我闭上眼睛。

         ※       ※       ※

  08:00

         ※       ※       ※

敲门……好大的敲门声,英飞在门口。

“起来,吃早点了。”

我揉揉眼睛,是躺在客房的床上啊。

餐桌对面英飞吃得津津有味,神采奕奕,时不时瞅我一眼,终于笑道:“你昨天晚上睡得那么香,怎么还会变成熊猫呢?”

我知道我的黑眼圈,有些滑稽,但罪魁祸首无权嘲笑。“还不是因为给你讲了一个晚上的故事!”

英飞拿了张餐巾纸抹嘴,道:“喂,你不是山鲁左德吧?”

“我没有一千零一个故事,不过是你昨天晚上非要我讲的。我都困成那样了,你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英飞举起手来:“停!我昨天晚上睡得很好。只不过半夜起来上了趟厕所,顺便关了一下走廊里的灯。”

         ※       ※       ※

我被油条卡住了,好不容易才在豆浆的帮助下脱离险境。

“你昨天晚上,真的一直在睡觉?”

英飞道:“当然,我睡得很好啊。”

“有没有做梦?”

“没有。”

“真的没有?”

“你怎么这么罗嗦?信不信我能拿油条当双截棍……”